第91章 捡漏的第九十一天“你别把伤口又给崩……
当晚,温竹君就睡在了软榻上,不肯上床榻,弄得霍云霄幽怨不已,眼巴巴地看着。
“阿竹,等我伤好了,我一定好好洗洗,到时候就没味儿了。”
温竹君面无表情,捂着鼻子闷声道:“你别乱想,没有味道,是我的问题。”
不能这么补了,这谁顶得住?
翌日一早,温竹君便跟玉桃商量。
“你爹娘现在开个小铺子不容易,你把他拉回来给我做饭怎么行?那铺子怎么办?”
玉桃倒是理由充分,“别人我们信不过啊,夫人,我爹是绝对可信的,再说了,入嘴的东西最重要,怎么能马虎?”
温竹君想起昨夜流鼻血,有些无奈,“铺子里不忙吗?你娘一个人忙得过来?”
“忙的过来,放心吧,夫人,”玉桃上下打量,笑道:“您最近气色真是好,看起来粉粉润润的,嫩得能掐出水了。”
温竹君白了她一眼,“你要想说我胖了就直说,不过,你爹的手艺越发好了,我都忍不住吃了一碗又一碗。”
玉桃闻言,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我娘也这么说,说他一把年纪,做菜还开窍了。”
温竹君被逗乐了,“好好好,我还真要看看有没有酒楼能给你爹盘下来,到时候一起赚钱,凭你爹的手艺,怎么也能占一席之地的。”
玉桃激动得“哎”了声,“等我爹回去了,我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保准乐坏他。”
虽然这么说,但霍云霄确实需要温补,温竹君得自己控制饮食。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正院里早早摆了晚食。
霍云霄看着温竹君面前的一堆绿叶菜,还有零星一点炙精肉,很是疑惑,“你就吃那些吗?”
温竹君点头,“最近太补了,吃得我都有点发燥,得空空肚子。”
霍云霄咬着根鸭腿嚼啊嚼,看她莹润如玉的脸庞,笑道:“你那么瘦,多吃点才好呢。”
温竹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谁都爱听好话。
入了五月,温竹君也跟着忙起来,除了作坊的事儿,眼看着到了端午节,糕点铺子里也早就忙得昏天黑地。
玉桃一大早就送了些粽子到武安侯府,请夫人尝尝,等到了端午节,就准备正式售卖了。
“嗯,好吃,”温竹君知道她要来,刻意早上没吃等着呢,“咸淡合适,肉也选得好,不肥不瘦,这个蜜枣粽也很好吃,很不错……”
她笑着看向玉桃,“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啊。”
玉桃满脸得意,“新铺面也可以筹备起来了,夫人,到时候咱们就准备把铺子开到久安县去,老是听你们说久安县,我还没去过呢。”
温竹君说起这个也叹气,别看老是说什么久安县,其实作坊到现在也不怎么挣钱,摊子倒是越铺越大,心也越操越多。
“你好好赚钱,等时候合适了,就能去了,稳扎稳打才行。”
霍云霄隔着窗牖看到主仆俩坐在凉亭里,吃得正欢,将手里的书放下,忍不住喊道:“阿竹,吃什么呢?我也想吃。”
温竹君笑着摇头,仰头应了一声,“好,我马上来。”
玉桃看着夫人起身,在一边嘀咕,“还不如出去办差呢。”
“少吃些,糯米不好消化,马上就要吃午食了。”温竹君隔着窗子将一盘粽子递过去,“我下午得出去一趟,想吃什么小食,我给你带回来。”
霍云霄大大咬了口粽子,满足地笑,“想吃五婆家的油饼,还有麻子家的炙羊排。”
温竹君点点头,“好,等我回来给你带。”
两人现在算是掉了个个儿,以前是霍云霄眼巴巴地买回来,现在换成了她。
等温竹君和玉桃说完事儿,再去看粽子的时候,就只剩一个空碟子了。
“你,你都吃了?马上就要吃午食了,那你还吃得下吗?”
“不吃了,”霍云霄摇摇头,还不忘点评一下,“阿竹,肉粽比甜粽好吃。”
温竹君:“……”
她赶紧让范老三熬些助消化的汤水来,六个大粽子,这小子也真不怕撑死。
午食刚刚吃完,温春煌跟姚坚就都过来了,这是三人前几天就约好的。
“哟,三妹妹,你这些日子闷在家里光吃东西了吧?”姚坚笑着打趣,“我就说怎么都不愿出来呢,家里请新厨子了?”
温竹君:“……”
没有这么明显吧?
温春煌也认真打量了一番,诚恳道:“气色极好,也越发好看了,雍容如牡丹。”
“好了好了,你俩就笑我吧。”温竹君无奈道:“赶紧出发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三人寒暄了一会儿。
姚坚也很快正了面色,递过一张纸,“喏,这是新作坊里的名册,一共四十五个,那块儿地价贵些,房子有些小,只能安排这么些人了。”
温春煌也点头,“不过这一片潜力也很大,之前菜姑就是跑到这卖肥皂的,还把她爹的药钱凑齐了呢。”
温竹君看着册子上方,没想到,菜姑是这里的主事。
“哟,你们终于肯提主事了?”
姚坚听到这话,觉得好笑,“还不是之前不挣钱,我跟二哥只能自己多跑跑多管管了,但现在这些作坊距离实在太远,正好又提了你姨母进来巡视,我们想着,也是时候弄主事了。”
“是啊,”温春煌也笑了,“这里是最合适了,人数少,好管理,先试点嘛,反正菜姑是提上来了,工钱你可要给人家升点啊。”
温竹君连连点头,“升,必须升。”
菜姑早就等着呢,正昂着脖子张望,好不容易看到马车驶进巷子,连忙招手。
“这边,姚先生,温先生,这里……”
温竹君坐在车帘边打量,这儿距离之前的旧作坊倒不是很远,就是这一片的房子确实都有些小,好在街道还算宽敞。
她看到小小院落门前,挂着一个竹记的牌子,不过牌子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写出来的。
菜姑又一次看到天仙似的东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见温竹君打量那个牌子,连忙站出来,脸红红的道:“是,是我写的,写得不好……”
温竹君看着面前依旧黑黑瘦瘦的姑娘,温和笑道:“不,写得不错,很好。”
姚坚跟菜姑最熟悉,笑着道:“菜姑,你爹现在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姚先生、温先生帮忙。”菜姑拘束不安地点头,“要不是你们最终决定要在这开个新作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春煌在一旁道:“你干得这么好,我们可舍不得放了你,正好这里试点,东家决定让你做主事,还要给你涨工钱呢。”
菜姑不可置信地看着温竹君,满脸的兴奋,手忙脚乱地又准备下跪。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温竹君瞪了温春煌一眼,连忙去扶,“别跪,别跪,这是你应得的,不用跪……”
明明是给她挣钱,怎么反倒还跪在她面前了,温竹君看着菜姑,觉得有些心酸,人活着,就真的全为几两碎银。
菜姑都落泪了,“要不是东家收留,我跟我爹,连那个冬天都熬不过去,谢谢东家。”
温竹君将她扶好,温声道:“我不是收留,我只是雇佣你,你做得特别好,所以我得给你工钱,我们是平等的,菜姑,以后不能再跪了,知道吗?”
她连太子都没跪过呢,也承受不起别人的跪拜。
菜姑听得眼睛亮亮的,显然听懂了,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个脑子活络的。
温竹君随着她进了屋,从院子右侧能直通后院,那里有个小房间,偶尔姚坚他们来就会在里面议事。
进门一看,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干净利索,旁边还有个炉子,上面正烧着水呢,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菜姑局促地请大家坐下,很不好意思,东家太好看了,他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配不上。
温竹君倒是大方地坐下了,她喜欢爱干净的人。
“这茶水不是给我们准备的?”
菜姑还在犹豫要不要倒水呢,没想到东家就开口了。
她赶紧上前,“是的是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就是这里简陋,东家千万别嫌弃。”
温竹君接过茶碗抿了一小口,“既然提了你做管事,那以后这地方就是你管着了,怕吗?”
菜姑摇头,黑瘦的脸上泛着笑意,“不怕,都是女人,我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这段时间,她就一直在管,就是没那么名正言顺。
“那就好,”温竹君拉着她一起坐下,“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姚先生,他什么都清楚。”
姚坚在一旁点头,“菜姑,平时我叮嘱你的,就那些话了,一定要注意火,决不能疏忽,你可以自己找个守门的,晚上这里也得有人看着。”
菜姑正想说呢,“我爹虽然身体不太好,但看门还是可以的,不知行不行?”
温竹君笑道:“你是这里的管事,这些小事你来决定,只要让作坊好好地运作就行了。”
小事商定后,温竹君便在作坊里走了一圈。
“还是缺瓜烙吗?”她没想到,最不起眼的东西,反而最难弄,“看来这样坚持不了多久,靠着别人送上门来,很难了。”
温春煌点头,“是,肉铺子和竹商都谈妥了,但瓜烙这东西,之前都靠货郎收上来,货源很难稳定,加上还有其他铺子跟咱们争,将来会越来越少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还是得寻找替代品。”
无意间弄出来的东西,替代品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弄,木屑这东西虽然也行,但始终不如各种瓜烙。
菜姑在一边跟着,听到三人议论,欲言又止的。
姚坚看向她,“菜姑,以后有话你就直接说,东家很和善,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有用就行。”
“其实稻草也行的,”菜姑有些紧张,不自在地揪着手,“尤其是煮过的稻草,也很好使。”
温竹君有些好奇,“你试过?”
“我跟我爹都试过,”菜姑红着脸小声道:“我家买不起棉巾子,丝瓜烙也寻不着,我爹会用稻草煮水洗澡,说也能洗干净,洗的时候抓一把煮好的稻草在手里,搓洗起来跟棉巾子没区别呢,现在我买得起棉巾子了,我爹都还是这么洗,说皮糙肉厚的搓习惯了。”
温春煌知道她家穷,但没想到会这么穷,“那咱们也试试稻草?”
温竹君听得很是唏嘘,过苦日子的人,总是那么令人无法想象地苦,用稻草搓澡,她也没见过。
“那就试试吧,把稻草轧碎了,再煮了掺进去,做几个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稻草轧碎的程度我们也要试的,”温竹君想得很仔细,“太碎了可能不如丝瓜烙舒服,但太粗了,不定会割伤皮肤。”
她看向菜姑,鼓励道:“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管,专心试这个,每试一种,给我送一些,只要好用,这次就算你有功,给你发大红包。”
果然还是人多力量大,处处都有聪明人,生活的智慧,怎么不算智慧呢?
菜姑是最先一批进作坊的,自然明白红包的意思,之前东家一直很大方的,又是做棉衣原价卖,又是发吃喝,甚至还给大家发帕子,先生说这都算红包。
“好,我一定好好试。”
几人又在作坊里转悠了会儿,温竹君看着天色不早,便准备回返。
没想到,五婆油饼已经关门休息了。
温竹君只能让青梨多买些炙羊排,“好歹还有一样儿呢,也不知道他晚上还吃不吃得下。”
迎着最后一缕余晖,温竹君可算到了正院,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芷看到她回来,小声地指了指里面,又装作提笔的样子。
温竹君放轻了脚步,斜晖散漫地落在窗前,霍云霄面前摆着纸,用镇纸压着,正提着笔在专注地写写画画。
窗框都装不下这小子的大高个子,着一身松垮的绸衫,还露着胸膛呢,一缕碎发在额前飘拂,不知是风太轻柔,还是夕阳太温暖,竟然莫名品出一丝风流才子味道,颇为落拓不羁的模样。
“你回来了?”霍云霄没有抬头,手也没停,“有些晚了,五婆油饼肯定没有了。”
温竹君提着炙羊排,奇道:“你怎么知道?”
霍云霄抿唇笑了,依旧低头写画,“以前我爹老是给我买五婆家的油饼,后来五婆她儿子接手了,懒得很,每日早早就关门,这会儿,他肯定回家抱孙子了。”
他说着话呢,忽然抬头,朝温竹君露出一抹俊朗的笑。
一抹夕阳正好落在他脸上,照着他面如冠玉的脸,在屋里休养得久了,皮都白了许多,剑眉星目,端的贵气无匹。
温竹君怔怔地举着炙羊排,好半晌才隔着窗子递过去,“喏,你吃不吃?”
霍云霄用力点头,凤眼亮灼灼,将画纸收了起来,接过炙羊排,兴奋道:“当然吃了,阿竹,你也快来吃,我都饿了……”
温竹君顿时兴致缺缺,这小子,一开口就容易煞风景。
还特别能吃。
适逢端午节,温竹君实在没空回安平侯府,夫人也早早就打发人传话,说不用特意回去。
都知道糕点铺子忙着呢。
正好,菜姑新做的肥皂也送过来了,说是选了三种,就看哪种好用些。
温竹君给自己留了,又让人给姚坚和温春煌都送了一块儿,另外分了些给府里的人。
夜里,温竹君叫了小子进来帮霍云霄搓脚。
霍云霄有些不自在,“不用吧,我自己搓就好了,我的伤好得也差不多。”
“你别把伤口又给崩开了,”温竹君按住他,“你是想让我帮你搓?”
霍云霄一愣,满脸期待,“可以吗?”
“不可以。”温竹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想得可真美。
结果没搓两下,霍云霄直喊疼,“哎哟,这肥皂怎么了?磨石头呢?割死人了。”
温竹君提着灯照,见一块鼻屎大的稻草碎正好戳在外层,看起来很是尖利。
嗯,这个不行。
她转身在桌上的三个竹筒里,往左边的竹筒画了个叉。
换了一块后,霍云霄就没再喊了,但时不时还是龇牙咧嘴的。
“再换一块。”
温竹君笑道:“你再试试这块,看看可有什么不同。”
霍云霄还是不太满意,表示不如之前的。
温竹君拧眉,这小子皮这么厚都觉得不太行,看来还是得另想法子。
好在,第二天一早,菜姑就托人送来了新的肥皂,说是把稻草用舂臼舂了下。
温竹君拿到手上就觉出不同了,很难看,从前是洁白细腻,现在是发黄发黑,甚至能看到稻草纤维像毛一样戳出来,不过,还真的不扎人了。
她刚洗了个手,觉得还不错,正想法子改进的时候,就听到外头青梨在喊。
“大头回来了,夫人,大头回来了……”
很快屋内突然“砰”的一声响,像是椅子倒地。
温竹君立刻反应过来,一把冲了出去,将一瘸一拐的霍云霄给拦住了,“你别冲动,不能露面,你现在压根就没有回玉京……”
霍云霄到底不是从前了,也反应过来,“阿竹,快,我要见大头。”
温竹君亲自出二门接大头。
大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往日憨厚的脸上不是泥就是污垢,拄着根竹竿,跟个叫花子一样。
进垂花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靠近,只有苍蝇围着他飞来飞去。
“侯爷,侯爷,你还活着啊?呜呜呜……”大头看到霍云霄,跟看到亲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回来了,侯爷……”
温竹君拧眉看两人抱在一起,正想着该说什么的时候,霍云霄忽然打了个喷嚏。
“大头,你好臭啊。”霍云霄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现在每天跟着温竹君,弄得香喷喷的,他觉得,爱干净好像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毛病。
“你怎么弄得,怎么这么惨啊?回来的也太晚
了,我伤都快养好了。”
大头被嫌弃,委屈得直哭。
“侯爷,当日你为了引开那些杀手,叮嘱我一定要将账本带回来,我就只能自己跑了,可追来的人太多,我为了隐藏起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往乞丐窝里钻,平日就靠脚走路,我,我……”
温竹君听得都有些不忍,这一路可真不容易。
“快快快,去备热水,另外弄些好吃的,别太油腻……”
霍云霄则是将丫头都屏退了,一脸严肃,“大头,账本呢?”
温竹君打量大头,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果然,他从裤子里掏了一本,又从两只露脚趾的破鞋里各掏了一点出来,最后凑成了一整本。
呕,温竹君屏住呼吸,赶紧跑了出去,喉咙翻滚半天,总算是止住了吐意。
大头也在哭诉,脸上淌了两条泪沟,露出勉强白一点的脸。
“没法子藏,半夜被老鼠啃,有的时候还有别的乞丐来摸我呢,吓死我了,侯爷……”
霍云霄看着那一堆很重要的纸,剑眉紧蹙,第一次觉得恶心,下不去手。
他觉得,爱干净确实有点麻烦,但挺好的。
“行了,快去洗洗,吃点东西,等把账本交到师兄手上,也算成了。”
夫妻俩隔老远看着那一堆很重要的纸,满脸嫌弃。
“明儿肯定要交到师兄手上的,”霍云霄拧着眉,“阿竹,怎么办?”
温竹君咬牙道:“我誊抄一份?”
“不行。”霍云霄摇头,“师兄说了,必须要对得上字迹,原册子才更有用。”
温竹君叹了口气,“那只好熏一熏了,另外还要弄得平整些才行……”
青梨守在屋外,听着里面夫妻俩不时地干呕,很是奇怪,按道理来说,夫人不可能有孕啊?
入夜后,温竹君咬牙切齿地将霍云霄和大头送出城。
“以后这种事儿,你们自己干,不许找我。”
真是又危险又恶心,呕。
霍云霄一声不敢吭,拿眼睛瞪大头,确实太恶心了。
大头心里那个委屈啊,憋着嘴,眼泪汪汪的,他容易吗?
第二天一早,霍云霄和大头骑着马进城,和城门卫通了气,很快,京都指挥使司便知道了。
此时,霍云霄已经到了东宫。
太子翻着账册,看得很是仔细,无意间看到霍云霄满脸凝重,盯着账册的眼睛,直愣愣的。
他心头不解,“怎么了?这账册有什么问题?”
霍云霄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大头九死一生带回来的,绝不会有错。”
他现在也能撒谎了,阿竹说这叫善意的谎言。
话说,昨儿阿竹用了好些东西熏过,应该闻不出来了吧?还真有点担心。
第92章 捡漏的第九十二天这丫头是该降降火了……
霍云霄坐着喝了会儿茶,见太子眉头紧皱,面色也不太好,有些不解,“师兄,是账本有问题吗?”
太子摇摇头,沉声道:“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霍云霄凑了过来,一脸凝肃,“师兄,我真的走了好几处,但有两处被提前灭了口,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
太子沉声道:“未必是走漏风声,之前查处了那么些人,必定是人人自危……”
他抖了抖账本,“这本账有用,干系极大,但牵扯不到那老东西的头上。”
都是门生旧故的账,攀咬起来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动静实在太大,哪怕他是太子,也不敢动摇国本。
太子不由想起温竹君那些话,若是继续追查,真的值得吗?
霍云霄叹了口气,“那老东西真厉害。”
“他真的会让人记住他的把柄吗?”他皱着脸,颓丧道:“会不会根本查不到他头上,咱们要不要换个法子?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账本呢?肯定还有别的马脚露出来的吧?”
太子面色难看,盯着账本一直沉默。
良久后,他才开口,“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还以为,这东西你们带不回来呢。”
霍云霄嘿嘿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得意。
太子看着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不过,没有夸耀自己,更没有抱怨,也没有冲动坏事梗着脖子不认错,这小子确实比以前长进了许多。
“你的伤怎么样了?”
霍云霄拍拍胸膛,龇牙咧嘴的道:“好了,都好得差不多了。”
太子实在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温竹君没了霍云霄黏着,总算是自在许多,想什么时候出府就什么时候出府。
到了作坊后,便和菜姑一起看新做出来的肥皂。
“颜色太难看了,须得改进,”温竹君捏着黑乎乎的肥皂,摇摇头,沉思后道:“把稻草煮好后直接舂,只留下纤维,剩下的全都冲洗掉。”
“纤维?”菜姑满脸拘束,她有些听不太懂,“东家,对不住,是我太笨了。”
温竹君回过神,拍拍她的肩,“你做得很好了,慢慢来,不着急。”
她带着菜姑一起,又重新做了两竹管子,舂过的稻草果然只剩下纤维了,烘干后用剪子搅碎,还真有些像瓜烙呢。
菜姑灵机一动,“那苎麻岂不是更好?”
不过很快又摇头,“不行,苎麻太贵了,而且除去缴纳税赋,自家都还要做麻布衣裳呢。”
温竹君也想到了,笑着鼓励道:“你有想法就很好,以后还有的试呢,这次要是做出来了,红包我亲自送来给你。”
菜姑闻言难掩激动。
温竹君拎着一管子新肥皂回家了,若是稻草真的可用,那肥皂的成本可就更低,降价是不可能了,本来就够便宜,倒是可以给员工提高些福利了。
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也就发了点吃喝跟小玩意,温竹君每每看着那些女工感激涕零的眼神,都觉得受之有愧。
她的女工,每一个都不比男人差,撑起的可不止半边天,每个家庭里,这些女工撑起了一片天。
刚进云仙街,马车就停了。
车夫敲了敲门,“夫人,是姚家五少夫人的车子。”
温兰君已经掀起车帘,面色不太好,喊了一句,“三妹妹,是我。”
怕拦着路,她匆匆下了马车,上了温竹君的马车,急急道:“别回去,温梅君现在在你家呢。”
“啊?”温竹君一愣,有些不明白,“大姐姐找我有事?”
温兰君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道:“她知道那五百两的事儿了。”
温竹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立刻拍车窗,“快,去安平侯府。”
“二姐姐,你这是生怕我闲下来啊?”温竹君没好气道:“这事儿母亲都不让大姐姐知道,你倒好,直接说了?”
温兰君也知道自己犯错,只能低着头挨说,但还是想辩解两句,嘟嘟囔囔的。
“也就是话赶话,聊到了这事儿,大姐姐一直问我有什么产出,嫁妆还在不在,能不能帮她瞧瞧有什么能赚些……追问个不停,我一下子给忘记了,也实在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快气死了,你说这有什么可气的……”
温竹君想起温梅君稀里糊涂的样儿,叹了口气,“还是找母亲说吧,大姐姐这会儿怕是要把我撕了。”
就温梅君那个性子,还有她现在的经济状况,还真做得出来。
自从上次那一千两银票打水漂后,只要提到钱,温梅君就有点急吼吼的,看来是祖母都贴补不动了,父亲现在赋闲在家,被夫人盯着,想贴补都没法子。
一贯不缺钱的人没钱了,但又想撑面子,就只能顶着脸皮,温梅君的脸皮,谁都不愿去戳破,现在就连夫人都懒得说了,任她去撞。
若是知道她本来有一笔钱,但是温竹君故意不给,依照温梅君的脾气,那真是捅马蜂窝了。
温兰君小心翼翼道:“其实这钱给大姐姐也没关系的,七哥儿眼看着大了,要用钱呢,反正……”
温竹君似笑非笑,眼中露出一抹异色,“二姐姐对七哥儿是不是有些太关
注了?要是不说,我真以为七哥儿是你生的。”
“怎么可能?”温兰君心头一跳,讪讪笑道:“我也是看七哥儿可怜,好歹是大姐姐的亲儿子,咱们做姊妹的不能袖手旁观……”
“不能袖手旁观,就把我卖了?”温竹君都有些无语了,“二姐姐,你也太不厚道了,母亲都没急呢,你倒是着急了?”
这种破事儿,怎么能炸到她身上?
到了安平侯府,结果只有大嫂付淼在,如今她快要生了,肚子耸得老高。
“三妹妹回来了?”付淼笑着拉她坐下,十分亲热,“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母亲不在家,去了觉念寺呢,父亲觉得在家无事,便陪着去了。”
温竹君可不想自己承担温梅君那个蠢货的怒火,可夫人不在,她也只能等。
“大嫂,你快要生了,可别陪着我耗神,快去休息吧。”
付淼笑着摇摇头,“你来了正好,四妹妹整日看不见人影,说不上几句话,你大哥哥也忙得很,我正闲得无聊没人说话呢。”
温竹君无法,只能陪着付淼说话。
付淼摸了摸肚子,孕妇怕热,这会儿,她已经穿着薄薄的夏衫,丁香色的料子,看起来简朴沉稳,浑身透着一股子温柔母性。
“三妹妹,父亲母亲在家总是念叨你们俩呢,得空了常带三妹夫回来坐坐呀,反正两家又不远。”
温竹君没有多想,笑着回道:“好,只要大嫂不嫌我们烦,尤其是等我做了姑姑,那我可要常回来了。”
付淼恬静的面容上满是笑意,闲话家常般的道:“听说三妹夫今儿回来了,怎么没一起来?”
温竹君一愣,心道好快的消息。
“他忙着呢,回来也是急匆匆的,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我一个女人,也不好多问,再说了,问了他也不说呀。”
“是这样,男人嘛,”付淼笑着点头,表示理解,“再说了,三妹夫得太子看重,忙一些是应该的,闲着才不好呢。”
温竹君不知道她说这话是谁授意,但肯定不是夫人,夫人从不会这么明晃晃地表达心思,必定是婉转再婉转,试探再试探,须得你心甘情愿地提才行。
而且,霍云霄得太子看重的事儿,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从来不会宣之于口。
“是呀,大嫂,”温竹君佯装赞同,“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也就不管他了,随他去吧。”
付淼摸着肚子,笑得十分温婉,“三妹夫好不容易回来,三妹妹可得体贴些,男人呀,心最容易野了,而且又得看重,怕是很快又要出去了,等你大哥哥外放,我也操心呢。”
“这个还真不知道,”温竹君没接那个话茬,直叹了口气,“总归是有事儿做,也好过闲着无聊,至于还会不会出去,等明儿我问他。”
付淼也是滴水不漏,“哎哟,踢我了,这孩子,知道姑姑回来,高兴呢,哈哈哈……”
温竹君也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好孩子,真乖……”
她有些奇怪,付淼怎么会关心太子查贪腐的事儿,付家不是太子那一边的吗?难道付家也怕被查?
又或者是,大哥哥知道些什么?
两人又喝了会儿茶,寒暄了些废话,夫人跟安平侯可算是回来了。
夫人看到温竹君回来,笑道:“今儿有空回来了?还想着去铺子里看看账呢。”
温竹君和二老见礼后,笑着道:“母亲想看账,让二姐夫跟您仔仔细细地说就行了,我今儿回来,是有些话想跟母亲说。”
夫人听出话外之音,眼神微闪,“好,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付淼见状,行礼后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安平侯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果然是人老了,孩子都大了,这屋子是越来越空荡。
他晃悠着,就去了春思院。
“什么?”夫人眉头一拧,面色难看,“她知道后,就去你家堵你了?”
温竹君对大姐姐也是无语,“母亲,这事儿还是您亲自出马才行,大姐姐闹起来,我真顶不住。”
没有夫人,大姐姐就是脱缰的马,过年的猪,比霍云霄还难按。
夫人阖眸叹息,靠着椅子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起身,“走吧。”
温梅君面色不佳的坐在圈椅上,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随着日光从左手边渐渐落在了右手边,她再次不耐的怒道:“你们夫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白芷笑眯眯地屈膝,“外头铺子里忙,夫人回来的时辰都不一定的。”
“呵,忙,忙点好啊,”温梅君气鼓鼓的,“我倒要看看她忙成什么样儿了,连跟我说句话都没时间。”
霍云霄在东宫吃了顿没滋没味的饭,正想回来跟温竹君讨些吃的呢,没想到一进门看到了一脸阴阳怪气的温梅君。
“大姐姐?”他立刻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大姐夫呢?”
温梅君斜着眼看霍云霄,傲气得很,“三妹夫,温竹君跑哪儿去了?你都不管管吗?武安侯府的规矩呢?”
霍云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她在说什么?对于这个妻姐,他了解实在不多,话都没说几句,只知道自己跟她差点成亲,也幸好没成。
他脾性向来不是好惹的,太子他都敢出拳头。
“阿竹去干什么又不用跟你说,你来我家,大姐夫不管管吗?”
“你?”温梅君被气的柳眉倒竖,果然是莽夫一个,看着就不顺眼。
霍云霄抱了个拳,自顾自走了,得避嫌呢。
好在,温竹君也总算回来了。
“大姐姐,你来了呀?”
“三妹妹,你可真厉害呀,”温梅君昂首阔步,像只战斗的大鹅般冲过去,没好气道:“叫我等这么久,好大的威风……额,娘?”
夫人看着温梅君,眉头轻轻皱起,端庄的脸色表情平淡,“你在你妹妹面前,就这副样子吗?”
温梅君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面色涨红,还有些害怕,“娘,不,不是的,我就是……”
“就是来耍耍你这大姐姐的威风,是吗?”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温梅君,“往日我说的话,都是耳旁风了?你三妹妹欠了你的,还是你心里对她有什么不满?”
温梅君看着温竹君,半晌说不出话,来时肚子里那些质问的言语,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也不敢说。
“娘,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夫人冷笑一声,“怎么?知道自己还有一笔钱,觉得很高兴,想来兴师问罪?”
温梅君很不自在,母女私下说这话倒没什么,可当着温竹君的面,她有些下不来台。
“娘,我就是想来问一问,不是要来兴师问罪,您怎么老是不相信女儿啊?”
夫人嗤笑,“你干的事儿能让我相信吗?你方才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妹妹是仇人呢。”
温梅君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梗着脖子道:“既然那钱是我的,那就不应该瞒我,好歹让我看看账本,叫我知道赚了多少呀?”
温竹君连忙道:“当然可以看了,大姐姐。”
夫人冷声道:“让你看了又怎么样?赚了钱,你是不是又要贴补别人,成婚前,我怎么叮嘱你的?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是了,又不会短她什么,何必要强行拉着江家往上够呢?
温梅君被亲娘这么一通指责,脸都挂不住了,跺了跺脚,“娘,您胡说什么?”
夫人眼神一凛,瞪了温梅君一眼,“那你气势汹汹地来找你三妹妹,到底是要做什么?”
温梅君理不直气不壮的道:“我,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说到底那也是我的钱,总得让我看看能不能赚吧?”
温竹君最怕的就是这事儿,一旦让温梅君掺和进自己的生意,那真是狗皮膏药,永无宁日。
“大姐姐,你放心,玉桃做生意厉害着呢,母亲跟我的那个铺子,母亲都不用看账本的。”
温梅君半信半疑,“那也得瞧瞧生意啊,哪能就让你一个人说了算呢?好歹……”
夫人也算是明白了,这个蠢女儿打的什么主意。
“当时是你大哥哥用自己的钱参了一份进去,那钱是你大哥哥应得的,跟你没关系。”
她又朝温竹君道:“你以后将那笔钱送到你大哥哥那,不用管她。”
温竹君埋着头应下,看也不看温梅君。
温梅君不可置信地看着亲娘,憋着的眼泪涌了出来,哽咽着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女儿啊?”
夫人叹了口气,“梅儿,至于那笔钱,你大哥要是还愿意给你,你就拿,要是不愿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真是无奈,明明江玉净之前还是个上进的好孩子,为人处世大大方方,哪怕家贫也从不觉得矮人一头,辉儿提起的时候,她跟侯爷看着都觉得不错。
但和温梅君成亲后,也不知道是被带的还是真的心思变了,反倒没从前那股子心气,高傲了许多,太早沾了铜臭味儿,看着越发功利。
才初入官场就没了耐心,这以后怎么办?
夫人真是不想去想了,只能尽量约束女儿。
“梅儿,你跟姑爷好好过日子,还有我跟你父亲在呢,要着眼未来,脚踏实地,也不要想着一步登天,这世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一步一步地走,才是正途啊,娘是为你好。”
温梅君已经听不下去了,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心里怨愤冲天。
“我这就回去找大哥哥……”
她不相信,明明江玉净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现在跟将来也决不能是这样,完全不一样了,可某些东西,又完全一样了。
这就是她的命吗?
夫人看着她跑走,心头一哽,整个人踉跄了一步。
温竹君吓了一跳,赶紧去扶,“母亲,您还好吗?”
“还好,”夫人苦笑起来,“梅儿真是走火入魔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竹儿,你别怪她,当初我生下她的时候,正逢辉儿病了,后来我想接过来,她
又认了人,就一直在安慈堂长到四岁,性子都歪了……”
温竹君都知道,看着夫人这两年新起的细纹,心里有些感慨,儿女皆是债,真是还都还不完啊。
“母亲,听说大哥哥要准备外放了?不如,让大姐夫也外放吧?”
“你是说?”夫人怔了怔,随即点头,轻叹一声,“也好,这丫头是该降降火了,夫妻俩整日凑作一堆,净生糊涂账,日子越过越乱。”
也不知道是说梅儿耳根子软,稀里糊涂不会过日子,还是说江玉净心性不坚,志向已变。
温竹君送走夫人后,算是大松一口气,能把大姐姐从铺子里剥离,是大好事儿,少好多烦恼。
“青梨,把那个铺子的账本找出来。”她得看看大哥哥现在能分多少,早些把钱准备起来,总归是要给的。
她也不是不想帮,但现在的大姐姐太糊涂了,想帮也只是浪费钱填无底洞。
很可惜,温梅君回家又等了很久,等到大哥哥下值回家,她只得到了一句。
“不行。”
“为什么?”温梅君只觉天都要塌了,怎么人人都厌弃她,也不想帮她?
“大哥哥,你不是说好给我的吗?”温梅君抱着亲哥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怎么又不想给我了?我很需要那笔钱。”
温春辉看着妹妹,很是无奈,“梅儿,我那笔钱确实是给你的,但那是为了你以后得日子,不是为了你现在享受的,你都做母亲了,怎么还是不懂呢?”
“我,我享受什么了?”温梅君只觉冤枉死了。
她过得还不惨啊?在家锦衣玉食,出嫁后节衣缩食,想活得好点,不用嫁妆用什么?
“我什么时候享受了?大哥哥,我很久没买首饰了,布料我也没乱买,七哥儿现在大了……”
温春辉抬手打断她的话,他早就想说了。
“那母亲给你的嫁妆呢?父亲跟祖母塞的银钱呢?大妹夫身上穿的衣料昂贵,用的笔墨纸砚比我的都好,梅儿,母亲教导你们许多,你都学了些什么?连二妹妹现在都比你强得多。”
而且从前的江玉净嫉恶如仇,面对不平总是勇敢说出心中的想法,但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整天愤世嫉俗,自命不凡,想着攀高枝走捷径。
若说其中没有温梅君的影响,他是不信的,当然,也要怪江玉净他自己心性不坚,也不知道还有没掰回来的可能。
温梅君依旧不觉有错,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我要是不嫁他,我不就是过这种日子吗?哪里算是享受?我正常花销有错吗?”
温春辉眼中清明,正色道:“是啊,可你偏偏要嫁他,当时还要死要活的,使得兰君割腕子,最后事儿还要落在竹君身上。”
他什么都清楚,可他违逆不了母亲,更甩不开肩头重担,所以,他才觉得对不起几个妹妹,才会拿钱贴补梅儿,才会对兰君竹君总是心怀歉意。
说到底,是三妹妹点醒了他,他享受了全家的托举,也只能顺从大家的意志。
温梅君脸色大变,瘫软在地,捂着脸呜呜地哭着,不再说话。
付淼本来带着丫头端茶过来,见状连忙转身,大妹妹的脾气不好,她可不想触霉头。
温春辉到底是心软了,将亲妹妹扶起来坐好。
他语重心长地道:“母亲早就为你规划好了一切,你的嫁妆足够你们安稳生活了,更别提后来父亲跟祖母时不时贴补,你呢?用到哪儿去了?挥霍一空,不知节制,那是江家现阶段该享受的吗?这就是后果,人长大了,就得对自己负责,得自咽苦果,明白吗?”
他说完便进屋去了,也不理会温梅君趴在圈椅扶手上哭得干呕。
付淼正等着呢,见他进来,挺着肚子上前,“你可回来了,我跟大妹妹坐了好久,肚子都酸了。”
温春辉叹了口气,“辛苦你了,我这个妹妹,心不坏,就是笨了些,心里没个数儿。”
“喏,给你,”付淼塞了张银票到丈夫手里,“大妹妹肯定是遇到难处了,你大道理讲了,可帮不上忙,那可是你亲妹妹。”
拿点小钱,解了燃眉之急,也能叫她早些明白道理。
温春辉却推开了,“不叫她狠狠吃点苦头,怕是依旧没用,就是这一点一点的钱,惯坏了她。”
第93章 捡漏的第九十三天她总是羡慕命好的人……
含春院中,紫藤花廊在最后一缕夕阳中盛放,淡紫如云飘拂,蜂飞蝶绕,薄薄的雾气渐渐笼罩。
夫人坐在窗前,淡淡道:“梅儿走了吗?”
韶华点头,“走了,不过是哭着走的,夫人,要不要派人跟着?可有好一段路呢。”
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不用了,糊涂这么久,她该清醒点了。”
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儿,没一件事叫她顺心的,真是糊涂极了。
武安侯府正院,此时已经开始掌灯,廊檐下的烛光将庭院照的一片亮堂。
温竹君望着霍云霄买回来的一堆吃食,很是无奈,“马上就要吃晚食了,很多菜呢,你这是做什么?”
霍云霄殷勤道:“你随意挑几种尝尝嘛,新开的铺子呢,不一样的味道,难得吃点新鲜玩意儿。”
温竹君可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瞥了他一眼,见他正看着呢,还是伸手选了两样。
“对了,你今天去东宫,有什么进展吗?”
霍云霄耸耸肩,也有些无精打采,“没什么进展。”
温竹君也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低头咬了口手里的藕盒,还挺好吃。
“嗯,这个好吃。”
霍云霄看她眼睛在温黄的光中微微弯了弯,应该是真的喜欢吃,心里很是高兴,抿了抿唇,“是吗?让我尝尝。”
温竹君并没觉得不妥,还举起手里的藕盒,递到他唇边,“你自己买的时候没吃啊?”
“没有啊。”霍云霄低头
咬一口,藕盒上的齿印重合,亲密无间,他的心一荡,不自觉地柔了语调,“我光想着跟你一起尝尝,就赶紧回来了。”
温竹君笑了,刚想说话,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声。
“让我进去,温竹君……”温梅君一把推开青梨,怒声道:“让我进去,我找你们夫人,赶紧让开。”
青梨拦着不想让她进去,劝道:“大姑娘,天色已经晚了,您该回去,大姑爷该着急了……”
“啪”的一巴掌,温梅君高昂着头,朝青梨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
青梨被打得头一偏,捂着脸委屈不已,但依旧站那拦着,不愿离开。
温竹君在窗子里看的分明,立刻站了起来,拧着眉道:“青梨,你下去吧。”
温梅君见她终于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两眼红肿,面色不佳,眼神发狠,咬牙切齿地。
“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别以为找了母亲过来,我就没办法收拾你,你从小到大都这么虚伪,嘴脸谄媚,告状精……”
“大姐姐,我时跟你有仇吗?”
温竹君隔着窗子看温梅君,有些不太明白,婚姻是如何改变一个女人,又是怎么毁掉一个女人?一个有自我意识,自我想法的人,怎么会连自我都在消散呢?大姐姐以前至少还有理智,现在就完全失了智。
温梅君一愣,有仇?当然没有,可她此时就是讨厌她。
“大姐姐,我们姊妹从出嫁后,不说同心协力,但也是和睦互助,内里再吵,表面也一团和气。”温竹君面色平静,“不过一件小事,与我根本没什么关系,大姐姐就能恶语相向,跑上门打我的丫头,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你真的觉得发脾气还有用吗?你觉得你声音大,我就会像小时候那样让着你?母亲都劝你,你为什么不听呢?”
温梅君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多话,一时怒目而视,“你?”
她当然知道不会了,女子出嫁从夫,她早已不是那个能在家呼风唤雨的大小姐了,她只是个小小的江家少夫人,寂寂无名,谁都能来踩一脚。
没人告诉她,要享受将来的荣华富贵,还要经受如此多的破事儿,糟心事儿,那么多年,温兰君是怎么过来的呢?她真的受不了了。
温竹君拦住了想开口的霍云霄,摇摇头,示意无碍,她能解决。
“大姐姐,人做错了事儿,是要道歉的,你从头到尾,跟谁说过一句对不起吗?你这样真的对吗?”
温梅君僵直着站在原地,面色煞白,一言不发,只是垂在身侧攥紧的拳头表露了她不忿的内心。
温竹君静静地看着她,“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好或者坏,在最初未成亲时,母亲是不是就已经说过了?还劝你无数次,你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想找谁撒气就找谁撒气,你该长大了,大姐姐。”
温梅君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嘶吼怒骂,也有许多愧疚,但她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真的错了吗?
可每一天的日子,她也是认真过的啊,是真心想过好的,过跟梦里不一样的日子,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多不满?尤其是,她现在还第一次尝到了没有钱的滋味,这滋味可真难受啊。
上一次的结果,她承受不了,难道这一次,她也要铩羽而归?她到底怎么了?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温竹君见她怒目而视,但隐忍不发,胸膛起伏,很好,说明并不是蠢到无可救药,还能听得进人话。
“白芷,让车夫准备好马车,送大姐姐回去吧。”
温梅君看着温竹君的背影,飘逸轻盈,一如闺中时的沉稳,小时候哪怕吵架,这个妹妹也是最淡然的,只要不涉及到她的底线,似乎什么都不入她的眼。
她嘴唇翕张,想到那笔钱,还有大哥哥跟母亲的话,还有自己的来时路,不甘终于被现实压了下去。
好半晌才颓然道:“我,我,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冲动了……”
还好,是跟温竹君低头,不是跟温兰君,不然她就是死都难甘心。
温竹君并没接受她的道歉,而是看着她发白的脸,冷声提醒道:“大姐姐,你已经很幸运了,别让这份幸运把你甩开,到那时,你才明白什么是后悔不及。”
她总是羡慕命好的人,比如温梅君,只要夫人在,她就算过得烂到泥里,也一直有人能兜底。
霍云霄看着温梅君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眼中不喜,“她一直都这样吗?”
“嗯?”温竹君眨眨眼,“也不是一直吧,就是偶尔。”大姐姐这人脑子总是犯糊涂。
霍云霄也懒得再管温梅君,那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他只把一双眼愣愣的看着温竹君,一眨不眨。
温竹君终于忍不住笑了,靠在他肩上,无奈道:“我说你怎么买那么多好吃的,原来是有所图?”
霍云霄牵着她的手轻轻晃着,笑着道:“都好久了,而且我的伤快好了,真的,不信你看看……”
温竹君无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霍云霄眼睛都亮了,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拉着温竹君去吃晚食,“太好了,阿竹,那我们快点去吃饭,走走走……”
温竹君糊弄好霍云霄后,看他去洗漱了,便从小金库里拿了张银票去看青梨,小丫头这会儿恐怕正伤心着呢。
青梨正抹着眼泪,白芷等人在一边安慰她,见夫人来了,大家连忙起身。
“夫人。”
“你受委屈了,快坐下。”温竹君拉着青梨坐下,“你是最先进院子伺候的,只有你选择留在我身边,今儿挨了一巴掌,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她细细看了看,这一巴掌力道很重,五指印很清晰,这会儿已经上了药,看着就觉得疼。
青梨摇头,“夫人,伺候您是我的福气,我不难受,只怪我自己没有那个能力,今儿是我该打。”
温竹君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心思细,办事牢靠,要真的没有你在身边,我肯定不习惯。”
青梨含着眼泪笑了,有夫人这句话,就足够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歉疚道:“我现在虽然有了钱,但也有许多顾忌跟考量,我不能跟着也打她一巴掌,但我有另一个办法抚平你的难受。”
青梨有些惶恐,连连摇头,“夫人,我只是个丫头,您不必做这些的……”
“丫头也是人,也有情绪的,很正常。”温竹君笑道:“你也不用感激,本质上,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己。”
她掏出一张银票,递到青梨手里,“朝前看,过好以后得每一天就好,今天的事儿,就当作一个梦,咱们丢掉它,大步朝前走。”
青梨呜呜咽咽地伏在温竹君怀里哭了起来,白芷在一边也不禁抹起了眼泪。
霍云霄早就迫不及待地等着了,他对着自己嗅嗅闻闻,嗯,香香的,嘴巴也刚仔仔细细刷过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很快,“东风”回来了。
温竹君刚进门,就看到霍云霄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很是无奈,“你这是做什么?”
霍云霄还是跟着她,“阿竹,你可别想说话不算话。”
温竹君瞪着他,不说话。
霍云霄最终还是讪讪地闭嘴了,但满脸不服气。
温竹君无奈关上湢室的门,要不是看他伤还没好彻底,真想揍他一顿。
霍云霄不想躺着,就急得在屋里四处转悠,忽然看到梳妆台上有一个没盖上的檀木盒子,这是阿竹的东西。
经常看到她跟玉桃主仆俩对着盒子嘀嘀咕咕,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
盒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一侧放了一摞纸张,是些田产铺面大额银票等,另一侧角落里放着三个小玉瓶,小玉瓶下面好像还压了什么东西。
霍云霄俯身凑过去看,但烛火照不清,他便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手绢,他干脆将伸手将东西抽了出来。
没想到,是厚厚的一摞,还挺大一张的,正好平铺在箱子底部。
霍云霄朝湢室看了眼,觉得离温竹君洗完还有好一会儿,便大着胆子将上
面的东西全都收捡了出来。
温竹君出来时,拿着棉巾子擦拭沾湿的发梢,就看到霍云霄站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她有些好笑,“怎么了?你还要梳妆打扮啊?”
霍云霄依旧一动不动,垂着头似是在看什么。
温竹君走过去,还没靠近呢,就看到自己没合上的箱子,心头巨震,顿时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霍云霄转过头看着温竹君月画烟描的脸,还有刚沐浴后清新好闻的味道,忽然眨了眨眼。
温竹君有些尴尬道:“这个是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给的压箱底,额,女子出嫁,都有的,每个人都有。”
她着重强调了一句,以免让霍云霄觉得,这是她的东西,心里则是在后悔,为什么没盖上盖子,大疏忽。
霍云霄摸了摸鼻子,面色也有些尴尬。
温竹君将箱子盖上后,见他还是不说话,只觉脸皮滚烫,尴尬地直往拔步床走去,这都什么事儿啊?
只是还没坐到床上,就被霍云霄这小子给扯住了,她反射性一甩手,不小心就打到了他的伤口上,听他疼的嘶气。
“哎哟,你自己的伤也不注意些?”
霍云霄委委屈屈地控诉,“阿竹,你不能这样啊……”
温竹君到最后,他也没拗过温竹君。
“赶紧让让,别胡说了。”温竹君推他,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往一旁的桌子走去,“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别裂开了,还得换药呢……”
霍云霄知道这事儿不能敷衍,只能起身换药。
温竹君无奈的看着他,嗔怪道:“叫你别乱动,别碰到伤口,伤口开裂你又要多疼几天。”
她干脆用力摁了下,这小子太不长记性了。
霍云霄正好被按到了伤口处,疼得“嘶”了声,好在伤口也快好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上药也没有多疼。
温竹君看了他一眼,手上又轻了许多。
翌日,姚坚在午食的时候,匆匆上门。
“三妹妹,这是周尧的资料,你看看。”他将两张纸递了过去。
温竹君有些惊讶,“嚯,两页纸啊?有些来头。”
姚坚点头,“他确实有些坎坷,罪臣之子,后来大赦,算是捡回一条命,但科举是无望了。”
温竹君一边看一边点头,“罪臣之子,家中两个妹妹,一个瞎眼寡母,还有个找不到的兄长,看来日子很难。”
“不过,他不肯签契书,”姚坚叹了口气,“三妹妹,将来若是我跟二弟都回去科考,你得有人帮你才行。”
“人品信得过吗?”温竹君对签契书这事儿并不在意,想要笼络一个人,还有比逼他卖身更好的法子。
姚坚点点头,“你可以看看,有空我就引荐一下,是个很靠得住的人,我还问过几个朋友,都说人品不错,是个可交的人,就是被家里连累了,很可惜。”
温竹君笑道:“二姐夫,我信得过你跟二哥哥,既然你们都说好,那我就见见。”
被信任总是令人愉悦的,姚坚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你要是今天有空,我直接带他来见你?”
“行,那就今天吧,正好有空。”温竹君站起身,“早些定下来也好,咱们本来就缺人手呢。”
她在茶楼里等了不到盏茶的时间,门就被推开了,隔着四扇山水屏风,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不算高大,但举止轻缓,脚步也不重,行动间没有东张西望,看着是个知礼的人。
姚坚请人坐下,回应的声音也很干净清朗,并未拖泥带水忸怩作态。
“周尧?”温竹君笑了笑,不打算浪费时间,单刀直入,“你是罪臣之子,十年寒窗,行商,心里会有怨气吗?”
周尧一愣,没料到东家是女子,更没料到今日问话会这么直接。
他拱了拱手,犹豫着沉声道:“能留下一条命就很幸运了,至于怨气,已经没有力气,活着已经很难很难,满腔怨恨不会让我好过,我还有家人要照顾。”
“为何不肯签契书?”温竹君抿了口茶,“你要知道,做账房,签了契书意味着什么。”
周尧站起身,“东家应该知道我家的事儿了吧?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个身份,不想再为奴了,只想好好站着活下去,至于报酬,我可以比签了契书的少要些,但若是东家要我做什么不该的事儿,我现在就要先说明,我不会做的。”
姚坚连忙站起来将他压下去,小声道:“东家是做正经生意的,不会要你做不该做的事儿,来之前我不是说了吗?”
温竹君笑着让二姐夫坐下,好奇道:“周尧,你期望每月能拿多少银钱?”
“能让我一家人饱腹即可。”周尧躬身行礼,“我家中一个寡母,两个妹妹都能挣钱,我只需一两。”
姚坚有些好奇,“为什么是一两?”
周尧老实道:“母亲和妹妹已经承担了房屋的租子,我必须得挣到饱腹的钱。”
温竹君听的心头直叹气,一文钱能压弯人的腰,一家四口,一个月在玉京竟然只吃一两银的东西?日子可见有多拮据。
“可以,试用三个月吧,每月一两,三个月后,你要是还能继续干,每月涨到二两,你看行吗?”
周尧很是欣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敲定,实在意外。
“多谢东家赏识。”
他又朝姚坚拱手,满眼感激,“多谢姚兄引荐,活命之恩,实难相报。”
姚坚连连摆手,“是周兄人品佳,东家才赏识的,不用谢我,还是谢东家吧。”
既然商定了事儿,就准备走了。
周尧站着没动,有些犹豫地朝屏风后看了看。
姚坚可不会让温竹君跟陌生男人共处一室,招手道:“走啊,周兄,怎么了?若是有疑问,咱们边走边说?”
周尧尴尬的躬身,咬着牙道:“东家,这里面的点心,你们不吃的话,我可以带走吗?”
温竹君侧头一看,桌上摆着两碟子点心,一碟豌豆黄,一碟红豆酥,看着不太好吃的样子,屏风外的桌子上也有,不吃也是便宜了店家。
她端起自己身边的两碟点心,缓步出了屏风,笑道:“这些也都带回去吧,让你家中的妹妹跟母亲也尝尝。”
这才看到周尧的模样,不高不矮,略微的瘦,额头刺了字,面目清秀,眼神明朗清澈,穿着粗布麻衣布鞋,大概是做着体力活儿,肩头跟膝盖上打着厚厚的补丁,不过收拾得很干净,衣裳都洗的发白。
周尧也是目光一闪,只见一个身穿金缕绛绡衣,馆着飞凤髻,脸如莲萼,唇似丹朱的女子走了出来。
他愣了一瞬,随即赶紧低头,“见过东家。”
温竹君一直看着他呢,见他举止得体,很是满意,经历过的人做事会更妥帖。
“来,姚先生,叫人将这几碟点心包起来,我也吃一块,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帮自家人了。”
她这一打趣,姚坚都笑了。
周尧的脸色也放松了些许,他经历那件事后,遇到的皆是白眼,唯恐避之不及,很少有贵人会照顾他的脸面。
“多谢东家,麻烦您了。”
温竹君摆摆手,倒是又跟他寒暄了几句,问家中的妹妹几岁,做什么营生,其实这些消息她都知道,但总不如当面问来的好,也更亲和些。
周尧已经很是放松了,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守节知礼,问什么答什么,老实的很。
温竹君心里很满意,便和两人颔首道别,率先出去了。
青梨跟在后头唏嘘不已,“看着是个读书人呢,为人也正派,真是可惜了。”
温竹君倒是没觉得可惜,罪臣之子,若罪名成立,那说明是享受过父母的托举,过过好日子,那这种下场,不是应该的吗?
回了武安侯府,才知道霍云霄早就回来了。
温竹君都有些好奇,居然回来得这么早。
甚至都猜到了,这小子要干嘛,她示意院里的丫头不要出声,自己则是悄无声息地进了卧房。
果然,这小子在翻她的箱子。
霍云霄一脸疑惑,明明昨儿就是在这里的,今儿早上还看到了呢,现在就不见了?
“不用找了,我都丢了。”温竹君无奈道:“你现在好好养伤是正经,别老是想七想八的,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霍云霄不高兴,嘟囔起来,“阿竹,我都还没看完,你扔了干吗?”
温竹君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伤,万一太子又有要事需要你去办呢?”
霍云霄急急忙忙地追上她,还没开口,大概是最近厨房的伙食太温补,他鼻子一热,两道鼻血淌了下来。
温竹君:“……”
这小子。
她叫了青梨过来,面色严肃,“让厨房最近都不要炖汤弄羊肉,弄得清淡下火点,也不要弄药膳了,一切清淡为主。”
看看,都给人补傻了。
第94章 捡漏的第九十四天我们俩,是最不该计……
一直到入夜,上了床榻,霍云霄都在纠结那些被丢掉的避火图。
“阿竹,你故意的,你明明也看到了,我拿的那张,就是……”
“睡觉,”温竹君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你伤还没好呢,别乱想了。”
霍云霄缠着她,不停地重复,“阿竹,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行,赶紧睡觉。”温竹君毫不留情地拒绝,“你不是说等伤好了,要跟太子切磋吗?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霍云霄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没错,师兄是答应我了,对对对,我得好好养伤,把手下败将这个名头给拿掉……”
他绝不要顶着手下败将这样丢人的名头。
五月将尽,还未到六月,天儿已经热了起来。
玉京并不平静,又查出了三个证据确凿的贪腐官员,官场中攀咬得十分厉害,加上去年抄了好些个人,动荡着实不小。
听闻太子督办了其中两件案子,另一件,皇上则是交给了三皇子,说是怜惜太子辛苦,就不给他办了。
霍云霄对此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太子跟三皇子一母同胞,能有什么龃龉呢?
温竹君却听出他话里的忐忑,还有对皇上下此决定的疑惑,再不是当初那个坚信不会有猫腻的他了。
显然,霍云霄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霍云霄了,经历得多了,浑水也淌过,再怎么白纸一张,也会沾染痕迹。
这是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刚入六月,安平侯府就传来喜讯,说付淼平安生下一个女儿。
温竹君立刻让青梨准备礼品,回家探望,这下子侯爷爹要高兴坏了,家里的第一个孙辈呢。
自从腿伤了后,侯爷爹每天就无所事事,整日盼着孙子或是孙女出生,好享受天伦之乐。
安平侯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下人们都满脸喜色,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看来赏钱拿得很丰厚。
夫人得知温竹君最先到,赶紧将她请了进来,笑盈盈的。
“你大嫂这会儿还歇着呢,真是辛苦她了,辉儿在一边陪着,小家伙也睡着了,你多坐会儿,等孩子醒了就抱给你看。”
温竹君点头跟着坐下,见夫人一向端庄的面上难掩开心,不由笑了。
“可算是生了,我们这几个兄弟姊妹,还只有大姐姐的七哥儿呢,现在好了,又多了个姑娘,恭喜母亲了。”
夫人见她是真高兴,心里也高兴,孩子们的心在一处,很难得的。
“你呢?也该有动静了,可别不上心。”
温竹君抿唇笑道:“我又不急,姨母都说我不用急,她当年五年都没动静呢,还不是一样能生孩子,不着急的。”
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心里有数就行,三个出嫁的女儿,只有你,我是最放心的。”
正说着话,温梅君也到了。
温梅君本来还是笑着的,但看到温竹君也在,笑容整个僵在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大姐姐,你来了啊?”温竹君恍若未觉,笑着打招呼,朝他招收,“快进来,别晒着了,七哥儿呢?”
温梅君尴尬地进了门,七哥儿就在乳母手上抱着呢。
“咦咦咦……”七哥儿养的白白胖胖的,一边吃手一边叫唤,只是吐字不清晰,“啊哦哦啊……”
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抱着七哥儿亲了好几下,“好孩子,外祖母抱,哎哟,真重……”
温梅君也坐了下去,挤出一抹不自在的笑,朝温竹君道:“三妹妹来的好快。”
“嗯,我一接到消息就来了,”温竹君装作看不到大姐姐脸上的表情,“大姐姐,七哥儿现在都会说话了,会叫娘吗?”
“还不会呢,”温梅君笑得很含蓄,“只会啊啊哦哦咦咦的,没那么快呢。”
话音刚落,温春辉就出来了,满面红光的,看起来春风得意。
“哟,你们都来了呢?”
大家一拥而上,纷纷恭喜,好话一箩筐,把温春辉喜得合不拢嘴,“多谢多谢,多谢弟弟妹妹们,待会儿孩子醒了再报给你们看。”
温兰君到的时候,温菊君也才出现,她背着挎包,里面是书本。
“都来了呢?”温菊君扁着嘴,不乐意道:“娘非要我今天去学堂,我就说不去嘛,还好我机灵,小果子还在那摇头晃脑地念着呢。”
夫人敲她脑袋,嗔怪道:“多读点书没有坏处,少看点你那无聊的话本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夫人一拍手,笑道:“肯定是饿了,可别吵着淼淼休息,辉儿你得多陪陪她,这会儿才最难受呢,别叫她心里不好过。”
温春辉听话地站起身,“知道了,母亲。”
夫人将孩子交给乳母,又领着女儿们一起去了稍间看小丫头。
小小的婴孩浑身红彤彤的,像个没毛的小老鼠,眉眼脸型也瞧不出像谁,喝完奶就睡着了。
温菊君看得很认真,扭头小声道:“不好看,怎么皱巴巴的。”
夫人笑道:“你出生的时候也这样,孩子见风长,很快就好看了,你看七哥儿,也是一样的。”
温兰君看着有些眼馋,“母亲,给我也抱抱吧,说不准我沾沾喜气也能怀上。”
“来,小心些,”夫人没有介意,大方地递给她,“小心地托着头,哎,对……”
温梅君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见大家都围着,轻声道:“母亲,是个女孩儿呢?”
夫人瞥了她一眼,暗含警告,“女孩儿我也喜欢。”
她看一眼女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抱着孩子的手轻轻拍着,口中柔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是大家族,但不是什么小门户,女儿也一样要好好教养着,又不差那点东西,没得叫人看不上小家子气的做派,再说了,只有那种小门小户才会计较什么男女,因为他们养得艰难,手上的东西少,怕养不起,更怕生不出儿子,才会在意什么一举得男的废话。”
温梅君听得脸色涨红,满脸不自在,这一通话,亲娘这是故意讥讽她呢?
显得自己一举得男得意洋洋,像个笑话。
温兰君和温竹君看得清楚着呢,俱都一言不发。
温菊君倒是点点头,有些明白,“母亲,您说的我倒是明白了,左右生儿生女也不差什么,重要的是教养。”
“是了,没错。”夫人看着四个女儿,温声道:“你们也都记住了,将来要是家中的姨娘生了,无论男女,也莫要紧着吃醋不甘心,只要那女人老实不惹事,好好养着便养着,不过水米几口,银钱几两的事儿,莫要胡来坏了事,毁了夫妻情分,还有内宅名声,影响子女前途,那才是要命的。”
这话说完后,大家都沉默了。
温梅君率先陷入沉思,她出生就是嫡女,嫁人也必定是正妻,母亲说的,是最符合她身份的话。
这不止在敲打她,也是在教她,其实这话不止说过一次,但此时再听,心里颇为复杂。
但温兰君跟温竹
君的心理,就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都是庶女,妾生的,从小到大命运不定,此时夫人的真心话,对两人来说,无疑也是戳动了内心。
也都知道这话基于现在她们是正妻的份儿上,才会掏心窝子般地说出来,是在教她们呢。
可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当年夫人对她们的心,是如此的。
温竹君也有些感慨,她心里清楚,当年美貌娘亲糊涂,夫人是对付过春思院的,好在那一关终究是过来了,美貌娘亲跟弟弟都好好的,她也出嫁了。
那处小小的宅院,若是夫人真的用心下手段,她跟美貌娘亲压根就没办法挡,更别提宅院深深,还有不中用不管事的侯爷爹,死了都不会有一个水花。
看完孩子,送完礼物,大家也就都散了,等会儿付家也会派人来呢,堵在一起也不好,等满月的时候还要再见的。
温竹君跟温兰君一道儿走的。
她见二姐姐一直在冷笑,不由好奇道:“二姐姐,你笑什么?”
温兰君嗤笑了声,“你方才听到那些话没?”
“听到了,怎么了?”温竹君知道温兰君的性子,小心眼得很,怕是又有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
“二姐姐,母亲也没说错什么,我们如今是正妻,将来确实会碰到那种情况,这么做是正确的,影响也最小,对自己伤害也最小……”
“可我们的娘不是正妻,”温兰君讥讽地笑起来,“你娘进府晚,不知道夫人真正的手段,呵,当年府里也出过不老实会惹事的女人,最后带着孩子一尸两命,母亲的手段,远比你现在看到的,要多得多,你可别被眼前蒙蔽了。”
温竹君对此并不意外,沉默了几息,口中的话几经翻转。
“二姐姐,我们俩,是最不该计较母亲过往的人。”
温兰君嘴唇翕张,似是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是啊,享受了夫人的托举,又认可了她的公平公正,安然活在她的羽翼之下,又怎能忘恩负义地去议论她的为人?这满玉京的高门大户,哪一个不是比夫人更狠更毒?
她俩,可都不是夫人生的,但嫁妆是真金白银拿到手了,安安稳稳长大,安安稳稳出嫁,已经比很多人家强了。
临下马车时,温兰君吞吞吐吐地道歉。
“上次的事儿对不住,你别怪我,三妹妹,我真不是故意的,后来我还给大姐姐送钱去了,就怕她去找你麻烦,回去后,我心里一直不安……”
温竹君摇摇头,“我没生气,这事儿早些说清楚也好,二姐姐别介怀。”
趁着钱还不算多,说清楚也有好处,万一以后钱多了,温梅君要是脾气还没改,脑筋没转过弯,真的爆发起来,简直就是炸粪坑。
温兰君松了口气,“你不生气就好,今儿看你跟大姐姐坐一起,我真怕你们打起来,那我罪过大了。”
温竹君也笑了,无奈道:“我们都长大了,放心吧,没事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乌云遮蔽,狂风大作,卷起阵阵黄烟,街面上看不到人影,连铺子也都关上了门。
霍云霄迎着豆大的雨点,一阵疾跑,总算是在淋湿前进了家门。
“阿竹,阿竹?”他拍拍身上的雨水,扯起嗓子就喊,“我饿了……”
温竹君正看丫头们搬花呢,听到这一阵喊声,不由探出头道:“我在这呢,马上就摆饭。”
霍云霄现在都习惯了,当初姨母说得一点不错,果然还是娶妻好,一回来就有热饭热菜,还有人能说说心里话。
他觉得,日子就得是这么过。
“阿竹,师兄说,明儿让我们去东宫坐坐呢,阿离姐姐跟小钰儿都想你了。”
“好啊,”温竹君被风吹得脸干,团扇掩面,“那就去呗。”
霍云霄摸摸心口的东西,见雨势越发地大,拉着温竹君赶紧去了花厅。
夫妻俩吃着饭闲聊。
“对了,听师兄说,这次过后,地方上缺了不少人呢,”霍云霄咽下口中的肉,道:“我记得你说过,大哥哥想外放来着?”
“嗯,是的,外放对大哥哥来说是好事。”温竹君点点头,“多磨砺,才能尽早成长嘛。”
霍云霄皱着脸道:“大嫂不是才生了女儿吗?到时候夫妻分隔两地,怎么办?”
温竹君笑道:“三个办法,一呢,大嫂带着孩子跟大哥一起外放,二呢,大嫂狠下心,将孩子丢在家里,跟大哥一起外放……”
“嗯?”霍云霄抬头,“三呢?”
温竹君抬头看着他,“给大哥哥纳妾,让大哥哥带着妾上任。”
霍云霄闻言连连摇头,又添了碗饭,“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温竹君夹起菜叶子嚼嚼嚼,半真半假的道:“将来若是你出去,我便给你纳个妾,回了住处,也好有个给你端洗脚水的啊。”
霍云霄“砰”地放下筷子,一脸认真,“我不要纳妾,阿竹,你又说这话。”
温竹君没再继续说,而是帮他打了碗汤,“喝汤吧,我不说了,不说了。”
霍云霄见她真不说了,又道:“说起你大嫂,我今儿还碰到了付侍郎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去找师兄。”
“是吗?”温竹君一愣,“是因为贪腐的事儿,还是别的事儿?”
霍云霄摇摇头,“不太清楚,贪腐的话应该不至于,师兄对这位老师还挺尊敬的。”
但也说不准,他现在看多了那种表面清官背地里大贪的人,总之,看谁都像坏人。
温竹君想起前些日子付淼跟她说的话,含含糊糊的,那既然不是贪腐,还能是什么事儿?
总不能真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对话吧?引导性也太强了点,有些刻意了。
“哦,我想起来了。”霍云霄道:“礼部左侍郎如今年纪大了,听人说,是要致仕了。”
温竹君恍然,那就说得通了,原来是要升官了啊,怪不得提醒自己呢,毕竟都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亲近些也是应该的。
温竹君忽然想到了她说的话,心头一跳,眉头微拧。
“太子是不是还要派你出去办事儿啊?”
霍云霄又吃完了一碗饭,摇摇头,“没有啊,线索快要断了,怕是很难继续查。”
温竹君有点吃不下去了,显然,付淼的爹知道的,肯定比她知道的要多,而霍云霄知道的,也并不太多。
吃完饭,窗外的雨势不减,廊下的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摆,竹帘子更是一直飘在空中,大风大雨还闪着雷电,照得院子跟鬼打墙似的,夫妻俩望着大雨,只能进了卧房洗漱。
霍云霄急吼吼的将温竹君推进了湢室。
“阿竹,你快些洗,今儿下雨,晚上肯定不热了。”
温竹君真是服了这小子,但也知道躲不过去,只能进湢室梳洗,还要防止他跟进来。
她洗完出来,擦着湿掉的发梢,见霍云霄鬼鬼祟祟地在拔步床里藏东西。
“干什么呢?你快去洗洗吧,外面好大的雨,别等水凉了,她们重新送水也麻烦。”
霍云霄“哎”了声,喜滋滋地跑去洗澡。
温竹君爬上榻,四处翻找他藏的东西,居然没找到?
不过猜猜也知道是什么了。
霍云霄洗漱好后,看到温竹君端着书等他,先是一愣,但看到温竹君也没有骂他的迹象,心里美得不得了。
他伸着手,“阿竹,你闻闻,我用了你新做的香胰子,洗了好几遍,一点味儿都没有……”
温竹君还以为这小子张口就要提要求呢,没想到还真长了点心眼子,变聪明了。
“……你要是能把太子这次送来的书都看完,并且经由我考核通过后,我就给你一次奖励,说不定太子也会奖励你。”
霍云霄十分不满,特别不乐意,气的捶床,仰着头不服气的喊。
“我不要,凭什么?我们是正经夫妻,哪有这样的?这也太过分了。”
“啊?你不乐意啊?”温竹君抬手软软地推他,“好好好,那我们早点睡觉吧。”
“哎哎哎,我没说我不乐意。”霍云霄很不高兴,偏偏又没法子,说也说不过温竹君,郁闷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问道:“你先说什么奖励?总要让我考虑考虑吧?”
温竹君看他进了套儿,不由大乐起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霍云霄心里不满,这都什么事儿?他去问过了,各家夫人都有呢,女子出嫁,这算是压箱底的陪嫁,阿竹就欺负他不懂。
……
雨过天晴,天地似乎都被濯洗了一遍,晴空湛碧,万物生发。
如今的武安侯府已经大变样了,花红柳绿,绿荫缤纷,尤其是青绿的草毯,看着便觉得心旷神怡,更别提在上面走路散步,真是舒适极了。
霍云霄指着草毯中间的一块菜地,“这不韭菜吗?跟你的草没什么区别,也挺好看的。”
温竹君:“……”
胡说八道,完全不一样好吗?
改天就叫赵五挖了,补种一棵别的树。
夫妻俩赶去了东宫,雨后的东宫也越发好看了,陈年旧痕和一些擦不去扫不净的东西,全都冲洗了个干净。
太子妃看到她来,松了口气,“你可算来了,钰儿一直喊着温姨呢。”
温竹君捏捏小殿下的鼻子,柔声笑道:“不是想温姨,是想温姨带来的东西吧?”
梁钰看到她手心半个巴掌大的草编小马,绿油油的,活灵活现,连马尾都束着呢,眼睛霎时就亮了。
“谢谢温姨。”
太子妃见孩子高兴,也忍不住笑了,“好了,去玩儿吧,小心摔跤。”
太子跟霍云霄也在一旁看着呢,见状便转身进了屋。
“师兄,你能不能送些简单点的书?”霍云霄满脸苦恼,“你上次送的书,真是满篇的之乎者也,什么噫吁嚱,各种哉的,我真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拿到手上,我就犯困。”
太子面色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看什么书不犯困?”
霍云霄是个实诚人,闻言顿时来劲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种,我就不犯困。”
“什么?”太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侧过头看他,“什么书?还有你看着不犯困的书?”
他何其聪慧,立刻就从这小子的神态里看懂了,顿时气笑了。
“你整日里就想着这事儿?”
霍云霄讪讪地挠头,为自己辩解,“也没有整天,就是偶尔,师兄,下次你就送那些书吧……”
太子:“……”
他没理会这些疯言疯语,而是直接道:“我刚探明了一个人证,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摸出那老东西的证据,你说得对,明面上的东西,可能真的没有,但人走过,就一定留了痕迹。”
话题跨度太大,霍云霄反应了会儿,才把脑子从那些事儿转了过来。
“你是说,有人在脑子里记了?那他还活着吗?”
太子摇摇头,面色凝重,“不确定,只能去找了,但这次的事儿,更不能兴师动众,伯远,我只能让你去。”
论起武艺,他真没见过比霍云霄还厉害的了。
霍云霄抿了抿唇,“行,师兄,我这次何时出发?”
太子拍拍他的肩,“尽快吧。”
霍云霄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好日子又要被打断,可为了将来着想,还是忍不住道:“师兄,你有没有那种书?不过文华殿汇聚天下书……”
温竹君和太子妃一起进屋,结果就看到一向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太子,朝着霍云霄的后脑勺狠狠抽了一掌。
大概是气急了,还龇着牙骂了一句——
“闭嘴。”
第95章 捡漏的第九十五天“师兄,你这个大骗……
太子妃都有些惊住了,第一次看到丈夫这么情绪外露,到底是说了什么?
“你们这是?”
太子朝她笑笑,“随意切磋了下。”
他朝霍云霄看了眼,眼中警告的意味颇浓。
霍云霄知道这话题不好直说,也是自己找打,只能将这份打记下,但嘴上还是不乐意。
“师兄,你答应好的切磋,到底什么时候能真的切磋啊?”
太子有些好笑,“我是答应了,但我可没答应你具体时间,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霍云霄:“……”
温竹君还以为这小子又要犯蠢呢,正准备扯他一下,让他脑子清醒点,对面是太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知道霍云霄不甘不愿地看了太子几眼后,轻哼了一声。
“我早就猜到了,哼。”霍云霄居然摇头晃脑起来,“此非君子所为,师兄真小人也。”
温竹君吓的不行,这小子真的口无遮拦,嘴里不长门。
太子却忽然笑了起来,眉眼舒展,眸光愉悦,挑眉道:“那你要怎样?想打我啊?你敢?小心我再找人揍你。”
霍云霄忍了又忍,还是被太子的无耻模样气得不行,扭头拉着温竹君就走。
“咱们回家吃饭,东宫的饭菜不可口……”
太子妃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无奈道:“你说你真是,老是逗他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较真?”
不过,看到太子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如此开心地笑,太子妃也只能摇摇头。
温竹君也扯住霍云霄,“好了好了,太子故意逗你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霍云霄才不管这些,昂着头道:“师兄太无耻了,我今天不想跟他坐一起。”
太子最知道怎么拿捏霍云霄了,在后头喊,“你不想要书了?文华殿汇聚天下书,什么都是最好最精美的。”
霍云霄的心被勾起,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狐疑地转头,“真的?”
“当然,”太子傲然挺立,脸上难掩骄傲之色,“大梁自文华殿建成之日,便一直在搜寻天下书,你想要的,全都有。”
正巧梁钰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满脸开心,“温姨,你怎么没带你弟弟来玩儿呢?”
温竹君有些尴尬,她一直以为这是客套呢,其实太子妃后来也提过一次,只是她顾忌这是皇宫,梁钰那可是皇孙,她真的不敢让两个小皮猴来,万一有个好歹就糟了。
她看着梁钰身后跟着的一堆乳母和宫女,心还是软了,“好,温姨下次就带他们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梁钰用力点头,小脸通红,“那我给他们准备礼物,我们可以做朋友。”
太子妃也笑道:“东宫孩子不多,他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很少玩耍,太医说这样不易于他身体恢复……”
温竹君听出了她的意思,笑着道:“那到时候还请太子妃多费心了,那两个小皮猴可不好招呼。”
太子妃握住她的手,“伯远唤我一声姐姐,你也叫我姐姐吧,我本姓殷,闺名非离。”
“阿离姐姐。”温竹君从善如流,随着霍云霄叫,其实抛开身份,她还是挺喜欢太子妃的,很亲切。
谈完事儿后,又吃吃喝喝一阵,寒暄了些闲话,夫妻俩便提出告辞。
与往常随意甩几本书给霍云霄不同,这次,太子拿出了一个包袱,十分郑重地递给霍云霄。
“这些书十分珍贵,轻易不会外借,你看完了,记得要还。”
霍云霄心中难掩激动,郑重接过来,“好,师兄,我一定好好看。”
温竹君对里面是什么书没兴趣,毕竟太子经常给书,她只有一个疑问。
“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办事儿了?”
霍云霄明显愣住了,随即很快摇头,结结巴巴道:“你听谁说的?没有,胡说八道。”
嗯,看来是真的,温竹君心道,又抿着唇看霍云霄,淡淡道:“你撒谎的时候,不要乱转眼珠子,还有,不要结巴。”
霍云霄:“……”
温竹君上了马车后,就一直在想,太子竟然还想继续查,并且付家也在这条船上,至于参与多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呢?
不知道后续会是怎样的动荡,但这条路肯定不太顺利,她一个小女子,也只能随波逐流。
霍云霄凑了过来,犹犹豫豫道:“阿竹,师兄说查到一点苗头了,那我肯定得去呀,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去,有好几次都扑空了,到的时候,那些人不是吊死就是自裁……”
“你怕死吗?”温竹君忽然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太子身份贵重,一国储君,他查这种事儿都如此艰难,你想想自己。”
如果是皇帝,这种事儿就简单多了,管你是什么名垂青史的名臣武将,还是道貌岸然的奸佞孤臣,皇帝要是想杀,那就一定能杀。
那太子如此举措,皇帝是什么态度?
温竹君无从得知,但既然太子这个亲儿子敢继续,想必应该无碍。
温竹君想到这也略略放心,那就只用担心霍云霄这小子了。
霍云霄很少见温竹君如此严肃的模样,她总是温和淡然,面对许多事,都波澜不惊。
“我不怕,师父说,怕死的人,不配上战场,我想官场也同理。”
“不,”温竹君握住他的手,认真叮嘱,“是人就会怕死,害怕只是一种情绪,无论遇到任何事,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上次的事儿,我不希望再发生。”
她有些无奈,也知道劝阻不了,这世上有她这种小心翼翼胆小内敛的自私鬼,也有如太子跟霍云霄这样的理想者。
黑与白,光与暗,历史总是在不停上演。
霍云霄怔怔地看着温竹君,一颗心忽然化成了水,有许多东西在水下涌动不休。
他笑了起来,俊朗的脸上闪动着欣喜,丹凤眼里全是激动,一把抱住她。
“嗯,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阿竹,你别担心。”
温竹君推了推,却被他抱得越发紧了,不由无奈地笑,“好了好了,我看看太子这次给你什么书?”
霍云霄却忽然被烫似的,将包袱给抢去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看,我自己看,阿竹,这次我自己看。”
温竹君也不觉有异。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院子里也掌了灯,霍云霄赶紧推着温竹君进了湢室。
“阿竹,你快去洗……”
他将拔步床的帐子放下,偷偷摸摸地把包袱打开,心情不可谓不激动,文华殿那可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圣地,里面的书本本俱是精品,不知这种书,能画成什么样儿。
好期待!
霍云霄激动地凑到灯下,一打开,赫然就看到一个骷髅架子,心里实在没准备,吓得手一软,书都掉了。
他有些愣住了,忍了忍,默默地将书捡起来,又去翻另外几本,一打开,又是个骷髅……
剩下的还有经脉图,甚至还有剖开的人体图,当然,也有女人的,画得当真栩栩如生,也足够惊悚。
霍云霄忍不住怒吼,“师兄,你这个大骗子……”
温竹君洗漱完后,看到霍云霄还在看书,有些好笑,难得看到他这么主动。
“还真在看书呢?”
她坐下后,低头一看,也被骷髅图吓了一跳。
“咦,太子这次给的医经啊?大晚上看这个?你要研究医术了?”
霍云霄气鼓鼓地控诉,“师兄就是个大骗子,说好要给我书的,我再也不信他的话了。”
“这不就是书吗?”温竹君缓了缓,拿起书认真看了起来,“嗯,画得还真不错,这画师不知是谁,真厉害,你画的山水地形要是有一天也能这么厉害,到时候,画一张大梁的地图,肯定能流芳百世。”
霍云霄气得直挺挺地躺下,心道,他才不要给师兄画什么大梁,那个大骗子,太坏了。
温竹君一脸莫名,不知道这小子又犯了哪根筋。
“你明儿一早就走吗?”她忽然想起来,“我叫青梨过来,给你收拾点东西……”
既然找到了证据,那自然是尽早弄到手才行。
霍云霄这会儿心里没了绮思,看温竹君起身为他忙碌,心头一直泛着暖意,散入四肢百骸后,让他懒懒地一动都不想动。
整个人都被一种幸福的感觉包围,这大概就是成婚的意义,他喜欢这种家的感觉。
温竹君重新躺下后,明显察觉到这小子有点不一样了。
特别地温柔,眼神都带着缱绻依恋,像是突然成长了点,足够亲昵也不令人生厌。
“阿竹。”霍云霄万般不舍地道:“阿竹,你真好。”
温竹君与他对视,一时间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他嗓音如同融化的气音,在她耳边柔柔地扫过,还有他的眼神,温柔旖旎,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一定是同床共枕太久,她已经习惯了有他。
翌日一早醒来,果然身边已经空了,霍云霄的位置,一点温度都没有。
夏日已至,太阳也升得早,霞影纱糊过的窗子,透着淡淡温红的光。
温竹君重新躺下,愣愣的拂过自己的唇,似乎那些温度都还在,帐子里还有些艳糜之味未曾散去,昭示着昨夜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缓缓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傻子,该清醒点了。
青梨一边伺候一边道:“菜姑又送了些肥皂过来,还有玉桃说请您去一趟糕点铺子,之前说好的上新品,也得尽快了。”
温竹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如画,昳丽夺目,正是大好年华,偶尔有些别的念头,也不是不可理喻,毕竟男色当前,又秀色可餐的……
“夫人?夫人?”青梨好奇地拍拍夫人的肩,她难得看到夫人走神,“您在想什么呢?”
温竹君见她抿唇笑,“你笑什么?”
青梨看了眼镜子里的夫人,笑道:“是不是侯爷走了,您心里难受?您放心,侯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温竹君张了张嘴,怎么可能?
她摇摇头,“你这丫头,学得跟玉桃一样了,扣你钱啊。”
青梨一点都不怕,笑得更欢了,玉桃姐姐说夫人老用这一招。
温竹君先是去了玉桃那,如今的糕点铺子,早已经在玉京打出了名声,玉桃又是稳扎稳打,至今没有哪个铺子能跟她争。
“嗯,甜度不太够,不过也足够了……”她尝了新品,点点头,“玉桃,周尧来过没?”
玉桃点头,“来过了,都来过几次了,跟二姑爷一起来的,接手得很快,我算是轻松了。”
温竹君笑了,“总算是不用当账房了对吧?”
“可不是?”玉桃叹了口气,笑道:“那些数字看得眼睛疼,我也不喜欢,还是做生意带人有趣。”
温竹君和她说了会儿话,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到篓子里有些次品,一般都是卖掉,或者便宜给伙计。
“这个给我装一点吧。”
玉桃一愣,“刚做出来的也不少呢,正是最好吃的时候,您要这个做什么?”
温竹君笑而不语,拿上东西后,便去了作坊。
今天倒是聚集得齐全,姚坚跟温春煌都在,绿橘自然也在,周尧跟在最后面,面色紧绷,看着有些紧张。
“东家来了,”绿橘迎了几步,“您快来看看,菜姑新做了一种,特别好用。”
温竹君点头,“怪不得都来了呢,走,去看看。”
菜姑有些不好意思,“今儿已经给东家送去了的,要是不好用,我还能再试试。”
温竹君才想起自己忘记了,看菜姑拘束的样子,柔声宽慰道:“是我忘记了,我们现在一起去看看吧。”
果然好多了,一问才知道是用石碾子碾过。
“舂臼好用,但稻草毕竟不是粮食,壳子硬得很。”菜姑拿着碾过的稻草碎,介绍道:“碾过后再冲洗,简直就跟瓜烙一样,搓洗起来不刮手也不刺挠。”
她抿唇笑道:“我拿回家给我爹试了,我爹说比稻草搓着舒服些,也更干净了。”
温竹君试过后,觉得确实不错,“嗯,好用多了,颜色也正常了,看来之前就是没弄干净。”
姚坚跟温春煌是试用最多的人了,就连最硬的稻草壳子都试过,说是洗得龇牙咧嘴,差点没把皮搓破。
温竹君注意到周尧的面色稍稍放松了些,顺手将手里的肥皂递过去,让他拿回家给家里人试试,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周尧赶紧拒绝,他舍不得花钱买什么肥皂,哪怕再便宜。
姚坚按住他的手,劝道:“你就拿着吧,马上要中秋了,到时候东家还会发好东西呢,跟着我们东家,不吃亏。”
周尧这才收下,低低地道了声谢。
温竹君说话算话,给了菜姑一个红包,五两银子。
菜姑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完整的大银锭子,激动的手都抖起来了。
“多谢东家。”
温竹君见她又要跪,连忙扶住,“说好的不许跪了,这是你应得的酬劳,我付出应该的报酬,我们是平等的,不用跪。”
更何况,菜姑又没卖身为奴。
反正聚头了,大家就干脆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事儿。
“久安县的第一个作坊已经收拾妥当了,但女工不好招,至今也才
二十来个。“姚坚说到这就叹气,“枉我当初还跑了那么些地方,意气风发的,但现在做到那一步了,才发现是真的难。”
温竹君也笑了,当时她也很冲动,姚坚说要去,她竟然也答应了。
“好歹是个经验,至少弄清楚了咱们的东西,在那也很好卖。”
温春煌跟着点头,“这次总算是在久安县弄上作坊了,也算喜事,东家,我们有没有大红包?”
“有,”温竹君点头,“到时候就看账上的钱了,你们卖力钱就多,钱多我自然能分得多了。”
人不会嫌弃钱多,尤其他们两个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但都是庶出,平日是领着月例的,手里的银钱并不充裕。
温竹君谈完事儿,也没多加寒暄,而是帮着一起看名册跟账本。
她让青梨将带来的糕点拿过来,一人分了点。
姚坚不太爱甜食,没要。
温春煌也没要,毕竟点心这东西,家里也不缺,再说他也没那么爱吃。
菜姑就跟周尧对半分了,两人都很珍惜地包着,准备带回家跟亲人一起享用。
温竹君见状,轻轻笑了。
马车走到半路,狂风又起,方才还大着太阳,这会儿天就阴沉了,又是一场瓢泼大雨落下。
温竹君看着雨幕成线,溅起的雨丝仿若薄雾弥漫,不由想到霍云霄,也不知道他赶路的时候,会不会淋雨?
刚进门,在廊下拍着衣裳呢,就方才下马车的工夫,头发被淋得透湿。
恰巧门房来了人,拍门拍得很急。
温竹君戴上幕笠,跟着看了过去,隔着雨水跟雾气只能看到是个丫头,连伞都没打,淋得可怜巴巴。
“请你们夫人……我是二皇子府郑侧妃身边的……”
“盈盈?”温竹君探出头看到来人,喊了一声,“这个时候你来干嘛?你家侧妃不是有身孕了吗?”
盈盈哭了起来,雨水里的声音有些沉闷,“夫人,您快去看看侧妃吧,她小产了……”
温竹君也顾不得淋雨了,重新上了马车,“走,去二皇子府。”
今年怎么回事?二姐姐小产,郑溪也小产,总感觉还有别的事儿,她的心一跳一跳的。
二皇子府倒是安安静静的,平静得就像无事发生,温竹君是直接从角门被带进去的。
雨势太大,哪怕廊下竹帘子挡去了大部分的雨,但等温竹君到了郑溪的小院,身上也湿透了,脚已经是泡在水里,走一步都能挤出水。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就一些丫头跑来跑去,还有两个嬷嬷守着,再没别人了。
“二皇子呢?二皇子妃呢?”温竹君拉着盈盈道:“怎么连个大夫都没有?”
这可是王府,要说这么大事儿没人操控,她不信。
她咬咬牙,立刻让人给青梨拿伞,“去外头请大夫,产婆也行,立刻,拖也要给我拖来,盈盈,你守在角门那,等着大夫来。”
盈盈满脸是泪,“二皇子好些日子没回来了,我们姑娘一直不能出府,本来也相安无事,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肚子疼……”
温竹君心道难怪,郑溪确实好长时间没找她,再加上郑夫人又回了北边,郑溪在玉京当真是孤苦一人了。
她急急忙忙进了屋子,屋内乱成一团,郑溪狼狈地躺在许多鲜血的榻上生死不知,像是晕过去了,另一个贴身丫头燕燕也是慌得手足无措。
没记错的话,郑溪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这可是能要命的。
温竹君心头突突跳,当机立断,拿起笸箩里的绣花针,狠狠在郑溪的人中扎了一针。
郑溪果然悠悠醒转,面色苍白如纸,看到温竹君来,眼泪顿时往下掉。
“不许哭,”温竹君握住她的手,急急道:“过了眼前这关再哭。”
郑溪也不是纸扎的弱女子,一开始确实慌乱,但看到温竹君后,便犹如吃了颗定心丸。
她攥着温竹君的手,指尖发白,大概是太疼了,喘得很厉害。
“我今儿一早,吃了碗银耳汤,午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些面食……”
温竹君看她眼神,知道她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当下也不多说,只安慰道:“别说话,留着力气,你肚子里的小东西还没下来,坚强点……”
郑溪的眼泪再忍不住,滚滚而下,她知道,孩子保不住了。
温竹君耳边雷声雨声交织,面前是郑溪的尖叫跟鲜血,她慌乱了一会儿,但也很快冷静下来。
直到郑溪落了胎,雨势渐小,大夫跟产婆才姗姗来迟。
大家浑身都湿透了。
温竹君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让产婆去换衣裳,擦干进去帮郑溪处理剩下的事儿。
她细细跟大夫说着情况,“……大概是个成型的胎儿,血也流了不少……不知道这样处理行不行……”
大夫听完后,连连点头,也赶紧准备把脉开药。
青梨一样湿透了,见夫人浑身都在打冷战,连忙跟盈盈讨了件郑侧妃的披风。
温竹君察觉身上的披风,怔怔地摇头,“我不冷。”
她只是,心里有点发寒。
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足月胎儿,那是会跟着大家一起喜悦的,但亲眼看着一个刚成型的胎儿落下,她只觉恐惧。
青梨很是愧疚,“雨太大了,夫人,我……”
“没事,不怪你,”温竹君拍拍她的手,“你尽力了……”
话音未落,外头响起说话声,声若黄鹂。
“妹妹,妹妹,你还好吗?”
第96章 捡漏的第九十六天那他们累不累呢?……
温竹君听着声音,并没有动。
她本就不应该这样擅自进二皇子府,但她能进,说明也是其中的一环,有人不想让郑溪生下孩子,但也不想让郑溪死。
今日的事儿,没有办法查,大雨是最好的掩饰,一切不寻常的事儿都有合理的解释,妇人怀孕,本就很多意外。
加上郑家无人,二皇子也不在,郑溪的委屈,根本无人能诉。
“妹妹?”周侧妃进来后,看到昏睡的郑溪,很是担忧,“唉,我刚回府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实在心痛……”
温竹君屈膝行礼,“既然您来了,那我这便退下了。”
周侧妃点头,“今儿多谢霍侯夫人了,改日等王爷跟王妃回来,我一定原原本本的跟他们说一声,妹妹的事儿,多谢你了。”
温竹君没有多言,带着青梨离开了,毕竟人家都说了,刚刚回来。
青梨有些担心,“夫人,郑侧妃还没醒,咱们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的。”温竹君沉声道:“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郑溪现在很安全。”
毕竟男人的宠爱很短暂,但孩子却是实实在在地威胁,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跟死一个受宠侧妃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只希望郑溪能早些看清楚,沉溺
于情爱的女人,在这深宅大院,活不长久。
青梨忍不住回头望,想到方才冒雨四处跑,竟然找不到一个产婆跟大夫,不是有事就是出去了。
不由浑身一个战栗,赶紧扭头跟着夫人走了。
温竹君到家后,就让人收拾些东西跟补品,送去二皇子府给郑溪。
有些事,只能自己面对,郑溪不是笨蛋,她什么都明白。
第二天,二皇子府就给武安侯府送了不少东西,是二皇子妃送的,说是谢礼。
温竹君得知郑溪一切都好后,提出要去探望,但被拒绝了。
来人说郑侧妃需要休息,另外,这件事还需要等二皇子回来定夺。
七月盛夏,蝉鸣声声。
正好是温春辉的女儿满月,作为姑姑,温竹君当然要去了。
安平侯府对于这个女孩儿的到来,自然是毫不吝啬地大办宴席,表达心里的喜悦。
温竹君离得最近,到得最早,主要也是怕晒,玉京的夏天,大清早的太阳也不让人轻松。
侯爷爹跟夫人忙着呢,夏天宴客可不容易,冰盆不能少,花销也极大,也是彰显财力的一部分。
温春辉见她来了,只叫她去看看孩子,陪大嫂说说话,外头的事儿不用操心。
温竹君见家里井然有序的,便去了大哥哥的院子,付淼的月子还没坐完,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
“你来了?”付淼见到温竹君,笑道:“快进来,我快闷死了。”
温竹君打起珠帘,连忙将她按着躺好,“大嫂,真是辛苦了。”
屋里摆了冰盆,燥热少了些,但还是热得很,偏偏坐月子不能吹风,想来这冰盆也来得不容易。
付淼抱起一旁熟睡的孩子,满眼温柔,“顺姐儿好带,我也没受什么罪,你大哥哥也体贴,这冰盆就是他要放的,晚上还会悄悄去看孩子呢。”
温竹君听着,心里也觉得暖暖的,正常俗世夫妻便是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纠结什么妾室通房。
“大哥哥还没取好大名儿呢?顺姐儿也不能一直叫啊。”
付淼笑道:“你大哥哥都快纠结坏了,下值就抱着书看,昨儿晚上终于是定下来了,叫温青玉。”
这一辈的女孩儿从玉,其实也就只用纠结一个字。
温竹君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看着白白净净的婴孩,脸颊胖鼓鼓的,睡梦中都还在砸吧嘴,浑身一股奶香味儿,好闻极了。
她问清哪个青字后道:“好听,青玉为质瑶为文,大哥哥对顺姐儿是真心疼爱。”
付淼也笑了,“三妹妹平日读书不少,一下子便想到你大哥哥读的这句诗了。”
“托母亲的福,府里男孩女孩,都要读书认字的。”温竹君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慢慢转悠,“大哥哥对我也好,每每看到好词好句,总会抄写一份送到我那。”
付淼很是惊讶,“真好,我在家中跟兄长可没有这么亲近。”
温竹君也觉得温春辉是个好哥哥,他真的被夫人教导得很好。
“嗯,大哥哥对弟弟妹妹们都很好,他是个很好的哥哥,也很幸运,这不,不止有了大嫂,现在还有顺姐儿呢。”
付淼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难怪你大哥哥提起你总是说蕙质兰心,温柔可亲,三妹妹,我也喜欢你。”
温竹君没忍住笑了,其实,她也是装的而已,装得太久,已经形成习惯。
孩子大概是被吵醒了,忍不住瘪着嘴大哭,声音还挺洪亮。
付淼连忙接过孩子,小声地哄着,孩子正好也饿了,干脆让乳母进来抱走喂奶。
“三妹夫又出去了,你一个人要是寂寞,多回来瞧瞧,你弟弟妹妹也整日盼着你呢。”
温竹君连连点头,“他们俩可不是盼着我回来,是盼着我带来的东西,还有拿我当借口出去玩耍吧?”
“孩子嘛,调皮好玩难免。”付淼见她额头有汗,赶紧让她坐下。
温竹君循声坐在冰盆边上,总算好受多了。
她知道大嫂是有话,本来不想戳开,但这房里实在是热,她有些不想呆了。
“大嫂是不是有话要说?”
“果真瞒不住你,”付淼了然一笑,“你也知道,我娘家是付家,我爹任文华殿学士,为太子授课,勉强有些师生情谊,但付家在太子面前,其实也不够看的。”
温竹君听她这么自揭其短,沉默了会儿,有些猜到付淼想说什么,犹豫道:“夫君虽与太子师兄弟相称,但实际上并无利益交集,大嫂,若有事……”
“不不不,三妹妹误会了,”付淼笑道:“我听婆母讲过这些的,我爹也说三妹夫是正直无私的人,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徇私枉法,只是想跟三妹妹说,以后若有什么消息,希望能报一句给安平侯府。”
许多事儿,付家也很难打听,在玉京,消息才是最重要的,既然霍家有些渠道,何乐不为?
温竹君到底松了口气,原来猜错了。
不过,也没想到霍云霄那小子,嘴巴是真的很严啊,连付简都打听不到,不然付淼根本不用来试探自己。
她知道大嫂这话肯定不是夫人授意的,安平侯府在漩涡外,根本牵扯不到,夫人没有必要张这个口,但应该也乐见其成吧。
当年死活让女儿嫁到霍家,除了让温春辉娶付家女,还有便是为了这一日,夫人真的是天生弄权者。
付家当然关心这些事,霍云霄说过,礼部左侍郎快要致仕,大梁以左为尊,付淼亲爹升官的关键时候呢,所以,大哥哥应该也是知道的,不然在她来后,就让她去陪大嫂说话,又谈起什么兄妹情谊。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付家往上走,说明温春辉也会往上走,娘家强了,对外嫁女来说,是大好事。
她对此没有异议,只是付淼这种跟夫人差不多的婉转性子,一句话弯来扭去,让她习惯性提起警惕。
“好,我明白了,大嫂放心,这是应该的。”
本来霍云霄在其中也没什么大作用,更为重要的是,她愿意相信夫人跟温春辉的人品。
任何涉及利益的事深究下去,伤害内耗的都是自己。
只是,温竹君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气,人人都在谋划往上钻营,就连外嫁女都要参与其中,那他们累不累呢?
她还很好奇,付淼跟大哥哥之间,到底是真情还是其他?
付淼见她点头,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听夫君的话,直接问就行了,弯弯曲曲地试探,三妹妹明显客气了点。
但她实际上也并不太在意,一家子人的利益嘛,反正她又不跟温竹君睡一个被窝。
“三妹夫这次去,是自己,还是太子?”
温竹君直言,“是太子,说是找到了一个人证,希望夫君能协助查探清楚,暗中保护。”
付淼点了点头,也不强留她说话了。
“三妹妹,我这里太热了,难为你陪我这么久,快去看看大妹妹二妹妹吧,她们应该来了。”
温竹君也不啰嗦,笑着和付淼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
果然,温梅君跟温兰君也到了,两人站在冰盆前聊天。
温梅君见到温竹君后,还是一副不太想搭理的样子,为了不尴尬,都能跟温兰君有说有笑的。
温兰君抱着七哥儿哄着,也应答得及时。
温竹君像是没看到,照常打招呼,“大姐姐二姐姐来了?大姐夫跟二姐夫呢?”
温兰君哪里看不出来,不由瞥了温梅君一眼,心里也有些嫌弃,说到底,那事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把气撒在三妹妹身上,大姐姐真是一贯的跋扈,什么都要别人讨好,幸好三妹妹不是以前那么好欺负。
“在那边呢,”她笑道:“三妹妹,大姐夫要外放做知县大人了,你知道吗?”
温竹君假装不知道,一脸惊讶,“真的?大姐姐,这是好事啊。”
温梅君听到这话,面色才勉强缓和了些,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憋都憋不住。
“是夫君自己争取的,他早就想做一番事儿,其实本来早就该轮到他了……”
温兰君见她这样,就忍不住想翻白眼,刺她一下,“之前你不还想求母亲别让大姐夫外放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主意了?”
温梅君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躲在翰林院里能有什么出息?只有外放了,才能得历练,将来才能往上走,再说了,夫君经世之才,将来那是要……”
第97章 捡漏的第九十七天人哪有不一步步走就……
温竹君真想拿东西把耳朵堵住,她倒不是嫌烦,是实在不想看到温梅君这个糊涂样子,明明以前还有点自我的。
“好了好了,”温兰君听到江玉净那些屁话就烦,尤其是见不得他好,“知道知道,飞黄腾达封侯拜相嘛,你都说了无数次了。”
温梅君大概也有些尴尬,赌气般地闭上嘴,把温兰君怀里的七哥儿给抢着抱走了。
温竹君在一边看着这幼稚的一幕,忍不住想笑,难怪夫人还没跟亲女儿说呢,大姐姐这样的,真是不敢多说一句。
“大姐姐,那大姐夫外放到哪儿了?”
温兰君摸摸七哥儿的脸,也好奇道:“是啊,外放去哪儿了?”
温梅君轻哼了声,“是兖州玉龙县,为了这个,我还求了母亲好久呢,就怕把他放得太远,到时候我怎么办……”
温竹君有些诧异,夫人参与了?
不过兖州玉龙县,具体情况她不太清楚,但兖州不算很远,想来应该不会吃苦了。
毕竟是亲生女儿嘛,心里再嫌弃愚笨,也是疼爱的。
“那恭喜大姐姐了,兖州也不远,到时候你带着孩子一起上任,方便许多,也能更好地照顾大姐夫了。”
温梅君说到这个,就有些得意,笑道:“那是,可别去什么穷乡僻壤的,我可受不了,再说了,依夫君才华……”
温兰君一脸疑惑,拧着眉,又问了一遍,“真的是兖州玉龙县?你没弄错吧?”
她记得很清楚,江玉净当时是被外放到一个穷乡僻壤了,叫时春县,那地方又远又偏,她不乐意去,便干脆让他带着两个妾上任了,江玉净也是从那个地方开始,走上一条高升路。
可,可这怎么又不一样了啊?
温梅君听到温兰君这么问,一脸不高兴,板着脸道:“怎么?难道还能留在玉京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二妹夫将来要是登科,说不定还不如这个……”
她觉得,这死丫头就是嫉妒,都抢了这么久,还这么气呢?
温兰君怔怔看着喋喋不休的温梅君,心里恍然,一时间泛起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的想法。
其实从一开始,在秋闱、春闱还有殿试上,江玉净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毕竟沾上温梅君后,一切都在变,他起不来了。
上辈子,她觉得被分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很丢人,不太想跟人说,温梅君眼里就更看不上了,问都没问过,一句关心都没有,现在想起温梅君高高在上的不屑嘴脸,她都有些生气。
温兰君在此之前,都以为江玉净的将来是既定的,中间可能会有波折,但最终都会走向那条路,可人哪有不一步步走就能登天的?
她意识到这点后,实在忍不住,只觉痛快极了,哈哈大笑起来。
“是是是,大姐姐,我夫君肯定比不上大姐夫的,他才高八斗,将来必是光宗耀祖……玉龙县好,真好,连名字都好,去吧,你可千万要照顾好他呀,哈哈哈……”
温梅君一脸嫌弃地看着温兰君,和温竹君耳语,“她莫不是失心疯了?要是嫉妒也不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吧?”
温竹君耸肩,姊妹从小就这么吵闹长大,任何行为都不算奇怪。
再说了,她又不是温兰君,她怎么知道心里想什么?
满月宴上,夫人做人向来周到,自然是面面俱到,大家看着挺高兴的,不过七月盛夏,随着酒酣耳热,每个人都是一脸汗。
尤其是侯爷爹,衣领子都汗湿了,还是乐得不行,逢人就炫耀孙女如何如何。
也就是这时,付家夫人居然找了过来。
“这便是竹君了,老是听淼淼跟明光提起你,”付夫人笑着道:“今日一见,果真蕙质兰心,窈窕淑静,好个妙人儿。”
夫人抿唇一笑,她当然不会阻止,反而会从中促成。
“亲家,我家竹儿自小就聪明,这几个女儿,就属她最像我呢。”
温竹君屈膝一礼,嗔笑道:“大哥哥跟大嫂那是虚夸我呢,伯母,您千万别信。”
她又看向夫人,撒娇似的,“母亲,您也跟着大哥哥乱说起来了。”
不过是活跃气氛,大家都善意地哄笑着。
付夫人跟她寒暄了几句后,便将自家的三个媳妇介绍了一番,付家兄弟今日来了三个,俱是付夫人所出。
大儿媳接过婆母眼色,笑着插话,“淼淼是家中幺女,父亲母亲宠得不得了,还担心出嫁后会合不来,没想到倒是跟你投缘……”
温竹君知道付家为什么对她上心,心里警惕着呢,滴水不漏地应付,不过看三个媳妇的态度,也确实看出付淼在家中很受宠爱。
“大嫂温婉贤惠,我与她确实投缘……”
她说着就跟大儿媳杨氏聊了起来,这明显便是权力在让渡了,将来的付家后院,便是大儿媳执掌,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
温竹君这时候就有些可惜自己没个婆婆,什么都要她出面,真是累死了。
看来付夫人也是跟夫人一样的人,也难怪付淼那么精明,果然做宗妇的女人都不简单啊。
温梅君见状,心里很不舒服,可也没法子,谁叫温竹君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呢。
温兰君今儿心情特别好,看到温梅君如此,更是舒坦至极。
“大姐姐,你瞧三妹妹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今儿约莫是为了赴宴,三妹妹穿着身粉白绸衫、红绫裙,淡妆丽雅,花貌娉婷,头上的首饰贵重典雅,哪怕是热意烘烤,也是两颊酡红,娇颜花容,清丽出尘,在一众打扮贵气的夫人姑娘间,极为突出。
温梅君心里发酸,只能白温兰君一眼,不高兴道:“就你话多,吃你的菜。”
温竹君和杨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双方自然是虚假寒暄试探,弄得她又热又燥,满身的汗,实在没法子,用更衣做借口,总算是逃离了。
付夫人和杨氏又坐到了一起,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当然,这一切都落在了夫人的眼中。
夫人对温竹君是放心的,这个女儿,从小就没让她费什么心,嫁人后,也很懂事聪慧,不枉她给出去那么多的嫁妆。
青梨也是一头的汗,递过酸梅汤后,拿着团扇给夫人扇风。
“太热了,那些冰盆摆着也凉不了多少……夫人,这酸梅汤在井水里湃过,您可别一口气都喝了。”
温竹君可不管这些,热死她了。
她一口气将满满一大杯凉的酸梅汤喝下,喘了口气,“放心吧,很快就要结束了,大家都那么热呢。”
果然,等她更衣出去后,宴席都开始散了。
太阳光这时候正盛,斑驳的光影从高大树影间透过,热风阵阵,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个不停,令人烦躁。
韶华一扭头就看到已经换过一身衣裳的三姑娘,杏黄的衫子,衬得美人容光绝艳,当真让人眼前一亮。
“三姑娘,夫人请您去含春院呢。”
含春院里这会儿也安静了下来,正屋里摆了一个大大的冰盆,还有一个四方的青铜兽耳冰鉴,这会儿正敞开着,里面放着应季的水果,正呼呼冒着凉气。
温竹君掀开竹帘,一进门就感受到满满的凉意,她浑身还是燥热着,竟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母亲,您叫我呢?”
罗汉榻上,夫人正靠在软枕上休息,一边的小丫头捧着茶杯恭敬地站着,脚边还有小丫头拿着花捶捶脚。
她见温竹君到了,便笑着让下人下去,“快来坐,今儿热着了吧?我记得你最怕热。”
“母亲,其实我就是懒。”温竹君笑得含蓄,佯装自在的坐下,随意拿起冰鉴里的果子吃了起来,“今儿您也辛苦了。”
“年纪大了,确实不比年轻时候的精力。”夫人叹了口气,“你今儿也算是近距离接触付家了,感觉怎么样?”
温竹君猜到就要说这些,付家跟温家都结亲这么久了,她现在才走到付家面前,可见是付家跟温家的利益绑定更深了,不然,付夫人压根不用理会她的。
“付夫人精明强干,少夫人也一样聪慧敏锐,我觉得都很厉害,付家不简单。”
夫人抿唇轻笑,见她心里都明白,也只是点到为止。
“你大哥哥要外放了,去循州时春县任知县,其实我觉得那地方又远又偏,可他岳丈倒是极力支持,辉儿也觉得极好。”
温竹君想起温梅君的话,“那大姐夫呢?”
“你知道了?”夫人一想到大女儿,就直叹气,“本来我想让辉儿去玉龙县的,离得不远,还容易出政绩,又有付家相助,不出几年,肯定能……偏他现在主意大,不愿意听我的,你大姐姐整日吵得我也烦,便让你大姐夫去了。”
孩子都大了,又有温菊君的例子,还有温竹君历历在耳的话,她也不好拿捏得太狠,免得大儿子也出事。
要是问她,她肯定不想儿子受苦。
温竹君倒是挺能理解温春辉的,年轻人,正是最想证明自己的时候,不过她还是有些诧异,夫人居然真放手了?
“挺好的,大哥哥心有丘壑,肯定不想被人觉得是靠着谁的,时春县说不定更能磨砺人,对他将来更有帮助,母亲您也别太担心。”
夫人点头,“只希望如此吧。”
“那大嫂呢?”温竹君道:“大嫂才生下孩子,顺姐儿还小呢,不能长途奔波吧?”
夫人笑道:“这个我也跟他们谈过了,他们打算把顺姐儿放在我这,你大嫂想跟着你一起去任上。”
她觉得,这算是儿子远走的唯一好处了,有
个小家伙在身边陪着。
温竹君也觉得挺好,就是不知,大姐姐要是知道大哥哥相让,选了偏远地方,会作何想?
第98章 捡漏的第天将眼泪自己吞下去
“你大哥哥如今还要仰仗他岳丈呢。”夫人拉过温竹君的手,柔声道:“咱们温家的女儿,定是相互扶助的,将来家中若是有事,暂时能靠的,还真只有你了。”
温竹君抿唇轻笑,心有所感,“母亲这是哪儿的话,我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夫人摇头,真诚道:“初时我本想着让梅儿嫁过去,最后换成了你,直到现在我心里都很庆幸,竹儿,你不要太抵触,这是我们终究会走的路。”
她其实看出了这丫头的心思,未出阁时,她便觉得这丫头太通透明事理了,今日面对付家,那种感觉更明显了,看来这丫头对权势是真没什么大兴趣。
温竹君闻言眸光轻讶,看了夫人几眼后,微微垂下头。
“母亲,我明白的,我没有抵触,这条路我会好好走下去。”
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放心,你姨娘现在好着呢,还有小果子,那孩子真是聪慧,我正想帮他请个好些的先生,将来要是凭真本事考进国子监,我这做母亲的也脸上有光……”
温竹君跟着笑了,她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其实,不提美貌娘亲跟小果子,作为利益共同体,她也会做的,说到底,夫人信她,却又没那么信她。
每每这个时候,温竹君总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刺感。
辞别夫人后,温竹君便去了春思院。
周氏这会儿正伺候安平侯睡下呢。
“你父亲自从落马后,身体就越发不好了,每天都精神不济,今儿顺姐儿满月,我真怕他倒下去。”
温竹君拉着美貌娘亲坐下,看她容颜依旧,乌发云鬓,只是没了从前的无忧无虑,眼中还多了抹忧愁。
“娘,你别担心,父亲不会有事的,只是你也该多劝劝了,父亲如今越来越胖,这对身体很不好。”
周氏最听女儿的话,但也听安平侯的话,闻言有些迟疑。
“你父亲说他这个年纪就该这样了,不然看着不富贵安稳,还以为咱们安平侯府里子不行呢。”
温竹君被这种刻板印象逗笑了,“娘,父亲的腿脚不好,要是太胖,将来走不了路怎么办?你还指望他每天陪你散散步啊。”
“这么严重吗?”周氏连忙点头,“你说的是,那前院儿老姚头就是胖得走不动路,整天喊着腿疼呢,好好好,我一定劝他。”
温竹君松了口气,只要美貌娘亲听话就好办,侯爷爹耳根子软,必有效果。
“对了,小果子最近功课怎么样?我好几次在武馆门口看到他了。”
“说了叫果儿。”周氏嗔了女儿一眼,“那小子聪明着呢,先生都夸他,夫人还跟我说,准备给他请个更好点的先生,一个月要不少银钱呢。”
温竹君假装惊讶,“小果子这么聪明吗?”
周氏洋洋得意起来,“你聪明,果儿当然也聪明了,你们是亲姐弟,我生的。”
温竹君抱着美貌娘亲的胳膊笑了起来,也只有这,能让她体会到最无私的爱,不掺一点假。
周氏絮絮叨叨的,又是操心她生孩子,又是操心霍云霄,总之哪哪都操心,说不完的话,叮嘱不完的事儿。
温竹君反倒比以前乖巧,听的很认真,也没顶嘴或是嫌烦,还不时点头应和。
眼见天色不早了,她也准备起身,“娘,我过阵子再来看你,想要些什么不好开口的,叫人说一声,我给你送来。”
周氏起身送她,很是不舍,“果儿这臭小子,肯定是又跑出去了,都不粘着你……”
温竹君笑道:“他正是爱玩闹的时候,让他去吧。”
回了武安侯府,正是余晖满天的时候,都没多远的路呢,还是出了一身汗。
温竹君才得知周尧来了,正在花厅等。
现在就他对作坊的业务不太熟悉,就连绿橘都往这边跑的少了,账册也就都移交到他手上。
温竹君回去换了身衣裳,隔着窗牖看到周尧恭敬的站在花厅里,不知在想什么,浑身透着郁郁之相,一身靛青色长衫,看起来格外精神。
二姐夫跟二哥和她相处时间日久,虽说也是领个账房的头衔,但毕竟多了层关系,没有什么上下级的感觉。
她舒了口气,迈步进了花厅,“你来啦?”
周尧目光一闪,看着檀木底座四扇山水屏风后的人影,他心头一凛,比上次见面更加恭敬,躬身道,“东家,我来送账册,顺便来禀些事儿。”
温竹君笑着坐上了官帽椅,又请周尧坐下,“你不必客气,坐下吧,喝杯茶水再说。”
青梨赶紧端来茶水跟点心。
周尧也只是略略沾了点凳子,目不斜视,面色紧绷,恭谨道:“东家,前两天,久安县那边大雨不停,作坊垮塌,不过幸好没有人受伤,只是损失不少东西,乔夫人已经赶去看那些女工们了。”
温竹君闻言松了口气,姨母动作还挺快的。
“没有人受伤就好,至于损失东西,这都是小事。”
周尧松了口气,将带来的账本跟名册打开,“东家,这是这个月新增的女工名册,请您过目。”
青梨连忙接过,准备送到温竹君面前。
温竹君笑着摆手,“如今这些就不用我过目了,之前我看,是因着人数还少,我得多多关注,如今还请周先生代劳吧,记得多抄录一份留底。”
“是,东家。”周尧又躬身,“还有绿橘姑娘托我来问,说下个月中秋,您打算给女工们送些什么?她好提前准备。”
温竹君沉吟道:“将每个作坊的流水纯利报上来我看看吧,要是多的话,就直接发钱,不多就商量看看送点小东西。”
周尧依旧恭谨的站着,犹豫道:“其实,就算不送东西,也没有关系,那些女工一样对您很感激。”
“我知道。”温竹君笑道:“只是,我就是想送,我希望她们在家里能过的好些。”
周尧眸中有抹异色,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垂着头躬身告退,“东家,那我这便去办事儿了。”
温竹君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眼熟。
接下来连着三天,每天都是一场倾盆大雨,凉确实是凉快了许多,但也麻烦,出行都不方便。
温竹君也干脆不出门,其间听说二皇子回玉京了,便又往二皇子府递了拜帖,总算接到回信,准许她前去探望郑溪。
这次走的正门,毕竟府里的两个主子都在呢,走角门实在失礼。
二皇子妃是个清秀端庄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凤眼含威,浑身上下气度端凝,令人肃然。
温竹君觉得她有些难以亲近,便只是老老实实地行礼,“竹君见过二皇子妃……”
好在两人本来就不熟悉,虚假寒暄后,双方就颇有默契的分开了。
温竹君对二皇子跟二皇子妃没有好奇心,普通家庭的老二都不容易,皇家的也一样不容易,听霍云霄说,皇帝扶持太子,又宠爱三皇子,二皇子反倒无人在意了,要不是皇后时不时召进宫,皇帝自己都难得记起这个儿子。
不过,二皇子跟霍云霄有点像,都爱舞刀弄剑,不爱朝堂争斗,难怪太子没有对付二皇子,只觉得三皇子有威胁。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事儿,盯着雨后的大太阳,很快就到了郑溪的院子。
与上次来时就有很大不同,丫头多了,嬷嬷也多了,院子里的装饰跟许多细微处都动过,看起来二皇子夫妇俩对郑溪做了补偿。
郑溪正临窗坐着发呆呢,雕花窗牖隐约露出她些微苍白的脸颊,看到温竹君来,笑着招手。
“竹君,快请坐,上次真是多谢你,我欠你一条命。”
“别这么说。”温竹君进了槅扇
门,柔声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将养着,孩子会有的,保重身体最紧要。”
郑溪苦笑,“我也不敢有了,这府里……”
她摇了摇头,控制不住的哽咽道:“他没查出来,我也不知道是真没查出来,还是查出来了,他不想动,这府里每个人都颇多纠葛,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大动干戈不划算。”
温竹君看她今日穿着一身素色的绫裙,语调低沉,面色呆滞,显然是真心付诸东流,失望将她快要淹没。
“你别这么想……”她迟疑了一瞬,拉过她的手,忍住涌出的话,安慰道:“你,好好保重身体才最重要。”
郑溪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竹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正好骂醒我,我,其实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我忍不住,他一来这儿,我就忍不住提起那个孩子,他坐不了一会儿就要走,我,我做不到……”
她捂着脸,有些说不下去。
温竹君眼中难以控制地露出怜悯,郑溪是侧妃,是允许上玉蝶的,意味着她是正式记录在族谱里,成为皇族的一份子,终生都不能脱离。
她知道郑溪爱他,心里叹了口气。
“别太期待,你要明白一件事,情爱于男人而言,只是他闲暇时的一点调剂而已,你太期待太倚重,必定会失望,可这个时候失望愤怒哭诉,于你而言没有一点好处,他不会想看到你一直梨花带雨,这后院里除了你,还有好些女人等着给他露出笑脸,你要想让他将目光落在你身上,就得忍住心里的诸多怨念,将眼泪自己吞下去。”
女人的真情,这世上配拥有的男人可太少太少了。
郑溪浑身一僵,眸中先是露出不可置信。
但她明显听懂了,也听进去了,很快便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眼眶。
“他,他说我是这世间最懂他的解语花,我,我不一样,竹君,我不一样……”
第99章 捡漏的第九十九天你回来了?
温竹君听到这话,心里无波无澜,却又替郑溪感到一阵心紧。
女人最喜欢将情浓时的话当真,将诺言看得比天大,可男人的诺言,长远来看,都是哄着骗人的,他们可以每天对着不同的人说无数句。
“他说你是解语花,”她将椅子拉近了点,低声道:“那其他女人呢?这世上有多少花?牡丹?芍药?月季?海棠?你这朵解语花,能开多久?郑溪,不是我故意这时候说出来打击你,是我作为你的朋友,真的不想看着你陷在里头,你已经吃过亏了,应该明白,高门大户里的后院,能有多少真情?”
郑溪趴在她怀里,拼命压抑着哭声,直忍的浑身颤抖,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
她眼中露出乞求,似是在求温竹君不要说这么狠的话,这些话几乎快要将她的心剖开了。
“不,不,我不一样,真的,竹君,我不一样……”
温竹君拧着眉,看她满脸痛苦的哭泣,陷入偏执,已经有些记不起当初那个郑女侠的模样了,手持长剑,那样的英气逼人,活泼明艳。
女人错就错在比男人感性重情,比男人有良心,温竹君万分怜惜的帮她擦泪,恨不得郑溪能立时清醒点。
她咬咬牙,继续道:“你哪里不一样?郑溪,你确实很好,我若是男子,一定会想娶你,可你不要高看自己,更不要高估男人的真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郑溪眼睛泛红,握着她衣摆的手都攥的发白,一直在轻轻颤抖,眸光大恸,寸寸成灰。
“我……”才开口,眼泪就又涌了出来,已经是泣不成声。
温竹君顺着她的背,心里也很难过,刚想劝她想哭就尽情哭出来吧,憋着才伤身呢。
结果一抬眼,便看到一个面色严肃的老嬷嬷站在廊下的不远处,正朝窗子里看着呢。
她心头一跳,立时转开目光,轻声道:“外头有个嬷嬷正盯着我们呢,你知道吗?”
郑溪猛地抬头,眼睛通红,一边抹泪一边咬牙切齿起来。
“还看着我呢?我孩子都没了,还要看着?没完没了,我要去杀了她……”
她心头的恨意几乎形成实质,却无处发泄,这会儿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温竹君吓了一跳,赶紧将她给摁住。
“你杀她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二皇子会怎么看你?你以为大梁的律法是摆设?你以后不想在皇子府里生活了?你要是出事,你爹娘怎么办?”
郑溪被这一连串的话说的愣愣的,面如死灰,“那我该怎么办?”
她一把握住温竹君的手,哽咽着,“竹君,我的心乱了,我的心好痛,我该怎么办?”
温竹君帮她梳理因着哭泣而乱的发丝,眼露疼惜,“你现在必须忘记伤痛,要冷静,将这段时间的事儿当做噩梦,让它跳过去,这是皇子府,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家,要想活的好些,不让你爹娘担心,你得跟从前刚进府时一样,做你的解语花,振作起来,我们要朝前看,活着才有别的可能。”
郑溪一直摇头,猛地抱住她,扑进她怀里,闷声哭了起来。
温竹君调整了个方向,将外头的眼睛都挡住,任由郑溪痛哭出声。
最后,郑溪哭累了,一双眼睛肿的老高,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温竹君叫来燕燕帮忙,扶到床上后,帮她掖掖被角,忍不住劝慰道:“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这次的磨难很痛,但你决不能当深闺怨妇,整日伤春悲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而且,那也是以前的你最讨厌的样子,郑溪,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郑溪闭上眼,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离开二皇子府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梅雨伴着炙热的阳光,在盛夏天里,形成一道奇景。
“真稀奇,今儿的彩虹好大,”青梨仰头看着半空的彩虹,笑道:“夫人,这都出太阳了,还下雨呢……”
温竹君也仰着头看,淡淡道:“又不是第一次看见,哪里稀奇了?”
许多事儿一起出现并不违和,和人一样,爱是真,诺言也是真,只是就像这短暂的太阳雨,随着风停雨歇,只剩阳光依旧遥挂当空,雨水却早已经奔流到海。
希望郑溪能真的明白吧,否则,她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七月流火,几场雨下来,刚进八月,竟然还真转凉了些。
温竹君派人去京都指挥使司问了句,想看看霍云霄有没有送信回来,那小子都去了这么些日子,一句话都没往家里递。
结果还真没有。
她倒也不失望,转头去安平侯府,将温春果跟乔智接了出来,今儿小殿下休沐,正等着玩伴呢。
夫人笑道:“去东宫这事儿,我总有些担心,你可得看牢些,这俩皮猴可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管了。”
温竹君点头应下,“您放心吧,我管得住。”
温春果跟乔智得知不用念书,能出去玩,早就乐得找不到北。
尤其是乔楠最近又去了久安县,将乔智托付在了安平侯府,小兄弟俩白天一起上课,晚上一起睡觉,按照美貌娘亲的说法,那就是已经好到穿一条裤子。
“姐,小殿下他好相处吗?”
“东宫里有好玩儿的吗,表嫂?”
“小殿下比我小吧,应该叫我哥哥?”
温竹君被两个皮猴追着问个不停,只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好了,你俩听我说。”她神情严肃,“小果子,你要记住母亲叮嘱的话,切记谨言慎行,不许调皮捣蛋,乔智,你也一样,不然我告诉姨母,看她回来怎么收拾你。”
两人顿时蔫了一半,没了一开始出来玩耍的劲头。
温竹君也并不怎么担心,太子妃随和,小殿下也不难相处,这俩皮猴子也是聪明的,不会闹出事儿,顶多就是小孩子拌嘴罢了。
果然,她没猜错,对于小孩子来说,环境太重要了。
东宫巍峨磅礴,光是城墙跟高大的门楼就已经让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更别提两个小孩儿了。
“可以随意看,但决不能没有礼貌,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温竹君在一旁提醒,“你俩最好听话些,要是犯错,回家就打屁股。”
温春果弱弱道:“姐,你放心,我跟乔智会听话的。”
琥珀跟在一旁,见两个小娃娃吓得低头耸肩,不由笑道:“夫人也不用这么吓他们,只是来玩玩,就像做客一样。”
温竹君小声道:“不提前说严重点,他俩不会当事儿,等玩起来了,自然不用顾忌。”
太子妃早早就预备好了一切,水果点心糖水,还有各种小玩意。
“这就是小果子跟乔智,可算来了,”她拉着梁钰,“钰儿,你看,这是温姨的弟弟跟表弟,你今天跟他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梁钰也很期待,小大人般拱手,“我叫梁钰。”
温春果和乔智相视一眼,看看温竹君,又看看太子妃,小声应了名字。
太子妃看出两人拘束,自然知道原因,笑道:“小孩子自己去玩儿吧。”
梁钰欢呼起来,一手拉起一个转身就跑。
到底同龄,又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三人刚认识就开始兴奋了。
温竹君想拦,但还是缩回了手,朝太子妃道:“两个小皮猴,您可得多派几个人看着。”
“不会有事的,”太子妃柔柔一笑,“都差不多大的孩子,能玩到一起的,你放心吧。”
温竹君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见琥珀过来了,面色很着急。
“太子妃,”琥珀看了温竹君一眼后,才轻声道:“孙才人遣人来,说三姑娘高烧呕吐不止……”
太子妃一愣,担忧道:“昨夜太医不是看过吗?没喝药?”
琥珀摇头,“具体情况不知,但听传话人的语气,似乎很危急了。”
温竹君没想到能遇到这事儿,连忙道:“我去找孩子们玩儿,您去处理事情吧。”
她看着太子妃匆匆离去的背影,也没有多想。
三个孩子这会儿已经都熟了,对屋子里摆满的各种小玩意没有一点兴趣,头挨着头,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温竹君走近一看,好家伙,看蚂蚁搬家呢,个个聚精会神的。
温春果还抓住了一只螳螂,把梁钰激动得脸都红了,又怕又想玩儿,急得嗷嗷叫。
温竹君也懒得管了,看太阳还是有些大,便进去坐着喝茶。
直到近午食了,三个孩子都喊饿,太子妃才回转,手里还抱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婴孩,看着不到一岁呢。
梁钰拉着两个玩伴,指着小婴孩道:“这是我三妹妹。”
温春果和乔智都十分羡慕,因为两人都没有妹妹。
太子妃让人将梁钰跟两个哥儿都带下去吃东西,她抱着孩子朝温竹君苦笑道:“白白让你等这么久了。”
温竹君轻轻摇头,“这是三姑娘?她怎么了?”
“那孙才人越发不像样……”太子妃顿了顿,叹了口气,“我怕孩子出事,便干脆抱到身边来了,可怜极了,又瘦又小,不知她怎么狠得下心。”
温竹君听着,便知道又是内宅里的阴司事儿。
她也不好多打听,看着瘦小的孩子,的确养得不怎么好,温春果这么大的时候,胖乎乎的,手臂跟藕节一样。
时辰差不多了,她准备带两个小皮猴回去。
梁钰依依不舍,拉着两人的手不让走,“你们下次还来吗?”
太子妃刚把三姑娘哄睡下,见三人难舍难分的,笑道:“放心,他们还来的,不过今儿玩的差不多了,钰儿,你可不能太贪玩。”
温春果和乔智看向温竹君,得到肯定答复后,也高兴的蹦起来。
“下次我们去抓蚂蚱,还有知了,可以做成串儿,可响了……”
温竹君听着都觉得害怕,“好了好了,下次的事儿下次再说,咱们该回家了……”
说不准下次来,就没知了呢。
回去的路上,两个小皮猴你争我抢的和温竹君报告今天的事儿。
“梁钰说他都没见过小鸟窝……”
温竹君打断他的话,“那是小殿下,什么梁钰,你这么叫没人提醒你吗?”
温春果和乔智一脸迷茫,“他让我们这么叫的啊。”
温竹君:“……”
乔智赶紧道:“表嫂,梁钰说他父亲没时间陪他,这些天可忙了,还跟人吵架呢,他说他想来咱们家玩儿,跟我们一起睡觉。”
温竹君呵呵笑,怎么可能?
不过听这话,太子这段时间不太好过啊,想想也是,这个时候查贪腐,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没事找事。
恐怕皇帝也不怎么乐意,谁不希望自己任职期间,太太平平、河清海晏的呢?
“姐,行不行啊?”温春果抱着姐姐撒娇,“梁钰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能不能都带到咱们家来?”
“不能,”温竹君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有小心思,无情拒绝,“既然那么多好玩儿的,你们就带他看蚂蚁啊?”
“梁钰说他都玩腻了……”
快到中秋,月亮越来越圆,夜里已经带了丝凉气。
温竹君忽然觉得,这床榻做的太大,确实有些不好,一点热气全散了。
也不知道霍云霄那厮到底怎么回事,万一又受伤,跑不回来怎么办?
温竹君边洗边想的出神,等出了湢室,自己拿着桃木梳通发,“你们下去休息吧,不要在这守着了。”
青梨提着灯笼,将门带上,一转身,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吓了她一跳。
霍云霄食指竖在唇边,声音低沉,“嘘,谁都不要说,当我没回来过,明白吗?”
青梨怔怔点头,赶紧下去布置。
夫人说过,侯爷的消息,谁都不许乱说,况且这大晚上的赶回来,怕是专为掩人耳目的,更要谨慎。
温竹君听到门又重新开了,“青梨,怎么了?还有事儿吗?”
她一抬头,摇晃的烛火下,光里的铜镜昏黄不真切,但依旧将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其中。
“你?”温竹君猛地转身,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怔怔道:“你回来了?”
霍云霄疲惫的眸中起了点笑意,还没开口,就彻底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身量高大,卧房里布局还挺紧凑,正好砸倒了两张凳子。
温竹君听到声响,惊叫了一声,连忙去扶他,才靠近,鼻尖便闻到了一股子浓厚的铁锈味,果然又受伤了。
这事儿真是吃力不讨好,危险大,回报小。
她都弄不明白,太子作为储君,为何一定要深究,哪朝哪代没有大贪之人?
“霍云霄,你怎么了?霍云霄?”
第100章 捡漏的第一百天你是要连累我一起死吗……
温竹君看看外头的天色,夜色笼罩,心里猜测这时候皇宫已经落锁了,否则这小子肯定是去东宫。
就是不知道这次遇到了什么事儿,又顶着一身的伤,也不敢叫人帮忙,咬牙将他拖到了软榻上,把他浑身剥了个干净,又打来热水帮他擦洗。
身上的伤倒不是很重,应该是彻底脱力了,但血腥气很浓,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霍云霄,你别睡着了。”她累的气喘吁吁,赶紧拍拍他的脸,“你快跟我说说,现在我该怎么帮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去做的?时间很重要啊,别睡。”
霍云霄茫茫然睁开眼,眼神有些呆滞,声音嘶哑,“错了,这次错了,阿竹,那些人都死了,全都死了,或许会怀疑到我头上……”
温竹君听的心头猛跳,赶紧去倒了杯水,一点一点喂给霍云霄。
“什么意思?”她紧紧握着霍云霄的手,急急道:“你在说什么?这次去的哪儿?死的是谁?”
霍云霄阖眸,良久才缓缓报了一串人名,他记得很清楚,每个人都记得很清楚。
“全部都死了,总有人先我们一步,后来我们拼命追上去,竟然与一处私盐贩子对上了,最后居然是官府的人来驱赶我们?”他面色满是不可置信,表情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阿竹,这不对劲,师兄他知道吗?不行,我得去找师兄……”
他鲁莽冲动,年轻气盛,但不是真的蠢笨,他此时心里的疑惑极多,但也不敢真的轻易去惊动师兄。
温竹君看他面色僵硬,显然是为国尽忠的道心有些破碎,她心里头也被带的乱糟糟,听起来这里头的事儿更大了,似乎小命也更不稳定了。
“你先别急,宫里这会儿已经落锁了,你好好休息,后面的事儿再说。”
霍云霄依旧怔怔的,忽然面露痛苦,声音哽咽起来。
“上次巡查河岸,我与杨大人约好的,下次见面,他会请我吃他夫人最拿手的鱼羊鲜……他也死了,他的夫人还有女儿,全都被一刀毙命,他明明知道什么,但我从前没发觉,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他是个好官,我那时候就记得吃吃吃了,阿竹,你说我怎么那么笨……”
他的声音里满是后悔,似是在鄙夷从前愚蠢的自己。
温竹君听的沉默,就算知道什么又能怎么样?那些人从前不敢说,现在可能也一样不敢说。
她想起他方才的话,“你刚才说或许会怀疑到你头上,是什么意思?他们会怀疑你什么?”
霍云霄没有应答,他已经累的睡着了。
温竹君愣愣的坐在地上,回想刚才的那些话,要是没猜错,霍云霄肯定是露了行迹,毕竟官府都追到他们了,难道会有人诬蔑是他们杀了那些人?
很有可能,死了不少人呢,说不定已经捅到了上头,要是这个事儿暴露,霍云霄还能脱身吗?不会都已经被通缉在册了吧?
贪赃的路子很多,但有许多不能沾,比如修建河堤、赈灾、盐跟铁等,霍云霄遇到私盐贩子,绝非偶然。
她有些头疼的看了眼已经睡熟的霍云霄,拿来毯子帮他盖上。
“真是的,天下草台班子都是一家,何必这么认真呢?皇帝管的是他的天下,出了蠹虫,他都没你们急。”
但嘟囔完,温竹君还是叹了口气。
她想躺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代表人人都想躺平,许多人都是积极向上的,他们渴望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太子能主动去查,率先做抱薪者,对百姓来说绝对是好事。
盛世里若不主动戳破脓包,又怎能维持这盛世之景?
看来这大梁,有了太子,能多维系很多年。
第二日一早,霍云霄还在昏睡,身上还有些发热的症状。
温竹君让青梨守好霍云霄,不许他出正院卧房一步。
“你给我看好了,他要是想出去,你就说等我回来,亲自吊死在他面前,他就可以出去了。”
青梨不知发生了何事,闻言吓得花容失色。
“夫人,这这这……”
温竹君则是赶紧回了趟安平侯府,将温春果跟乔智给接了出来。
她得找理由悄无声息的去东宫问问,霍云霄这次的祸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死的可全是官吏官眷,罪名不小,万一连累自己掉脑袋可怎么好?
再说了,这小子也算是做好事吧,要是真死了,她都替他不甘心,得想法子避过去。
后日便是中秋,这几天又热了些,好在清早的太阳并不晒人。
夫人看她面色绷紧,一言不发,直直站在太阳底下,当下也不多问,只叫人赶紧将两个孩子给抱了出来。
“竹儿,”她忽然叫住温竹君,“不管有什么事儿,温家都在你身后。”
温竹君心里沉重,但还是笑笑,“母亲,您别担心,没事儿。”
温春果和乔智一早起来还犯困呢,得知又要去找梁钰玩儿,勉强开心了点。
宫门前,还是琥珀出来接的,一大清早见到两个小皮猴,有些惊讶。
“夫人,您这是?”
“我有要紧事,”温竹君放低声音,“太子早朝可回来了?”
琥珀面色一凛,“还未,不过应该也快了,您快随我来。”
东宫里一成不变的旖旎景致,再也不能吸引温竹君分毫,她甚至都觉得,这宫墙就像牢笼,围住了权势,也围住了自由。
太子妃也很惊讶,见温竹君与往日比多了些急躁,便立刻将梁钰给带了过来。
小孩子不知愁,看到小伙伴来了,一大早就哇哇叫,抱在一起开心的不得了,手拉着手没几下就跑远了。
太子妃挥手将人都清空,轻声道:“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温竹君见太子妃面色不像作伪,便知道霍云霄说的没差,果然全都死了,连太子都没收到消息。
“阿离姐姐,夫君回来了,外头情况很不好。”
太子妃面色微变,她与太子夫妻一体,耳濡目染,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早朝还未归来,你得等等,伯……他还好吗?”
温竹君点点头,“暂时无碍。”
两人默默地喝茶吃点心,等到太阳渐渐从雕花窗牖的叶子,照到了花朵上的时候,太子终于回来了。
似乎心情不佳,太子的脸色很难看。
“见过太子殿下,”温竹君看到太子身后的詹事府官员似乎有话要说,赶紧抢先开口,“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妃自然明白她的用意,笑道:“霍侯夫人关心钰儿,带了弟弟跟表弟来陪那小子呢。”
太子眉头紧蹙,和身旁的人道:“行了,这事儿稍后再说,你们回去吧。”
等人都撤了,温竹君便将昨夜和霍云霄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人呢?”太子眸光清浅,冷淡疏离,“他现在在哪儿?”
温竹君见状,面色也冷了下来,太子信任霍云霄,并不信任她。
“在家中,他受伤了,还生病了,殿下,他不能再继续下去,此时收手尚有回转余地,对方自知理亏,也不敢冒头追查,若是再继续,恐怕真的很难转圜,死的全是官员,要是再多些,届时上达天听,您真的不怕……”
太子打断她的话,“若是怕,我就不会再继续了,他们已经急了,此时不乘胜追击,前面所行,岂不是功亏一篑?你知道我花费多少才追查到现在吗?”
温竹君感到无奈极了,她跟太子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查下去是好事,利国利民,但损失太大了。
“殿下,这次死去的皆是大梁的官员,他们是好人,他们的妻儿也都是好人,您执意追查,可有想过他们的下场?这过程真的值得吗?大梁如今盛世清明,贪腐真的就是唯一的重中之重吗?翻开史书,奸臣何曾少过……”
太子看着温竹君的目光带着不善,他从前说错了,这女人其实一点也不胆小,往日怕是都在装。
他眯了眯眼,“你是为了伯远才这么说的?还是你自己怕死?”
温竹君目光毫不躲避,“谁不怕死呢?对,侯爷不怕死,但我却替他难过,他可以死在战场上,
可以死在敌人刀下,但死在自己人手上,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殿下,我们该朝前看,那些人做了恶事,他们是不会收手的,您只要伺机而动,总有一条辫子能被咱们抓住。”
太子妃愣愣地看着温竹君,眸光惊诧,像是第一次见她般地打量着。
她忍不住在一旁也劝了起来,“竹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追查,耗神费力,得不偿失,从前的人已经死去,现在的人才是紧要的,等将来清算也是一样。”
温竹君见太子垂眸不语,一味转着手上碧莹莹的扳指,心里着急。
她实在忍不住道:“若是侯爷真的被那些人抓着,将罪名全都算在他头上,您会保他吗?”
太子闻言目光一寒,冷冷看着温竹君,淡淡道:“你回去后,让他立即出城,离开玉京。”
“为什么?”温竹君一怔。
“肃州叛乱,我待会儿便去和父皇商议,让伯远顺路前去平叛,”太子面色清冷,话却铿锵,带着不容更改的威仪,“这件事儿让他不必再管,专心去平叛即可。”
温竹君松了口气,觉得太子脑子转得真快,马上就想到解决办法了,看来霍云霄在太子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平叛可比这破事儿要安全多了。
“多谢太子体恤,我这就回去跟外子说,送他出京。”
太子妃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扭头笑道:“你说错了,她可真不胆小,我看她对伯远也是真的关心。”
“是,我说错了,还聪慧心细,见解独到。”太子轻声道:“至于胆子,怕是被伯远带大的,一样的鲁莽冲动,口无遮拦。”
竟然敢跑到他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糊涂话,胆大包天。
温竹君回马车上后,心里后知后觉的,也后悔着呢。
真是被霍云霄这莽夫影响了,竟然凭着一口气,敢这么直愣愣的冲到东宫,在太子面前大言不惭,大放厥词,还议论政事,她真是活腻了吧?
要谨记,一定要谨记,不能失了从前的谨慎,古代可是真的会砍人头的,温竹君不断地告诫自己。
刚到家呢,太阳正升到半空,就看到温兰君来了。
温兰君笑眯眯地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三妹妹,前些日子,大姐夫的赴任文书下来了,大姐姐也要跟去任上,就今儿出京,咱们要不要去送送啊?”
送个屁啊,温竹君心里着急上火的,她这事儿才重要呢。
但转念一想,她又应下了,“好,送,我们现在就去送,可别让大姐姐到时候又抓到借口说我们。”
温兰君连连点头,“是啊,我就是怕这个事儿呢,赶紧来找你了……”
她还想蹭温竹君的马车,侯府的马车规制可不一样,坐起来的舒适度就更不同了,宽大又豪华的锦蓬马车,从她面前吱嘎吱嘎的走了。
“哎,三妹妹,等等我呀。”
温竹君一手拦住霍云霄,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手掀起车帘,笑道:“三姐姐,今儿你坐自己的马车吧。”
马车缓缓从街面驶过,街头巷尾充斥着无数的叫卖声,还有吆喝声,十足的烟火气。
霍云霄轻轻挣扎,俊朗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沙哑道:“我还没去见师兄呢,阿竹,我不能走……”
“你不走,那我走?”温竹君将他一把推开,低声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一个不好,咱们侯府就会烟消云散?你是要连累我一起死吗?”
霍云霄瞪大了眼睛,看着温竹君,眼神躲闪,喃喃道:“我不会连累你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出事,也是我……”
温竹君真想甩他一巴掌,都经过这样的事儿了,还这么天真?
“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罪名要是真被那群坏人落实了,杀了那么多官吏和官眷,家家都是灭门,你觉得我会安然无恙吗?你以为凭你一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能免除罪责?你被官府的人追着杀的时候,还没看明白吗?”
霍云霄偏着头不敢看温竹君,双唇紧闭,面色煞白。
他明白了,可想的越明白,就越难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捶打过,偏偏又不能说出来,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大梁已经不是从前他眼里的大梁了。
“阿竹,我,我……”
温竹君看他乌发散乱,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在不断沁出,面色苍白,眼尾泛红,眸光破碎,表情犹如被蹂躏过一样的虚弱,偏偏他确实好看,她又有些心软了。
她叹了口气,扶起霍云霄,坐在他身边,温柔地帮他整理衣襟。
“太子说了,让你暂时别管那件事,先安心平叛,等这件事过去了,你还是能继续查的,咱们别急,好吗?”
霍云霄抿唇,吸了吸鼻子,像小孩儿般用力点头,随后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坐着。
温竹君伸手探他额头,发觉还是有些烫,“你待会儿下了马车,就立刻找医馆煎药喝,好好休息一晚上,肃州叛乱来的突然,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但不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要以保全自己为首要任务,一定要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霍云霄闻言抬起头,眼睛通红像兔子,“阿竹,我听你的。”
“好了,别伤心了,世界本就是这个样子。”温竹君没忍住,抬手揉他的脑袋,笑着道:“你现在看清楚了,那就要更谨慎,将来也能帮你师兄做更多利于家国百姓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