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捡漏的第二十四天母亲说成亲这天不能……

    武安侯府。

    乔楠一言难尽地看着霍云霄,不禁泄气,“你这孩子,不是让你亲自送去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该不会没买东西吧?”

    霍云霄站在兵器架前,一脸平静,无波无澜,“买了,不过太麻烦了,我让大头送去就可以。”

    “你说你这孩子,哎哟,”乔楠连连叹气,“你娶人家,好歹也要有个态度吧?那孩子挺好的,你不在这段时间,时不时就亲手做点心派人送到我那,知冷知热的,懂事得很……”

    霍云霄抽了长剑出来,随手挽了个剑花,不在意道:“若不是母亲跟姨母,我可能都不用成亲,她也不用麻烦懂事做什么点心……”

    “好好好……”乔楠败下阵来,气得连连摆手,“别的我不说了,你答应这门亲事,不就是想报答安平侯吗?你要娶人家的女儿,你好歹也要好好对人家吧?”

    霍云霄面露不解,“我买了那么多首饰过去,这还不算好吗?”

    乔楠:“???”

    “侯爷,侯爷,安平侯府的三姑娘派人送点心来了。”一个四肢健壮的大头青年一边喊着一边冲了进来,憨厚地挠头,“说是谢谢公子的礼物,这点心我闻了,可香了。”

    乔楠笑眯眯的接过盒子,“这丫头真懂事啊,知道你回来就赶紧送东西过来,不止长的美,点心做的也极好,是个会过日子的,你肯定喜欢,尤其是她做的那个蛋糕,哎哟,好吃的很……”

    霍云霄看都懒得看,面无表情,自顾自拿着剑进了沙坑。

    乔楠长叹一口气,心里只觉无力。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似乎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成亲这事儿,要不是姐姐临终嘱托,还有她忙着张罗,他怕是都懒得搭理。

    她也揪着他身边的人问过了,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纯粹就是对情情爱爱的没兴趣。

    乔楠觉得霍家大概是要绝后了,希望地下的姐姐姐夫别怪她。

    其实她对温家本来不太满意,亲事谈得反反复复,人也换来换去,哪有人家是这样说亲的?

    可谁让霍云霄这孩子认死理呢,非要温家的姑娘,从大姑娘一路谈到了三姑娘,总算是定下来了。

    再次看到温竹君后,她反而满意了许多,她就不信了,这么美的姑娘,跟天仙似的,娶回来以后,他还能整天对着刀啊剑地发挥精力。

    “你既然回来了,就该早些商议婚期呀,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霍云霄长剑一横,冷眉冷眼,“都说过了,一切全凭姨母做主。”

    到了年纪的孩子就是这个鬼德行,难搞得很,本来战场喊打喊杀身上煞气就重,好不容易回来,整天装个冷脸剑客给谁看呢?

    要不是亲侄儿,乔楠真想一脚踩他脸上。

    ……

    春思院中。

    玉桃气喘吁吁地。

    “我送去后,也没人叫我进去,我只能放下点心走了。”她一脸忐忑,“姑娘,会不会是真的瞧见了?”

    温竹君沉吟道:“瞧见也没什么,我又没做坏事,不过是碰巧见到友人罢了,你点心送到又没被赶,就说明没事儿了。”

    玉桃却很惶恐,“姑娘,时间太巧了,别的时候还好说,偏偏是这个时候,咱们出门又少。”

    温竹君心里也觉得巧,不过这事儿她也不怵,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因为她跟别的男人说两句话,就要悔婚吧。

    这种人不嫁也罢,大不了,换个男人也是行的。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跟玉桃说,这丫头已经很自责害怕了,方才一直在后悔没及时拦住人,没做好本分。

    “行了,我们也去看看首饰吧,别担心,有我在呢,怕什么?”

    玉桃闻言还真松了口气,姑娘那么聪明,什么事儿都能解决的。

    温竹君也耐下性子看送来的首饰。

    霍云霄果真大手笔,出手就是十二件首饰,臂钏、步摇、华胜、耳坠各两样,还有一套极为精美的银花丝花卉蝴蝶纹璎珞项圈,和银花丝祥云纹手链。

    难怪夫人一刻不停地送到春思院来,这要是两个姐姐看见了,又要眼刀子扎死她。

    很好,看来霍家经济确实不错,霍云霄也不是个小气的男人,夫人果真可信。

    温竹君嘴角勾起。

    是夜,落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清白。

    夫人有些紧张,就怕女儿成亲也会下大雪,便连着几日让人在街头扫雪,别到了成亲那日,闹出笑话。

    温竹

    君也从旁协助,每日调配人手,以保证婚礼顺利进行。

    到了腊月初三,好在没有继续下雪,安平侯府一早就忙碌起来了,府里彩幡张挂,人来人往,气氛紧张。

    夫人更是眯了会儿就起来了,连带着安平侯也瞎忙。

    温竹君跟温兰君帮忙,分管了府中厨房事宜,两人被夫人委以重任,都不敢糊弄。

    一大早,天还黑漆漆的,温梅君刚被丫头唤醒,就看到三个妹妹顶着一脸困顿,裹得像个球,围坐在榻边蔫哒哒地等她。

    心里不由十分感动,泫然欲泣。

    “你们都来陪我呢?”

    温兰君打了个呵欠,“我们敢不来吗?你昨儿就差把我们按在这睡下了。”

    温梅君面露窘迫,“我有些紧张,你们陪陪我。”

    温竹君让纤云跟飞星准备好热水,又殷切握住温梅君的手,柔声道:“大姐姐,别紧张,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出错。”

    温梅君被她的手冰得一个激灵,本想甩开,但听她言语温柔,姊妹情谊作祟,眼泪都要下来了。

    “三妹妹……”

    温菊君则是迅速爬上榻,钻进了姐姐温暖的被窝,“大姐姐,母亲说成亲这天不能哭。”

    温梅君眼泪迅速一收,随着丫头们的忙碌,也赶紧起身梳洗了。

    燎炉终于重新烧好,温竹君捧着暖手炉,人算是缓过来了,就是成亲的事儿太多,这房里人来人往,热气一直上不来。

    温兰君小脸吹得通红,小声道:“幸好我成亲的时候不冷。”

    温竹君深以为然,觉得这成亲的日子,是该好好选选。

    等到这边收拾好,送亲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厨房那边也要忙开了,总要招待宾客不是。

    果然,这种容易出事的大日子最考验人了,温竹君跟温兰君初初遇到还真有些慌乱。

    什么昨儿买的鱼被冻死了,羊肉被雪埋得太深,一早忘记化冻了,酒被砸了好几坛,不够用了,送柴火的今儿来迟了……

    琐事一大堆,好在,最后都圆满解决了。

    眼看时辰将至,缩了好几天的太阳,竟然露出了笑脸,大家都十分高兴。

    夫人更是连声祝祷,说老天帮忙。

    温竹君笑道:“吉日吉象,大姐姐定然会顺顺利利,将来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她一扭头,正好看到温兰君也帮着温梅君整理婚服和头发。

    神情认真,眉眼间有一抹忧愁,没了往日的针尖对麦芒,见她目光看过来,温兰君赶紧缩手,满脸不自在地扭头。

    温竹君心里觉得好笑,又很感慨,姊妹间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弯弯曲曲扭来扭曲,好在,大家的底色都被教得很好,心地都不坏。

    这时窗牖间传来喊声,丫头兴奋地叫:“姑爷来迎亲了……”

    江玉净被几个舅子拦住,又是作诗又是舞剑,狼狈不堪,闹哄哄地扯了半天,大冬天愣是闹出一身汗,总算在吉时前勉强过关。

    温春辉温春煌还拍他的肩,“太单薄了,日后不止要苦读书,还要勤加练习身体啊……”

    江玉净红着脸点头:“大哥二哥教训得是,我一定,一定……”

    温兰君带着琴瑟躲在柱后,遥遥瞧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江玉净,笑容堆面,胸前戴红花,一脸春风得意,心情万分复杂。

    上一次她与江玉净成婚,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高兴?不过庶女跟嫡女肯定是不一样的,想到江玉净总是对着她面无表情的死样子,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就格外可恶与谄媚。

    原来将来的栋梁,其实也跟凡夫俗子一样,会趋炎附势,也会门缝里看人,没什么了不起的。

    哼。

    温兰君撇撇嘴,露出不屑又不甘的神色,一甩帕子,扭头就走了。

    吉时已到,新娘子就该出门了。

    温梅君头戴凤冠,一身正红圆领袍婚服,大袖衫上披挂大红素罗霞帔,被温春辉背着,一步一步出了新房,含泪拜别父母双亲。

    温竹君觉得这身实在太漂亮了,凤冠霞帔,当真是五分颜色,都能衬出十分。

    夫人看着高大的儿子背着满身正红的女儿出了门,在无人看到处,轻轻抹了抹眼泪,但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安平侯更是慈父模样,十分不舍女儿出嫁,殷殷叮嘱个不停。

    温竹君默默上前,握住夫人的手,悄声道:“母亲,大姐姐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夫人朝她露了一个真心而又慈和的笑,随即拍拍她的手,“今天你跟兰儿辛苦了。”

    ……

    接下来的三天,夫人都在盼着回门这日,又是期待又是忧心。

    等真到了回门这天,温竹君不等周氏来叫,顶着严寒早早就起身了,她是不爱早起,但人得合群。

    果然,今天含春院里的人头,就齐整多了,大家都不敢拂夫人和大姑娘的脸。

    除了二姐姐的姨娘元氏,其他五个姨娘全都来齐,连住在外院的三春也来了。

    琴瑟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姑娘,姨娘今儿要是也来就好了。”

    “她来了,肯定要出事。”温兰君现在不想婚事出变故,姨娘要是知道自己拒绝了霍家,选了姚家庶子,怕是要发疯。

    “还是别出来吧,反正母亲会好好看顾她的。”

    虽然她惧怕、厌恶夫人,但她也敬佩夫人,相比较糊涂的亲娘,她心底里更相信夫人的为人。

    温竹君牵着温春果在人堆里给夫人请安,然后兄弟姊妹间相互见礼。

    几个哥哥们住在外院,读书也忙,见面的机会可不算多。

    温春煌的姨娘去世得早,幼时和周氏很亲近,他见到温竹君后,就又一次询问她的亲事是不是甘愿?

    温竹君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笑道:“母亲挑的人,自然错不了,二哥哥,你近来读书可好?”

    温春煌笑着点头,“上次你帮我做了露指头的手套,好用得很,大冬天写字也不怕手冷了……”

    一边的温春成也跟着道:“好妹妹,你帮我也做一个吧,我的手都快冻成鸡爪子了。”

    他与温竹君只差了几个月,两人幼时总在一处玩耍,不过,他不爱读书,总是被先生罚。

    温竹君将玉桃拉过来,“我只是画了样子,做东西,还得看我家的小桃子呢。”

    玉桃缩头缩脑的,小脸通红,“我会好好做的。”

    温竹君在一边嘿嘿笑,“两位哥哥可不要忘记赏钱啊。”

    温春煌和温春成自然答应,都笑话她钻进钱眼里,把丫头都带坏了。

    这时温春辉恰好过来,闻言端着手道:“这哪算什么掉进钱眼了?好歹是三妹妹一番心意,你若这次平白受了,下次可怎么好开口?三妹妹也有自己的事儿。”

    两个弟弟受训,赶紧拱手称是。

    含春院冬日的景致也极美,四季常青的草甸在雪中若隐若现,尤其是夫人侍弄的两株腊梅,花蕊在雪景中犹如烈焰,当真是好看。

    温竹君瞧着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院子,又看向夫人。

    侯府这一代人丁兴旺,这几个哥哥眼看着马上也要娶亲了,不知夫人会不会觉得累,又或者后悔给侯爷爹纳这么多妾。

    不过侯爷爹也确实能生啊,尤其是那几年,正值壮年,孩子是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这时韶华快步走来,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俯身在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夫人只是眉头微微一拧,随即笑道:“梅儿回来了,兰儿竹儿菊儿,你们姊妹一向要好,不如去迎一迎?”

    温竹君敏感察觉到有事,扯了温兰君一把后,跟着哥哥们屈膝告退。

    温兰君脸色很臭,“嫁了人派头倒是越发大了,寒冬腊月,还要人去迎……”

    “二姐姐,别说了。”温竹君几人到了后,果然瞧见纤云和飞星正拉着温梅君呢,江玉净这会儿应该是被侯爷爹跟哥哥们招呼着问话。

    “姑娘,别生气了,走吧。”

    温梅君梳着妇人头,头上首饰不少,穿得也很华贵,人却气鼓鼓的。

    “说了不要带那些东西,我都买好了,为什么非要拿,穷酸得很,告诉他,不许拿出来……”

    温兰君本来还很不高兴,闻言似是想起什么,顿时眼睛一亮。

    温竹君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好,立刻上前拦截了话头,“大姐姐,可算到了,母亲都着急了,让我们来迎呢。”

    温梅君的神色很不自然,但还是勉强做出一副“我很幸福”的模样,昂着头傲娇道:“还算你们几个有良心,知道来迎我。”

    温兰君背地里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温竹君想起方才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便犹豫着开口,“大姐姐,你是不是跟大姐夫吵架了?”

    温梅君心事被直接戳破,不由脸色涨红,怒目而视。

    温竹君接着道:“大姐姐,母亲这几天很担心你,好不容易盼到你回门,你也不想让母亲伤心吧?咱们是亲姊妹,你要是有事就说出来,我们帮你想办法,免得母亲费心伤神。”

    温梅君咬着唇,面色为难。

    倒是飞星忍不住了,“三姑娘,我们姑娘为了照顾姑爷的面子,专程用自己的银子贴补,买好了东西就为今日回门,但姑爷不领情,非要带着他家准备的东西,我们姑娘不愿意……”

    话出了口,后面就好说了。

    温梅君哭哭啼啼自己开口,原来是江玉净跟他娘准备的山野村货,她不想带来,怕府里笑话。

    “我都说我来准备就好,你说我这不是为了他好吗?他反倒不领情,说我若是嫌弃他,他就不回来给我丢人了……”

    纤云在一边小声道:“姑爷没这么说……”

    温梅君气的低吼,“反正他就是这个意思。”

    温兰君在一边听得快要笑出了声儿,活该,让你抢。

    上一次她和江玉净成婚,回门的时候,她为了表现得体贴,也是这么做的,但江玉净那个死书呆子,就是不领情,还掉书袋子,一大堆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压她。

    没想到轮到嫡女,也是一样的待遇啊,温兰君还真有些高看江玉净两眼了。

    一想到温梅君也要经历这些破事,她心里就爽得不得了,抢得好啊。

    “哎呀,大姐姐,大姐夫怎么这样啊?你都这么为他考虑了,他还误解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替你不值……”

    温梅君一听这话,瞬间觉得有人懂她,眼泪汪汪地。

    温竹君扭头看着二姐姐,见她异常兴奋,行为怪异,似乎有拱火之嫌,便一把将她挤开。

    “大姐姐,你先别生气,俗话说礼轻情意重,大姐夫这么做其实也并不是误解你啊,他也想把自家的好东西拿过来给家人分享,这是好事,说明他看重你……”

    温梅君一脸狐疑,“让我被人笑话,算什么好事?”

    “就是,大姐姐可是咱们侯府嫡女。”温兰君瞪了温竹君一眼,嫌她多事,“那些穷酸东西拿进来,肯定会被人笑话的,大姐姐,你可要好好骂一顿大姐夫……”

    温竹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朝含春院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别太过分,还有夫人在呢。

    温兰君迫于夫人淫威,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温竹君满意地扭头朝温梅君道:“大姐姐,大姐夫是诗书传家的清流,听父亲和大哥哥说,他为人方正,从不拉帮结派,蝇营狗苟更是一概不理会,我常听人说,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穷,大姐夫此举在我看来,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父亲一定喜欢,母亲也肯定喜欢,而且你都没拿出来,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莫非大姐姐小气,不肯给我?”

    “你这话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人说过?”温兰君心里不乐意,“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

    温竹君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二姐姐平日都不喜欢跟人说话,怎么听得到?”

    “你……”

    温梅君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犹犹豫豫地,红着脸道:“山茶叶和腌制的野猪肉还有那些什么,你真的喜欢?”

    温竹君没尝过山茶叶,但她知道这会儿不能表达不喜欢。

    她适时地眼睛一亮,本就好看,做这番动作更添好感。

    “大姐姐,你知道我最喜欢做点心饮品了,山茶叶我还没试过呢,肯定别有一番风味,野猪肉我尝过,正好最近庄子送了好些冬笋,拿来炒肯定好吃,母亲肯定也喜欢吃。”

    温梅君闻言还真露出一丝笑意,别别扭扭的,“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婆炒的野猪肉,味道确实不错呢。”

    她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喜欢?大家也不会笑话?”

    “放心,肯定不会笑话,大家都会喜欢的,”温竹君笑了,拿胳膊狠狠撞温兰君的胳膊,“是吧?二姐姐?”

    温兰君被点到名字,表情扭曲了一瞬,被迫附和,“是是是,喜欢喜欢……”

    死丫头,做什么呢?没被温梅君欺负够呢?好不容易有机会踩一脚的,笨丫头。

    但是上一次她回门,这死丫头也是这么帮她解围的,想到此处,她心里的火气勉强压下去了些。

    罢了,反正看到温梅君这种样子,就足够了。

    夫人瞧着女儿笑盈盈地进来,不由松了口气,朝温竹君笑着点了点头。

    温竹君心知肚明,回了一礼。

    姨娘们看到大姑娘回来,也一一上前行礼,也不会吝啬吉祥话。

    等到姨娘们散去后,夫人拉着温梅君单独问话。

    三君也没出含春院,只坐在梢间里说闲话,梢间里烧了燎炉,暖融融的。

    “三姐姐,大姐姐是不是过得不好?”温菊君年纪小,最憋不住话。

    温兰君闻言憋得难受,痛快极了,“肯定不好,不然怎么今儿就闹?那江玉净是个书呆子,大姐姐可不喜欢书呆子……”

    “二姐姐似乎对大姐夫很了解啊?”温竹君目中探究,轻声道。

    温兰君喉间一哽,满脸不自在道:“没有多了解,不过是一开始说亲,母亲跟我说了些他的情况而已,方才大姐姐那样子,你不也瞧见了……”

    三人正说着,就看到温梅君脸红红地进来了,细看眼圈儿似乎也红了。

    温兰君心里舒畅,但表面还要装相,赶紧上前关心。

    “大姐姐,你可千万别伤心呀,大姐夫是个读书人,他人虽然呆了些,但心不是坏的,外人笑话就笑话吧,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你说得对,”温梅君星眸含泪,“方才我去见祖母,祖母拉着我说我受苦了,其实我觉得还好,夫君对我挺好的,母亲方才也说嫁人以后就不比做姑娘了,得好好学学收敛脾气,我现在都懂了,呜呜呜……”

    上一次不懂事,只当这些老生常谈全是放屁,所以狠狠吃了许多苦头,这次再来,就不能再犯了。

    成亲这些天,有好也有坏,但她已经能应付,也想了许多许多,所以那个噩梦,也没有坏处。

    她真心实意地道谢,“二妹妹,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带着你姐夫好好为你贺喜。”

    温兰君:“……”

    她被温梅君这话给弄不会了,噎得好半天没话说。

    温菊君还算关心大姐姐,拉着她问东问西。

    “大姐姐,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

    “大姐夫对你好吗?”

    “也挺好,他说话很文气,人也温柔。”温梅君羞得满脸通红,“有些像话本子里的读书人。”

    温兰君在一边听得咬牙切齿,那是文气吗?分明是书呆子,温柔倒是真的,因为嘴巴长年闭着,还话本子里的读书人?温梅君成个亲是成傻了吧?

    她心里说不出的憋屈,虽然这婚事不

    可惜,但还是很气。

    温竹君默默看着二姐姐手揪在一起绞帕子,似乎很不甘心,不过倒也能理解,毕竟最初是给她相看的人。

    温菊君满意了,依依不舍地跟姊妹们道别后,就去学堂念书了,姐姐回门的日子也要读书,真是心累啊。

    温梅君作为大姐姐,经此一遭后,还真改了性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望着两个妹妹,主动开解。

    “你们别怕,成亲也不可怕的,而且有些事,你们做了女人就懂……”

    在座的三人表面只有温梅君是经历过的,温兰君跟温竹君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纷纷捏着帕子捂脸,假装娇羞。

    日正,夫人为表重视,亲自盯着今日的午食。

    范嬷嬷脸上带笑,“今儿瞧大姑娘,真是长大了,懂事了,看来这桩姻缘,倒真是错有错着呢。”

    夫人脸上带喜,欣慰不已,“还真是,我说的那些话,往日她左耳进右耳出的,今儿都听进去了。”

    范嬷嬷道:“想来是大姑爷体贴,之前送了好些信过来呢,大姑娘也回了许多,他们小夫妻感情好,性子自然柔和了。”

    “很是。”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方才竹儿给她大姐姐解围,说的话很有道理,若真让人笑话了,往后梅儿心里可过不去,姑爷那更不痛快,你去给那些下人紧紧皮,让他们说话小心些。”

    范嬷嬷笑了,“放心吧,已经让韶华去了。”

    夫人松了口气,嫁女便是如此操心,不似娶媳,是往家里带,是好是坏全由自己。

    江家是个小族,祖上在前朝听说也出过能人,不过据说江玉净是小族里旁支的旁支,父亲早逝,穷苦潦倒,要不是会读书,可没有这番遭遇。

    如今得娶侯府嫡女,家族倒也不吝啬,倾其所有让他在玉京落脚,江家母子在玉京住的是一处两进的小宅院,还很偏僻。

    安平侯有些心疼女儿,也知道姑爷是读书人,便提出暂时借一处宅子给小夫妻住,实在不行,回家住也好啊。

    江玉净脊背挺拔,清隽的面上不卑不亢。

    “岳父大人,小屋虽小,但能遮风雨,多谢您的美意,实在无须如此。”

    温春辉与他关系不错,当初安平侯跟夫人能选上江玉净,也是因着儿子的话,主要想抢在那些榜下捉婿的人前面,将人才笼络过来。

    他对江玉净的态度倒是推崇,“父亲,妹夫是个有志气的,一饮一啄自去争取,您别再开这个口了。”

    安平侯望着掉书袋的儿子,一时无言以对。

    读书人都这样清高吗?可最后苦的是他女儿啊,当年真是后悔,怎么信了夫人的话,让孩子从文?

    日正两刻开席,一家人在花厅里坐下,家里人多,用的是平日宴请的大方桌,正北是安平侯,下面右手第一位是夫人,接下来就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坐下。

    温竹君每次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就忍不住地想,桌子这么大,父亲那个位置虽然尊贵,但是能夹到什么菜呢?

    姊妹几个跟着大姐姐,都表情严肃地和姐夫见礼。

    温竹君这才真正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姐夫,一身月白夹袄,脚下丝鞋净袜,模样清俊,不苟言笑,十足的文弱书生模样,与温梅君坐在一起,还颇登对。

    温梅君见父亲和哥哥弟弟们都面色如常,说说笑笑,压根就没人会在意自己带回门的是什么东西,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向丈夫,正好碰到丈夫望过来的眼神,心里的障碍已除,她自然而然地露了一抹笑。

    江玉净虽有些板正,但看到妻子笑了,眉目也柔和了许多。

    温兰君瞥了江玉净一眼后,又看看温梅君,两人这会儿还眉目传情呢。

    她气得直接扭过头不看了,怕再看下去,就忍不住要骂出口。

    席上热闹,最打眼的就是正中间的一道野猪肉炒笋片,都切得薄薄的,笋脆肉嫩,的确可口。

    江玉净明显有些不自在,他家中人少,吃饭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热闹,更别提一堆丫头围着伺候。

    温竹君见温梅君自顾自地忙着,没看到江玉净的不自在,也知道她性子本就如此,少有考虑别人的时候。

    她夹了筷子笋,朝弟弟使了个眼神。

    温春果收到亲姐姐的眼神后,鼓着腮帮子,连忙发自内心地感慨。

    “三姐姐,这个肉肉好好吃呀,是什么肉肉呀?我还要吃。”

    小孩子声音又脆又奶呼呼的,吃得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大家不由都笑了。

    温竹君顺手帮弟弟擦了下嘴,笑着道:“这个呀,你要问大姐姐,这是大姐姐带回来的礼物,好吃吧?大家都喜欢吃。”

    这样的宴席,美貌娘亲是没资格上的,所以温春果是由温竹君带着,当然,他身边有奶嬷嬷和丫头,不需她做什么。

    温春果果然看向温梅君,一脸好奇,“大姐姐,你带礼物回来了?有小果子的吗?”

    温梅君望着小弟弟期待的眼神,难得没用鼻孔对着,抿唇一笑,脸上有些不自在。

    “有的,待会儿给你送去。”

    温兰君心头暗爽,立刻接话,“小果子喜欢吃肉呀?那让你大姐夫多送你些,这都是大姐夫家的好东西呢,做起来可辛苦了……”

    夫人嘴角含笑,掀起眼皮看了温兰君一眼。

    温春果年纪小,认人有点慢,又瞪着一双大眼睛在桌上找来找去,总算是落在了江玉净的身上。

    他打量了两眼,憋了半天,忍不住挠挠头,脆生生的道:“大姐夫,你身上没有礼物,我看到啦。”

    小孩子语调天真,话也直接。

    受到注视的江玉净,脸色明显有些局促。

    温竹君悄悄睨了温兰君一眼,笑道:“礼物是心意,要好好装起来,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让你看到的哦。”

    温兰君本来还想继续的,但收到眼神后,心肝莫名颤颤,又缩了头。

    温菊君也看着呢,她拍拍弟弟的小脑袋,道:“就是,小果子你真笨,哪有人随身带着肉肉的?肯定是放在别的地方啊。”

    温春果眼睛一亮,裹得圆滚滚的身子配上圆嘟嘟的脸和眼睛,格外天真可爱。

    他害羞地摸摸头,笑弯了眼睛,“真的吗?嘿嘿,我好笨哦!”

    哄堂大笑,连夫人都忍不住笑了。

    她看了眼温菊君,促狭道:“别这么说你弟弟,他才多大?哪里懂这些?”

    夫人则是趁机和大家介绍这道菜,顺便假装无意点出江玉净的家事,表达了一下自家的态度,又感谢亲家特意准备的礼物。

    她说话一向得体,令人如沐春风。

    “岳母,只是小玩意,大家喜欢就好,不值得您这般,”江玉净见温家人虽多,但气氛和睦,这会儿还真放松了不少。

    他又看着温春果,温声道:“小弟弟喜欢吃,待会儿大姐夫亲自给你送去,好不好?”

    温春果吃得满嘴都是油,连连点头,“好好好,谢谢大姐夫,你待会儿可别忘记了哟。”

    他说着又小小声道:“也别把肉肉都分光了,要记得给小果子留一份。”

    温春辉跟温春煌笑得前仰后合,纷纷表示让馋嘴小弟弟放心,他俩待会儿亲自看着送过去。

    “你放心,哥哥那份都给你,让你吃个痛快。”

    温春果果真开心极了,裹成球的小身子扭来扭曲,奶声奶气的,“谢谢哥哥。”

    大家又笑了起来。

    这会儿,连温梅君都放松多了,回来之前她最怕看到家人同情可怜的眼神,没想到兄弟姊妹都这么维护她,心里很是感动。

    温兰君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想到今儿是这样的情形,还以为能看到温梅君丢大脸呢。

    上一次她跟江玉净回来,其实温竹君也是这么帮她的,但她敏感,怎么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哪怕是现在,她也过不了。

    她忘不掉那些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让她认命的安慰与同情,她也受不了江玉净这个人,虚伪迂腐,跟她八字简直天生不合。

    宴席散去,大家坐

    在一处喝茶闲聊。

    温竹君牵着已经吃饱犯困的温春果在夫人面前请辞,场面的事儿,拉着个小孩子,就等于多了好多借口,比如可以早点走,不用浪费口水寒暄。

    夫人摸摸温春果的小脑袋,柔声道:“刚吃饱,可别让他一下子就睡了,小心肚子痛。”

    温竹君点头,又和大家请辞寒暄。

    她才出了花厅不久,后面温兰君就追上来了,面色不佳,欲言又止的。

    “二姐姐,有话要说?”

    温兰君不甘道:“温梅君出丑不是好事吗?她以前老是欺负我们,你就不恨她吗?你今天干什么老是帮她?”

    尤其是那个江玉净,让他出丑才好,最好是出个大丑,让所有人都笑话看不起他。

    “二姐姐慎言。”温竹君抱起眼睛已经眯起来的温春果,望了眼落在后面的奶嬷嬷和丫头,玉桃被琴瑟拉住了。

    她面色平静。

    “恨不恨的,有什么用呢?人活着,可不能光凭恨支撑,二姐姐,你马上就要嫁人了,五表哥是你选的,安分守己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温兰君低吼,面色涨红,“温梅君抢了本该是我的夫婿,你又没损失,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了。”

    温竹君觉得好笑,这个二姐姐,怎么总是这么糊涂?

    “二姐姐忘记了,要不是你闹起来,我现在还不需要未来夫婿呢?那我是不是该恨你?”

    温兰君一怔,表情不太自在,但还是嘴硬道:“三妹妹,要不是我闹,你能有这门好亲事?”

    “亲事这么好,二姐姐怎么不要?”温竹君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难道是真这么疼妹妹?所以要割腕子来让?”

    温兰君心虚不已。

    “三妹妹,我们同为庶女,应该是站在一边的,你不要犯糊涂呀。”

    “犯糊涂的是你,二姐姐。”

    温竹君语调加快,面色严肃。

    “现在得罪大姐姐对你有什么好处?他们过得不好,你就能好?你那些小聪明小手段在大姐姐面前可能有点用,可一旦被母亲发现,你还要不要嫁人?二姐姐,往日你掐尖要强阴阳怪气,我不计较,但今天我劝你收敛些,莫要胡来,母亲耳提命面说过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并不是一个人,你也有姨娘,你要是想犯蠢,最好等出嫁以后,别带累我跟我的姨娘和弟弟。”

    忠告说完,她便抱着温春果大踏步走了。

    第25章 捡漏的第二十五天她干什么这么殷勤?……

    温兰君咬着唇,瞪着她的背影,气得手拧在一起,帕子都要绞破了。

    温竹君没有回头,她知道夫人今天为什么要让她们去迎,甚至不担心大姐姐二姐姐会吵架。

    夫人深谙牵制之法,更知道驭下需松弛有度。

    她当然知道姊妹几个的龃龉,但她从来不在意,只要不闹出来,私下吵翻天,她都可以当不知道。

    二姐姐愚钝,不懂夫人用人之精,压根不知道她就只是一块给大姐姐准备的试炼石,是为了让大姐姐明白家人的态度,结果她好话听不懂,还傻乎乎地往里撞。

    温竹君以她为鉴,提醒自己时刻要清醒。

    是人就会偏心,再公平公正的人,心也是长在左边的,更别提这个人还聪明。

    哎,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累心。

    温竹君亲亲小果子的红润小胖脸,挺直脊背,进了春思院。

    周氏正笑盈盈地绣帕子呢,一见她回来,嗔怪道:“果儿沉得很,你抱着干什么?累不累呀?吃饱了吗?”

    温竹君浑身轻松,摇摇头,“没吃饱,娘,我想吃你做的小馄饨。”

    周氏厨艺一般,在侯府多年磨砺,做得最好的,也就是一碗素馅小馄饨。

    她点了点女儿的额,宠溺道:“你呀,少吃些,等你胖了就知道难受了……”

    虽然嘴上说得欢,但还是欢快地带着丫头去了小厨房。

    温竹君抱着小果子去了房里,看着弟弟熟睡的可爱模样,不由翘起了唇角。

    含春院中。

    韶华帮着夫人将玄狐斗篷脱下,又去燎炉边拨了下炭火,好让屋中的温度能暖得快些。

    夫人疲惫地坐下通发,丹凤眼淡淡扫向镜中的温梅君,见她闷闷不乐,不由摇头。

    “今日不过是亲姊妹的一点讥讽,甚至都没明说,你就受不了了?姑爷一个清高的读书人,都要比你强得多。”

    温梅君强装镇定,嘴硬道:“我不过是困了,不是因为这个。”

    夫人嗤笑,“你是我生的,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往后这种事儿,只多不少,但只要你过得好,这些声音终究会消失的,你也不用太在意。”

    温梅君扭过头,怏怏不乐,“娘,你怎么知道这些声音会消失,万一一直在呢?”

    夫人:“……”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温梅君,实在不知该怎么教才能让她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就差往她脑子里塞了。

    温梅君最怕看到母亲这个眼神,活像自己是个没长脑子的大笨蛋。

    她忽然想起个事儿,“对了,娘,方才去见祖母,她偷偷给我塞了银票,我回绝不掉。”

    “那你就收着,毕竟是长辈的心意。”随着梳齿摩擦,发丝轻轻拉扯,夫人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不过要切记,这些事儿,不要桩桩件件都跟你的婆婆和夫君说。”

    “为什么?”温梅君不解。

    夫人:“……”

    她实在忍无可忍,瞪了女儿一眼,“因为人就是有秘密,保守秘密能活得痛快,活得久,听明白了吗?”

    看着依旧糊里糊涂的温梅君,夫人情不自禁想起一点就通的温竹君,干脆把眼睛彻底闭上了。

    到了申初时分,江玉净还真不含糊,说话算话,带着礼物来了春思院。

    温春辉跟温春煌也跟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看热闹的温春成。

    “哎哟,来的不巧,小馋猫睡着了?”

    江玉净见状,便打算放下东西就走,这毕竟是内院,他来此待久了不合适。

    温竹君连忙让他等等,“大姐夫,这是给他的东西,得让他自己道谢。”

    她笑着把快要睡醒的温春果从被子里挖出来,给他裹好小斗篷,抱了出去。

    “大姐夫说话算话,给你送礼物来了,那你也要认真给人道谢哦。”

    温春果睡得脸蛋通红,闻言揉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大眼睛里含着水意。

    “谢谢大姐夫的肉肉。”

    江玉净目光柔和,温声道:“不客气,谢谢你喜欢。”

    温春果小大人般点头,“二姐姐说这个肉肉做得很辛苦,谢谢大姐夫,不能浪费粮食,三姐姐跟我说过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吃完的。”

    他还小,长句子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好在大家听明白了。

    江玉净看着孩童可爱稚嫩,却十分懂事知礼,忍不住笑着捏捏他白净的小脸。

    “好,你以后还想吃了,就跟大姐夫说。”

    温竹君又抱着温春果回房,一个劲儿地亲他的小脸蛋。

    “好果子,今儿真给姐姐长脸呀,再接再厉知道吗?”

    方才她看江玉净面容清俊,读书人的独特气质在他身上格外突出。

    当然最主要的,是两个姐姐都对他将来的前途深信不疑,非说他定会飞黄腾达,不管是不是真的,提前搞好关系也很有必要,万一是真的呢?

    温梅君走的时候,是笑着的,和江玉净相携而去,这让夫人放心不少。

    安平侯望着女儿,满眼不舍,他是真的心疼女儿啊,住那么紧窄的屋子就算了,连下人都没几个,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他忍不住跟夫人抱怨。

    夫人制止了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安平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就得自己走下去,你要实在看不惯,你替她去跟女婿过日子?”

    这才第一个女儿呢,将来等温菊君都出嫁,他怕是要絮叨死。

    安平侯噎了一下,心有不甘,“我就是

    怕梅儿过得不好。”

    夫人道:“有咱们的看顾,过得好不好,就全凭她自己了,你也别再找母亲做筏子给她送钱了,这样下去,她何时能长大?侯爷,总有一天,她要自己面对这一切的。”

    安平侯对此也表示认同,但心里还是心疼。

    ……

    喜事办完,年关就到了,前两年都是夫人带着四君一起操办,今年夫人决定直接丢开手,给温兰君和温竹君操办。

    自从上次吵架,温兰君对温竹君就爱答不理的,时不时还丢个白眼。

    温竹君也不在意,家中姊妹相处久了,龃龉不少,都习惯了,估计二姐姐还在心里蛐蛐自己背叛了庶女联盟呢。

    好在温兰君虽糊涂,但夫人不糊涂,被夫人单独叫去谈了话,终于恢复如常。

    到了小年这天,温竹君花费不少时间,连窑都新烧了两个,终于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八寸蛋糕胚,圆溜溜的,可花了她不少心思。

    她取了个巧,将蛋糕胚横切一分为二,变成两个圆溜溜的蛋糕胚,分别抹上了厚厚的奶油,又用柑橘蜜枣和梨肉铺了两层,还费心摆了造型。

    玉桃在一边咽口水,“姑娘,我能不能尝一口?”

    温竹君摇头,“不行,姑娘我暂时还不能让你这么随便,放心,等我嫁人吧。”

    两个蛋糕一个留着,一个送去了武安侯府。

    虽然她没正式见过未婚夫,但未婚夫的大方她已经见识过了,最好看在这个蛋糕的份儿上,他能直接送来银票,首饰也行啊,多多益善。

    武安侯府。

    乔楠今儿本来是觉得侄儿孤孤单单,府里也没个主事的女人,便准备陪他过个小年,当大头端着蛋糕进来的时候,她莫名松了口气。

    “本来还在想,给你说这个亲事到底是好是坏,我现在觉得,确实好极了。”

    霍云霄看着蛋糕,有些诧异,“她干什么这么殷勤?我没有让她做这些的。”

    乔楠恨铁不成钢,“你给我闭嘴,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成天这么一副死出,你想好了没?等开年,我就要帮你把婚期定下来了。”

    “姨母定吧。”霍云霄依旧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最好迟一点,我还有点小事儿。”

    乔楠给了他一个白眼。

    “今儿小年,她有心了,等你过年去温家送礼,你最好给我花点心思,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一落,她旁边的小男孩一脸兴奋,也跟着叫,“好好好,收拾表哥,收拾表哥,打屁股……”

    霍云霄一只手就把小男孩的衣领给拎起来,像抓小鸡仔一样放进了沙坑里,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乔楠:“……??”

    过年是大事儿,温竹君跟温兰君不敢糊弄,两人一遍遍地核对账本跟货物,生怕缺货或是对不上账。

    温兰君见温竹君在点干果,磨磨蹭蹭地过来搭话,“等开年了,你的婚期就要定下了,你,你……”

    温竹君诧异她竟然主动搭讪,见她吞吞吐吐地,便笑了。

    “二姐姐,我肯定在你后面成亲的,不会抢你的风头。”

    温兰君见她会错意,面上有些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妹妹,你,你这桩婚事,我……”

    温竹君不解地看着她,见她脸颊通红,结结巴巴的,忽然福至心灵。

    “三姐姐不会是觉得对不住我吧?”

    “才不是。”温兰君急忙否认,脸上有一瞬间的心虚,大概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颓然地承认了。

    “好吧,是有一点对不住,你应该也不喜欢武将的,舞刀弄剑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而且他过几年,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可能会出事儿……”

    温竹君听她絮叨,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这个家里的女孩子,真的都不喜欢武将,包括不到十岁的温菊君。

    似乎是侯爷爹这个形象并不太高大,也不够严肃,志大才疏,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影响了子女,但也能从侧面看出,夫人对子女的巨大影响力。

    听说当年夫人斩钉截铁、力排众议,要温春辉从文,侯爷爹其实不太乐意,妾室们表面应和他,但心底里还是都跟着夫人,纷纷将孩子也送进了学堂。

    时间越久,大家对夫人的领导能力,越发信服。

    婚姻的一种独特形态,渐渐在她眼前展现,滴水穿石,柔能克刚,这都是智慧啊。

    温竹君甚至逐渐有些理解,夫人为何要选侯爷爹了。

    温兰君见她不说话,又道:“……我有那么一点点对不住你,但这个大部分得怪大姐姐,是她先闹的,你不能全都怪我……”

    温竹君朝温兰君笑笑,不在意道:“三姐姐,你不用道歉,咱们是姊妹,我懂的。”

    温兰君大喘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你不怪我就好。”

    她并不是那么坏的人,她也希望自己过得好的同时,姊妹们也能过得好,再说夫人答应多给她一些银钱压箱,她心里是感恩的。

    当然,除了抢婚的温梅君。

    ……

    年夜将至,侯府的热闹,从天还没亮就开始了,一早就是一盒一盒的饺子端出来,主仆同乐。

    等到吃午食的时候,夫人提前给下人赏钱,每个人都有红包,干得好的老仆还有肉米鸡蛋的赏呢,侯府一派喜气洋洋。

    夫人还吩咐装了一筐子喜钱,等年夜饭放烟花的时候撒出去,叫老百姓也跟着乐呵乐呵。

    正是这种喜悦气氛下,温春辉来了春思院。

    他神色有些不好看,本就清瘦方正,一皱眉,就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周氏见到温春辉就有点害怕,这孩子真不像侯爷,跟侯爷完全两个样儿,倒是很像夫人,她每每对着温春辉,总觉得是在对着一个翻版的夫人。

    温竹君也知道,便牵着温春果出来迎接,“大哥哥来了,我跟小果子剪窗纸呢,待会儿给你那送一些……”

    温春辉笑着捏捏温春果的脸,道:“小果子去外边玩儿吧,我跟姐姐有话说。”

    温春果听话地出去了,蹦蹦跳跳地。

    “出什么事儿了?大哥哥,”温竹君心儿怦怦跳,感觉不太好,“是有什么事儿吗?”

    温春辉拧着眉,欲言又止,似是无法开口。

    “你,你……”

    玉桃忍不住朝姑娘使眼色。

    温竹君心有所感,用眼神安抚住玉桃,略略定神,也敛了笑,“大哥哥,是外面出事了吗?”

    “你跟梁季云,”温春辉咬牙,转圜道,“梁巢,你们有私下联系过吗?”

    温竹君:“……”

    这谁啊?她还以为万梓赟这糊涂蛋瞎来呢。

    “大哥哥,这话莫要胡说,我都不认识这个梁巢,怎么与他私下联系?”

    温春辉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些,“你说的是真话?”

    温竹君眼神诚恳,“大哥哥,妹妹是什么性子,你最了解,我说的是真话。”

    “好,”温春辉松了口气,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哥哥当然信你,行了,你去剪窗纸吧,不要忘了给我那送一点,寻烟老是说你剪的花样多。”

    温竹君心中疑惑,但也不好问出口,只能送温春辉离开。

    然后,主仆两大眼瞪小眼。

    “你记得大哥哥诗会里有这个叫梁巢的吗?”

    “姑娘,我好像记得,不过没来几次,当时你还说身份太高的不用费心来着。”

    “那梁巢是?”

    “康王四子,生母是个什么官儿的女儿,”玉桃情不自禁地拍拍胸脯,“姑娘,我还以为大哥儿说的是万公子,真是吓死我了。”

    温竹君眉头轻拧,梁巢是找大哥哥说了什么,大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其实不用太多想也知道为什么,一个内宅的小姑娘,除了美色,还有什么值得一个陌生人惦记?

    她并不太记得什么康王四子,说明这个人一开始就不是她想钓的鱼,但此人身份实在危险,夫人若是心动,那可怎么好?

    嫁到霍家好歹是个正妻,嫁到王府,就她这个身份,正妻就别想了,不仅受人钳制,而且从此半分自由都没有了,简直可怕。

    到了大年初二,大姐姐带着江玉净回来拜年,一直到初三,韶华带着霍云霄

    的礼物出现在春思院,这个事儿都没有一点影子。

    温竹君也将它抛诸脑后,看着面前的衣裳首饰,再一次感慨霍云霄的大方,都没见过呢,就一波一波地送。

    这个婚事,至少在银钱方面,其实还不错。

    韶华笑着道:“三姑娘,夫人说你这次操持得不错,让你今儿用过午食后,去含春院一趟。”

    冬日的含春院其实也很不错,午后阳光散漫,绿意微微,四季常青的花草既不像夏日过分繁茂,也没有显露颓败之姿。

    园子要打点成这般,都是要花人力物力财力的,夫人很懂得享受生活,对此也不吝啬。

    温竹君缓步进了院子。

    夫人正在用精巧的淡青色竹耙子细致扫草地中的枯叶,她今日穿得很是朴素,素青的袄裙,头上只有一根简朴的银簪,见温竹君来了,笑着招手。

    “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扫。”

    温竹君抿唇一笑,自然地接过丫头递来的耙子,“母亲,您怎么还亲自动手呢?”

    夫人直起腰,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侍弄的土地。

    “自己动手更能有感情呀,竹儿,年前年后我都很忙,疏忽了你,你的亲事说得匆忙,下聘那天云霄没来,心里失望吗?”

    “不失望。”温竹君心里咯噔一声,笑着摇头,“毕竟聘礼都送到了,很丰厚。”

    夫人笑了。

    “你倒是好性子,这若是换成你两个姐姐,怕是天都要塌了。”

    温竹君斟酌道:“母亲,大姐姐二姐姐想要个合心意的夫婿,其实也不算过分,毕竟是要过一辈子呢,一辈子那么久。”

    “那你呢?也要合心意?”夫人面上带笑,但眼底充满探究,“要知道,这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呢。”

    温竹君假作看不到,手里的耙子在草叶间翻动,一脸轻松道:“我啊?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倒是挺喜欢武将的,母亲,您也知道,父亲一向疼爱我。”

    夫人不由失笑,想起安平侯的确格外疼爱温竹君,难怪当日一提起,她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不合心意,但能享受到常人不能享受的生活,还有众人仰望的目光,这也是一种追求。”

    果然来了,温竹君心道。

    她装作认真思考,好半晌才抬头道:“母亲,常人不能享受的生活,不一定就是舒适的,别人仰望的目光,可能也是束缚的枷锁,人苦苦追求的都是命运的馈赠,其实早早就已经标好了价格,一旦超出自己承载的范围,会是莫大的灾难。”

    她不止在警醒自己,更是以此来隐晦提醒夫人,贪心会惹祸。

    夫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眼里止不住地泛起欣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她知道温竹君听懂了,仅凭寥寥数语,便知道在和她说什么,压根不用自己多解释一句。

    夫人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温竹君,才十五岁的年纪啊,心中感叹,这要是自己生的,就好了。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人倒是通透得紧。”

    温竹君抿唇一笑,“都是母亲教得好。”

    这话恭维得太高,夫人忍不住笑了,亲昵地牵过她的手,进了屋中。

    “梅儿出生后,我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为她准备嫁妆,可她和她嫁的人家底蕴太薄了,根本承载不住,竹儿,你的嫁妆单子,我重新改了,你看看还合不合心意?”

    温竹君接过嫁妆单子,一打开,密密麻麻的金啊银的字眼,甚至还新添了田产铺面,就有些惊住了。

    若说之前是为了跟聘礼比较,不让霍家看轻了温家,那这张嫁妆单子,可谓是隆重至极,简直与亲生女儿都不遑多让。

    她心里控制不住地羡慕温梅君,有一个这样处处考虑周到尽善尽美的母亲,真的很爽啊。

    温竹君努力让自己冷静,“母亲,这实在太贵重,我不能要。”

    夫人却将单子推了回来,“竹儿,委屈你了,补偿是应该的,这些是我早就准备好给梅儿的,如今给你很合适,你是聪明人,我欣赏聪明人,更知道聪明人的可贵,所以别推辞。”

    温竹君心里很犹豫,财富意味着责任,夫人这是在对她下注,但不接,她也摆脱不了。

    她对侯府的感情很复杂,但不可否认,这个歪七扭八的家护了她十多年,人非草木。

    管他的呢。

    “母亲,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夫人满意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玉桃一直在庆幸。

    “……照姑娘这么分析,现在细想,霍家还真的不错呢,大部分都符合姑娘你的期待,上无双亲侍奉,下无琐事烦忧,还家财万贯……”

    温竹君却一直在想,夫人的这张嫁妆单子,是什么时候拟定的呢?

    她很确定,夫人对康王四子梁巢这条线动心了,但她又为什么在自己拒绝后拿出来?

    这有点不符合夫人的行事风格,但符合温竹君对聪明人的预设。

    这么多年下来,夫人向大家证明了,她并不是随便的赌徒,而是个聪明且睿智的庄家。

    韶华目送温竹君出门,有些疑惑,“夫人,您真的要把那些都给三姑娘吗?”

    要知道,那可是夫人为大姑娘准备的,价值不菲,而三姑娘只是一个庶女。

    夫人点点头,“事已成定局,若这点东西都吝啬,那只能说我这主母眼皮子太浅了。”

    接下来,还有好些个子女要嫁娶呢,心疼可不行。

    韶华不懂,又道:“夫人,您怎么不提要给三姑娘抬一抬身份的事儿?”

    这些天,夫人就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将三姑娘记在自己名下。

    夫人将手边的账本放下,表情似笑非笑。

    “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太通透了,我能感觉到,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小小年纪,便已然参透了我几乎用一生才感悟的东西,她压根不需要抬身份。”

    而且,这丫头跟周氏还有小果子感情十分好,自己此时提这话,不合时宜,或许别人会感恩戴德,但温竹君肯定不会。

    反正周氏一辈子都在后院,小果子也要仰仗侯府,她何必多此一举。

    嗯,以后就让侯爷多去春思院歇着吧,夫人心道。

    第26章 捡漏的第二十六天按部就班的走吧……

    而此时的春思院里,全是周氏的惊叹声,激动得脸都红了。

    她拿着新的嫁妆单子,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可置信,又抱着女儿的胳膊问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真的吗?竹儿,娘有没有看错?”

    温竹君笑着摇头,“没有看错,就是这样的,母亲把给大姐姐的嫁妆,几乎都给了我,好让我嫁进霍家能过得更好,你放心了吧?”

    周氏登时双手合十,满脸感动。

    “我就知道夫人菩萨心肠,她是最最公正无私的主母,我以后一定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竹君:“……”

    果然,钱财就是打动人的最佳选择。

    过了正月,年味儿才渐渐消散,侯府里连猫猫狗狗都胖了一圈儿。

    不过,好消息也传来了,大哥哥的亲事,总算是要定下了。

    这速度的确很快。

    定的礼部右侍郎的千金,家中幺女,这可真是诗书清流,真真正正的清贵门户,是温家高攀,传闻玉京藏书最多的,就是这付家。

    付家幺女在家中宠爱备至,长辈为了多留两年才没有早早说亲的,说来,这也是大哥哥捡漏,当然,主要是大哥哥优秀。

    温竹君得了好消息,第一时间就做了许多小饼干和红豆饼去道喜。

    其实相处时日久了,她觉得大哥哥这人很有些意思,表面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儿子、好哥哥,会读书,为人正气,尊老爱幼,一堆的优点。

    但实际上,在温竹君这,他就是一个喜欢吃甜食的普通男孩儿。

    当然,甜度要少一些,但是,他还是喜欢吃甜的,只有她最清楚。

    温春辉面对她的道喜,并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而是鲜少见的沉重,甚至有些迷茫。

    他犹犹豫豫地好半天,才突然蹦

    出一句,“三妹妹,对不起。”

    温竹君一愣,笑道:“大哥哥,怎么了?咱们兄妹突然说什么对不起?”

    温春辉苦笑,“我知道我的婚事是怎么来的,也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其实梅儿也该给你道歉,我也明白,我没资格说不情愿,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愿意吗?”

    他是长子,也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从生下来就背负了许多期许和责任。

    温竹君望着他清澈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大哥哥,我说实话,我不知道。”她艰难地开口。

    她极少吐露心声,“但霍家现在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亲事,就连你都说霍云霄是个不错的人,你也知道,女儿家对婚事,没有什么自主权。”

    “自主权?”温春辉陪着她坐在门槛上,喃喃道:“其实男子也没有的。”

    温竹君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哥跟温梅君一样,都被夫人护得太好了,总是有空想七想八。

    “大哥哥,不要想得太深太远,别太清醒,会活得很累的,按部就班的走吧,世上所有人都这样,而且你享受了父母的托举,却又不想顺从父母的意志,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温春辉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母亲,又好似看到了一个睿智的长者。

    “你说得也对。”他叹了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你知道这婚事是怎么相的吗?我被付家考校了好多次,还有什么骑射马球的活动,总之很麻烦,我还以为不成呢,挺庆幸的,结果母亲突然跟我说,成了,我本来是想等考取功名后,再提成家立业的……”

    温竹君能听出他话语里的迷茫,就好像多年的目标,突然被打断。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默默地陪他坐着,看着云卷云舒。

    临走的时候,温春辉忽然叫住她,“三妹妹,那你清醒吗?你是世上按部就班的人之一吗?”

    温竹君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屈膝一礼后,告辞了。

    玉桃满头雾水,“姑娘,大哥儿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清醒?什么按部就班?大家不都好生生地站着嘛,主子干主子的,下人做下人的,都清醒着呀?

    温竹君定定地看着玉桃,心头猛地涌出一股恐惧,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呢。”

    余霞成绮,四四方方的院子突兀地将这份美景框住,她仰头看着四方的天,目光幽幽。

    第二天,夫人便让韶华亲自来传话,说是霍云霄的姨母上门,要将她跟霍云霄的婚期彻底定下。

    的确,拖得有点久了。

    安平侯很不高兴,他打算找霍云霄那小子说说话,这也太不重视了。

    乔楠拉着温竹君,十分亲热,“那小子平日里操练忙得很,你千万别介意。”

    温竹君对霍云霄的冷淡没有意外,微红着脸,埋着头小声道:“这是应该的,姨母。”

    乔楠高兴极了,掏出一张精美的帖子,“你母亲说你是个有主意的,便想叫你过来,自己选个日子。”

    温竹君打开帖子一看,上面有三个日子,当年五月初八,十月初五,次年元月廿二,都是大师算好的日子。

    五月太近太匆忙,元月太冷,雪都没化呢,大姐姐成婚那次就能瞧出折腾。

    温竹君手指轻点,用刚涂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指了指,“那就十月初五吧。”

    乔楠抚掌大笑,“要不说是夫妻呢?云霄也是选的这个日子呢,太好了……”

    温竹君礼貌微笑,原来只是通知她而已,并不是真的随便她选。

    也好,在二姐姐婚期后面,而且不热不冷,挺好。

    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多想,努力让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待嫁姑娘,但大哥哥问的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荡,让她心烦气躁。

    看来是日子好过了呢,连她都有时间想七想八了。

    温竹君像劝大哥哥一样告诫自己,不要想得太深太远,别太清醒,会活得很累的,按部就班地走吧,世上所有人都这样。

    她也应该这样。

    反复诵念几遍后,那种莫名焦躁的情绪,总算是被压下去了。

    婚期既定,她的添妆礼也该操办起来。

    温梅君听闻后,说话算话,当即回了娘家,还带了一些熏肉,说是江玉净特地准备送给小弟弟的。

    小孩子好哄得很,温春果抱着两斤肉,开心得见牙不见眼。

    “谢谢大姐姐大姐夫,大姐姐,我也有礼物送给大姐夫,你可以帮我带去吗?”

    他的礼物,其实就是一把花种,是他去年亲自收的。

    小孩子的真诚,把温梅君给喜得不行,真心地高兴,她现在算是明白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话了,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笑脸。

    温兰君看着面前的两只钗,犹豫着拿起了一支。

    琴瑟小心道:“姑娘,这可是你最喜欢也最贵重的钗了。”

    温兰君叹了口气,咬咬牙道:“就这支吧,三妹妹也不容易。”

    温竹君好好收了一波礼物,她的朋友很少,有那么一个,还早早就跟着父母去了地方上任职,好在她的添妆礼随着信一起过来了。

    令她意外的是,乔家竟然也派人给她送了添妆礼?

    想来霍家没了长辈,乔家作为外祖,对这个外孙也很重视,还特意给她一个未嫁女做脸。

    添妆礼不耗时间,但温梅君却没有要走的迹象,很明显,在婆家受气了。

    一连在侯府住了三天,吃喝花销都比以往要多,还特地吩咐,午后的燕窝都要端两盏过去。

    至于江玉净也来过一次,但被温梅君不咸不淡地给打发了。

    温兰君自然知道原因,但她偏装不知道,私底下脸都要笑烂了,但表面还是装作关心的样子,问东问西。

    “大姐姐,大姐夫是不是对你不好?”她义愤填膺地,似乎感同身受,“你得告诉母亲,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能娶你就是他祖上烧高香……”

    温梅君到底经过生活的磋磨,不似从前那么蠢了,板着脸道:“没有,他挺好的,对我也好。”

    “那你这些天一直吃吃喝喝的,怎么?你婆婆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喝?江家没有燕窝吗?”温兰君坏笑道:“哦,我忘记了,江家日子不容易呢,那你可要忍着点,那是婆家,不是娘家,等忍过几年,日子就好了……”

    温梅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温兰君瞧得仔细,心里爽死了。

    让你抢,抢到手了,就好好享受吧,哈哈哈!

    “大姐姐,你可千万别跟婆婆对着干,”温兰君苦口婆心地劝,“这嫁了人,就是婆家人了,冷暖自知,母亲要是知道你受委屈,心里不知多痛呢,哎……”

    恰好,温竹君这时进来了。

    “两位姐姐聊什么呢?”

    温兰君连忙将温梅君的事儿说了一遍,“……问大姐姐也不说,想来在婆家的日子很是难熬。”

    温梅君简直就是牙缝里挤出话,“我没有,我好得很,你别胡说。”

    温兰君也不傻,她讥讽的目的也达到了,见温竹君进来,自然闭嘴。

    “好好好,我不说了,大姐姐,你要真的受委屈了,可要跟母亲讲啊。”

    温竹君猜也猜到了,没有开口打听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儿,见温梅君似乎也不想谈,便转移话题,姊妹三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这些事儿自然瞒不过,夫人听闻后,倒是勉强满意了,又有些心疼。

    “总算有点脑子,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要出口了,梅儿这性子,你说到底像谁?江家不过一个

    寡母,这都合不来,唉。”

    范嬷嬷心疼大姑娘,犹豫道:“您真不打算帮大姑娘啊?”

    “我不帮她,才是真的在帮她。”夫人轻轻摇头,“我若插手,江家的寡母难道就会罢休?她自己选的路,总要走下去的,不能遇到一点事儿就回来找我,我能帮她看顾,却看顾不了一辈子,希望她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安平侯却心疼死了,他巴不得女儿在家住着,夜里还偷偷摸摸去送银票,苦口婆心地劝。

    可劝完日子还是要过的,哪有出嫁女老是赖在娘家的?但一提回婆家,温梅君嘴巴就跟蚌壳似的闭着。

    他可怜的女儿哟,安平侯心疼坏了。

    他忍无可忍,半夜敲儿子房门。

    “你跟姓江的那小子关系好,你告诉他,再不来接梅儿,我就去揍他。”

    半夜被迫亦未寝的温春辉:“……”

    好在,第二天江玉净就登门拜访,好言好语地,说要接人回去。

    主旨就是秋闱将至,家中需要妻子主持大事,当然,这也算是软梯子,间接表明他的态度,他是支持妻子的。

    温梅君见状也没拿乔,跟着收拾东西回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

    温兰君还故作姊妹情深去送,扭过脸就痛快地大笑,丝毫不把站在一边还没走的温竹君当人。

    “哈哈哈,三妹妹,你看到大姐姐的脸色没?跟猪肝一样,哈哈哈……”

    温竹君笑不出来。

    上次回门的时候,温梅君还是个会笑会哭会撒娇会发脾气的姑娘。

    但这次回来,她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儿在短时间内如何学会隐忍,学会退让,学会做贤妻良母,所有人都在盼着、督促她改变,她再也不会有做姑娘时明媚张扬的模样,甚至她的余生,都将如此战战兢兢地度过,连眼泪都只能自己咽。

    “好笑吗?”温竹君冷冷道。

    温兰君一顿,看着三妹妹的背影,不屑地嗤笑一声,“装什么清醒好人?”

    随后冷哼着走了。

    喧闹的春日和初夏很快就过去,平静安稳,除了大姐姐偶尔回门,除此外没有一点波折,大家都各司其职。

    温竹君和温兰君这段时间,都在帮着夫人拟大哥哥的聘礼单子。

    侯府嫡长子的婚事,隆重又繁琐,付家又是礼部,礼数错不得一点,甚至还要参考旧制,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付家的嫁妆单子送过来,温家的聘礼单子也得回过去,其间两家的田产铺面,山林庄园,林林总总,都让温竹君和温兰君艳羡咋舌。

    夫人也将库房打开,保证让付家满意,让大家都满意。

    温竹君看得很是清楚,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古代大户人家的儿子娶了门当户对的媳妇,婆婆的管家权慢慢就要交给儿媳妇了。

    这么一嫁娶,好些人家的家底子都掏出来了,可不得让儿媳妇来支撑这个家,从夫人身上就能看明白了,等到儿媳妇成了婆婆,那份嫁妆就成了自家的东西。

    聘礼也是这么个作用,肥水不流外人田,财富本就只是在各家流转,从不曾消失。

    当然,其间的人情往来、两个家庭的融合、乃至朝堂之上,也在这一嫁一娶间,变得更加紧密。

    总之,如同嫁女一样,每一家都能从中得到些什么,除了那对盲婚哑嫁的新人。

    至于过不过得好,全靠男女双方人品教养,自己摸索,还有两家关系的紧密程度了。

    当温竹君给武安侯府送自制金银花茶的时候,才知道,霍云霄正月还没过完,就走了。

    说是边疆有急事,归期不定,至于什么急事,他们这些人也不配知道。

    玉桃气得半死,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控诉道:“太过分了,二月就走了,这都快七月了,就没人跟咱们说一声吗?”

    温竹君笑了,拉着她坐下,“那不正好,他晚点回来,说不定婚期还能推后呢。”

    玉桃闷闷不乐,“姑娘,你还有心情说笑?”

    “别着急,”温竹君拍拍她的肩,郑重安慰道:“因为将来姑娘我嫁人后,有的是你要着急的日子,着急的事儿。”

    玉桃:“……”

    姑娘真好,她可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呢。

    乞巧节后,蝉鸣依旧喧闹。

    温竹君跟温兰君处理好府中事务,才得知夫人一直在安慈堂。

    “祖母很少留母亲说这么久的话,”温兰君眉头轻拧,“三妹妹,你觉得是什么事儿?”

    温竹君沉吟道:“这些日子,父亲很安康,母亲也安康,大姐姐已经回了婆家,你跟我的婚事,祖母压根不搭理,除了这些,也就只有大哥哥的事了。”

    温兰君跟着点头,“应该就是吧,祖母最疼大哥哥和大姐姐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安慈堂内,与外间闷热不同,这里总有一丝丝的凉意沁出。

    除去位置好,林深树密,便是入夏后,早早就上了冰盆。

    梁老夫人大夏天的还戴着宝蓝色抹额,较之去年,清瘦了些许,两鬓的白色增多,削瘦的两颊刀凿般的刻痕,眉头紧拧,显然很不高兴。

    “你怎么给大哥儿定了付家?这马上秋闱,何不等到秋闱后呢?难怪之前一直不说,那礼部有什么好的?一天天就知道挑别人刺。”

    夫人侧身侍在梁老夫人身边,态度恭谨,好言好语。

    “母亲,这是夫君定下的亲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礼部?您身子不好,他怕耽误您养病……他觉得付家极好,那孩子也是好孩子,知书达理……”

    梁老夫人脸色好了些许,但还是不高兴,“我知道你能干,但好好的一个爷们儿,你得多给脸面,不要什么事儿都揽着,咳咳咳……”

    夫人嘴角含笑,恭恭敬敬地点头,“母亲教训的是,媳妇谨记。”

    梁老夫人一口气顺了后,疲惫地摆摆手,“罢了,我方才说了那么多,希望你能记住,回去吧。”

    “是,”夫人一点不敢松懈,“等夫君回来,我让他立刻到您这儿回话,母亲好好歇着。”

    出了安慈堂后,夫人猛地大吸几口新鲜空气,头晕目眩地停了好一会儿,又拿着温竹君做的鲜花香包闻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

    “不是又加了两个丫头吗?怎么还是这么味儿?谁敢偷懒就给发卖掉。”

    韶华无奈道:“我也找丫头们问过了,是老夫人不愿意动弹,她说闻不到,也不想折腾,丫头们也不敢乱动,去年冬天,也就过年的时候大洗了一次,水都是黑的,大家也不敢上报……”

    夫人闻言不止有点想吐,眉头还皱得能夹死蚊子,但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安平侯回来时,彩霞满天,太阳的余热烘烤得他浑身大汗,

    本想尽快洗洗,但得知老母开口,他一脸为难,但也只能汗涔涔地拧着眉往安慈堂去了。

    夫人这次可不想陪着了,老夫人年纪越大,人越糊涂。

    难怪孩子们越来越不喜欢去请安,就连这次温梅君回来,往安慈堂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安平侯去了安慈堂,呆的时间稍微有点久,大概是热晕了,也没抗住亲娘的盘问,竟然生生地吐了。

    好在亲娘是真疼他,见他不舒服,也不责怪他将秽物喷到了菩萨身上,赶紧请了大夫,急得不行。

    安平侯努力挣扎着,硬生生凭着意志力踉跄跑了出去,嗅到新鲜空气的一刹那,整个人终于是活了过来。

    他隔着窗子恹恹道:“娘,您就别操心了,我是孩子们的亲爹,辉儿的亲事啊,我都看着呢,阿若也是听我的,这些年她生儿育女,为我纳妾操劳,事事以您为先,已经够敬着您了,您别老是有事就折腾她,老夫老妻的了,您给她留脸,就是给儿子留脸啊。”

    母子多年,知己知彼的,有些话点一点也就通了,再吵架,可就真没脸。

    梁老夫人骂了几句,但总算是消停了。

    夫人却没留安平侯歇下,得知他吐了后,连房门都没让他进,生怕带了味道进屋。

    安平侯嘟嘟囔囔地去了春思院,好在得到了周氏的热情款待。

    “嗯?什么味儿?”周氏

    围着他转悠,“侯爷,您闻到了吗?”

    安平侯装傻,“没有没有,哎哟,去给爷准备洗澡水,今儿上了一天的值,浑身都是臭汗。”

    周氏欢天喜地地去准备了。

    温竹君牵着小果子远远看着,但也庆幸,美貌娘亲一直这样也挺好,快快乐乐嘛。

    她悄悄在温春果的耳边道:“小果子,你要记住,男人一定要爱干净,在女人面前,不香喷喷的,就不要出现。”

    温春果似懂非懂地点头,趁机偷偷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嗯,还好,不臭呢。

    七月过后,三年一度的秋闱已至。

    玉京附近应考的学子全都涌了进来,玉京城都热闹了好几分。

    温竹君拿着玉桃做的鞋袜和护膝,还有她自己做的饼干,去了前院儿。

    今年秋闱大哥哥二哥哥一同上场,二哥哥读书稍次,就是上场试试手感,主要是看大哥哥,为此夫人已经焦心了很久。

    温家在玉京立足已经好几代,但只有温春辉这一代从文,又正好赶上降爵,压力可想而知。

    温春辉本来拿着笔发呆,见温竹君来了,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

    温竹君也笑了,“大哥哥,等你榜上有名,婚期既定,到时候双喜临门,父亲母亲定然高兴。”

    温春辉点头,“是啊,母亲这么多年悉心栽培,我也不敢辜负她。”

    他接过东西,眼中感动,“也就你这小丫头最体贴了,时时想着兄弟。”

    “我也不是白费的,”温竹君俏皮道:“大哥哥这不是就被感动到了嘛。”

    温春辉笑着骂她促狭鬼,又道:“只盼这次能中,否则,我真是没脸回家。”

    “大哥哥,”温竹君心头有些不安,她拉着温春辉的手臂,认真道:“就算你考不中,就算你将来做不了官儿,就算你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你依旧是母亲的儿子,是我们敬重的大哥哥,这点永远不会改。”

    温春辉目光怔怔的,隐隐有水意,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哑着嗓子应道:“嗯,我知道。”

    第27章 捡漏的第二十七天她要跟谁拜堂?

    温竹君又赶着去给二哥哥送东西,牢牢秉承雨露均沾的原则,好好宽慰了一番。

    不过二哥哥没什么压力,他考上秀才的日子短,那时候侯爷爹就说过了,他任务算是勉强完成,只需要再接再厉,将来能帮衬大哥哥就很不错了。

    到了八月初九,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去送大哥哥考试,很是隆重。

    夫人从出门后,手心的汗就一直没干过。

    倒是安平侯很是放松,一个劲儿地宽慰两个儿子,“没考中也没有关系的,大不了咱们再考,降爵而已,不是削爵……”

    被夫人肘击了一下后,他又立刻改口,“……但也不能因为有后路就松懈,辉儿,煌儿,你俩是咱们家有出息的读书人,能闯到秋闱就很不容易了,爹相信你们。”

    温春辉神色安稳,笑着道:“爹娘,儿子晓得了。”

    温春煌也跟着道:“父亲母亲,儿子一定全力以赴。”

    在考院门前,碰到了来送江玉净的温梅君,还有姚家的马车。

    姚家今年也有三郎跟五郎应考,五郎就是跟温兰君定亲的那个,两人隔着马车遥遥对望了一眼。

    温竹君瞧着是个挺板正的年轻人,又看到二姐姐红彤彤的脸蛋,才恍然惊觉,她到现在依旧没见过霍云霄呢。

    这亲定的,是不是有点太马虎了,不会还没嫁出去,就要守寡吧?

    温梅君在马车里依依不舍的,经过上一次的磨炼,又吵过几架后,她已经收敛了许多,甚至学会怎么讨好夫君。

    想到江玉净的将来,她放软了语调。

    “夫君,你好好考,等你出来,一定第一个就看到我,千万别有顾虑,夜里冷一定要穿多些……”

    江玉净是个安静的性子,如今娶了个话不断爱缠搅的女人,他倒也适应良好。

    “照顾好母亲,我此次必不负你。”

    温竹君还看到了不少头发花白的考生,不由很是感慨,科举之路同样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其实大哥哥二哥哥已经是玉京里顶不错的读书人了,他们尚年少,未来有无限可能,实在不用自我施压。

    温家的气压低了好些天,下人走路都不敢踩出声音,就连中秋都没办宴席,一直到十八,考院的门才大开。

    大家又呼啦啦地要去接人,不过这次只有侯爷跟夫人去,大家都被安排在家里等着。

    送人可以有先后,但接人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想早点接到人。

    县衙专门出了告示,各家各户一辆马车去接就行,别堵着路,也别撞着人。

    温竹君没有矫情,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在家门口候着,等马车到了后,大家都欢呼雀跃起来。

    真不真心不知道,反正看表情,大家都挺高兴的。

    温春煌没有姨娘,只有周氏围着他转悠。

    “煌儿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周氏看着心疼,“考试是真不容易啊,你看看你这模样,活像逃荒回来的,胡子拉碴的,还有点臭……”

    温竹君赶紧打住美貌娘亲的话头,看向面色尴尬的温春煌,“二哥哥,快,喝一杯参茶,润润喉咙,辛苦了。”

    温春煌精神还不错,他这次纯粹就是练手攒经验,没想着能中,所以还笑呵呵的。

    “谢谢姨娘,谢谢三妹妹了。”

    等到纷纷攘攘停下后,温竹君才凑到大哥哥面前,也不说话,率先奉上一壶润嗓子的饮子。

    “大哥哥,快润润喉咙,我用了不少梨肉呢。”

    温春辉作为嫡长子,获得的关注那自是不一样的,拉拉杂杂的一堆人问来问去,嗓子早就哑了,方才喝过母亲准备的参汤也止不住。

    他一口将梨汤喝完,甜滋滋的,是他喜欢的味道,不免顺畅许多。

    “真是多谢三妹妹救命,这梨汤好喝。”

    温竹君眨眨眼,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我加了好些蜂王蜜,顶好的东西呢。”

    温春辉温柔地拍拍她脑袋,温声道:“你总是知道我,想得也周全。”

    夫人见差不多了,赶紧将人都散了,又让兄弟俩自去洗漱,待会儿还要去粱老太太面前回话呢。

    她笑盈盈地望着儿子的背影,嘴角含笑,温柔而又母性,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温竹君站在她身边,努力将自己代入,去体会夫人的心情与思想。

    假如侯府是一艘漏水的船,夫人是掌舵人,船里几乎所有人都只看眼前,并希望大家都能着力于修补漏洞,至于航向如何,他们已经顾不得。

    但只有夫人能看到未来,并且毫不犹豫地掌舵,让这艘船能沉得慢一些,拼力带着这艘破船寻找新的生机。

    高门的坠落从来不只是财富,而是人才断代,侯爷爹就从来看不到这些问题。

    温竹君想到这,心里则是越发佩服,夫人这份勇气与坚定,还有前瞻性,的确独一份儿了。

    “母亲,”温竹君笑道:“大哥哥定能高中。”

    夫人朝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笑道:“我相信他。”

    现在就安安心心地等放榜,大概要等到十月,毕竟全国各地的考生不少,各地试卷送到尚书省都要不少时间。

    很快,温兰君婚期将至,表现却很淡然。

    温竹君偶尔瞧着,总觉得二姐姐胜券在握的模样,有些怪异,难道姚五郎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时光转瞬即逝,九月很快就到了,姚家的催妆礼也已经送到。

    毕竟是夫人自己的娘家,还是亲嫂子,送来的东西很丰厚。

    不过很不凑巧,今年的九月,秋老虎正发威呢,太阳晒得人头皮生疼。

    温兰君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她无法理解,老天爷怎能对她如此残忍,上一次成婚冷得半死,现在又热得半死。

    早知道选在三月了,其实也不是那么冷。

    “你选在

    十月,十分明智。“温兰君懒得装淑女,一口将杯子里的薄荷饮子喝完,“再给我来一杯。”

    温竹君接过她手里的白瓷,把刚从井里湃过的梨子递过去,“吃一个解解热吧。”

    温兰君吃了两口,忽然表情黯然,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悲伤。

    “三妹妹,或许这是老天在告诉我,我就不适合成婚,最好做个姑子,我不是个好姑娘,我是个坏人,当然,这一点你最清楚了。”

    她自嘲一笑,神情凄惶。

    “怎么会?”温竹君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二姐姐,别妄自菲薄,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也会是好妻子,好母亲。”

    都是普通人,她也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不比温兰君高贵多少,相比于别的人家,侯府的姊妹相处已经不错了。

    大家的底色,至少都是善良的,谁说善良的人就不能嫉妒,不能生气,不能贪心,不能有怨念呢?

    温兰君多日来的惊惶因为她的话,得以纾解,她情不自禁地落了泪,紧紧回握妹妹的手。

    “真的吗?三妹妹。”

    “真的。”温竹君听到自己笑着道:“二姐姐,你信我。”

    九月初二,温兰君出嫁这天,果真热得紧。

    温竹君笑着替她擦泪,温声道:“红日似火,二姐姐,你将来的日子,定能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温兰君的泪仿佛抑制不住,哽咽道:“三妹妹,对不起,这声道歉有些迟,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对不起……”

    温竹君轻柔地帮她洁面,笑着道:“二姐姐,我们是亲姊妹,别说这话,生分。”

    “嗯,”温兰君含泪一笑,云开雨霁,“不说,生分。”

    将来会怎么吵,她们预想不到,但这一刻,姊妹情谊占据了一切,就连温梅君都忍不住扭过头擦泪。

    她心里更是别扭,说起来,她也欠了两个妹妹一声道歉,只不过,她说不出口。

    温菊君一进来,就看到姐姐们哭成一团,不由一脸茫然。

    好在温春果将她扯了出去,说是前边有糖吃,大姐夫还带了自家做的芝麻糖饼来呢,可甜了。

    温兰君回门这日,天儿还下雨了,不过瞧她面色,从容带笑,似乎夫妻相处不错。

    她的生母元氏终于是放出来了,但得知她嫁给了姚家庶出五郎,十分失望,就拒绝了她的探望。

    温竹君得知后,便让周氏管好嘴巴,千万别乱说话。

    她注意到,姚坚相貌堂堂,眼神坚毅,看向温兰君的目光,带着些许柔意,或许这也是一桩好姻缘。

    盲婚哑嫁的时代,除去两方家庭的羁绊,其他全凭良心。

    温兰君跟温梅君没什么多余的话说,她回门,温梅君也没回来,至于温菊君,本就合不来,她只能跟温竹君说。

    “他待我还算不错,话少但句句有回应,只不知以后是怎样,三妹妹,马上就是你的婚期了,霍云霄都没露面,你不担心吗?”

    温竹君摇摇头,大言不惭,“没什么好担心的,谁娶我都是谁占大便宜。”

    温兰君大概是经过爱情滋润,也可能是姊妹情谊的效果还没消失,听到这话不像往日那样翻白眼,或是嗤笑,而是笑着点妹妹的额头。

    “你这丫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老是打岔做什么?”

    温竹君认真道:“我说的实话,我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懂事知礼,还识文断字,会管家理账,肯定会是个好妻子。”

    温兰君还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点点头,“你说得还真是,或许,你跟霍云霄还真的合适呢。”

    她不也是这样?

    上一次和江玉净过成那样,夫妻相敬如冰,哪哪儿都能吵,话少还字字扎心,可姚坚话也不多,但帐中热情,待她耐心,可能就是刚好合适呢?

    温竹君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她的婚期在十月初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合不合适,也很快就见分晓了。

    因为婚礼在即,温竹君被勒令待在院子里待嫁,主要就是让她好好学习女红什么的。

    当然,她根本就不会。

    周氏焦虑症状复发,拿着绣绷子不停地絮叨。

    “你说说你,以前我要教你,你就躲啊躲的,搞得现在连针都不会拿,这可怎么好?”

    温竹君笑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绣花,也不耽误我做侯夫人的,再说了,就因为我不会绣花,他厌弃我,说明他瞎呀。”

    “你这丫头……”周氏一激动,手就被扎了一下,“你可以不做,但你不能不会啊,男人嘛,就喜欢女人体贴,绣件袍子鞋袜,他不知多开心呢,你父亲就很开心……”

    温竹君听亲娘传授她那些斩男手段,不由好笑又无奈,又觉得神奇。

    侯爷爹喜欢美貌娘亲,或许真的不是因为脸,趣味相投又互补,真的很重要。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凑了过去,“娘,你是不是有避孕的东西?”

    按道理说,青楼那个地方,这种东西很有奇效的,尤其美貌娘亲是行首,那就是行走的摇钱树,待遇也不一样。

    周氏头摇成拨浪鼓,坚决不给。

    她想不通女儿的想法,温竹君嫁过去就要像她一样,赶紧生个孩子,不管男女,证明一下价值才行啊,尽管武安侯府没有公婆,但男人怎么可能不介怀这个事儿?

    “不行,竹儿,还记不记得你初潮那日,我就跟你说过,你长成了大姑娘,意味着你可以嫁人生子了。”

    温竹君:“……”

    她不想嫁人也不想生子,当然,这个想法是不可能的,可总能推迟一点吧?她自己还是孩子呢,生什么孩子?

    “娘,我知道,但是你还记得你生我时候的事儿吗?你年纪小还难产,我们母女差点就没活过来。”

    周氏听到这,脸色发白,手也抖了一下,若不是生竹儿难产,果儿也不至于隔这么多年才出生。

    她面色犯难,喃喃道:“是啊,生孩子可疼了,我生了果儿就再不想生了……”

    温竹君趁热打铁,“娘,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我年纪还小呢,定然更加凶险,可不想早死,我可以大一些再生嘛,又不影响什么……”

    “呸呸呸,”周氏捂着女儿的嘴,急得不行,“浑说什么呢?你可一定要顺顺遂遂的,你是做正妻,还是侯夫人呢,可得好好享福。”

    温竹君抱着美貌娘亲蹭个不停,笑道:“娘,那我也得好好活着才能享福啊,你说是不是?”

    周氏还是犹豫,忧心忡忡,“万一将来妾室先生了孩子可怎么办?你可是正妻。”

    “生就生了,”温竹君一脸无所谓,“你看夫人,对府里的孩子一视同仁,她也没难受啊,再说了,多子多福,万一走运碰到一个有出息的,将来发达了,他再不乐意也得喊我一声娘,得端端正正地跪在我面前伺候我。”

    周氏脑子直,很快被说服了,关上门后,老老实实地拿出了她的珍藏,用小玉石瓶子装的,一粒粒得跟老鼠屎一样。

    她一脸舍不得,小心翼翼分了女儿一半老鼠屎丸子。

    “听妈妈说,这是宫里流传下来的,连前朝后宫里的娘娘都吃呢,药材很珍贵的,对身体损害也小,我这些年的体己,花了不少在这上头呢。”

    这个温竹君信,因为侯爷爹真的常来,而美貌娘亲承宠多年,也只生了两个,看来这东西很有效果。

    她又问明了来源,将来也好做两手准备,再说了,美貌娘亲还年轻,不想生的话,这药还得继续服用呢。

    “娘,你放心,日后这些药,你不用费心弄了,我帮你弄。”

    周氏听得感动,泪眼朦胧地看着长大的女儿,心里万分不舍。

    她知道女儿新婚之日是要夫人和嬷嬷亲

    自教导的,她没这个资格,也不合适,但她舍不得,也希望女儿能明白嫁人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千万别害怕。

    温竹君看着美貌娘亲偷偷摸摸地关上房门,在柜子里鼓捣,拿了厚厚一摞避火图手卷,跟做贼似的,摊开让她看,上头火辣刺眼的内容,让她都有点尴尬。

    谁家是母女一起看这玩意啊?

    “娘,这,这,是不是太早了?”

    还没到成亲时候呢?

    周氏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性子直,没什么转弯,对待丈夫子女也是真心实意,她又出身如此,这一切造就了如今的她。

    “你好好看看,里头有好些,还是这些年你父亲送我的呢,喏,他最喜欢这几张,男人嘛,其实都没差,你以后……”

    温竹君不由望天,好嘛,这俩玩得够花啊。

    “娘,”饶是两世的芯子,温竹君还是被美貌娘亲给弄得耳朵发烫,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尴尬地接过来,柔声道:“好了好了,娘,你快别说了,咱们安安静静地看,我会好好学的。”

    该说不说,画得确实精美,栩栩如生,就是花样有点复杂,甚至还有婢女从旁协助的?

    谁说古人呆板不懂情/趣?太可怕了。

    周氏见状很满意,她没什么能教的,除了艺,会的也多是男女之事。

    又心道这才哪到哪,青楼里的东西,男人才更喜欢呢。

    不过侯爷说得对,那些东西不适合竹儿,女儿本就受她出身连累,可不能再带坏了。

    落了两场秋雨,秋老虎一下子就被打散了,秋风中开始散出丝丝冷意。

    终于,大哥哥的婚期定下来了,次年五月初八,还是大师算的好日子。

    侯爷爹跟夫人都很高兴,这桩亲事来之不易,如今落实,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梁老夫人倒是有些不满,毕竟科考成绩还未出,这么着急给金孙孙定亲做什么?万一中了,金孙孙肯定能娶的更好。

    她又让夫人去听训,言谈间对夫人提前安排嫁娶之事很不满。

    温竹君是跟着去的,都觉得夫人好难,真是太难了,怎么拎不清的人这么多?

    这奶奶平日存在感不强,但惹人讨厌这一块,简直无人能及。

    侯府喜事连连,许多人都善意地打趣,说夫人连嫁三女,不知道夜半有没有掉泪。

    夫人笑着回应,“肯定是舍不得的,但女大不由娘,该嫁就得嫁。”

    安平侯心都碎了,大女儿出嫁的时候,他还沉浸在第一次做岳丈的欢喜得意里,二女儿出嫁,他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许,但不过一月,三女儿又要出嫁了。

    他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可恶,尤其是做他女婿的,看着就烦死了。

    而且,周氏现在压根就没空理会他,就连伺候他的时候,都在嘴里念叨竹儿的婚事,这让他烦上加烦,对着几个儿子也没有好脸。

    好在,家里很快要迎来第一个儿媳妇,未来家里会有四个儿媳妇,勉强算是弥补了人数的偏差。

    安平侯每每想到这儿,就有些得意,主要还是他会生嘛。

    入了十月,婚期在即。

    温竹君并不担心成婚典礼的事儿,而是开始担心,她要跟谁拜堂?

    这么久了,霍云霄这厮一直没消息,她不会要自己成亲吧?

    如果霍云霄战死,总不可能让她抱个公鸡成亲?太荒唐了。

    明明是将成亲的好日子,春思院却没多少笑脸,尤其是周氏,就差冲到武安侯府问他们主子回来没,她快急死了。

    就连侯爷爹跟夫人也有些不悦,但不好表现出来,只时不时来宽慰一下温竹君,让她别担心。

    温竹君十分欢迎,因为父亲母亲每次来,都会带些好东西,算是补偿。

    玉桃则是怒斥新姑爷的怠慢,小脸都气红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自己定下的日子,现在马上要拜堂,人还不回来?把姑娘当什么了?”

    温竹君也有点诧异,好歹是个有爵位的侯爷,不至于这么拼命吧?

    要是真的想找死,至少成亲后再死啊。

    好在,十月初三这日,艳阳天,万里无云。

    侯爷爹兴冲冲地回来了,听他说,原来霍云霄已随军回朝,说是此次大败西越,收复十城,皇帝高兴得在朝堂上放声大笑。

    据小道消息称,他又要升官了。

    温竹君放心了,好好好,升官好,不枉这快一年的辛苦拼杀啊。

    当然,这些消息大部分人暂时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是延迟好些天以后了,若不是侯爷爹在御前,肯定要等霍云霄现身才知晓。

    十月初四,天气晴朗。

    周氏紧张得像个陀螺,仔仔细细地检查婚服等东西,根本停不下来。

    温竹君任她去弄,大概是婚前紧张综合症,等成完亲,美貌娘亲应该就会好的。

    她则是悠闲地抱着温春果玩小卡片,上面是美貌娘亲画的各种水果动物,用麻绳缝制成册后,教小果子识字,特别好用。

    正念的起劲呢,韶华过来了,表情有些凝重。

    “三姑娘,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第28章 捡漏的第二十八天是个怕事的孬种

    温竹君笑着给韶华斟了杯热茶,“姐姐,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韶华见周氏不在,凑到她耳边道:“乔家姨母上门了,不知说了什么,但侯爷跟夫人的脸色看着好像不太好。”

    温竹君心中一跳,这个时候商量,很有可能是婚礼变动。

    莫非霍云霄受了伤?或者是那个不行了?不然还能是什么事儿?

    她让玉桃过来帮忙重新梳妆更衣,便随着韶华一起去了含春院。

    含春院秋冬之交的景致不算太好,落叶枯叶太多,时常地面还未扫尽,落叶又在半空飘零,看着有些戚戚。

    温竹君整理思绪,淡然进了花厅。

    乔楠眼前一亮,少女的成长总是变化惊人,十六岁的温竹君比之十五岁的温竹君,越发明艳动人。

    大红洒线缠枝金梗白梅衫,豆绿的绣串枝莲绉绸裙,头上斜斜插着碧玉钗,迎着光走进,面如满月,鬓若飞云,华颜灼灼。

    “姨母。”温竹君屈膝一礼,含笑垂首,姿态十足。

    乔楠顿时迎了上来,握住她一双手,笑盈盈的,“手好冰啊,竹儿,是不是在担心婚典呢?”

    温竹君静立无言,乖巧羞怯的低头站着。

    夫人适时地站起身,“竹儿,姨母今儿过来,是要跟我和你父亲商量一件事,我们不是很赞同,但姨母想同你谈谈。”

    乔楠眼含歉意,“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那小子重责在肩,也是没办法。”

    温竹君目光柔柔地看向姨母,带着些微的急切与矜持,“请姨母明言,是不是他,他出了什么事儿?”

    安平侯有些忍不住了。

    “自春日定下日子以来,竹儿便日日期盼着,明天就是婚典了,你们却突然说要延后一日,这让竹儿以后怎么面对?让我们温家怎么面对?不说宾客要重新通知,这里头许许多多的事儿,是一句话能解决的吗?”

    他早就不爽了,下聘不来还有借口,现在人都回来了,怎么就不能上门解释解释?

    还有没有把他这个岳丈放在眼里?还是仗着打了胜仗,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温竹君眼底闪过诧异,延后一日?这是干什么?

    乔楠硬着头皮解释,“亲家,就延后一日,况且这也不是云霄的过错,实在是太巧了,这红事撞上了白事,总有一方要相让的呀,咱们现在吵也没有用,尸体运回来……”

    夫人眉头轻拧,“竹儿还在呢,请夫人措辞谨慎些,莫要吓到她。”

    温竹君还有些懵,但她没有被吓到,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乔楠喃喃道:“你们光是听就受不了,我们云霄可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拼杀回来的,不过是延迟一日,又有什么要紧?我们也不是要悔婚,只是想同你们商量,定远将军那是云霄的恩师,他总不能在恩师出殡那天成亲吧?岂不是不孝不悌?”

    安平侯和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理是这么个理儿,但落在自家身上就有点难受了。

    两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忠义难两全,自古有之,只能将目光投在温竹君身上。

    温竹君算

    是从只言片语里听明白了。

    这个霍云霄敢上战场,却是个怕事的孬种,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偏要一个姨母来开口,还给她这个弱女子施压?

    也可能不是怕事儿,或许这桩婚事,也非他所愿,所以才这么无所谓。

    她并未显露不满,反而紧张道:“姨母,那他呢?他没事儿吗?有没有受伤?”

    乔楠看着她关切的眼睛,忍不住咽口水,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额,受伤了,不过还好,养养就好。”

    “那就好,”温竹君大大松了口气,“还是恩师出殡的日子重要,毕竟死者为大,婚期延后一日也没事的,我们还年轻,日子还长,算是我们为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将士们做的一点付出吧。”

    乔楠两眼迸射出光,“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嗯,这是自然。”温竹君体贴道:“就是不知为何他们才回来就要出殡,会不会太匆忙?可惜我不能去祭拜。”

    乔楠颓然道:“尸体放了有些日子,若再不下葬,就要臭……”

    她自觉失言,连忙改口,“我多话了,竹儿,云霄若是知道你这么善解人意,定然欣喜,他今儿还在恩师那守着,希望你别怪他……”

    “不过你放心啊,婚礼的事儿,他绝不对不会乱来的,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温竹君羞怯低头,含笑不语,做足了娇小姐的姿态。

    她当然不会怪了,若是怪了,怕是永无宁日,还要受无数人的白眼唾弃,面对霍云霄的时候,这个事儿就是一方利剑。

    不过,她真心没有见怪,那是个为国尽忠的将士,守护了大家的平安,于情于理,都是她应该退让。

    世间大事唯生死,一场不太重要的婚典,不算什么。

    乔楠笑盈盈地出了侯府的门,一上马车就忍不住骂开了。

    “臭小子,叫他跟我一起来一起来,他若是来,温家定然不会见怪,他非不来,那个死出……我以后再也不帮他了,气死我了……”

    “多好多懂事的姑娘啊,你都不知道我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心里有多内疚,那些话真的说不出口……”

    想起霍云霄那无所谓的态度,她心底里就冒火。

    到了武安侯府,她冲进去就拉着大头怒吼,“去告诉你家公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擦屁股,以后有事儿,叫他滚蛋,听到没?”

    大头被甩了个屁股墩儿,憨憨地挠头,好在姨母的脾气,他也已经习惯了。

    乔楠有火无处泄,气得转身就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大头则是赶紧跑去了定远将军府上,将此事告知。

    “……真没想到,姨母说三姑娘没闹一下,立刻就应下了,还问你有没有受伤呢,可关心你了……”

    霍云霄闻言有些诧异,但神色依旧淡淡,思考一番后道:“去多买些首饰,给三姑娘送去,就说是我亲手挑的。”

    大头一张脸皱得像老头,“公子,我挑不来这东西,要不还是你自己去挑吧?”

    霍云霄虎目一瞪,不悦道:“快去,我得守着师父。”

    大头垂头丧气的去了。

    含春院内,夫人跟安平侯拉着温竹君好生安慰了一番。

    夫人夸她做得很好,从容不迫,进退得宜,此事一定能扬名,再加上她在后宅夫人圈子里好好运作,将来温竹君在霍家也能过得安生许多。

    安平侯先是骂了几句霍云霄,然后又补偿了她一些银票,最后语重心长地安抚,当然是夸她深明大义,若霍云霄对她不好,他一定怎么怎么的。

    温竹君心内无波无澜,倒是对礼物很满意,谁会嫌钱多呢。

    夫人看她异常冷静沉稳,一点情绪波动都无,简直不像十六岁的姑娘,心里有些担心,却又觉欣慰。

    没想到,竟然是三女儿最像她,甚至都不是她生的。

    她拉着温竹君的手,温声道:“是我们没把握好,让你受了委屈,这样吧,韶华,你去将东西拿来。”

    温竹君一愣,“母亲,您放心,我没事儿的。”

    夫人按住她的手,不容分说,将一个檀木锦盒递到她手中。

    “陪嫁里有两房人,玉桃那一房是你开口要的,另一房是我配的,感觉还是有点少,我另外再给你配两房人和六个丫头,武安侯府不是随便的地儿,丫头肯定不少,但自己人还是用得顺手些,免得你再买,喏,这是身契。”

    她又道:“韶华这丫头是个好的,你们相处也不错,本来我想留她在身边的,但是现在看云霄的态度,我想着,把她给你,定是个好助力。”

    消息太突然,韶华在一旁都惊呆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都合不上。

    只是她是个下人,主子说什么就得听从,尤其是夫人的话。

    温竹君没有忽略韶华慌乱的眼神,还有低头的一瞬间露出的微红眼眶,笑着拒绝了。

    “母亲,韶华姐姐父母都在侯府呢,把她放在我那,大材小用,您也不便利,还是别了,况且大姐姐二姐姐都没我这么多陪房呢,玉桃用得很顺手,她已经很好了,今儿我并不觉得委屈,还要多谢母亲给我添人,我心里感激,您别担心,前路再难,我也会好好地走下去,一定走得稳稳的。”

    武安侯望着懂事的三女儿,心里一阵阵地发酸发涩,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所以女儿才要这么懂事。

    他宁愿竹儿像她的两个姐姐一样,大哭一场,或是大闹一场,再不济骂一顿,这样他的心反而好受许多。

    夫人怔怔看着安静沉稳的小姑娘,眼睛里没有半分怨怼,直到此刻,心里才涌出了怜惜之情,是真的想怜她疼她。

    这要是自己生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韶华朝温竹君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她没想到,三姑娘还能为她一个丫头考虑。

    温竹君暗暗拍拍她的肩,示意安心。

    夫人驭下并不刻薄,侯府的下人过得还算不错,韶华的娘、也就是范嬷嬷,在夫人身边十分有面儿,她眼看也要熬出来了,陡然要换环境,从头开始,肯定不乐意。

    而且她确实觉得没必要,她也能感受到夫人此刻露出的真心,那些补偿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了,玉桃就挺好的,暂时也是她唯一能信任的。

    前脚回到春思院,后脚韶华又来了。

    这次她对温竹君就亲热了许多,笑容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三姑娘,武安侯府送赔礼来了。”

    玉桃此时对韶华还有些戒备,但还是忍不住嘟囔,“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对不起姑娘,哼。”

    温竹君看着这次有些丑丑的礼物,拧眉思索,顺便宽慰玉桃,“是啊,正好,融掉弄成锭子。”

    她敏锐地从各种事件里,察觉到霍云霄大概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次次的礼物,让她渐渐感受到这个男人隐藏的傲慢和轻视,他必定是个骄傲不低头的战士。

    不过,她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安抚美貌娘亲。

    因为得知婚期要因为白事延后一天,美貌娘亲已经开始焦虑得抓狂了……

    翌日一早,天色渐渐阴沉,乌云罩顶,像是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周氏时不时拿眼角扫女儿一眼,双手合十,被迫违心地祝祷。

    “幸好改日子了,不然今儿成婚,也不见得好……”

    温竹君接收到她时不时射过来的眼神,无奈摇头,又一次解释,“娘,我说了我没事,你不用这么关注我,改期而已……”

    她一点都不在介意好吗?一,点,都,不。

    玉桃进来了,眼里带着迥异于往日的

    怜惜,连声音都刻意放轻了,“姑娘,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温竹君:“……”

    温梅君和温兰君进门后,先是梳理因为大风吹乱的头发,难得没有吵嘴,而是相互打趣。

    “幸好我们提前一点出发,不然雨就落在我们头上了……”

    “是啊,看这风大的,玉桃快关窗,别一会儿落满地的雨,湿乎乎的……”

    温竹君双手抱胸,皱着脸看两个姐姐违心表演,演技实在太差了,确实,要两个对头演姊妹情深的戏码,实在为难她们了。

    “大姐姐,二姐姐,别告诉我,你们是来安慰我的?”

    温梅君和温兰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生动形象地演示了对对方的厌恶。

    温兰君看她那悠闲的样儿,似乎一点没受改期的影响,心里就有点泛酸。

    她嗤笑道:“我可不是来安慰你的,看到你这么惨的样子,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哼。”

    温梅君一脸难以置信,“温兰君,你脑子坏掉了?三妹妹这么惨了,你还要这么说话吗?”

    “呵呵,”温兰君冷笑一声,“刚才来的路上,是谁幸灾乐祸地在那笑,说什么看她以后还怎么炫耀?”

    温梅君:“你……”

    温竹君倒是松了口气,很好,这俩货一点没变。

    “好了,别吵架了。”温竹君拍拍椅子,“你们在婆家是过得太舒服了,回家还要吵呢?”

    温梅君和温兰君的脸色都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恢复了。

    “我过得很好,”温梅君率先道:“江郎待我很好,现在还给我写诗呢,婆婆更是体贴,没让我站几回规矩,而且家里很安静,江郎读书可用功了。”

    温兰君不甘示弱,“我也很好,表哥时时顾惜我,就连吃饭的时候,他都还会为我夹菜,夜里读书还怕吵着我,很心疼我的。”

    两人都对对方说得很是嗤之以鼻,但又说服不了对方,气得拧着脖子,脸都涨红了。

    温竹君一眼看出两人在斗气,只是温梅君成婚有段日子了,有摩擦正常,但温兰君才多久?竟然也有烦心事了?

    看来从古至今,这女子成婚,无论好坏,都是渡劫。

    她假作不知,也不点破,笑道:“过得好就行,算是我成婚前听到的好消息吧,让我对成婚这事儿,没那么害怕。”

    温兰君和温梅君不由心虚地对视了一眼,但都没再说话。

    正好玉桃端了茶点过来,姊妹三人很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捡了高兴事儿,说说笑笑起来。

    没过多久,外头闷雷不断,狂风大作,空气里全是灰尘味儿,接着豆大的雨点砸得屋顶咚咚响,雨水渐渐连成片,雨雾散开,雨幕遮目。

    许是雨天影响心情,也可能是提到了成婚这件事,让大家有了新的感悟。

    三君俱都默默地望着檐下已经泛黄的竹帘,淅淅沥沥地滴着水,谁都没有开口。

    温梅君率先没忍住,她眼神里带着呆板的迷茫,还有逐渐成熟的思考。

    “或许,成亲,也不是那么有趣的事儿,会有很多磕磕绊绊。”她艰难地表达,不同于过往的颐指气使,而是平心静气,“三妹妹,你要做好准备了。”

    温兰君本能地想嘲笑她,说得这么含含糊糊,她就知道这个蠢货过不好,而且还是跟江玉净那样虚伪阴险的男人生活。

    让她抢男人,活该。

    可当她看到温梅君的神情后,脑海中一瞬间浮现的,竟然是当初温竹君板着脸问她“好笑吗?”。

    她回想自身,又迟疑了起来,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好笑的。

    “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准备,”温竹君握住温梅君的手,“多谢大姐姐传授经验。”

    温梅君竟然有一瞬间的羞赧,她现在其实算是过了两次了,可依旧没过好。

    可能母亲说得对,是她太蠢了。

    “没事,”她回握温竹君的手,掩去眼底的茫然,平视着抿唇笑道:“谁让咱们是亲姊妹呢。”

    等到风停雨止,彩虹遥挂于天,天地为之清明,天空湛蓝如水晶,空气中还有雨水的湿润气。

    温菊君拉着温春果噔噔噔跑来了春思院,斜跨的包甩得啪啪响。

    “四姐姐,慢点慢点,我裤子要掉了……”

    “哎呀,你快点,腿怎么这么短?”

    五岁的温春果,如今也要开始上学了,作为姐姐,温菊君勇敢地承担了带弟弟的活动,并履行了当姐姐的权利,每日催促弟弟好好学习。

    见到两个姐姐回来,两个小的顿时高兴地扑了过来,两人一致觉得,出嫁后的两个姐姐,变得可爱多了。

    “大姐姐,二姐姐……”

    夫人让大家去含春院,她和范嬷嬷拉着温竹君传授一些洞房的事儿,虽然有些尴尬,但夫人讲解得还算仔细,也并不让人反感。

    温竹君倒是有些尴尬,谁说古代女人个个含蓄的,内里其实也可以很狂野的好吗?

    等到四姊妹从夫人的含春院出来后,夕阳漫天,晚霞夺目,只有枝头田间的水痕,能看出今天下过一场大雨。

    温梅君本想让玉桃给武安侯府送一些东西,聊表心意,但略略思忖后,就放弃了。

    暂时还是秉持少做少错的原则吧。

    陪着两位姐姐走在游廊上,姊妹间说说笑笑的,还真有些像当初未出嫁时的模样,甚至更为和谐。

    温兰君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拉着温竹君不肯松手。

    温竹君使了两下劲儿,发觉没挣脱,便朝大姐姐那边喊了声,“大姐姐你先回去,我跟二姐姐再走走。”

    温兰君的眼里闪过纠结,她小声道:“三妹妹,我们这些年一直在竞争吵嘴,或者说相互嫉妒……好吧,我单方面嫉妒使坏,我还老是说坏话,但我想问你,你还认我是姊妹吗?”

    温竹君察觉到她是有话要说,可能是真心话,也可能是嘲讽不平。

    虽然她有一点点不想听,但这个时候拒绝,实在太伤人,可能二姐姐从此再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她笑着耸肩,一摊手,随口道:“姊妹间,不就是这样吗?”

    温兰君先是怔愣,看着温竹君清澈见底的眼睛,随后自嘲一笑。

    她抿着唇,认真道:“霍家的路,可能不会好走,我也就两个婆婆麻烦些,大姐姐你别看她装得好好的,其实哭过的,她婆婆已经在催她生孩子呢,虽然霍家没有公婆,但也不见得好过,你想想,这么多年,府里总要有主事的,等你一去,成了女主子,肯定要打架,又是富贵窝,还不如有公婆主事的地儿呢,三妹妹,你,你……”

    她有些说不出来了,此刻她的心情复杂不足用言语形容。

    温竹君听她叮嘱提醒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柔软,“三姐姐,多谢你的忠告,我都记在心里。”

    “咱们是姊妹,”温兰君松了口气,“别生分。”

    入夜后,安平侯来了春思院。

    周氏对着温竹君的婚服量了又量,又把嫁妆单子对了好几遍,已经无心伺候他,第一次开口请他去别的院子。

    安平侯无奈极了,“我睡书房成吗?竹儿明天就要成亲了,我想明儿一早看看她。”

    周氏眨巴眼,勉强分出一点心神,“那我去给你铺床。”

    安平侯:“……”

    温竹君噗嗤笑了起来,“父亲,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在娘面前吃瘪呢?”

    安平侯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你娘这是担心你呢,竹儿,爹也担心你,本来还想多留你两年的,没想到,小丫头这么快就要出嫁了。”

    温竹君看到美貌娘亲指挥着丫头往书房搬被褥,风风火火的,不由笑了。

    “爹,以后娘这边,您要多看顾些,她性子您是知道的,没心眼死脑筋,但她是个好人……”

    武安侯望着难得絮叨的

    女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女儿太聪明,好像也不是好事啊。

    第29章 捡漏的第二十九天整天舞刀弄剑的有什……

    夜里,温竹君拒绝了美貌娘亲一起睡的邀请,因为大部分的话,在这段时间已经说了无数遍,最后一晚,她不想伴着美貌娘亲的啜泣声入睡。

    她选择跟玉桃一人握了根烛台,鬼鬼祟祟地缩在床帐中。

    数钱。

    这也是主仆两人的固定节目了,三五不时地,就要清点一下小金库。

    玉桃今儿受韶华的刺激,有了点危机感,决定要跟姑娘亲密无间,不给任何人插进来的机会。

    她也拿了自己的私房出来,细细碎碎地一数,居然有近三百两,乐得眯眯眼。

    温竹君都惊呆了,要知道她是小姐,玉桃可是个丫头啊。

    “你,你怎么存的?怎么这么多?”

    玉桃嘿嘿嘿笑得像个小仓鼠,脸颊鼓鼓的,乐颠颠的道:“姑娘大方,时不时就赏,还给点心钱,我都存着了,还有这次我作为姑娘的贴身大丫头,爹娘也给了我一点银子傍身呢。”

    当陪房这事儿,是她跟小姐请的,侯府里他们一家人熬不出头,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太多,想寻找机会,必须另寻山头。

    温竹君对玉桃的行为表示了赞赏,知道存钱就很好了,府里好些丫头时不时就买首饰点心蜜饯,攀比各种帕子头花,基本存不住。

    她把自己的银票也清点了一遍。

    夫人最开始给了一千两银票压箱,侯爷爹私下塞了五百两,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塞了七百两。

    今儿又出延迟婚期的事,夫人做主,压箱的钱又添了一千两,这是纯的现金,里头还不算各种首饰、两间铺面、一处田产等,加上自己存的七百两,还有美貌娘亲硬塞的三百两,一共是四千二百两。

    已经很多了,夫人待她是真心。

    玉桃眼睛亮晶晶的,捧着一摞银票低呼,“姑娘,没想到成亲还能发财呢?”

    温竹君点她的脑袋,“这才哪到哪儿,将来还会更多的,姑娘保管带着你吃香喝辣。”

    玉桃最信任姑娘,小鸡啄米般点头,望着这些银票,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主仆俩数完钱,就吹灯睡觉了。

    玉桃压根没怎么睡,就怕耽误了姑娘的好日子,天还蒙蒙亮,就爬起来了。

    朝外头一望,雾气隐约稀薄,应该不会下雨,太好了。

    成亲是个繁琐的事儿,若是哪一处没做好,会让人笑话的。

    她可不能让姑娘被笑话。

    随着喜婆喜娘进门,温竹君被人薅了起来,从头到尾眼睛都睁不开,昨晚上玉桃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弄得她也睡不着。

    两辈子,这也是头一回成亲,虽然不太期待,但也有点好奇。

    温梅君和温兰君估计是商量好了,两人今儿嘴里只说吉祥话,相处得极为和睦,就连夫人都为之侧目。

    侯爷爹和夫人在她耳边念叨了很多事儿,她只顾着答应,其实都不太记得。

    温竹君望着镜中盛装打扮的女子,一时间有些陌生,好在眉眼还很熟悉,眼睛里的光,让她感到心安。

    天儿渐渐亮了,曦光由着雕花窗牖投射在屋中,一条条的,比之昨日可好太多了,还不冷不热。

    周氏看着一身凤冠霞帔闪着光的女儿,眼中含泪,满含感动地看向夫人,她的女儿能穿上这一身,不会像她一样做妾,这都要感谢夫人。

    温兰君在一边嘟囔,“这丫头,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好看?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温梅君点点头,“是啊,你看她得意的样儿,看得我好闹心……”

    两人一转头,就看到周氏双眼含泪、西子捧心似的娇媚模样,任是谁看了都心动,不约而同地转开了眼睛。

    吉时将近,迎亲的人也到了,温家外头这会儿热闹极了。

    温家四兄弟全都出来了,就连两个姐夫也过来帮衬,虽说改期这事儿应该,但霍云霄都不露面,作为兄弟姊妹,他们心里都多少有些不高兴。

    反正自家爹说了,今天可以好好为难霍云霄一番,好好给竹儿出气。

    霍云霄望着被众人推出来的温春果,小豆丁一个,面露无奈,又觉好笑。

    “行,最后一个了,你们当真要比试?”

    温春果特别勇敢,双手插在圆滚滚的腰上,仰着头奶声奶气的道:“没错。”

    温春辉在一边撺掇,温春煌跟温春成也跟着起哄。

    “三妹夫,你可不能怕了,三妹妹说你上阵杀敌,对的可是千军万马,区区一孩童,你可不能怕了。”

    “三姐夫,上啊,不然你做首诗也成……”

    小豆丁温春果激动得脸颊红红的,平日里哥哥们不太爱跟他玩儿,今天这么大事儿,居然让他参与,实在太高兴了。

    “三姐夫,我姐姐可好看可美了,而且她还会做好吃的,还会玩好多游戏,你得把我打倒才可以进门,不然你不能去接我姐姐。”

    安平侯表面劝阻,实际上内心暗爽,这臭小子,就该吃瘪。

    大家特意选的小果子,小孩子嘛,乐意玩闹,霍云霄绝不会乱来,毕竟这里没人能打得过他。

    霍云霄看着胖乎乎的小豆丁,还没到他大腿,气势倒是挺高涨。

    他思忖片刻后,脚尖一点便一个翻越,不仅将温春果手上的小木剑给夺了,还把他抱着在空中飞跃了一圈。

    重新站定后,他只是潇洒地略扶了扶胸前红花,一甩衣摆,脸不红气不喘。

    小果子又害怕又激动,嗷嗷叫得小脸通红,整个人兴奋极了,看向霍云霄的一双眼,简直像是星辰闪耀。

    “三姐夫,你好厉害,你快进去接我姐吧……”

    所有人也都看呆了,霍云霄露的这一手,可谓漂亮又得体,还顺便俘虏了个小叛徒。

    霍云霄听着奶声奶气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小木剑在他手上像根小树枝。

    他挽了个剑花,一脸严肃地递给温春果。

    “以后可要拿稳了,一个将士,决不能失去他的兵器。”

    温春果愣愣地伸出双手接过小木剑,小小的身板像是被定住了,张大嘴巴,仰视着这个比所有人都高大的男人,眼睛都挪不开。

    吉时已到,盖头已经盖上,不能取下,温竹君饿得肚子咕咕叫,吃了两块小饼干后,又渴得慌。

    玉桃小声解释,“姑娘,不能喝水,渴总比三急好,别着急啊。”

    正好温春辉来了,他得背着妹妹上花轿。

    也就是这一刻,侯府外忽然起了一阵喧闹,隐隐约约有锣鼓的声音。

    “放榜了,放榜了,中了中了……”

    夫人本来陪着温竹君的,闻言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快去瞧瞧,什么事儿。”

    这阵子一直守在考院的小子,一脸激动地冲进门,眼含热泪,大声道:“夫人,大哥儿中了,上榜了,姑爷也中了,亚元第十名呢。”

    夫人手都揪紧了,差点抠破掌心,得知儿子中了,整个人大松一口气,身子还晃了晃,幸好韶华跟得紧,给扶住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激动不已。

    “好好好,取两筐子铜钱,去外头撒,吩咐厨房立刻做馒头布施,今儿我们府上双喜临门,大兴之兆啊。”

    安平侯也激动得半死,温家从马夫起家开始,就没个读书人,他也是袭爵混日子,若不是夫人坚决,怕是根本不会有这一日。

    如今儿子考中了,意味着温家终于要顺利转型,进入文官团了。

    温竹君也很为大哥哥高兴,她知道大哥哥的压力真的很大,如今年纪轻轻便取得这般成绩,得偿所愿,不负寒窗苦读,实在可喜可贺。

    就是没想到大姐夫还真的中了,想到两个姐姐说的话,她心内忍不住联想,可惜盖头挡住了视线,瞧不见她们脸上的神色。

    此时的温梅君也激动坏了,“中了,中了,娘,真的中了,他果真不负我,我就知道……”

    就是可惜,她要是没记错,上一次,江玉净虽然也是亚元,但是,是第四名。

    她记得很清楚,毕竟温兰君在她面前炫耀了好几次。

    怎么这一次还退了这么多名?

    江玉净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努力压低嘴角,挺拔地站着。

    在玉京这个锦绣繁华的地方,他终于有了立锥之地,不再是往日那个寂寂无名的穷书生了。

    温兰君听到江玉净中了,牙关紧咬,手里的帕子快要绞破了。

    她心里那个恨啊,虽然姚坚这次没中她心里早就有数,但这么个大喜的日子,在所有人面前,大姐夫跟大哥哥中了,自己的丈夫却没中,实在丢人。

    这会儿所有人都围着江玉净跟温春辉恭贺,自己这边只有零星几个同情的眼神。

    温兰君心都要拗死了,一扭头,还看到温梅君在那激动欢呼,气得胸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姚坚看到妻子模样,眼里闪过黯然,但他大大方方地朝温春辉和江玉净祝贺,言语自若,神色坦然。

    温春煌和他倒是同病相怜,此刻特别有共同语言,并且相约着下一次要一起赴考,争取也能考中。

    温春辉倒是很镇定,除去一开始难以抑制的激动,笑容满面,随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温竹君和他站得最近,虽看不见,但多年相处,能感觉到。

    他被夫人教导得很好,安静沉稳,镇定自若,真的很有嫡长子风范,也隐隐有了老练气定神闲的姿态。

    随着父亲母亲的叮嘱响起,温竹君被温春辉背着,朝门外走去。

    真是可惜,美貌娘亲这会儿只能站在后方看着,或许她已经哭花了妆容,看着女儿被一步步带出了家门。

    安平侯此时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痛极。

    夫人并肩挽着他的手臂,目送女儿出嫁。

    温竹君其实也没有很悲伤,反正有盖头遮挡,也不用假装。

    她看着温春辉圆溜溜的后脑勺,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大哥哥,祝贺你。”

    温春辉也笑了,“还要感谢你的婚典,当真是双喜临门,你看把母亲高兴的。”

    温竹君看不到,但她能想象出来,夫人如今当真是夙愿以偿。

    “大哥哥,你考中了,明年的婚期定然更加圆满。”

    “是啊,总算能保着这张脸了,”温春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大家都按部就班地过着,我也要好好守着自己的那一班,竹儿,你呢?将来也会按部就班吗?”

    温竹君眼中露出茫然,但她听到自己笑着道:“是,我也会按部就班,跟所有人一样。”

    “竹儿,”温春辉压低声音,“你要记住,我一直都会是你的大哥哥,知道吗?”

    温竹君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好在门前的欢呼声遮盖了她嗓音的嘶哑。

    随后她看到盖头下伸过来一双手,虎口处的厚茧能看出是个练家子,不过干净整齐的指甲和指骨修长的手指,让她稍稍满意。

    “三姑娘,”一道年轻沉稳的嗓音响起,“请入轿吧。”

    温竹君在喜婆的搀扶下,进了轿子,随着轿帘放下后,隔绝了视线,绣鞋脚面上的光也消失了,她的心在幽暗中颤颤悠悠,锣鼓又响起……

    她的肚子经过很饿,特别饿,巨饿过后,慢慢地饥渴感又都消失了。

    等到热热闹闹坐在新房里后,她早已经忘记了饥渴,只有疲累,尤其是头上的凤冠,压得她头好痛。

    甚至为了凤冠的稳定,美貌娘亲还特意加固过,就怕某一瞬间出意外,这顶凤冠将会成为她婚典上的笑话。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闹洞房这一环,太好了。

    玉桃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小声报告消息,“姑娘,姑爷出去待客了,现在这里还有个老得像菜帮子的嬷嬷。”

    温竹君:“……”

    这个形容词很新鲜,但也能感受到玉桃的不喜,不过她可顾不得了,再憋下去,她就要当场丢脸了。

    “夫人不可。”一个略带嘶哑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您的盖头,得等侯爷回来才能揭开。”

    温竹君一愣,听着干巴巴的声音,觉得玉桃形容得还真是准确呢。

    她顶着盖头艰难地更衣,好在,事儿虽难,但难不倒她。

    玉桃气得在她耳边唠叨。

    “姑娘,我觉得这老菜帮子不是善茬,进房后,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笑过,她家侯爷成亲这么大的喜事哎,而且看你的眼神,我总觉得不对劲。”

    温竹君一点也不惊讶,她的身份,尤其是亲娘的出身,很多人家并不喜欢。

    她一边提裙摆一边道:“嘘,不要乱取外号,万一哪天叫错了就误事,母亲跟我说过她,是伺候霍云霄母亲的嬷嬷,霍云霄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在侯府很受看重,咱们别第一天就对上,对我很不利……”

    “夫人,夫人?”赵嬷嬷冷着脸朝湢室道:“夫人,时辰不早了,您得快些,侯爷可能马上就回来了,误了新婚夜可不好……”

    玉桃恼的牙痒痒,差点就喊出来了。

    温竹君一把拉住她,但是红盖头实在碍事,差点没把她绊倒。

    “小桃子,记得我说过什么?”

    “小不忍则乱大谋?”

    “很好,”温竹君平静的声音从盖头里传出,“现在扶我出去,别看那个老菜帮子,一个眼神也别给。”

    玉桃一听姑娘这句平静的老菜帮子,心瞬间就定了。

    老菜帮子,你惹错人了。

    哼。

    温竹君隔着盖头,得体地朝赵嬷嬷行礼,“方才是我无状,不懂规矩,嬷嬷见谅。”

    赵嬷嬷回了一礼,但垂首后的眼里,轻视难以忽略,慢慢又变成了不屑。

    大概是有盖头隔着,她竟然毫不遮掩?

    玉桃后悔没听姑娘的话,给了个眼神,这一下就看得怒火中烧,这老菜帮子竟然敢看不起姑娘。

    她实在忍不住,“嬷嬷,姑爷马上就要进来了,您还要继续守着吗?”

    赵嬷嬷一愣,道:“自然,侯爷晚上睡觉前,总要饮一杯我泡的安神茶才好入眠,我得在这等着。”

    玉桃还要再说,却被姑娘轻摇的头给拦住了,她深呼吸后,总算忍住那股怒火。

    好在,没跟老菜帮子大眼瞪小眼多久,就听到前院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和笑声。

    温竹君隔着盖头朝玉桃摇头,示意莫要乱来,又道:“嬷嬷,可是前院有什么事儿?”

    赵嬷嬷朝门口张望,见并无人来,便派了个小丫头去打听。

    没多久,小丫头就回来了,喜气洋洋地立在门前回话。

    “是太子太子妃派人前来贺喜呢,我走的时候,看到又有人来,好像是二皇子三皇子都派人来了,送了好些名贵之物贺侯爷新婚……”

    赵嬷嬷高兴不已,直抹眼角。

    “好好好,太好了,如此喜事,侯爷定然高兴,这都是他战场辛苦挣来的功名啊,老爷夫人九泉之下得知,一定能瞑目了。”

    玉桃看得满脸嫌弃,不知道还以为是她儿子出息了呢。

    她缩到姑娘身边,“姑娘,看来姑爷还真是个良才呢,连太子皇子都过来恭贺。”

    温竹君撇嘴,霍云霄年纪轻轻,是个能将,加之此次立功,又如此尊师,为了师父不惜延迟婚期,这要是传出去,不管是声名还是做人,他都无可指摘。

    毕竟就连夫人都会在后宅给她宣传,人的面具套厚一点,会安全许多。

    不过,竟然能引得皇子甚至太子来贺,倒真有些本事啊,看来大家都很会做脸呢。

    前院里,乔楠见宾客也喝得差不多了,便拉着霍云霄苦口婆心地劝。

    “你如今成亲了,也长大了,我本不该多管,可我那姐姐没福气,走得早,管不了你,那我只能多管闲事了……”

    她打完感情牌就开始训话,“竹儿是个好姑娘,长得美,性子好,你得好好待人家,早点生个孩子,你父母泉下有知,一定能瞑目了,我也不要求你做多少事儿,但今晚你得给我老实些,整天舞刀弄剑的有什么好?娶妻生子才是大事。”

    乔楠闻着霍云霄身上的酒气,看他表情

    老神在在的,不由眉头紧拧,气不打一处来。

    “我跟你说话呢?霍云霄,你听到没啊?”

    大头在一边扶着主子,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姨母,听到了听到了。”

    乔楠气得要敲他脑袋,臭小子,太让人操心了。

    这时温春辉兄弟几个来了,扯着霍云霄就走。

    “三妹夫,咱们喝酒去,今儿不醉不归……”

    就连江玉净和姚坚都过来凑热闹,“三妹夫,今儿大喜之日,又得皇上赞赏,喜上加喜,不喝酒,说不过去啊。”

    霍云霄被温春辉和温春煌架着,不由苦笑,“几位兄弟姐夫们,真不能灌了,再喝就真的醉了。”

    温春果捏着羊排骨大口的嚼嚼嚼,奶声奶气的道:“大哥哥二哥哥,你们放开三姐夫吧,他还要洞房呢,书上说,洞房花烛夜可重要了,一个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他没说完,就有些疑惑地看向一旁的温菊君,“四姐姐,我是按照你话本子上说的,没说错吧?”

    温菊君小脸通红,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你走开,我不知道什么是话本子。”

    小孩儿满含孩子气的话,总能引起大人们善意地哄笑,大家看着小姐弟头挨着头吵了起来。

    夫人和安平侯走了过来。

    安平侯泪眼婆娑的道:“云霄,竹儿自幼娇养,没吃过什么苦头,你要好好待她……”

    夫人扯了下安平侯的胳膊,又嗔怪地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好了,夜已深,玩闹也该有度,放他去吧,不要误了吉时。”

    霍云霄得以解救,笑着拱手,身形微晃,“多谢岳父岳母解围。”

    温竹君等得烦躁,好在这时又有个小丫头跑来了,神色甚是激动。

    “嬷嬷,方才宫里头也送来了赏赐,皇上还赞了侯爷一句,说侯爷“赤子之心,至诚至性”,皇后娘娘恭喜侯爷娶得贤妻呢。”

    温竹君闻言,深以为然,娶到她,霍云霄真是烧高香了。

    赵嬷嬷更是喜不自胜,时而祷告时而拜天,在新房里激动得转圈圈,武安侯府这些年在玉京,和安平侯府一样,几乎没了声息,幸好侯爷争气。

    她一个转身,无意间看到在旁静静坐着的温竹君主仆,瞬间觉得格格不入,刺眼得紧。

    侯爷本可以娶到更好的姑娘,真是可惜,叫一个娼、妓的女儿抢了位置。

    玉桃哪里忽视得了这个目光,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心里直庆幸姑娘盖着盖头。

    要不是姑娘运道好,毫不介意地答应改期,能是今儿放榜?武安侯府能得如此赏赐?能得皇帝赞赏?姑娘简直就是福星好不好?

    这个老菜帮子,真是欺人太甚。

    第30章 捡漏的第三十天多些戒备总没错的

    宫内来传旨的太监满脸带笑,慢悠悠地走了,袖子里沉甸甸的。

    安平侯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着那些精美雅致的赏赐,什么首饰布匹金银等等,想到温家多年都未得到过赏赐,不由喃喃道:“霍家这是要重振辉煌了呀。”

    尤其是皇帝那句“赤子之心,至诚至性”,光是这句,就能保霍云霄近几年的官运亨通了。

    心里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也知道,这辉煌不好挣,是要拿命拼的,温家是没这个福气了,自己的几个孩子,每一个走武将的路子。

    夫人轻轻点头,“没想到,这次俩孩子的婚事还能有此好处,幸好竹儿答应了延期,这事儿得好好在后宅内说道说道,竹儿懂事又体贴,也要让玉京的人都知道,咱们温家的儿女,个个都好。”

    这对将来孩子们议亲有好处,大大的好处。

    而且,不止霍云霄得了赞赏,竹儿一样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能得皇后一句夸赞的可不多,竹儿的运道,一样差不了。

    名声和官声一样,都是需要积攒和吹捧的,默默无闻可没人关注你,不然那些书上的能人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夫人今日心内只觉十分可惜,女儿跟儿子一样,能干的女儿不亚于出色的儿子。

    就好像竹儿,她今日嫁进霍家,哪怕现在霍云霄死在战场,竹儿也定能撑得起整个武安侯府。

    可惜啊,若是当时安平侯府的地位能再高那么些,夫君的这个侯爷能有用些,竹儿的运道定能再上几个档次。

    到时候就不是互惠互利了,而是竹儿直接反哺安平侯府,加上兄弟姊妹感情好,更能拉拔温春辉兄弟几个。

    她也很庆幸,幸好让温竹君嫁到了霍家,这丫头比她两个姐姐都合适。

    “来来来,喝酒,我女儿大婚,大喜之事。”安平侯醉醺醺的,扯着同僚饮酒,“今儿不醉不归啊,来。”

    夫人看他和同僚勾肩搭背的样儿,不由拧眉。

    罢了,今晚还是让他去妾室那睡吧,喝那么多,臭烘烘的。

    今儿周氏独自在家,恐怕要哭成泪人儿了,夫人想着,又是一声叹息,周氏的命算好了。

    ……

    等到龙凤红烛又短了些,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新房院子外头终于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响,有人来了。

    温竹君听着只觉杂乱,似乎有男有女,都是在恭候侯爷,恭贺霍云霄新婚之喜,不乏许多溢美之词。

    这可是内院,又是这个时辰,下人怎么会这么没规矩?霍云霄常年不在家,看来武安侯府的内宅,的确需要梳理。

    正红盖头下,一双红缎翘头履踏过门槛,随着走动渐渐映入眼帘,估计是被灌了不少酒,脚步有些微地踉跄。

    温竹君老老实实地坐好,一动不动,眼珠子随着这双鞋子飘动。

    赵嬷嬷先玉桃一步,殷勤道:“侯爷,喝杯茶去去酒味儿,还得看着吉时掀盖头呢。”

    玉桃见她抢着献殷勤,气得龇牙,朝她后背翻白眼儿,这老太婆怎么这么多事儿?

    温竹君听到霍云霄“唔”了一声,随即翘头履朝自己这边移动,带着浓浓的酒气。

    成亲这事儿,两辈子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心里还真有些紧张,或许是这次婚典太过正式繁琐隆重,又是第一次经历,让她还真有了点结婚的感觉。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子,不管你什么鬼样,娶到我算你走运。

    霍云霄面色平静,随意拿起一旁绑着红绸的玉如意,伸过去,盖头一下子就被掀开了。

    动作里似乎带了点不耐,丝绢差点缠着凤冠,扯了下头皮,微微地疼。

    温竹君瞬间便有了警觉,心里暗骂一声,狗东西,不愿意成婚直说啊,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但她还是在抬头的一瞬,努力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按照夫人和美貌娘亲说的,尽量让自己眸光如水,秋波荡漾,叫人一眼便觉得,她会是个好妻子。

    面前是个身量颀长的青年男子,一身正红,头戴玉冠,腰束革带,荧红烛火下,他英气的脸似乎都被映红了。

    模样极为俊朗,英眉秀目,丰采如神,鬓若刀裁,没有想象中武将的粗糙,新郎官的衣裳宽大合身,衬得挺拔如松,带了点文气,甚至说好看。

    不过他的表情,看着似乎有些惊讶?是在惊讶自己的模样还是什么?

    四目相对,脸上一点细微的变化在烛火下无所遁形,温竹君对他脸上的惊讶,都归结于自己的美貌,盛装打扮,可不就是要这种效果?

    霍云霄不胜酒力般敛眸捏了捏眉心,等再睁眼确认看清她的模样后,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勒一抹笑,在喜婆的提醒下,端起一旁喜盘里的合卺酒,平稳地递给了温竹君。

    他喝了酒,嗓音沉沉,“夫人,请。”

    温竹君柔柔一笑,纤纤素手接过,恰到好处的低眉,“侯爷,请。”

    喝完合卺酒后,她闻着他身上酒气刺鼻,便犹豫道:“侯爷,要我伺候你梳洗吗?”

    赵嬷嬷在一边轻声道:“夫人,侯爷是你的夫君,你当敬重,言辞需注意,怎能如此自称?”

    温竹君此时瞟了老菜帮子一眼,瘦削伶仃的婆子,两颊几乎没什么肉,眼尾细长,眼神凌厉,眉间竖纹很深,看着就不好相处。

    不过

    霍云霄没有说话,也没阻止,对赵嬷嬷的言语并未不满,也显见这个时候,是她要低头。

    她不想多事,便盈盈笑道:“是,嬷嬷提醒得对,侯爷,您要梳洗吗?”

    她是绝不会自称什么妾的,算是随波逐流里的一点小倔强,是自己的一点私心吧。

    霍云霄“嗯”了声,将目光从温竹君粉黛盈腮的脸上挪开,拧眉扯了扯衣领,朝赵嬷嬷道:“您也去歇着吧,这么晚了,不用守在这。”

    赵嬷嬷立刻点头,关切道:“我这就下去,安神茶泡好了,侯爷记得趁热喝。”

    语调亲近,类似家人。

    临出门,她斜着眼睛睨了下温竹君,眼神耐人寻味。

    温竹君目光冷冷,也看懂了她的意思,从自己踏进房门开始,她就一直在宣示主权,在自己面前显露地位。

    虽然有点不理解一个奴婢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但这也能表明,赵嬷嬷在武安侯府的地位很高。

    毕竟主母没了,府里唯一的主子在家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果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温竹君见霍云霄伸着手站定,就等人去伺候,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由眉头一拧,立刻看向了玉桃。

    她没兴趣伺候人,成亲而已,又不是来做下人。

    玉桃收到眼神提示,立刻会意,连忙拍拍手,两个伺候人的小丫头鱼贯而入,这是夫人亲自挑的,很是好用,今夜新房里能清净,拦住那些魑魅魍魉,都得益于她们死守。

    霍云霄本是闭着眼的,但看到是两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伺候他梳洗,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温竹君,其实他也不是非要人伺候,不过是想跟她多熟悉熟悉。

    她倒是迫不及待,一点不遮掩,才刚掀开盖头,就让丫头帮她卸了凤冠,她好似卸下了几十上百斤的担子,一脸轻松。

    与马场相遇时不同,此时她的举止优雅雍容,青丝如瀑,飘忽不定的烛火,还有艳糜如火的红衣,衬得她越发清丽如仙,如山精鬼魅,摄人心魄。

    他缓缓收回毫不掩饰的粘稠目光,喉间微动,挥手隔开小丫头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湢室。

    温竹君望着他的背影,略微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不过,方才他身上的酒气那么重,看来前院灌酒灌的不少,成亲的大日子,算是惯例了……

    这会儿她又开始饿了,之前藏的点心吃得发腻想吐,为了减少琐事,一整天没进水米,胃中空空,卸完妆后,便赶紧让人端来一碗热鸡汤面,就着三碟小菜,一碟酱香猪手,她全都吃完了。

    温竹君摸摸饿扁的肚子,人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人也有力了,成亲真是减肥,她今儿估计瘦了两斤,真是辛苦自己了。

    霍云霄洗漱好出来时,乌发半披散,只着一身白色绸衣,丝绸柔滑顺服,衣襟几乎都坠着,露出他凹陷的白皙锁骨,还有遒劲鼓凸的胸膛。

    当真秀色难掩。

    他看了眼温竹君,见她目光所至,有些不自在的将衣襟拢了拢,随即便看到了桌上的碗碟,他不由抿唇。

    “你还要吃点吗?”

    温竹君回过神,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轻声道:“侯爷,前院光灌酒了吧?要不要吃些热汤食?我已经吃饱了。”

    霍云霄没有说话,眸光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温竹君看他也没拒绝,想了想,便朝玉桃道:“去叫厨房送些热汤食来,要快些。”

    新房中里便只剩两人面对面,都默默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今夜新婚,饭菜自是不缺的,好酒好菜多得很,玉桃回来的极快,还是一碗好消化的汤面,并几碟小菜,除去一碟酱香猪手,还有一碟卤羊肉,一碟把子肉。

    玉桃小心翼翼的将饭菜摆好,低着头道:“侯爷,请用。”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干这事儿,但姑娘说了,现在互相还不熟悉,多做些事儿就能熟悉姑爷的为人,以后就好相处了。

    霍云霄“嗯”了声,也没端着,自己搬了凳子,埋头吃起来。

    温竹君坐在一边陪着,也没不好意思,只将头上剩下的珠拆一点一点拆了下来,今儿自己这头可真是受罪了。

    她看霍云霄吃的很香,没有刻意摆弄姿态,心里便想着,倒是一个不掩饰的人。

    温竹君又看了两眼,此时才惊觉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能匆匆将目光撇开,看他吃完后,便行了个礼,带着玉桃进了湢室。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玉桃记性好,会认人,这会儿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姑娘,这不是当初马场里那个训马的人吗?那天还差点撞到你呢,原来他就是武安侯啊,真没想到。”

    温竹君回想当日的情形,又加上方才的场景,也想起来了,就是今天他衣服穿得太正式,还没露肩膀,一时间没联想出来。

    想到他当时送了不少东西赔罪,都是好东西,也不小气,便有些心安了。

    她甩甩头,笑道:“看来两位姐姐都没骗我,不丑就好。”

    等她洗漱好,又涂好润肤膏,修足通发后,在梳妆镜前磨磨蹭蹭的,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桌上的杯碗盘碟都空了,可见是真饿了,这成亲不管男女都累。

    新房中正对床头的一对龙凤红烛已经燃了快一半,而榻上的男人,此时阖眸靠在床头上,慵懒假寐,似乎已经睡着了。

    十月的夜晚,沁凉如水,丫头们都下去休息了,玉桃也歇在了东稍间里,她还是决定亲自守着,姑娘就习惯她伺候。

    温竹君却有些热意,她心里紧张,这一点实在无法掩饰,不过看到他在睡觉,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随着越发走近,他身上的淡淡酒气和丝丝松木香,让她觉得也没有那么讨厌,不过,还是希望他以后别喝酒,她不敢保证会不会赶他下床。

    她犹豫了两息后,小声喊道:“侯爷?侯爷?”

    男人投在脸上的眼睫阴影都未颤动,唇角微勾,一动不动,像是真的睡着了。

    很好,今晚就这么过去吧,反正她喊过了,可赖不着她,。

    温竹君看他躺在床外侧一动不动,可这千工拔步床三面围挡,她只能跨过他爬到床里侧。

    一只脚刚准备跨,忽然一只手猛地捉住她的脚踝,犹似铁箍,另一只手将她的腰挽住,热度灼热滚烫透过薄衣侵染肌肤,瞬间整个人天旋地转。

    她躺在了柔软的榻上,和方才装睡的男人面对面,鼻息相闻,肌肤相贴,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力气和坚硬如铁的身躯。

    距离实在太近,热意直透薄衣,甚至能看到他的眼里还有笑意?

    “侯爷?”温竹君惊叫一声后,赶紧扭头,避免气息太近,“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霍云霄见她白玉般的耳朵泛红,白皙脖颈透着幽幽香气,丰肌弱骨,纤腰不盈一握。

    他闻言一脸诧异道:“可你方才不是还喊我?”

    温竹君:“……”

    这一刻她在想,是不是大姐姐二姐姐还有其他女子,成婚都是这样,听天由命?

    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也得羞怯怯的,再怕也不敢拒绝,因为他全权掌握了她们的一切。

    这种感觉,真是该死的不好啊。

    霍云霄低头的一瞬间,便瞧见她闭上了眼睛,眼睫如蝴蝶振翅,烛火下,她的肌肤如雪,嫩脸如桃,软玉娇香让他心头微漾。

    姨母说得对,她当真美丽动人,娇俏昳丽,容貌与他甚是相配。

    烛火轻摇,室内的光线暗淡。

    游廊上新换的竹帘泛着淡青,即便再狭小的缝隙,烛光还是能穿透纱窗,落在地面,透出斑驳的光影,窗牖的牡丹雕花印在了新房中的金绣软帐上,早已放下的软帐此时将拔步床围的密不透风。

    屋外伺候的下人听不到吩咐,便也陆陆续续回去休息了,明儿一早还要起早做事儿呢。

    金绣软帐内,温竹君也略略收拾了一番,抱着被子,望着湢室的门,听着里头流动的水声,面色复杂。

    等到霍云霄出来,她就赶紧闭上眼装睡。

    她察觉到霍云霄缓缓坐上床,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可是她忽然想到,这会儿装睡并不妥,毕竟还要相处很多日子,她得拿出女子温柔似水的

    体贴来,为以后的日子做准备。

    不过,有一点她还是察觉了,霍云霄明明动作灵活,手脚运动自如,这次回来根本就没受伤,看来之前姨母说的话,并不可信。

    这让她的警惕之心又提起一分,面对说谎的人,多些戒备总没错的,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秋夜里凉气沁润入骨,被子没有盖好,温竹君冷得瑟缩了一下。

    “是有些冷吗?”霍云霄看到她背过去的身子有细微的动静,他温声道:“你转过来。”

    温竹君慢慢转过身去,尴尬笑道:“是有些凉,不过还好。”

    之前落了两场秋雨,秋老虎一下子就被打散了,秋风中开始散出丝丝冷意,因着她心头有事,房中的冷意尤甚。

    霍云霄朝她靠近了些,伸手将她拢在怀里,但没有说话。

    温竹君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也不好拒绝,只能僵硬的躺在他怀里,勉强准备入睡。

    霍云霄习武多年,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连呼吸都不太顺畅,显见不太习惯,他不由想起当日在铺子里遇到的男人。

    “是不是哪里不习惯?还是你心里介怀我?”

    温竹君一听这话觉得不太对劲,连忙主动解释,“没有没有,这是我的问题,不过侯爷不用担心,改日你跟我说,你在外头有没有相知相爱的女子,届时我帮你纳进府……”

    霍云霄冷冷地道:“我外头从没有别的女人,更没有相知相爱的。”

    温竹君:“……”

    她借着烛光细心打量他的面色,见他面色虽难看,但没有躲闪与心虚,他并未说谎,也很坦然。

    又想到他少年时期一直在军中,远亲长辈又隔着一层,身边也没个知心人,可能是真的不懂。

    不过,今日观他,她确实很意外。

    霍云霄面如锅底,眼神锐利如刀,抱臂坐着好半晌也一声不吭。

    温竹君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不敢露出丝毫笑意,不过今儿成亲,一整个白天的繁琐礼节,从安平侯府到武安侯府可不容易,她真的好困。

    霍云霄见她打了个哈欠,轻轻捂着唇,指如削根葱,眸子透着水意,两颊白皙红润,和在马场时看到的利落模样截然不同。

    桌上的螭兽博山炉里袅袅青烟飘起,身下的羊毛垫子暖乎乎的,不知哪里传来淡淡的丝竹声,悦耳悠扬,前院的热闹似乎已经散去。

    角落的罩纱灯快要熄灭,一点浅黄的橙光幽幽。

    看她想拿桌上的茶碗,他本来想帮她拿,但还是收回手,默默的让了点位置。

    温竹君一不小心,手不防磕到了床头的桌子,霍云霄连忙拉过她的手细细的看,发觉没有事,才暗地松了口气。

    但温竹君显然是磕疼了,登时眼里就泛了泪,从没姑娘在他面前这样,他也有点不知所措。

    霍云霄结结巴巴道:“你是不是困了?”

    温竹君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不想轻易屈就,可她身上背负了许多东西,心中难免有些触动,人人都言这是女人必须要经历的,可偏偏不给女人自己选择的权利。

    霍云霄察觉她状态有异,想到姨母叮嘱,女子嫁人心里往往不太好受,好半晌才缓缓抬手,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温竹君看他利落潇洒的起身,自顾自进了湢室梳洗。

    金铃摇动,细碎的铃声在浓夜里格外响,玉桃领着两个小丫头赶紧进来了。

    院子里似乎也有响动,有人在探头探脑的朝这边张望。

    玉桃一把拉住青梨,小声叮嘱道:“去将那些魑魅魍魉都拦住,姑娘的房里,除了咱们自己人,谁都不许进来,记住了。”

    青梨用力点头,“玉桃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守好。”

    房中的烛火有些暗,玉桃上前将烛火拨了拨,屋中霎时便亮堂不少,但当她看到姑娘瘫在榻上的时候,心都颤了。

    “姑娘,姑娘,”她连忙跑进了拔步床里,小声呼唤,“你还好吗?”

    温竹君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道:“水,端水来。”

    玉桃瞪了眼跟进来的小丫头,小丫头连忙兑来温茶水,她接过后,小心翼翼地喂给姑娘喝。

    “姑娘,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温竹君不想吓她,笑了笑,宽慰道:“没事,我没事的,就是有些脱力,跟咱们平日路走多了一样,没关系的。”

    玉桃眼泪汪汪,她觉得姑娘受苦了,成亲发财也不见得是好事,看来大姑娘二姑娘不愿嫁到霍家,也不是没有理由。

    温竹君披上衣裳,被玉桃扶了起来,两腿颤颤,她觉得又饿了,不过时间太晚,不能再吃了。

    “玉桃,明儿一早,我要吃荠菜包、南瓜粥、小米甜糕、多弄点炒鸡丁和瘦肉丁。”

    玉桃满眼心疼,“姑娘,我让厨房给你多做肉菜吧,你辛苦了,得补补。”

    温竹君摇摇头,“前两天已经吃过,不能再多吃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这并不是怕不好看,是为了身体健康吗?”

    玉桃左右瞧瞧,小声道:“我记得,还能活得久,熬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