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魔域圣女,想去何处?

    收到师尊解救出掳来幼童的消息, 妙真赶到周府时,周奕已被人灭口。

    封禁了刘万金的灵脉,收刮来刘府库房的珍宝, 楚阿满数着储物袋里七彩的上品灵石, 自己买法衣的灵石, 都在这儿。

    一块灵石没花, 白得了件灵器法衣, 她和解兰深将人交给洛水门, 两人前往捉拿幕后主使。

    对方早有预料,不逃不躲,冲着两人意味深长一笑,跃上半空, 只见他周身灵力暴增,皮肉鼓胀……

    一看解兰深心知不妙, 拉着身旁人, 祭出护体剑气撤退。

    金丹修士的自爆的力量,非同小可, 以程真人为中心,四周房屋建筑湮灭在一片席卷的尘土里。

    幸而解兰深及时发现异常, 祭出护体剑气, 楚阿满被他护在怀中,没有受到太多自爆冲击影响。

    嗅到一点甜腥味, 她扬起头来,楚阿满突然想起他在杏林镇受过伤,还未痊愈, 急声:“解兰深,你还好吗?”

    “不太好。”他虚脱过去, 重重砸来。

    好在楚阿满是体修,扛着人御剑飞行,来到跟师尊约好的据点。

    来到郊外这处院子,屋内的妙真迎来,见到徒儿背着面色苍白的解真人,上前帮忙:“怎么搞成这样?”

    楚阿满扶着解兰深:“我们在刘府找到证据,原来幕后之人是水月宗的程真人,他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自爆而亡,解兰深护着我,自己受了伤。”

    妙真:“原来如此。”

    师徒俩合力将解兰深放到床榻,在师尊替他把脉时,楚阿满掏出个帕子,帮他擦拭唇角的污血。

    片刻后,妙真皱眉:“在杏林镇时,他与魔域两位长老斗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不要命了。”

    楚阿满恳求说:“他为了庇护我才受伤,师尊想想办法。”

    对上小姑娘水汪汪的眼,妙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取出只玉瓶:“这是玉髓芝炼制的小还丹,拿去拿去。”

    楚阿满:“多谢师尊,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

    妙真被夸得飘飘然,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卧室,出去没一会儿,折返回来:“收拾收拾,马上撤离。”

    楚阿满知晓平遥县不能久留,扛起解兰深,一行人借用传送阵,返回洛水门。

    平遥县没有传送阵,她们没有往洛水门方向过去,去到距离洛水门更远的一处繁华城镇,问城主借用传送阵,一刻钟后,众人传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从周府搜刮来的上品灵石,妙真一点不心疼,置放数十枚上品灵石,让赵晶晶和叶苓带领孩童线离开,她们师徒断后。

    叶苓和赵晶晶知晓平遥县里牵扯太广,里面的水很深,这会儿抓紧时间逃命,赵晶晶应和:“师姑小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洛水门众人分两批传送离开,待最后一批进入传送阵,光亮闪现时,头顶阴云密布,妙真和楚阿满心头一凛,紧随而来的是庞大威压。

    这是元婴大能!

    在元婴大能的掌风袭来时,传送法阵开启,楚阿满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再睁开眼时,来到一处陌生地方。

    传送阵外,黑衣笼罩的大能目光阴沉沉,一旦开启传送阵,除了传送阵里的修士,无人知晓她们被传送到何处?

    前往洛水门的路上,他们安排了数名探子,一无所获,还是来迟一步。

    城主府的一队巡逻修士察觉异常,往这里赶来,黑衣人不欲大张旗鼓,一拂衣袖,缩地成寸,眨眼不见了踪迹。

    这厢,楚阿满和师尊等人与叶师姐赵师姐分开传送到不同方位,叶师姐她们需保护幼童,跟她们一起走更危险。

    平遥县之事,牵连了许多站在修仙界顶峰修士,不难揣测,方才出现在传送阵外的大能,便是服用过人丹的修士之一。

    这些元婴大能轻易不现世,只有关乎到自身利益,才会大动干戈。

    在楚阿满的梦里,记得似乎没平遥县什么事,看来没有她的参与,最后真相被掩埋在时光长河。

    元婴大能,有排山倒海之力,洛水门并非没有元婴道君,掌门便是元婴初期修为,因担心万一门中其他长老或道君牵涉进来,师尊妙真没敢透露许多,此时情况紧急,联络到掌门,将平遥县的事告知,并恳请掌门通知天剑宗云中道君。

    洛水门,天剑宗两位道君亲自出面,应能镇住对她们出手的某个大能。

    恰逢魔种出世,魔族蠢蠢欲动,这种时候修仙界不应该为了个人利益私斗,每损失一名元婴大能,魔族气焰便高涨一分。

    整个修仙界应该团结起来才对。

    妙真知晓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摇摇头,无奈叹息。

    身后传来徒儿的声音:“师尊,他苏醒了,跟云中道君发了传讯,您联系到掌门了吗?”

    妙真点点头:“以元婴修士的遁光,不过半日,两位道君便能赶到。”

    楚阿满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师尊,咱们掌门和云中道君信得过吗?”

    妙真一哽:“咱们掌门寿元过半,还有近五百年寿元,暂时用不到人丹,况且咱们掌门不是那样的人。”

    担心小姑娘容易轻信他人,补充说:“对他人保持警惕是一件好事,这些服用人丹的高阶修士,或许最初踏上修仙之路时,怀抱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历经风雨,走到如今,早已忘却自己的初心。”

    楚阿满对玄清掌门不了解,见面次数不超过一掌之数,她更了解预知梦里的云中道君……

    等待半日,率先等来天剑宗的云中道君。

    有云中道君庇护,众人乘坐天剑宗灵舟往返,路上遇到玄清,两位道君亲自护送,一路上风平浪静。

    云中道君为人霸道,不由分说操控灵舟抵达天剑宗,气得玄清吹胡子瞪眼,同对方争辩:“平遥县之事,乃我洛水门弟子查探出来的,怎么,你们天剑宗不要脸,这时候跳出来摘桃子?”

    云中道君据理力争:“我天剑宗弟子也参与其中,若没有我徒儿,凭你门中的筑基弟子……”

    “师尊。”

    听得宝贝徒弟胳膊肘往外拐,给云中道君气得不轻:“你小子还没娶媳妇儿呢,跟泼出去的水,净护着外人。”

    气不过,云中道君数落道:“上回你要翎光鱼,只道是你要在寝殿豢养,后来在池子边瞧见火堆,方知为师的翎光鱼被你拿去讨好个女修。”

    解兰深:“……”

    见徒儿欲言又止,云中道君恨他不争气:“你闭嘴。”

    洛水门这边,妙真劝慰自家掌门:“掌门师兄稍安勿躁,人丹之事牵扯广泛,仅凭咱们洛水门,恐怕难以与世族抗衡,不如将刘万金交给天剑宗去处置。”

    俗话说不蒸馒头争一口气,玄清想到洛水门日渐式微,只得无奈作罢。

    无比怀念典籍记里载的洛水门老祖,五行道法大成,呼风唤雨,吊打一众天之骄子,那时的洛水门傲视群雄,何等风光?

    哪像现在沦落到二流门派,要看天剑宗脸色?

    瞥向一旁的楚阿满,玄清深感惋惜,这名弟子坚韧,是个好苗子,可惜差了火灵根,只是四灵根。

    如若她是五灵根,便能修习洛水门藏宝阁至高无上的功法。

    将刘万金与美人狐交给天剑宗,洛水门一行人返回宗门,玄清带领一队内门精英弟子接回叶苓赵晶晶,以及被她们解救出来的数十名幼童。

    回到洛水门,青芜峰的小院,楚阿满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旅程,情绪放松,泡了个热水澡,爬上床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次日傍晚,精神饱满,一扫周身的疲惫。

    她联络赵晶晶,得知两个消息。

    一是天剑宗将于明日公开斩杀美人狐,审判刘万金……

    二是,她们解救幼童的消息传播了出去,最近许多丢失孩童的父母正朝洛水门赶来……

    哦,除了这些,还有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昨日晋升筑基后期的消息传出。

    赵晶晶跟吃了颗酸杏子似的:“我十岁入道,兢兢业业修炼,才有如今筑基后期修为。那女修不过入道几年,已经追上我了,楚师妹,你说天赋才是最重要啊?”

    这样的话,楚阿满不是第一次听到。

    女主的天赋异禀,不止打击到一众天剑宗天骄,洛水门也不例外。

    听到女主修为提升,或许是麻木,或许是筋脉拓宽给予的底气,楚阿满不再内耗焦虑:“天才只是少数,更多的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师姐乃上品资质,而我只是下品资质,可我不也修炼到筑基中期?”

    见到比资质还差的楚师妹,赵晶晶想到师妹和隐秀真人的弟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从来不见师妹因资质太差,而荒废了修炼。

    赵晶晶获得了勇气:“师妹说得对,其实我的资质也是许多修士所羡慕的,我应该学会知足常乐,不能钻牛角尖,师妹也要好好努力修炼,等咱们一起结丹,到时一起收小徒弟,一定很有意思。”

    楚阿满笑笑,没想过收徒弟。

    她深知自己没什么责任心,不想承担这份责任,收徒弟这事儿,储物袋遭不住啊!

    为了给她这个独苗苗修复无极伞,师尊妙真日夜画符,省吃俭用,洞府的开支都削减了三成。

    她计较利益得失,不会做一看就是赔本买卖的生意。

    说不定自己啥时候跑路了,扔下个徒弟算怎么回事?

    她和赵师姐约定了明日一早去天剑宗,待第二天微明,收到师尊妙真的传讯,同样是为了天剑宗公开审讯之事。

    她们这对师徒,及叶苓和赵晶晶作为人证,受天剑宗之邀,来到广场。

    从山门出来,发现有许多排队登记的男男女女,看出她的疑惑,叶苓主动开口:“这些都是丢失孩童的父母,收到消息,一大早赶来排队认领。”

    楚阿满知道修仙界有一种秘术,能测试两人是否为至亲血脉,扫过一眼,没有太多关注。

    抵达天剑宗,宽阔的广场早已围满了五大仙门修士,或是伸长了脖子好奇张望,或是不停擦拭冷汗的。

    楚阿满的目光从不知第几次擦拭汗渍的中年男子身上挪开,落到易姚林身上。

    易姚林似乎喊这人四叔。

    想到前不久极乐秘境外,易家老组参与拍卖延寿果的情景……

    难道易家也掺和进平遥县里的事?

    走神间,身侧有人靠来,站定。

    有些熟悉的味道,似女子的香气,楚阿满茫然看来,跟易姚林对视上。

    对方嘲讽一笑:“装什么装,姓方的没了影,是不是你干的?”

    楚阿满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易姚林嘴唇未动,给她传音:“我答应过姓方的,他告诉我一事,作为报答让我立下心魔誓,给他一条活路。前不久,他突然失去了踪迹,难道不是你做的?”

    楚阿满:“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段时间一直呆在杏林镇,还有平遥县,分身乏术,你说的那人,我并不知晓,谁知道是不是怕你,才故意躲着你。”

    两人用只有自己知晓的暗话传音,易姚林确定了,楚阿满大概是真不知道方令恒被魔族带走的消息。

    难道不是她跟魔族勾连?

    当初她允诺方令恒,帮他寻一具刚死去的肉身,放他平安离开。

    方令恒身上恐有密宝,易姚林猜出几分,在这之前立下过心魔誓,自己不能对他不利,易家人也不能。

    进入极乐秘境前,易姚林从未让方令恒在易家人面前晃悠过,直到极乐秘境时,被老祖觉察一具身体两道神魂,事后她给方令恒找来具才死去的修士肉身,送走对方。

    直到前些日子,方令恒失去了音讯,他生活的地方有魔气残留,应该是魔族来过……

    除了楚阿满,世上还有谁会想要方令恒的性命?

    魔族一次又一次寻方令恒,又是为了什么?

    易姚林想不通,一抬头,对上楚阿满的同情目光,一阵头皮发麻:“为何这样看我?”

    楚阿满移开目光,不答话。

    听易姚林又说堂弟不见了,楚阿满冷哼:“你弟弟关我什么事,休想让我背黑锅。”

    易姚林无语:“我又没说是你干的。”

    楚阿满:“哦,你以为咱俩是可以聊家常的交情?”

    易姚林一噎。

    随着广场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时间来到午时,人群出现骚动,楚阿满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见到一队执法弟子押解着关在玄铁笼中的绝色美人,穿过人群,来到广场中央。

    执法堂长老让人带来刘万金,被封禁灵脉,下了禁制,他心存死意,连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无需刘万金招供,证据确凿,由执法堂亲自施展搜魂术,以秘法,将搜到的神魂片段倒映在一面水镜,供现场数万修士观看。

    刘万金仅负责看管美人狐,引诱在外历练的年轻男修,利用他们炼制人丹……

    踏入修行后,女修难以孕育子嗣,于是有邪恶丹修利用女修炼制出美人丹,以狐妖多子的特性,将两者结合,豢养魅狐、美人狐。

    水镜中浮现出刘万金的视角,以美人狐蛊惑年轻男修,与之结合……

    楚阿满正在观摩,面上罩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熟悉的檀香,突然很想翻个白眼:“按刘万金的视线,隔着一层窗纸,什么都瞧不见。”

    解兰深:“你还想瞧见什么?”

    楚阿满:“……”

    待水镜中交缠的画面消失,罩上她双眼的手掌松开,楚阿满见到一具干瘪的男尸,是方才与美人狐颠鸾倒凤,被美人狐吸干灵力精血的年轻男修。

    在场不少男修冷抽一口气。

    尽管听说过人丹,没想到竟然这么恐怖!

    楚阿满想到自然界的黑寡妇、雌螳螂,这些动物□□完,受饥饿驱使,本能吃掉公的,为自己补充能量。

    美人狐便是如此,依靠本能采补男修的灵力后,小腹迅速鼓胀起来。

    眨眼间,诞下八名呱呱坠地的婴孩,被刘万金尽数投入炼丹炉,佐以若干灵草,炼制成人丹,担心有修士效仿,炼丹过程被长老模糊掉,呈现水波纹。

    八名婴孩,炼制出五枚人丹,三枚废丹。

    血红的人丹,以婴孩精血为引子,手段之残忍,令一众修士哗然。

    在刘万金的神魂记忆,出现了易家四房的面孔。

    见到这一幕,易姚林浑身一僵,蓦地想起那年她跟着解兰深和楚阿满追去永安城,曾偶遇四叔……

    当时邹家老祖夺舍解兰深失败,邹家豢养魅狐一事传得满城人尽皆知,她还好奇四叔怎会突然来到永安城?

    细枝末叶一点点串联起来,易姚林察觉到真相,回神时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同门,纷纷后退,离她远远的。

    就在这时,四叔易贤越众而出,向所有人高呼:“是我一人所为,与易家无关。是我为了追求寿元,与平遥县的周奕结交,买来人丹吞服,今日我认栽,愿意自裁谢罪。”

    不待众人反应,他咬破提前藏在齿间的毒囊,呕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执法堂弟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冲上座的长老道君们摇摇头:“已经死了。”

    在场都不是傻子,易贤尚在壮年,何需着急忙慌服用人丹?

    他自裁,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大人物……

    易姚林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神情崩溃,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栽倒。

    “不可能。”脱口而出后,她想到了自家老祖。

    四叔是为了替老祖延寿,为了整个易家的利益出发,结交永安城邹家,掺和到平遥县的人丹。

    上一刻,她还嘲笑着楚阿满。

    这一刻轮到她们易家被所有人审判,易姚林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冻,寸寸发凉。

    四叔是为了整个易家着想,易姚林无法责怪。

    她和全家人都受到易家庇护,不管知不知情,既享受到家族给予的资源,没道理家族遇到难题,轻易能将自己完全择出来。

    她们不清白了,等同于自己也吸食了人丹的养分。

    在今日之前,易姚林不大瞧得上楚阿满的出身、脾性,此刻突然发现自己也没多么高贵。

    四叔已将全部罪责揽下,作为现场易家最具话语权的人,易姚林将眼泪逼退回,不在意周遭的异样目光,站出来,对上座掌门和长老们执礼:“易贤罪有应得,怎么说他也是易家的人,作为晚辈,我想恳求掌门,让弟子替他收尸。”

    刘万金的神魂记忆里出现水月宗的程真人、平遥县周奕,之后找不到更多线索。

    如今易贤已死,线索断了,尽管所有人心知肚明,没有证据的事,掌门不好恶意揣测,对于易姚林的恳求,轻轻颔首。

    得了首肯,易姚林上前扛起四叔的尸首,面对同门或幸灾乐祸,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穿过人潮,只有宋朝阳主动上前询问:“师姐,需要帮助吗?”

    “不用。”易姚林不想连累这个小跟班,带着四叔离开天剑宗。

    施展搜魂术后,刘万金头痛欲裂,抱着脑袋打滚,拿脑袋不停往青石板上砸,砸出森森血痕。

    他竟没疯成痴儿,随长老的吩咐,被执法堂弟子施加禁制,防止犯人自残,被拖下去地牢关押。

    至于美人狐,由执法堂长老当着数万修士的面处决,掐个火球术,将尸首焚烧殆尽,一阵风刮走,什么也没留下。

    周奕死了,水月宗程真人自爆而亡,至此,关于刘万金的审判结束了。

    众修士正欲散去,忽而听闻上方传来飘渺的桀桀桀笑声,魔音贯耳:“好一场大戏,天剑宗真是小气,也不见邀请我魔域众人到此看戏,我们只好不请自来。”

    听到“魔域”两个字,在场修士无不面露惊恐。

    楚阿满眼皮子跳个不停,心中没来由发慌。

    这道声音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下一息是云中道君极具穿透力的洪亮声音:“廉贞,你这个老东西数百年不出魔域,本座还道你是死了?”

    “是啊,久不出世,世人早已忘记我魔域威名,这不,老朽特意来你们天剑宗走动走动。”随着话音落下,上空覆盖着大片大片黑雾,蒙蒙雾气之后,现出身影。

    楚阿满很想逃走,双腿仿佛树根扎入土壤里,挪不开脚。

    是廉贞。

    他竟然来了!

    在梦里,便是廉贞揭破她的魔种身份。

    任她生出双翅,如何也想不到以自己筑基中期修为,在多位元婴道君、金丹真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魔族会胆大包天来到天剑宗,楚阿满根本不会自投罗网,早就偷偷收拾小包袱跑路。

    她太过依赖预知梦了。

    以为现实会按照梦中一样发展,在她结丹后被道出魔种身份,那时她东躲西藏,尽管危险,也能替自己找到一条活路。

    现在只有筑基中期修为,以她目前实力扛不住啊,还是太弱了。

    “怎么了,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她的焦灼,被解兰深尽数看在眼底,探入广袖牵她的手,摸到一手心冷汗。

    她稳住心神,担忧说:“万一几位大能一言不合打起来,我们这些底层小修士呆在这里,帮不上忙,只会给道君添乱,岂不是很危险?”

    解兰深不知她是害怕被斗法波及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正要带着她退离,感觉一道如山海般的威压。

    楚阿满身形一僵,与高空的廉贞对上。

    对方生得一双锐利鹰眼,锋利如刀,看人时仿佛一把利刃割肉。

    完犊子了,她一颗心哇凉哇凉。

    果不其然,下一息听廉贞开口:“魔域圣女,想去何处?”

    楚阿满想呸他一口,有病。

    什么破圣女,阴阳怪气的,净恶心人。

    第52章

    不还

    一句魔域圣女, 激起千层浪。

    高台端坐的天剑宗掌门、云中道君、执法堂长老、楚阿满的师尊妙真长老等人,随着廉贞的视线望去,见到站在解兰深身旁的女修。

    广场上数万修士一道齐刷刷瞄来, 原本充斥嘈杂的现场, 安静得针落可闻。

    仙门大比上, 这名洛水门女修强得可怕, 难道她是魔种?

    几乎所有修士的脑海, 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当事人, 楚阿满在想什么呢,如果眼刀子能杀人,她恨不得顽死这群魔族。

    他们特意赶在聚集数万修士的天剑宗,大张旗鼓的揭破她的魔种身份, 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他们要她在修仙界无立足之地, 唯有投靠魔域……

    她最恨威胁了。

    梦里楚阿满净跟魔域唱反调, 宁愿做东躲西藏的一只老鼠,也不愿归顺魔域。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大声反驳:“无凭无据,魔域大长老上下嘴皮子一碰, 空口白牙将脏水泼到我身上不成?”

    空流谷内, 变异紫色幻影藤被她尽数毁去,楚阿满望向半空的廉贞, 丝毫不惧。

    唯一担心的,是万魂幡,到时见招拆招。

    面对质疑, 她目光沉静,不见半分慌乱, 令一部分修士忆起比试台上,她也是这般从容不迫。

    乍然听闻楚阿满疑是魔种,站在周围的修士欲躲远些,此刻撤回后退的双腿。

    修仙界灵气稀薄后,受天赋论影响,底层天赋差的修士犹如地上烂泥,人人都要踩一脚,好不容易从底层杀出个下品资质的楚阿满,她是他们底层修士的光啊!

    除了个别胆小的后退,大部分修士坚定与她站在一处。

    “死鸭子嘴硬,想要证据,本座允你。”廉贞抬手,自他的掌心幻化出食指长的一截梦幻紫色。

    那是……

    紫色幻影藤!

    除了她和魔种,即便以廉贞如今的修为,无法幻化出紫色幻影藤。

    不可能,她苏醒后分明第一时间将它毁去了。

    难道是陶璟的?

    那次由天剑宗和洛水门精英弟子联合毁去,这种容易戳破的小骗局,廉贞不像没脑子的傻子。

    只见廉贞的掌心一握,一小截紫色幻影藤化作丝丝缕缕的煞气,在半空游走片刻,直奔楚阿满所站的方向,钻入她的眉心。

    楚阿满终于确认,是那次空流谷的漏网之鱼。

    现场只有她、解兰深和上官游三人,是谁?

    解兰深最是厌恶魔族,不可能与廉贞勾结,上官游从小生长的村子,被魔族抽去生魂,制成尸魃,他与魔族有血海之仇,不可能投靠魔族。

    难道她们昏迷后,有魔物进入山涧,洛水门有魔域奸细,其它仙门难保没有被安插……

    面对周遭修士的警惕目光,她琢磨着既然修仙界呆不下去,被魔族带回魔域,先保住一条小命,以后想法子跑路。

    心头慌张之际,她与解兰深对视上。

    解兰深摸摸她的发顶,上前一步:“一缕煞气罢了,证明不了什么。自古以来,天生魔种,性情暴虐,对芸芸众生毫无怜悯之心,她哪一点像坏种?”

    “她是你的未婚妻,解真人当然帮着说话了,万一她是魔种,以后危害整个修仙界怎么办?”人群里,有人提出异议。

    解兰深周身的护体剑气,透着一股威严不可侵犯,掷地有声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什么,我愿意与她一同承担后果。这个保证,你们可满意?”

    现场,无人敢质疑他的话。

    不远处的赵晶晶,忍不了:“楚师妹心性坚韧,才不是魔种。昨晚我妒忌隐秀真人弟子快速提升修为,被追赶上,因而道心动摇,幸得师妹的鼓励,找回初心。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可以作假,道心做不得假,我愿意相信师妹。”

    叶苓也在这时发声:“我听过这样一句话,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不管楚师妹是不是魔种,她并没有害人,相反师妹解救杏林镇的幼童,免去父母骨肉分离,平遥县之事,也是师妹和解真人冒险查探,解救出五十六名幼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魔种?反正我不信。”

    楚德音没有出声支援,可她打从心底里不相信楚阿满会是魔种。

    她了解阿满妹妹,姨娘还在时,幼年的阿满妹妹是个善良的小女孩,会救助离巢的幼鸟,导致自己摔断骨头,骨折。

    高台上,妙真同自家掌门急急传讯。

    作为楚阿满的师尊,她不信徒弟是无恶不作的魔种,宛若娇丽芍药花的小姑娘,哪里跟天生恶种沾边:“污蔑,都是污蔑!分明是魔域的阴谋。”

    “说得有道理,前不久杏林镇不是出了个天生魔种,忘恩负义,诱拐杀死将自己带回家的恩人?楚师姐与魔种一点不一样。”

    “我也相信楚道友,仙门比试台,她差点豁出去一条命,这样的道心,怎么可能是魔种?”

    “楚道友,我也相信你。”

    “我也。”

    ……

    广场上爆发激烈的拥护声,底层修士七嘴八舌,乱糟糟一团。

    人群亦有到洛水门领会自家孩子的父母,特意到天剑宗观审,希望拐走孩子的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些父母只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没有楚阿满师徒,她们的孩子可能已经被拍卖掉,或是被夺舍,或是成为死士,她们当然会站在洛水门这边。

    正谋划着如何保命的楚阿满,被同门庇护着,呆成只木鸡。

    望着挡在她身前的解兰深,近来他身量又拔高了,肩臂趋近青年的宽阔。

    他一句不问,毫不犹豫护到她身前。

    赵晶晶和叶苓的维护,还有师尊……

    咦,怎么一切跟梦里完全不一样?

    不是应该审判她,除掉她?

    梦里的楚阿满受水月宗同门唾弃,数以万计的修士在秘境之中计划着围猎她,为民除害。

    然后楚阿满躲进了一处,意外撞见解兰深,他没有打算除她,只是淡漠的无视她。

    空中众魔也被眼下的状态,打了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廉贞出手了。

    元婴魔修的一记掌风,被解兰深挥出的剑势格挡住。

    他抬手擦拭掉唇角的污血,脊背笔挺如松。

    第二次攻击时,护犊子的云中道君站了出来:“廉贞你个老不羞,仗势欺人,敢对我徒儿动手,当我是死的么?”

    两位元婴大能御空斗法,波及范围之广,广场的底层修士遭了殃,被释放的元婴威压折弯了脊梁,口中溢出甜腥。

    “我洛水门弟子可不是好欺负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强自撑着的楚阿满看向来人,着一身眼熟洛水门服饰,除了洛水门掌门还能有谁?

    玄清一抬手,替众人解去威压,同时罩下一道结界,众修士顿感压在肩上的大石被人搬走。

    见门下弟子们安危有了保障,金丹真人纷纷缠上其余魔修,与之斗法。

    魔族盘算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破楚阿满的身份,届时她唯有投靠魔族,方能有一线生路。

    谁能料到这群修士一改对魔族喊打喊杀的态度,竟都护着她。

    眼见目标人物离开,廉贞心知输了,这场斗法继续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廉贞乃半步化神,现场的云中道君是元婴中期,闭关赶来的丹华道君为元婴初期,玄清同样元婴初期,三人加在一起奈何他不得,同样对方一时半会儿没法子拿下他们……

    目送廉贞离开,三位道君没有去追。

    广场上的修士早已四散逃走,只剩一片狼藉,以及东倒西歪的建筑。

    丹华道君看向玄清:“你们洛水门门中那魔种……”

    “什么魔种,那是我门中弟子,不问是非黑白,丹华道君怎能轻易下定论?”玄清凶光毕露,气得鼻孔冒烟。

    丹华讷讷,扭头另一位道君看来:“云中道君怎么说?”

    云中想起徒弟护着那疑似魔种的未婚妻,坚定要与她共进退,共同承担一切后果……没遇到那女修之前,也没见他对自己这个师尊热络过,现在为了未婚妻,连自身安危也不顾了。

    养大的徒弟,泼出去的水啊!

    到底是自己座下最争气的徒弟,给玉英峰争来脸面,云中为了徒儿考量,与洛水门掌门站到同一阵线:“玄清道君的话,不无道理。”

    丹华蹙起眉头:“莫非因为云中道君的徒弟袒护这女修,道君要包庇徒弟和未来徒媳了?”

    对方纠缠不休,云中冷哼:“魔种天生坏种,丹华道君,我们天剑宗剑冢内的洗心池,已有一名幼年魔种,恰好是本座徒弟与未来徒媳发现,没有真凭实据前,丹华道君何必咄咄逼人,魔族狡诈,万一错怪了。”

    玄清给了云中一个肯定眼神:“不过区区一个筑基中期修士,丹华道君何必喊打喊杀,此次平遥县之事,我门中这名弟子功劳不小,先看看,待日后她真的做出对修仙界不利之事,再行裁断不迟。”

    末了,又补充了句:“我门中弟子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一名筑基弟子都能有这样的眼界,丹华道君莫要盯着莫须有的罪名发难。哪怕她真是魔种,只要她不危害修仙界,我洛水门必然一力力保。”

    丹华一人,哪里说得过对面两人,一拂袖:“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日后待这女修闯出塌天之祸,到时看你们怎么办。”

    丹华虽气恼离去,却也被说动了心思。

    如果那女修没有犯下大错,哪怕真的是魔种,动辄喊打喊杀,的确不妥,恐会寒了底层修士的心。

    仙门大比上,这名女修大放光彩,丹华也买过这女修斗法的留影石,本是好奇门中诸多底层弟子对她颇为推崇,看个好奇,后来被她的斗法技巧,为之惊艳。

    她那样娴熟的剑法,以丹华的眼力,没个十来年,做不到这般自然而然的流畅,得知她踏入修行不到十年,每日挥剑五万次,曾感叹这女修是个耐得住寂寞,肯勤奋苦修的人才。

    玄清竭力保下这名弟子,是惜才。

    云中嘛,出了名的小心眼,护犊子,八成是为了他的徒弟,爱屋及乌。

    玉英峰,池子旁。

    楚阿满吃下两条翎光鱼,心头的郁结,一扫而光。

    一味陷入坏情绪有什么用,日子总要慢慢往下过,她问解兰深:“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

    解兰深:“不碍事。”

    她哦一声:“那我回洛水门了,刚才师尊给我传讯,掌门在玉英峰山脚等我。”

    解兰深也收到师尊的传讯,众魔撤走,三位道君谈妥,楚阿满暂时安全。

    将火堆熄灭,清理了现场,他拍拍衣摆:“好,我送送你。”

    在山下见到掌门和师尊,妙真摸摸她的头:“莫怕,为师在这,没有人伤害你,跟我们回洛水门。”

    她从师尊身上挪开,移到掌门玄清,观对方紧绷的面色和缓,同解兰深告别,返回洛水门。

    抵达宗门,山门管事和外门弟子投来奇怪眼神,显然已知晓天剑宗发生的事。

    被师尊带回青芜峰,妙真不善言辞,再三宽慰:“别怕,一切自有掌门师兄为你做主。”

    楚阿满点点头:“我很好,师尊有事的话,先去忙自己的。”

    妙真不知该怎么跟徒弟相处,听了这话,点点头:“也好,我去找掌门师兄商量。”

    来到议事殿,殿中聚集了数位长老,争对魔种之事,展开激烈讨论。

    掌门欲颁布一则关爱令,禁止门中弟子对楚阿满抱有恶意,违者必究。

    善行长老认为不妥:“掌门公开维护疑似魔种弟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真是魔族,届时我洛水门如何自处?”

    玄清冷哼:“连自家门下弟子都护不住,咱们洛水门真是一届不如一届,难怪沦落为二流门派。遥想当年,咱们祖师爷锋芒毕露,称王称霸,再看看如今尔等龟缩,毫无风骨,对得起演武堂中央的祖师爷石像?”

    另一长老道:“这哪是一回事,如果祖师爷还在,掌门想做什么,我自不会反驳,随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洛水门自是比不得天剑派、乾元宗。”

    “明诚,修士本就是与天抗衡,想要事事周全,恐折损道心。”妙真踏入殿中,坐到自己的位置。

    师妹妙法附和说:“事情还未下定论,再者有天剑宗解真人当着数万修士的面作保,我们洛水门若不护着点门中弟子,反正以后我是没脸走出去了。”

    青芜峰,小院。

    楚阿满对议事殿的争论内容,大约猜到跟自己有关。

    翌日,掌门下达禁令,门中弟子不得公开场合谈论,或挑衅楚阿满疑是魔种之事,犯者,到戒律堂领罚。

    一早,赵晶晶和叶苓师姐上门,特意将这个消息告知。

    楚阿满没想到,掌门和师尊她们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听了这话,赵晶晶好笑:“你想啊,如果你真是魔种的话,我们对你不好,你心怀恨意叛出洛水门,报复我们。所以只能对你好一点,多一个自己人,比多一位强大的敌人好。”

    叶苓瞧了赵晶晶的额头一记,对楚阿满说:“别听她胡言乱语,既然事情还未发生,你便不是魔种,只是我们的楚师妹。不管遇到什么,有师姐在,定会护着你。”

    楚阿满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在楚家时,只有阿姐会护着她。

    以为自己的魔种身份曝出,会遭遇到所有不好的事情,事实是,解兰深会挡在她身前,师尊、掌门,还有师姐们会庇护她……

    这众感觉很奇怪,她一点不讨厌。

    同炼器师约定取飞行法宝的日子到了,两位师姐得知她下山,担心在山下遇险,决定跟她一道去空翠城。

    走出小院,赵晶晶指着篱笆外的一棵杏子树:“好端端的果树,师妹将它齐腰斩断做什么?”

    叶苓:“是啊,再过两年,这颗杏树该挂果了。”

    到嘴的杏子没影了,楚阿满心疼说:“早上练剑时,一时没留神,被剑风扫到了。事后喂了些木灵力,好像被伤到根本,救不活了。”

    出了青芜峰,三人来到山门登记,尽管周围许多外门弟子投来目光,没有恶意。

    坊间珍宝阁的掌柜见到她,吓得不轻,天剑宗遭魔族入侵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空翠城,楚阿满疑似魔种,同样传遍了全城。

    猛地见到她,吓得掌柜从台阶摔下,经对方取出珍宝阁的玉牌,后知后觉想起前不久修补好的叶片法器。

    观她周身并无可怖的魔气,有两位洛水门女修同行,掌柜这下放下心来:“您稍等,我这就回库房去取。”

    不管是不是魔种,反正尊着她敬着她,总不会有错。

    来了一趟坊间,楚师妹发现城中分为两派修士,一派修士对她避而不及,另一派则是尊着她,捧着她,生怕下一息她化身为拥有撼动天地之力的大魔头,行报复之事。

    只有楚阿满知晓,她不是魔种,也没有令天地为之变色的力量。

    拿到修补好的新绿,外观看着与从前一般无二,楚阿满以神识探查,发现飞行法宝内部被触须挤压出的裂痕,被修补好了。

    结清尾款的灵石,是从刘万金那处得来,她花着不心疼。

    这次从平遥县回来,一石三鸟,收获颇丰。

    这世道挣灵石太难了,还是黑吃黑比较赚灵石啊!

    从坊间回来,她没有回青芜峰,先去了一趟炼器阁炼丹阁,将自己从平遥县得来的法宝,部分用不到的材料和灵草,兑换成炼体灵草,或是贡献点。

    她接下杏林镇和平遥县美人狐的两个委托,顺利交接后,得到九千出头的贡献点。

    加上材料和矿石,兑换一万多点贡献点。

    目前她账上的贡献点近八万余。

    距离十四万贡献点,还差不到六万的贡献点。

    从炼器阁出来,回青芜峰,她在院外见到个半人高的小孩。

    小女孩抱着靠着杏子树,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儿。

    她一扫而过,发现什么,复而移回目光,盯着上午被齐腰斩断的杏树,断开的主干处冒出新芽,好似重新活过来了。

    奇怪,这棵果树分明失去了生机,怎么突然又活了,难道是师尊?

    不对,师尊可没这么闲。

    而且师尊可没有木灵根。

    楚阿满推搡了一把小女孩:“喂,你是谁,要睡回自己屋里去睡,别来打扰我?”

    小女孩揉着惺忪睡眼:“是你,楚姐姐。”

    楚阿满见小女孩眼熟,只想赶紧把人送走,不想浪费修炼时间:“你是哪位长老的晚辈,来青芜峰,在我院子外做什么?”

    “是你和你师尊、师姐救了我们,其他小伙伴都被她们父母领走,一直没有人来领我,听说你心情不好,然后我问了姐姐的住处,特意过来看看你。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看它可怜,觉得自己好像能救它,然后我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小女孩心虚低头,不敢直视她。

    楚阿满眼中充斥着猜疑,观小女孩体内并无灵气,活脱脱是名凡童,竟能救活生机全无的杏树?

    想到某种可能,她以灵力掐断杏树的生机,对及膝的小孩说:“那你再试试看,怎么救活它。”

    小女孩眨眨眼,双手抱住杏树。

    原本失去生命力的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

    楚阿满盯着抽枝发芽的杏树,呼吸一滞:“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女孩眨着稚气未脱的眸子,不理解:“我心里想着要救它,然后就这样。”

    她提着小女孩的后衣领,御剑赶往师尊住所,路上发去传讯符:“师尊,我可能发现了药王谷的族人,先天草木圣体。”

    传音符那边,妙真诧异:“当真?”

    “不能完全确定,我现在赶往师尊的洞府。”结束传音,楚阿满听到耳畔传来小女孩软软的嗓音:“姐姐,你在跟我玩游戏吗?”

    楚阿满盯着提溜的小孩,目光热切:“算是吧!”

    如果真是药王谷族人,她要发大财了!

    手中被塞来颗饴糖,脆嫩的嗓音道:“姐姐,给你吃。”

    楚阿满将饴糖往嘴里塞,提着小孩,来到师尊洞府。

    妙真以神识扫过一遍,没发现端倪,听闻这名女童能让杏子树起死回生,再次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这一查,看出一丁点异常。

    妙真道:“她体内被高阶修士下过禁制,以我的修为,无能为力,或许掌门师兄有法子解开。”

    收到妙真的传音,听她们师徒信誓旦旦,玄清赶往青芜峰时,心头没抱太大希望。

    来到妙真的洞府,玄清见到从平遥县被解救出的女童,得知近几日其他孩童陆续被领走,只有这名女童,无人来领。

    以神识探查过女童体内,他同样发现了异常:“这是一种封印血脉的禁制,你说的那位高阶修士,最少半步元婴修为,想要解开封印不难,需要准备一些材料。”

    解除封印,准备材料,需耗时几日,这段时日,小姑娘被扔给楚阿满看管。

    师尊和掌门的原话是,她们早已辟谷,不用吃饭,她这个每日三顿不落的馋虫,正适合带孩子。

    楚阿满:“?”

    她最厌烦小孩,哪里会懂得看顾小孩。

    好在小女孩听话安静,不闹腾,不像在杏林镇遇到的熊孩子。

    相处下来,得知小女孩唤觉夏。

    这日,她带着觉夏下山觅食。

    两人在酒楼大快朵颐,解兰深按照约定抵达时,听到楚阿满将一碗深海鳌花粥递给身旁小女孩,谆谆教导:“万一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记楚姐姐哦!”

    女童有着一张圆如满月的脸蛋,在某人的循循善诱下,认真说:“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一定想着楚姐姐。”

    楚阿满十分满意:“鱼粥好吃吗?”

    觉夏:“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鱼粥,楚姐姐,会不会很贵?”

    楚阿满:“当然贵了,一碗深海鳌花鱼粥,要两块中品灵石。”

    觉夏的眸子里闪动着光亮:“我跟着奶奶一起住,只见过灵珠,那楚姐姐一定很厉害。”

    来的路上,楚阿满听觉夏讲起奶奶过世,她被拐子骗走的事情经过,余光瞄到有人靠近,转移话题:“喏,给你介绍个大哥哥认识?”

    觉夏的眼神在楚姐姐和大哥哥之间来回扫视,来了一句:“我听那些照顾我的姐姐说过,楚姐姐有未婚夫,这位大哥哥一定是你的未来夫君。”

    解兰深没有反驳,在楚阿满另一手边的空位落座。

    来的路上,在传讯玉简里听完来龙去脉,他对隐世的药王谷族人不感兴趣,盯着她挖来一勺鱼粥,撅着红唇吹了吹。

    他移开视线,转而去盯她面前的粥食:“最近你在洛水门中,可还好?”

    如果当初她成为天剑宗弟子就好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总会安心些。

    楚阿满吹了吹热气:“还好,掌门下过禁令,不许门中弟子议论门中。大家要么怕我,要么比以前更敬重我。”

    就着一碟小菜,吃下一碗鱼粥,她要了些点心打包带回去,觉夏被一碗鱼粥吃撑,吃不下其它。

    在坊间逛完一圈,该回去了。

    乘坐白玉扇,觉夏吃饱喝足,趴在蒲团打呼,楚阿满盯着他放置一旁的和光剑:“怎么不挂我送的剑穗?”

    解兰深望天看地,就是不说话。

    她还有哪里不明白:“你是不是嫌丑?你要嫌弃,不如还我。”

    解兰深别开脸:“不还。”

    “解娇娇,你还我。”

    她喊出这句,成功让解兰深身体僵住。

    第53章

    她这种自私自利之人,压根儿做不到

    “你怎会知晓这个小名?”他僵硬转过头来, 面色一变,恼羞成怒说:“是母亲告诉你的。”

    楚阿满点头,好奇问:“难怪以前问你小名, 你支支吾吾不肯说, 不过你的小名为什么叫娇娇啊?”

    解兰深解释:“母亲想要生个女儿, 在得知有了身孕后, 提前取了这个小名, 我自己不认的, 以后不许你喊了。”

    “我偏不,娇娇,解娇娇。”似抓住他的把柄,她眉飞眼笑。

    抵达洛水门, 楚阿满扛着觉夏,跑得飞快。

    留在原地的解兰深, 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人影。

    她倒是走得急, 难道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洛水门,青芜峰。

    楚阿满将觉夏放置到卧房休息, 自己呆在净室修炼。

    一连三日过去,掌门收集来材料, 给小女孩解除血脉封印。

    终于结束带娃生活, 楚阿满大感轻松,她和师尊在洞府外走来走去, 半个时辰后,洞府内闪过一片纯粹的青绿光亮,几乎将整个青芜峰笼罩。

    洛水门其他长老发现这里异常, 心随意动,几息后, 一同出现在青芜峰上空。

    妙法凝向洞府外的这对师徒:“师姐,刚才青芜峰出现异动,发生了何事?”

    其余几位长老第一时间望向站在妙真身旁的徒弟,那位疑似魔种的内门弟子。

    有她在洛水门中,青芜峰发生点风吹草动,立马吸引来众位长老的注意。

    妙真冲师妹摇摇头:“掌门师兄在里面,先等等。”

    又一刻钟后,玄清领着名女童一前一后走出。

    妙真一眼望到觉夏的光洁额头,解除血脉封印后,额心出现药王谷族人独有的一枚绿色印记。

    她迎上前:“掌门师兄,觉夏果然是药王谷族人。”

    玄清颔首:“药王谷避世千年,孩子交给你们青芜峰,本座这便派人给药王谷送信。”

    掌门前脚刚走,后脚妙真被众长老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药王谷族人,怎么回事?”

    “听闻药王谷族人是先天草木圣体,擅长养护灵植,我们灵植园有一株珍稀千年灵草总是半死不活,许多木灵根医修看不出毛病,不知妙真长老可否将这小女娃娃借我一用?”

    这位长老的话音一落,被妙法不客气唾了一口:“明诚,你也好意思开口?前些日子在议事殿,你口口声声识时务者为俊杰,置门中弟子不顾。觉夏是我师侄从平遥县救出,幸而我师侄细心,发现觉夏的身份,你们灵植园白白借用,莫说师姐和师侄了,我第一个不依。”

    妙法给了面子,没当着小辈的面数落,以传音入耳的方式说出这些话。

    明诚老脸窘迫,可想到灵植园那株宝贝千年汀兰,仍想尽力争取一番。

    这种灵植的珍贵之处,在于花开花谢结出的果实,但它结出的果实只有一个时辰内采摘,药效最佳,两个时辰后,药力散去一半,即便用玉盒封存,也无法保存它的药性。

    想要得到汀兰果实,全凭修士运气,它无法驯养,从未有修士成功培育种植,因此格外罕见,有市无价。

    以它的果实入药,可以炼制多种高阶疗伤丹药,连元婴道君也可使用。

    明诚给妙真传音:“你们想要什么,只要肯借出这名女童,但凡我灵植园能拿出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妙真专门等着这句话,跟身边的徒儿说:“你可以与明诚长老约定个时间,等你得空了,带着觉夏去灵植园走一趟,至于报酬么,他们灵植园里别的都缺,唯独灵草不缺。”

    楚阿满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仗着有师尊师姑给自己撑腰,问:“我可以要千年朝颜花和七转灵芝吗?”

    刚才明诚长老说了几句,突然大家停住,没人说话,她知道师尊和长老们暗中传音,争取到合理化的利益,得了师尊的口信,便知达成了某个条件。

    她一张口便是千年灵草和生长数百年的七转灵芝,跟割了明诚的肉一样,一阵肉疼后:“灵植园可以允你各一株,另外十株超百年份的灵草。”

    这个条件不错了,她望向师尊和师姑,得了两位长辈首肯,这才痛快应下:“好,明日用过午饭,我带着觉夏去一趟灵植园。”

    送走明诚真人,楚阿满喜不自胜,嘴巴跟涂了蜜似的:“多谢师尊,师姑。”

    妙法也高兴:“冲你这声师姑,不管说什么我都得帮你,记得你好像在炼体,似乎踏入炼骨境?”

    楚阿满点了点小脑袋:“是呀,方才问明诚真人要的灵草,便是拿来炼体。”

    每个境界的炼体方子,有几十到上百种灵草,一两味主药,不必担心泄露秘法,况且到固元境后,每次浸泡药浴宛若死过一次后的新生,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

    解荷华疼得怕了,最后止步于固元境。

    妙法目中欣慰:“你是个好孩子,你跟觉夏先回去,我同你师尊有些话要说。”

    楚阿满和觉夏回到小院。

    入夜后,掐算时间,到了该浸泡药浴的日子。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她从浴桶里苏醒,闭目感受一番,皮肉筋骨强劲许多,擦拭水渍,套上衣裙。

    前往灵植园前,她领着觉夏在酒楼大快朵颐,想到即将到手的灵草,给自己省下一笔上品灵石,一高兴,当即让店小二上了盘翡翠果。

    一盘灵果,共有四枚,她们各分两颗。

    乘坐白玉扇返回洛水门,觉夏捧着绿汪汪的翡翠果:“大哥哥不吃吗?”

    见对方摇头,她抱着梨子大小的碧色果子啃,啃着啃着,周身有一股气流涌来,只听体内传来噗地一声,吓得小脸一白。

    楚阿满从入定中醒来,慨叹不愧是先天草木圣体天赋者,一脸麻木说:“莫怕,你是踏入修行了。”

    两颗翡翠果的灵气,能让觉夏突破。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了遍,自己吃过的翡翠果不下五十枚,从未因为深海鳌花语粥、翡翠果等灵食灵茶,进过阶。

    从前她会因为自己努力苦修,赶不上依靠各种机缘快速进阶的女主,而情绪低落,现在想开了,一点不生气。

    一点也不。

    解兰深欲言又止,被她吼了句:“看什么看?”

    他:“?”

    当楚阿满牵着觉夏跳下白玉扇,往洛水门走。

    解兰深决定不跟她计较,给她两日时间,如果她在两天之内来哄,也可大度原谅。

    洛水门,灵植园。

    楚阿满和觉夏才到这座山峰,立刻被明诚真人座下弟子恭敬迎进,同时给他师尊发去传讯符。

    在灵植园喝了半盏茶,明诚真人匆匆赶来。

    双方算不得有交情,省去问候,楚阿满平铺直叙:“真人,觉夏我带来了,现在要去看那株千年汀兰吗?”

    明诚盯着小女孩额心的印记,目光灼人,可惜是药王谷族人,不然收做弟子,自己定会好生栽培。

    惋惜一叹,他对一大一小色两人道:“随我来。”

    觉夏比较依赖楚阿满,尽管明诚不喜,只能领着两人一道穿过茂密的灵草田,前往深处。

    一条狭长羊肠小道,左右侧分别栽种了许多灵草,空气中充斥着浓郁木灵气,楚阿满一路走,一路提前踩点,直到前方明诚真人停步。

    三人面前,是一座水晶打造的透明的花棚。

    以水晶构建的温室,真是奢靡啊!

    进入水晶花棚,迎面袭来一阵暖风热潮。

    汀兰喜暖,明诚真人特意为它建造这方温暖空间,模拟春夏气温。

    觉夏走向那株汀兰,将双手放置在灵植的叶片,得到反馈:“您给的肥料太足,它好像伤到了根基。”

    明诚纳闷:“难怪,一月前它分明开出花苞,一夜之间突然凋零,那么现在该如何做?”

    “我应该可以帮它梳理,调养。”觉夏不太确定,只是心头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她可以。

    觉夏跟随心底的声音,双手握住绿植的主干,脑袋里想着要治好它,额心印记一闪一闪,溢出的一丝绿色侵入植物根系。

    不知过去多久,觉夏眼前天旋地转,楚阿满发现不对劲,将人扯回,以神识探查,确定只是力竭,没有其他异样。

    她同明诚真人打商量:“觉夏才踏入练气初期,我们分几次给汀兰梳理,治疗,真人以为如何?”

    明诚哪有不依的道理,送两人出灵植园时,扔来只玉瓶:“这是中品培元丹,每日给她服用一粒。”

    楚阿满抛了抛玉瓶:“多谢真人美意了。”

    将觉夏带回青芜峰,喂服一粒培元丹后,果然见对方的脸色转瞬多了丝丝血色,红润有光泽,瞧着比去灵植园前更康健些。

    几日后,从师尊处得知她们联络上药王谷,得知有族人流落在外,他们已派出一队人手赶往洛水门的路上,约莫半月功夫,便能抵达。

    等待药王谷接人的半个月里,楚阿满忙着打坐提升修为,甚少下山采购。

    她和觉夏要吃饭,她是单纯嘴馋,觉夏只有练气初期修为,小孩子不能吃辟谷丹,洛水门中饭菜难吃得要命,于是托外门弟子帮忙捎带,给点灵石当作报酬。

    半月里,觉夏帮忙医治好千年汀兰。

    这日楚阿满来灵植园收取报酬,玉盒里千年朝颜花、七转灵芝,没有半点弄虚作假,皆是顶顶好的上品卖相。

    至于另外十株百年份灵草嘛,由明诚真人指派了名弟子,带领她去药田采摘。

    楚阿满指着自己提前相中的几株二三百年份的灵草,这位内门师兄也好说话,以玉铲小心翼翼挖出每根灵植的根系,装入玉盒,拿给她。

    “谢谢啊!”捧着玉盒离开,返回青芜峰的路上,收到师尊传来消息,药王谷的人到了洛水门,有重礼相谢。

    听到“重礼”两个字,她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自己苦哈哈带小孩,付出时间和精力,不就是为了从药王谷获得到更多!

    来到前院会客厅,楚阿满发现师尊和叶苓、赵晶晶她们都在。

    药王谷的五人小队,其中为首的中年男子见到她:“这位便是觉夏口中的楚姐姐吧,我乃药王谷现任谷主,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说着,他递来两只锦盒:“其中一块虚空石,是赠予解真人的答谢礼,还请楚道友帮忙转递我们药王谷的谢意。”

    虚空石,是炼制储物空间的主要材料之一,珍贵非常。

    药王谷好阔气!

    楚阿满接来两只锦盒,盯着黑漆漆的拳头大小的一块石头,这便是虚空石?

    药王谷谷主:“觉夏是我的侄女,是我兄长唯一血脉,流落在外,多谢真人与几位洛水门道友,还有解真人,你们从恶徒手中救出我兄长的女儿,兄长在天之灵,终于能瞑目了,几位大恩大德,药王谷族人铭感五内,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可凭锦盒,来药王谷寻我。”

    觉夏仰起小脑袋,看看那位陌生,额心却跟她有着一样印记的二叔,又看看楚阿满,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比起二叔,她更依赖楚姐姐。

    楚姐姐的师尊施展秘术,证实她和二叔为血脉至亲。

    觉夏被二叔牵着来到洛水门山门,与所有人道别。

    临走前,二叔与楚姐姐互换了传讯符,方便日后联络。

    乘着飞行法宝,她听到二叔担忧的声音:“你很喜欢那位楚姐姐?”

    觉夏想了想,点头:“楚姐姐对我好,给我买鱼粥,买灵果子吃。”

    柴荣打量着瘦小的女童,心知她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他们药王谷人丁稀少,如果她能在亲人身边长大,定是养成了个千娇万宠的娇娇女,哪里会对一碗鱼粥,一颗灵果子恋恋不忘。

    他对侄女怜惜不已,蹲下身来:“你喜欢吃鱼粥,灵果啊,咱们药王谷也有,回头我让厨子给你做。”

    “不一样。”觉夏经历过这许多波折,她知晓柴荣对自己好,是因为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柴荣看出她面对未知的忐忑,安抚说:“没有哪里不一样,待你回到药王谷,族人都会喜欢你的。”

    觉夏:“真的吗?”

    柴荣:“真的,二叔没有子女,以后二叔便是你的爹爹。”

    *

    青芜峰。

    楚阿满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发现的药王谷族人,竟是药王谷谷主的兄长之女,正儿八经的主支一脉相承。

    见时辰还早,出了山门,她往天剑宗过去,打算将锦盒拿给解兰深。

    途中,她往传讯玉简打上一记法诀,等待良久,无人应答。

    难道他人在剑冢?

    第二记法诀落下时,她蓦地回忆起上次见面,自己吼了他一句,该不会他还在生闷气?

    想着,打下第三记法诀。

    几乎法诀落下的同时,对面很快传来回应,仿佛等在玉简旁,一直盯着。

    玉简另一头,两人失联半月,解兰深每日盯着传讯玉简,已经将自己哄好。

    他不停给她找理由,从堂妹处得知她每日除了勤加修炼,就是带着觉夏去灵植园……

    她一定是太忙,所以忘了哄他。

    在传讯玉简亮起第一道灵光时,他骄矜地别开脸,看向窗子外的一抹青松,转移注意力,余光忍不住追随着那抹闪动的灵光。

    亮起第二道,他的目光从青松上收回,紧盯玉简。

    他允诺过,不管多么气恼,只要她坚持不懈打下第三记法诀,自己不会不理她。

    第三道灵光游走闪烁时,他快速掐出指诀,迟一些,若是被她误会了,回头她恼怒起来,反而要他来哄。

    玉简另一边,传来楚阿满的声音:“解兰深,你怎么又生气了?我觉得纪夫人替你取的乳名挺合适,娇娇不生气了哦!”

    他正要回复,听那头她抢先道:“等等,是柴荣的传音符。”

    柴荣这个名字,解兰深听着耳熟。

    那边出现一片嘈杂声,有男子镇定调度,有幼童稚嫩的哭泣,然后他听到楚阿满说:“解兰深,带走觉夏的药王谷族人遇到危险了。”

    经提醒,他想起来了,柴荣正是当今药王谷的谷主:“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楚阿满没想掺和这趟浑水,至多向宗门求助看看。

    她给师尊发传讯符,很快得到响应,言简意赅说:“报地址。”

    楚阿满报出地点,解兰深赶到。

    有师尊和解兰深出马,她一道跟着过去。

    飞速赶往目的地,她们抵达时,见到药王谷谷主的飞行法宝破破烂烂,被半空中的数名金丹修士围攻。

    仰仗谷主的亲卫队们缔结出防御剑阵,终于支撑到洛水门救援队赶来。

    亲卫队靠磕丹药瞬间提升修为,此时面色发青,见到支援的人赶来,身体摇摇晃晃,连站立都做不到,一头栽倒。

    见到熟人,躲在角落的觉夏:“楚姐姐。”

    楚阿满远远眺望过去,小姑娘圆圆的小脸,脸颊沾着鲜红,许是受伤了。

    呼吸间,她们来到飞行法宝跟前,解兰深与金丹修士斗法,手握和光,同阶之下,他一挑三,不缓不徐。

    她师尊对付剩下一名金丹修士,楚阿满是全场最清闲的人,干脆御剑来到柴荣的飞行法宝。

    靠近了些,瞧见觉夏,还有觉夏身后昏死过去的柴荣。

    觉夏身上并无伤痕,没有伤到一根寒毛,被柴荣保护得极好,女童脸颊上的血,约莫是柴荣的。

    他伤得不轻,身上青绿色长衫被染红,楚阿满掏出颗回春丹,塞到对方嘴里。

    药液融化,柴荣从昏迷中苏醒:“楚道友,请你帮我,帮我照顾觉夏。”

    说完,他再次昏死过去。

    半空,在解兰深斩杀一名金丹修士后,另三名修士萌生退意,扔出数枚暗器,往身上拍一张空遁符逃走。

    解兰深和妙真没跟上去追。

    见到她们,觉夏欢喜:“大哥哥,姑姑,你们都来啦!”

    妙真上前,给她擦拭掉血污,替柴荣把脉后,面色凝重:“谷主的筋脉被震碎,若不加以修补,恐日后难以修行。”

    这些修士毁去柴荣的修行路,难道跟药王谷有仇?”

    在场三人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柴荣与他的亲卫队伤重,不宜挪动,就近找了处村落歇脚。

    等到次日,柴荣苏醒后得知自己的身体情况,面色灰白,目光空洞地凝视着某处,没有焦点。

    妙真见了:“记得药王谷曾替一些修士修补过筋脉,谷主何需如此颓丧?”

    柴荣叹气:“两位真人有所不知,那一手巧夺天工的修补术,失传数百年已久。”

    妙真哑然:“原来药王谷断了传承,没有其它法子了么?”

    柴荣:“其实不算断了传承,我药王谷秘境之中,定有修补法子,只是……”

    他朝楚阿满和解兰深凝来:“有一条规则,进入秘境的,需一对有情人通过考验,方能得到药王谷至宝,这枚至宝承载着药王谷所有传承,唯有嫡系血脉方能开启。两位可否愿意助我,事后,柴某愿以土灵珠作为谢礼。”

    听到土灵珠,楚阿满下意识看向解兰深。

    好不容易有五行灵珠的下落,莫说是药王谷的秘境,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被她一望,解兰深轻轻颔首。

    几日后,柴荣的伤势养得七七八八,随行的亲卫因吞服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身体被药力反噬,跌落修为境界,精神萎靡不振,好在没有丢命。

    一行人准备上路,前往药王谷。

    有解兰深在,先前那群金丹修士应不敢再来,妙真不习惯与外人过多接触,同徒弟嘱咐几句,返回洛水门。

    与师尊分别,楚阿满乘坐白玉扇跟随柴荣他们前往药王谷的方向。

    随行的病号多,觉夏还在长身体,不能吃辟谷丹,于是一路上她们走走停停,这日来到一处河流边,稍作休整。

    见解兰深杀鱼的动作流利,他对面是托腮等着吃烤鱼的楚阿满和觉夏,柴荣打趣说:“我对两位进入秘境通过考验,更有信心了。”

    柴荣很有信心,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楚阿满,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跟对方打听秘境的事:“必须是一对有情人才行,为何不能是朋友与至亲呢?”

    柴荣回:“因为这处洞天福地,乃药王谷祖师爷开辟出,祖师爷曾为一女子伤情,从此不相信世间的真情,设下这处秘境,便是考验有情人是否愿意为彼此付出一切代价。”

    楚阿满心头哇凉。

    完蛋了。

    让她心甘情愿为他人付出一切代价?

    不可能!

    她这种自私自利之人,压根儿做不到。

    能不能想办法骗过秘境考验呢?

    神思恍惚间,她听到解兰深清冽如溪水流动的声音:“烤鱼好了。”

    第54章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我自己!

    觉夏眼巴巴瞅着, 见楚姐姐将接来的烤鱼递来,等第二条烤鱼好:“尝尝看,他手艺很好。”

    金黄诱人的鱼皮, 吸收了香料, 外面滋滋焦香, 内里鲜嫩, 因划了花刀, 味道浸入鱼肉, 十分入味,觉夏抿出细小的鱼刺:“好吃。”

    这时候第二条烤鱼也好了,楚阿满吹了吹热气,咬一口, 幸福得眯了眯眼。

    这边几人围坐在火堆旁,美美享用烤鱼, 不远处的亲卫队们被香气诱惑, 忍不住吞咽口水。

    烤鱼好香,闻着好馋。

    如果可以, 他们愿意花灵石买一条解解馋,扫到一高一矮两道背影, 对面端坐着天剑宗的解真人。

    那天上月, 高岭花,他甘愿为未婚妻洗手作羹汤, 除了小谷主跟着沾光,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沾光。

    这位解真人恐怕不缺这点灵石。

    于是接下来,柴荣听到一片吞咽口水声。

    待她们两人吃好喝好, 填饱了肚子,一行人继续前行。

    从洛水门到药王谷, 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拖延至二十余天。

    路上,柴荣日渐焦灼,大概想早些回到药王谷,寻回至宝,修补筋脉,尽管焦急,仍会好脾气地陪侄女赏景游玩。

    在二十多天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一条宽广不见边界的湖泊。

    药王谷坐落于湖泊中心的一座岛屿,因四周布置下禁空结界,飞行法宝和御剑无法同行,只有乘船前往小岛。

    阴沉沉的天,湖面起了一层白纱的薄雾。

    柴荣吹响了竹哨,不多时,一艘巨船缓缓驶来。

    “离药王谷有半个时辰,甲板风大,楚道友与解真人不妨到室内稍作休息。”从船舱走出,经过二十多天的修养,柴荣的伤势已然痊愈。

    因筋脉断裂,每每他打坐吸纳的灵气随着千苍百孔泄出,没法子打坐,随处走走,见到甲板的两人,于是有了上面的一番对话。

    “筑基修士寒暑不侵,我不觉得冷。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湖泊,好奇得紧,谷主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甲板上风光颇佳,倒是谷主将将养好身体,莫要被风吹坏了,快些回船舱去吧。”

    柴荣打量四周,一片白茫茫,哪有什么风景?

    回到船舱,他往甲板色一对未婚夫妻瞄了几眼。

    甲板上,楚阿满发现白雾能阻隔修士的神识。

    她仰望头顶的一片黯淡星空,默默记下北斗七星勺柄的方向。

    当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湖面时,面前出现一座小岛,被一道淡绿色光亮包围着。

    是药王谷特有的结界。

    靠近了岛屿来,经谷主柴荣掐下一道法诀,面前的淡绿结界出现一道仅供一人通行的狭长通道。

    下了船,一行人踏上结实地面,从通道攀登上石阶。

    觉夏人小腿短,爬不上陡峭的台阶,被二叔柴荣抱起,一段时日相处下来,这对师侄热络许多,不似刚见面的生疏。

    被二叔抱起,她鞋底的湿泥一不留神蹭到他身上,等在平地站定,觉夏手指紧握衣角,垂眉低目:“对不起二叔,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柴荣摸摸她的头:“没关系,一套衣服而已,洗洗就干净了。”

    他正安慰着侄女儿,有族人从湖边捕鱼回来,热情迎上来:“是谷主回来了。”

    说完,目光从出柴荣身上,移至他身旁一名面熟的女童,以及谷主亲卫队,楚阿满和解兰深。

    从洛水门传来消息,他们从平遥县解救出的幼童中,有一名女童是药王谷流落在外的血脉,应该就是她了。

    盯着觉夏的眉眼,像极了谷主的兄长,是谁的血脉,不言而喻。

    渔夫对着觉夏这张脸,不屑冷哼了声,转而细细打量那对陌生面孔的一对年轻男女修士,看着不像药王谷族人。

    柴荣适时站出来,给双方介绍认识:“这位是柴风。柴风,这两位分别是洛水门的楚道友,天剑宗的解道友,此次返回药王谷路上遇袭,多亏她们,这才叫我捡回一条命。”

    柴风急声:“谷主可伤到了?”

    柴荣摆摆手:“还好捡回一条性命,只是我全身筋脉破损,身体内灵气流失,如果不找到需修补之法,此生难以进阶,所以我特意邀请了楚道友和谢道友。”

    柴风朝楚阿满和解兰深一拱手:“原来是楚前辈与解前辈,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柴风对她们俩客客气气,对上觉夏,翻脸跟翻书似的。

    觉夏胆怯,缩到二叔身后。

    柴荣护住侄女,说:“大人的事情,莫要牵扯到孩童身上,孩子是无辜的。”

    柴风窘迫。

    柴荣领着觉夏去见族人,身后跟着的楚阿满品了品方才见到的一幕,跟身旁的解兰深对视一眼。

    柴荣领着小侄女见过族中长辈,一番嘘寒问暖后,小女孩抱回一堆礼品。

    天色已晚,觉夏打了个哈欠,被仆役带下去歇息。

    楚阿满和解兰深的住所,被安排在客院。

    来陌生地界,楚阿满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进入院子,解兰深默契地罩下一层结界。

    她霸占了他的卧房修炼,解兰深则取出个蒲团,在外屋打坐,很快入定。

    天色蒙蒙亮,窗子外传来鸟雀呼晴。

    楚阿满在院子挥完剑,见解兰深还在观想,她出了谷主府,路上遇到摆摊的小贩,随手买来跟珠花,跟小贩套消息。

    经过热闹市集,寻了家食肆,问店小二要来些吃食,顺便打听柴荣的家事。

    说到谷主,店小二的赞美之词滔滔不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谷主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好的人,谦逊文雅,宽容又善良,常有族人犯了错,往往会得到宽恕,我们谷主实在是太完美了。”

    楚阿满点点头,是啊,太完美了:

    “我怎么听说谷主好像有一位兄长?”

    提起柴誉,店小二闪过一丝厌恶,不屑说:“他啊,仗着天资不俗,打小起便闯祸不断,每每都是谷主帮这位收拾烂摊子,后来在外游离时遇到个凡人女子,不顾老谷主的反对,坚持与这名凡女成婚,后来凡女死了,柴誉一心要复活她,因此走上歧途,害人害己。哎,大早上的不说这种晦气事了,前辈慢用。”

    楚阿满要了这间食肆的招牌鱼粥,一碟子酱菜,一碟豉油蒸鱼。

    药王谷坐落于湖泊之中,靠近水域,饮食上多食鱼虾蟹等河鲜。

    刚捕捞上来的河鲜,经过简单烹煮,保持了食材最原本的鲜味,一小撮姜丝葱丝,一点盐巴,浇淋些许豉油与热油,香气扑鼻。

    筷子戳破鱼皮,夹起一块羊脂白玉的鱼腹肉,蘸上油料汁,往嘴里送,鲜得她眉毛一扬,去夹第二块鱼肉。

    腌制的爽口小咸菜,配着一碗鱼粥小腹,楚阿满只觉四肢暖洋洋,付了下品灵石,从食肆出来,她漫无目的逛了一圈,消消食,返回谷主府。

    才踏入谷主府,被柴荣撞见:“我让人去寻楚道友用朝食,得知楚道友不在客院,一大早,这是去了何处?”

    楚阿满:“初来乍到,对你们药王谷好奇,所以到处逛了逛,顺便找了家食肆觅食,柴谷主,你们药王谷的鱼真是鲜嫩无比啊!”

    柴荣:“哦,原是如此,觉夏还未辟谷,昨晚我让府中特意为你们了吃食,原来楚道友也喜欢鱼粥啊,今早觉夏也道鱼粥好吃。”

    停顿片刻,接着道:“昨天太晚了,来不及领着二位熟悉府邸,是我的不是。楚道友若是得空,我可以领着你在府中四处走走。”

    楚阿满的目光从柴荣身上,移至他身后走来的人,点点头:“劳烦谷主带着我们一起逛逛。”

    顺着她的视线,柴荣转头,见到解兰深:“正好,解道友也一起吧!”

    接下来,由柴荣领着两人将他的府邸逛了一圈,最后来到药园。

    空气里弥漫着木灵气,比明诚真人的灵植园还要浓郁百倍,楚阿满恨不得多呼吸几口空气,将木灵气吸收到灵脉里。

    “这边是千年份药田,后面另有万年份药田……”

    听到柴荣的话,给楚阿满惊住了:“不愧是药王谷,万年份灵草就这么养在府中,不怕被人偷走?”

    柴荣好笑:“我们药王谷的风气很好,尊老爱幼,路不拾遗,不会发生这种事。”

    楚阿满猛吸一口木灵气,转移了话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先前柴谷主说的土灵珠,可否让我们一观?”

    柴荣通情达理说:“既是托两位帮忙,提前确认谢礼,理所应当。”

    说罢,他从储物袋掏出一只锦盒,揭开盖子,一抹属于土灵气温和包容的气息,圆润的珠子,周身散发着土褐色的光芒。

    楚阿满有土灵根,在见到土灵珠第一眼时,无比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宝物,甚至她浑身叫嚣着要炼化了这颗灵珠,获取其中力量。

    她强自压下对力量的渴望,问:“我们什么时候入秘境?”

    柴荣想了想:“如果两位愿意的话,三日后便可与我族中的一对有情人,一同进入秘境。”

    楚阿满一挑眉梢。

    柴荣除了找她们,竟还找了其他人?

    从药园出来,回到客院。

    她将上午打听来的消息,分享说:“药王谷常年避世不出,只有进阶筑基后,才会外出历练三年,近三年内,只有五名族中青年出世历练,只有一名唤柴岩的筑基修士,领回个未婚妻,目前柴家主支人才凋零,故而病急乱投医的找上我们。”

    解兰深认真倾听,这些跟他在外界查探来的消息差不多。

    见她欲言又止,他将斟好的茶盏递到对面,追问:“还有何事?”

    楚阿满碰了碰茶盏壁,有点烫,烫红的手指捏着桌上放置的蝴蝶兰叶片,冰冰凉凉的:“还是关于柴荣的事,今早我在外头打听了一圈,整个药王谷的人对他们谷主赞不绝口,实在太完美了,好似一副菩萨心肠,一丝缺点都找不到。”

    解兰深盯着蝴蝶兰碧色叶片的一截玉指,听出她的话外音:“常人生来有七情六欲,友善的一面,对应着恶的阴暗面,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①,即便从前七情六欲淡泊如我,即便修行无垢心法,有时候我也无法做到置身事外的宽容,完全生不出恶念。”

    楚阿满放弃了拨弄兰花叶片,以手肘撑着桌面,靠近了来:“你对谁无法宽容,对谁生出了恶念?如果对你不利,一剑杀了便是。”

    解兰深无语:“不能杀她。”

    楚阿满听出了点苗头,不再提“杀”字,循循善诱道:“你对她生出了怎样的恶念?”

    解兰深默不作声,只是看她。

    自然是一些难以启齿的恶。

    在她一次次欺骗,冷落他时,他甚至想过学傅清安炼制一副玄铁锁链,将她锁起来,困住,好叫他日日都能相见。

    她喜爱晶石、灵石等,还可以在锁链上镶嵌些昂贵的晶石,只要她喜欢,他还可以用灵石搭建一座屋子,将她藏在里头。

    恶念浮起,他没有这么做。

    空间寂静无声,楚阿满转移了话题:“从前我也遇到过如柴谷主这般菩萨心肠的人,他是一名疯癫道士,对幼年的我来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我最敬重之人,是他告诉我如何靠着星辰辨认方向,教我吹奏安魂曲,不过后来他死了。”

    被她亲手杀死。

    疯癫道士并未教她吹奏安魂曲,装作无意间感怀提起,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以免解兰深怀疑自己和上官游扯上关系。

    刚才聊起恶念时,他盯着她的目光,叫楚阿满后背发凉。

    解兰深没有刨根究底询问疯癫道士如何死的,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论迹不论心。只要柴谷主真的博爱族人,伪不伪善,与外人无关,起码有人真正收到实惠。”

    楚阿满是提醒他提防柴荣,等想办法拿到土灵珠后,她们马上离开药王谷,至于谷主伪善不伪善,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次日,她在客房修炼一天,没有外出。

    又一日,她惦念起食肆里的豉油蒸鱼,吃饱喝足回府时,撞见巷子里的一辆木推车,一名壮年男子带着几筐子秽物,双方擦肩而过时,从竹篮一角,露出片熟悉的青绿衣角。

    这件衣裳面料,似乎是登岛那日,柴荣身上所穿的长衫,被觉夏不小心弄脏。

    瞧着破布碎头,她察觉到了一点隐秘——或许柴荣并不喜爱觉夏这个侄女儿。

    也对,柴荣跟她相似,同样天赋差,同样被上头的阿姐和兄长压一头。

    他不喜觉夏,接回这个侄女,是为了向族人彰显自己的仁德,还是为了声誉,亦或者是别的什么目的?

    回到客房,她将方才撞见的事,同解兰深说了。

    他沉吟道:“你还记得当日袭击柴谷主等人的金丹修士,柴荣乃金丹后期修为,即使药王谷不擅斗法,不该伤得这样重?被我斩杀的那人,左臂有死士印记。”

    “你怀疑柴荣豢养死士,自导自演,那他图什么,诓骗我们入秘境?不对,他在药王谷素有菩萨心,君子剑的好名声,苦心经营多年,怎会轻易舍去?况且我打听过了,这秘境考验人心,却无甚危险。”

    柴荣的目的,是秘境至宝?

    为防止有人刻意误导自己,她向老老少少打听过,上至白发花甲的老者,下至五六岁孩童,一块饴糖,小孩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股脑儿说出。

    从前许多药王谷族人会与两情相悦之人参与秘境考验,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失败的有情人相互埋怨,成了一对怨偶,导致许多有情人因此分手结仇,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族人们渐渐不再踏入秘境,年长者会苦口婆心劝慰少男少女不要闯秘境试炼……

    据楚阿满揣测,柴家主支认人丁单薄,概因药王谷祖师爷设下的试情秘境。

    这日一早,楚阿满和解兰深与药王谷另一对年轻男女汇合,在柴荣的带领下,来到府内一处假山。

    柴荣郑重嘱咐:“因

    我们族中许多年轻男女曾进入秘境参加试炼,她们出来后,全部以伯劳飞燕收尾,未婚夫妻解除婚约,情人变仇人,几位可想好了,确定要入秘境一试真心?”

    “当然确定了。”楚阿满认为他好生啰嗦,既然大家来到这里了,肯定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比如她,她为了土灵珠。

    既然打探清楚了,秘境里没有危险,等遇到各种试炼后,她便如当初谋划绝灵之地时,舍身但挡在解兰深身前,以图欺骗过秘境考验。

    解兰深朝身旁人看来,盯着她的侧脸,经过绝灵之地,他有底气相信,楚阿满爱极了他。

    他们两情相悦,并肩作战,何愁过不了秘境试炼?

    另一对年轻男女,柴岩与爱人红萼深情互望,他肯定答道:“我们也确定。”

    柴荣取下腰间系着的玉牌,朝半空一扔,那枚青色玉牌在假山上方游走一圈,出现灵气波动的漩涡。

    原来这假山后,竟是一处家族秘境。

    楚阿满和解兰深有默契的没有上前,当另一对有情人踏入秘境,她感觉到广袖下一只干燥的手掌牵来,两人紧随其后,一同进入。

    眼前一片混沌,当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牵着的人不见了,环顾四周,鸟语花香,青山绿水,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解兰深不见了。

    考验情人,难道不该是放在一起经历重重危机吗?

    她四处搜寻一番,过去一个时辰,茫茫桃花林,除了自己,没有旁的人。

    确定这里暂时没有危险,一时找不到出路,她干脆掏出只蒲团,一屁股坐过去,慢慢思量着如何破局。

    一晚上过去,她从入定中醒来,再次搜寻一番,桃花林依旧。

    来时,没听说哪位族人遇到她这种情况啊!

    她在世外桃源,急得团团转,甚至想掏出个灵果子啃啃,让自己静下心来。

    想到柴岩与红萼也在接受考验,秘境外两人含情脉脉的对望,眼神黏黏糊糊,恨不得互相贴到对方身上,万一这对真未婚妻通过了考验,她的土灵珠要没了,可不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被楚阿满念叨的这对真未婚夫妻,柴岩与红萼被丢进一处山洞,后方是猛兽,下方是能吞噬结丹修士的岩浆,中间一条独木桥,有禁空禁制,只能靠独木桥抵达对面的安全地带。

    红萼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留下来对抗猛兽:“柴岩,我来拖住妖兽,你快走。”

    “不,我不走,我要陪你一起留下。”柴岩坚定祭出本命法宝,与未婚妻站在同一阵线。

    然后与结丹妖兽斗法,两人双双阵亡。

    当红萼再次睁开眼时,望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心生怪异,她不是在药王谷秘境接受试炼吗?

    不对,脑海里多了一段她和柴岩终于通过试炼,她饮下忘情水,不再对柴岩痴痴迷恋,恢复原本的自我。

    她带回了药王谷至宝,得到主上的回眸一顾。

    珠帘后,他的脸模糊不清,毫不吝啬的夸奖她:“做的不错,红萼,你想要什么?”

    她盯着珠帘上的模糊影像:“红萼什么都不要,是主上替我阿爹阿娘报仇雪恨,只要主上用得上,属下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珠帘被一截手指挑开,那人朝她招手,依旧看不清面容,语气和缓了下来:“过来。”

    红萼呼吸一滞,抬步正欲上前,不等看清珠帘后的主上真容,下一秒,她昏死过去。

    昏迷前,依稀见到了柴岩,红萼突然忆起,原来她们还在秘境试炼,刚才的环境太过逼真,能轻易挑动一个人心底的欲念。

    柴岩深陷于幻境之中,一时言笑晏晏,一时悲伤泣泪……

    另一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落英缤纷。

    楚阿满靠在桃树下,发顶,肩上,怀中,掉落了无数花瓣。

    掌心,有她拿匕首割下的一道伤口,很痛,但没有破除幻境。

    身后倚靠的桃树,被她一剑砍断,几息间恢复成原状。

    该如何逃离这里?

    她挠头思考,耳畔听到一道威严又促狭的清亮男声:“想要骗过我?自作聪明。”

    终于有人了,楚阿满立马来了精神:“你是谁?”

    男声回:“吾乃药王宗祖师爷,怕了吧?”

    楚阿满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每每遇到危机,不到最后,绝不认输。她要替自己争取机会,博一把。

    她大着胆子,同这位飞升大能前辈的一缕神识争辩起来:“既然让我入了秘境,应当允我与我的未婚夫一同经受考验,可前辈将我独自扔到这处幻境,是否违背了规则?”

    “我开辟这处洞天,只为证明人间真情是否存在。可过去千年万年,从未有一对有情人能通过考验。”一停,男音痛斥道:“而你,对人世间的情爱视作为自己谋利工具,你只爱你自己。小小筑基修士,胆大包天,企图欺骗本座蒙混过关。本应将你丢进岩浆,叫你长长记性,但本座心善。”

    要不是看在那位酷似仙君转世的剑修,对这名谎话连篇的女修颇为在意,他早就将人丢进岩浆,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名可恶女修,同当初欺骗他的龙女,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们擅长以情爱蛊惑人心,随后将人抛之脑后,去寻更有趣的猎物……

    “我只爱我自己?”楚阿满非常认同这句,嘴角一撇:“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我自己!凭什么要我为了一个男人奉献一切,爱自己,又有什么错?”

    第55章

    好的呀,小道长~

    “你心机深沉, 欺骗那仙……那剑修感情,分明居心不良,竟还大言不惭, 你们女子都是这般薄情寡义么?”对方斥责道。

    楚阿满听出了来, 察觉到药王谷祖师爷应识得少年仙君。

    有了仰仗, 她不慌不忙说:“冤枉啊, 前辈被女子骗心骗身, 与我何干, 何必将怒火往我身上撒,一杆子打翻天下女子呢?”

    “大胆。”对方恼羞成怒,楚阿满只觉一股子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兜头罩来,听他强调说:“飞升前, 本座炼制出忘情丹,太上忘情, 前尘往事, 灰飞烟灭。”

    是吗,怎么她听着这位前辈话里话外, 分明对龙女耿耿于怀?

    楚阿满心想这人如此碎嘴子,同自己唠嗑, 嘴上分明不待见她, 不见出手,总不能因为他心善, 怜香惜玉吧!

    猜到对方约莫是因解兰深的缘故,她便大着胆子:“前辈,晚辈有一个问题相求, 我的未婚夫此刻在经受考验,是否通过试炼了?”

    桃林幻境空间内, 安静许久,除了风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这抹前辈神识已经离开,听对方骤然开口:“好了好了,少啰嗦,本座这便送你出去。”

    楚阿满听对方的意思,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跟躲瘟神一样,试图将她们送走。

    这位前辈到底在解兰深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柴逍遥当然害怕了,一不小心窥见九重天那位仙君转世的恶念……

    幻境迷心,能挑动一人心底深处的恐惧与欢愉,一开始以为是筑基小女修欺骗了仙君,现在方知原来这剑修分明知晓了欺骗,一次又一次选择退步……

    擅自窥见仙君转世不为人知的一面,若是待仙君证得大道,飞升至九重天,某天见到自己,突然想起今日这一茬,一颗心不停下坠,深感性命危矣。

    挣脱了幻境束缚,剑修手持仙剑和光,颇具威仪,柴逍遥正欲将被困桃林的女修放出,听对方恳求的语气:“前辈,我们一定要通过试炼,拿到秘境至宝,向药王谷谷主换取土灵珠。”

    仙君转世想要土灵珠?

    柴逍遥立马想到一个弥补法子,只希望将来仙君回到九重天后,能看在今日的放水,当作没这回事。

    漫山遍野,花团锦簇的桃林在眼前破碎,碎成无数镜片。

    待楚阿满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她和解兰深仍保持着踏入秘境手牵手的状态。

    下意识低头看向左手,一片白皙,不见任何伤口。

    “好厉害的幻境!”

    话音一落,自她们周身浮出阵阵灵光,紧接着在桃林中听过的熟悉男声响起:“恭喜你们,通过考验。”

    这时柴岩和红萼也比幻境里苏醒过来,得知一起参加秘境试炼的另一对有情人,居然通过试炼,想到各自在幻境中所见所闻,一时哑然,双方陷入诡异的沉默。

    与此同时,一粒青绿色圆珠自半空飞来,漂浮在两人面前,那抹神识的声音:“这是我药王谷至宝,碧玺青珠,唯有柴家嫡系之血,方能破除青珠禁制,习得我药王谷精妙之法。”

    “好了,我元神即将耗尽,你们可自行离去。”

    楚阿满窥向解兰深,不知为何,她觉得对方似乎红光满面,开怀不已。

    这么高兴啊,在幻境里碰到什么美事了吗?

    在他的鼓励下,她抬手接住青珠,两人返回秘境入口,离开。

    在他们离开前,柴岩与红萼早就灰溜溜,一前一后离开。

    入得秘境前,这对有情人浓情蜜意,甜得跟吃了蜜一样。

    从秘境中出来后,两人俱是神色难看,各怀心事。

    见到二人颓丧模样,柴荣心头一紧,安慰说:“咱们祖师爷最喜欢捉弄人,不过是幻境而已,其实千万年间,从未有过一对有情人能通过考验,并非他们不相爱,我想可能祖师爷根本不信世间会有至死不渝的真爱。”

    嘴上这么说,柴荣的目光死死盯向秘境入口,希望楚道友与解道友能通过试炼,否则自己吃了一遭罪,岂不是白白受了?

    “谷主,虽然我们失败了,但楚前辈和解真人好像通过了试炼。”

    柴岩的话,令柴荣沉浸在狂喜之中:“当真?”

    青年修士点头:“我亲眼所见。”

    柴荣眼中跃动着兴奋的光芒,如此不枉自己周密布置一番,前往洛水门的途中,听闻天剑宗那高矜的解真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坚定护住未婚妻,继而有了后面的筹谋。

    俄倾,从秘境里走出一男一女,可不正是楚道友与解道友。

    观对方神色舒展,柴荣抛下柴荣与红萼,迎上前来:“两位可有好结果?”

    楚阿满摊开掌心,露出一颗闪动着青绿光芒的玉珠。

    柴荣贪婪地盯着青珠,挪不开眼,伸手去拿,被对方一把握住,收回。

    楚阿满:“谷主莫忘了,我的土灵珠。”

    “自然不会忘。”柴荣从储物袋取出装有土灵珠的锦盒,耐心等她确认后,这才迫不及待接来至宝青珠。

    楚阿满解开锦盒盖子,查看无误后,睨向的柴荣将青珠收进储物袋,纳闷:“柴谷主怎的不破除禁制,习得秘法,尽快替自己修补筋脉?”

    柴荣的唇边勾勒一抹淡笑,温和说:“既然拿到青珠,不必急于一时。”

    思己及人,如果是楚阿满得到这样的至宝,第一反应是立刻滴上自己的精血,占为己有。

    比如她刻意诱导药王谷祖师爷,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拿到土灵珠,恨不得立即御剑飞回客院,赶紧炼化了它,提升力量。

    好东西当然要赶紧霸占,万一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再者作为药王谷谷主,柴家的话事人,每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灵脉的灵力散去,不能动用灵力,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一点不担心遇到危险?

    还是他自信药王谷风气良好,不会有人下手。

    “楚姐姐,你们终于从秘境出来了。”

    等楚阿满回神,发现觉夏飞奔着跑来,抓住她的袖角,信任又依赖地说。

    “觉夏,楚道友与解道友在秘境试炼了一天一夜,疲乏不堪,莫要打扰她们两位。走,跟我回去,二叔让厨娘给你做最爱的鱼粥。”柴荣牵起侄女,带她离开这里。

    觉夏被他带走,穿过月亮门时,忍不住回头,圆圆的眼眸闪过泪光。

    回到后院,柴荣牵着侄女,沉沉叹息。

    觉夏的小身子瑟缩了下,要抽回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掌强硬握住,他失望说:“二叔不是告诉过你,以后没事的话,不要去你楚姐姐跟前晃悠。她们为土灵珠而来,拿到土灵珠,很快便会离开。只要你肯乖乖听话,二叔会将你视作亲生女儿,栽培你。”

    小女孩咬着下唇,抖得更厉害了,冷汗浸湿了额头碎发。

    怕到了极点,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二叔,我都听你,我再也不敢往外面乱跑了。”

    头顶罩来一只大掌,轻揉了揉,二叔阴森的声调:“乖孩子,才有鱼粥吃。”

    转而扭头问罪守院的婆子,得知是一名侍女偷偷放觉夏离开,柴荣抬抬手,从暗处走出几名影卫,将匍匐在地的侍女拖走。

    “我错了,我不该放小姐出院子,求谷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求饶的话,喊到一半,被影卫封印了灵脉与哑穴,拖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阴影里。

    觉夏上下牙齿直打哆嗦,她害死了小雪姐姐!

    *

    回到客房,有解兰深在外屋护法,楚阿满来到里屋,迫不及待开始炼化土灵珠。

    她炼化过难度更高的金灵珠,一次生两次熟,不同于金灵珠锋锐无双,如一把尖刺利刃在筋脉里游走,戳得人心肝脾肺哪哪都疼。

    土灵珠的灵气,有着大地宽广而温厚的特质,如母亲般温和宽容,包容抚慰着灵脉……

    炼化金灵珠时,她以金系灵气拓宽灵脉,带来的效益庞大。

    这次炼化土灵珠,同样分润一部分灵气给灵脉,一面默默运行炼体心法……

    天边启明星挂在窗外,楚阿满从一身冷汗中醒来。

    给自己掐一道净尘法诀,随着清风拂面,额头后背的冷汗与脏污,一同被卷走,浑身清爽整洁。

    从蒲团起身,她拍拍褶皱的裙摆,来到外屋,分享好消息:“我进阶筑基后期了。”

    解兰深颔首浅笑:“恭喜,不过我好像也要进阶了,劳你替我护法。”

    “好的呀,小道长~”楚阿满的打趣,换来对方无可奈何的一个轻笑。

    第二天午后,两人从客房走出。

    听了府内园子里的仆役们闲聊,原本即将成婚的柴岩和红萼,不知因何缘故,掰了。

    按照谷内的规定,红萼作为岛外人,本该留在药王谷,不得外出,昨晚不知发生了何事,柴岩偷偷放跑了红萼,今早谷主特意派人到湖上搜寻。

    湖泊上有禁空禁神识法阵,身处于一片白茫茫,一不留神,可能迷失在湖上,找不到正确路线,可能灵力耗尽而死。

    她和解兰深来这座岛屿前,路上柴荣提到过这个族规,一般只争对族人从外面领回预备成婚的道侣,防止心术不正之人接近族人,泄露药王谷的地理位置。

    她们是柴谷主亲自邀请,且是名门高徒,值得信任,不必受族规约束。

    听闻红萼逃离药王谷的消息,楚阿满

    得了音讯的柴荣赶来,见她们两人的修为各自提升了一个小境界,略一迟疑,上前恭贺道:“恭喜两位更进一步,晚些时候,我让厨娘备上一桌席面,好好庆祝一番。”

    楚阿满沉吟道:“不必如此麻烦,既然药王谷一事已了,我们打算尽快出岛,四处游历寻些机缘。”

    柴荣复而偏头看向解兰深,得他懒懒抬眼:“出岛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日。

    楚阿满顺道补充了句:“不过好久没见到觉夏了,以后大概很难再见面,想着出岛之前双方见一见。”

    柴荣并未阻拦,痛快说:“当然可以。”

    吩咐仆役将觉夏带来,见楚阿满和解兰深往凉亭过去,落座,他跟过去。

    一个眼神,仆从会意送来灵茶点心等。

    楚阿满没吃,伸长了脖子张望等人。

    至于解真人,柴荣正欲开口招呼着用茶点,对上对方冷若秋霜的眼,打从心底里发怵,涌到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觉夏短胳膊短腿,走得慢,仆役担心几位贵客等得不耐烦,不顾小姐的意愿抱着来到四角凉亭。

    过去一夜,觉夏变得沉默寡言,跟昨日从秘境出来时不一样了。

    楚阿满坐得端正,正儿八经地叮嘱:“我和大哥哥决定今日离开药王谷,你好好修炼,这是我的传讯符,以后遇到不懂的可以问我。”

    觉夏盯着传讯符,知道等楚姐姐和大哥哥离开后,这沓符纸会被二叔收缴。

    可小雪姐姐被她害死了,如果今天再说错话,小莺姐姐也要没命了。

    “我知道了,谢谢楚姐姐。”觉夏说着,打了个哈欠。

    柴荣会意,宠溺地刮了刮女童鼻尖:“你啊是不是又困了,我让人带你去歇息。”

    他招招手,方才抱觉夏来的仆役,将人领下去。

    想要见的人见了,没什么话要说,楚阿满开口:“我们打算现在离开,谷主可否派人送我们到岸上?”

    柴荣巴不得赶快送走,面上虚情假意挽留,见她们去意已决,招手来了两名亲卫,介绍道:“这是小武大武。”

    对着另一位金丹大圆满修士拱了拱手:“这位是族中鹤老,他们三人会送你们回到陆地。”

    小武大武,跟楚阿满她们熟悉,从洛水门返回药王谷时,两兄弟曾服用过短暂提升修为的丹药,事后两人养好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境界倒退,小武从筑基修士倒退回练气,大武则从筑基后期倒退至筑基初期。

    服用这种禁药,短时间能提升修为,事后不仅身修为境界倒退,身体可能出现许多隐患。

    至于金丹大圆满的鹤老,两人只在柴荣领着觉夏见族中长辈时见过一次,不甚熟悉。

    跟着小武大武踏上船只,两兄弟在甲板操控行驶方向,鹤老则老神在在,望着湖面氤氲的雾气。

    船舱内,一根细白的手指挑开窗帘,打量着四周。

    湖面,大雾中,船只飘摇。

    药王谷,后院。

    小莺被放归,主仆俩搂着彼此,哭红了眼。

    觉夏吸了吸鼻子:“小莺姐姐,真好,你还活着。”

    着淡绿色衣裳的少女替小主子擦拭眼泪,自责地低下了头:“可是为了救我,小姐失去了最后的求救机会,整个药王谷族人都被谷主骗了,深信不疑,根本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只会把我们当作疯子关起来,就像当初小姐的阿娘。”

    小姐的阿娘是一位心善的凡女,救过小莺的母亲,之后听说谷主将觉夏小姐接回,小莺想了许多法子,这才混入谷主府。

    院子里,墙角几丛梅花傲霜,疏影横斜。

    主仆俩眺望远处的湖面,船只渐行渐远,再也望不到影子。

    一大一小,两人心下戚戚。

    *

    宽阔望不到尽头的湖泊,船只驶出一段距离后,确定神识和肉眼无法望见那座岛屿。

    她和解兰深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走出船舱,来到甲板,大武小武欲询问,被两人锁住灵脉,朝后颈劈去一记,放倒。

    两人动作迅猛如雷电,仅发生在一两息之间,靠磕丹药堆修为的鹤老,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大小武倒在甲板,鹤老慢一步反应过来,怒喝:“我药王谷将两位视作贵客,你们想到底要做什么?”

    解兰深不废话,祭出和光,斩下一记仙藻。

    空有一身金丹大圆满修为,鹤老看着挺吓唬人,实则在族中习惯了安逸生活,斗法技巧生疏,依赖服用丹药堆起来的修为,对上和光,有点不够看。

    他欲传讯给药王谷,被楚阿满一记剑风打算掐诀指法,恼怒瞪来一眼,被她瞪回去。

    不过一刻钟,将鹤老制伏。

    解兰深扒开对方的衣袖,发现一枚熟悉的印记,与他那日诛杀一名金丹修士手臂的印记一模一样:

    “当日我便觉得奇怪,这些金丹修士空有傲人的修为,实际是个空壳子,看来都是柴谷主靠丹药养出来的死士。”

    听闻他们的计划暴露,躺地的鹤老,面如死灰。

    鹤老一把年纪了,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见那筑基女煞星掏出几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吓得一哆嗦:“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都招,别扎我?”

    感情好,省得楚阿满拿针扎他,糊一手血,搞得吃不下饭:“带我们回药王谷,劝你识相点,莫要诓骗我们,否则我手中飞针可不是吃素的。”

    在鹤老的指引下,一个时辰后,接住暮色的掩护,她们重新摸到岛屿入口,登岛。

    有熟人资敌,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谷主府邸。

    解兰深神识一扫:“糟糕,柴荣去了后院。”

    两人赶到觉夏的院子时,柴荣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握住匕首,瓷白与鲜红相映,刺眼极了。

    侍女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在侍女身旁,是面色白惨惨的觉夏,见到楚姐姐和大哥哥出现,揉了揉眼,发现不是幻觉:“呜呜,楚姐姐,夏夏好疼。”

    楚阿满盯着小女孩被取血的胳膊,纤细瘦弱,目光移至柴荣手中的瓷碗。

    在察觉到解兰深的神识扫过,柴荣的脑海炸出一记惊雷,扫到两人身后灰头土脸的鹤老,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明人不说暗话,他直接表示愿意分割利益:“你们想要什么,百年灵草,还是千年灵草?”

    砸灵草啊,楚阿满一点不觉得被侮辱,萌生三分心动。

    骄矜如解兰深,丝毫不为所动,祭出和光劈去一记剑风。

    柴荣暂时无法动用灵力,身边跟了数名影卫,见主子有危险,奋不顾身跃来抵挡。

    楚阿满晋升筑基后期,对上磕丹药磕出来的虚假金丹修士,有五六分把握。

    贪生怕死剑,需在危机中求生,正好拿来一试,她卡在第五式,难得碰到机会,不想放过,雀雀欲试地望着七八名金丹影卫与解兰深缠斗,对其中一名金丹初期修士发起进攻。

    瞧她只是筑基修为,对方不欲理睬,根本没放在眼里。

    被她左右夹击的剑风与道法骚扰一通,不厌其烦,抛下解兰深,扭头罩来金丹修士的威压,同时重达千斤的一把大刀从天而降。

    楚阿满步伐灵活,轻巧闪躲,佐以缠绕术、水矛刺、金斩术,总有一系法诀能克制敌人。

    恰好这名金丹修士乃水灵根,她施展土刺术,利用走位,每每总能在对方的攻势之下,提前避开。

    将敌人拖延到灵力耗去大半,这时候才是楚阿满的主场。

    在她解决掉这名金丹修士,另一边解兰深的剑下,陆续有人倒下。

    见情况不对,柴荣面色阴沉地搜寻觉夏,挟她做人质,朝后方扫去,不见女童人影,原来早在斗法开始时,趁人不注意,她带着小莺偷摸溜到楚阿满那方,此刻正猫在楚阿满身后,牵着袖角,往他这里瞅。

    好个白眼狼。

    柴荣气急,舍下影卫,欲乘坐飞行法宝逃出府外,寻求族人帮助。

    楚阿满早有预料,以藤蔓构建天罗地网,将他的飞行法宝围困其中,使得柴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谷主府邸的斗法,引起周围居住的修士纷纷出门查看,见有人闯入谷主府,不约而同赶来支援。

    “何方宵小,敢擅闯药王谷,是欺我药王谷无人?”

    “不对,好像是楚道友她们!”

    十几息间,解兰深解决掉剩下的金丹修士,心知无法说服药王谷族人,直接向柴荣施展搜魂术。

    见到这幕,柴岩睚眦目裂:“解真人,你怎敢对我药王谷谷主搜魂,拿命来?”

    “谷主,等等柴岩,好像不对……”

    半空投射的记忆片段里,柴荣面目狰狞地强取觉夏的血,那张可怖面容,与他们平时所见,完全不一样。

    仿佛被人夺了舍。

    柴岩身形滞在半空。

    画面里的谷主大义凛然地威胁女童:“二叔只是要你的一点血,用来激活药王谷至宝碧玺青珠,便能让我们全族人带领着进入一个新的高度。只要你乖巧听话,二叔会将你当作亲女儿照顾。”

    “瞧你,又在发抖,这样惧怕二叔,是知晓你阿爹的事了吗?”

    “你阿爹天赋好,是药王谷嫡系主支,人人艳羡,而我只是一个从外面抱回的私生子,天赋不如阿兄,传承血脉亦不如他,我又有什么错,凭什么样样不如他?老谷主也要将继承人的位置留给阿兄,没有关系,最后你阿爹死了,而我还活着,我这个孽子反而成为了药王谷人人尊敬的谷主,你的阿爹成了背叛药王谷的罪人。”

    画面一转,柴荣将偷学来的炼丹禁术,美人丹美人狐传授给其他丹修,以此污蔑兄长,往兄长身上泼脏水……

    兄长百口莫辩,嫂嫂因此疯癫,在嫂嫂死后,柴荣故技重施,令长兄担上与诡宗勾结之罪,被族人不容,被修仙界追杀……

    污蔑长兄、虚伪,颠倒黑白,搜魂术投射到半空的一幕幕记忆片段,做不得假,所有先后赶来支援谷主府的族人,鸦雀无声。

    柴岩双目空洞,落了地,不敢置信。

    然而这些还不能完全打击到,在下一个片段浮现时,他见到了红萼……

    红萼刻意接近他,给他喂下了情蛊,两人度过一段美好时光,返回药王谷秉明谷主,两人准备成亲……

    然后由红萼主动提出参加秘境试炼,测一测他的真心,柴岩爱她如珠如宝,哪有不应的道理。

    真相被揭露的这一刻,柴岩痛不欲生。

    原来他满心欢喜以为遇到心意相通的恋人,其实只是为了利用他获取秘境至宝。

    灵光闪烁,紧接着是他偷偷放跑红萼,红萼架船离开岛屿,被柴荣派出的影卫送给一名黑衣人,那周身萦绕的黑气,分明是魔族。

    面对周遭投来怜爱眼神,柴岩心里一把钝刀子割肉:“柴荣欺骗我药王谷族人,与魔族勾结,陷害兄长,杀害嫂嫂,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配为我药王谷谷主。”

    “柴荣恶贯满盈,不配做我们的谷主,那谁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数十道目光齐齐投来楚阿满的方向,楚阿满低头瞅着牵住自己袖角的小女孩,眉心的印记青翠欲滴,看得她心花怒放,嘴角上扬。

    之所以拒绝柴荣的拉拢,当然是因为后面还有天大的好处啊!

    第56章

    原来情爱之事,可以将人变成一个傻子

    同勾结魔族、陷害兄长, 逼疯嫂嫂等恶劣行为相比,后面浮出的记忆片段是柴荣伪善的谋划之下,促使兄长与老谷主争执反目……

    被强势搜魂, 柴荣动弹不得, 抵在眉心的指尖灵力抽离, 剧痛刺得他的脑袋炸了一样, 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趴在地上。

    剧痛使得头脑混沌, 扫见周围的同族, 放在平时,只需他振臂一呼,这群人将会付出生命拥护自己。

    可对上同族怨恨嫌恶的目光,柴荣心知自己的真面目被揭露, 不管如何辩解,不会在再族人接纳:“成王败寇, 枉我辛辛苦苦经营一切, 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阿兄, 最后还是你的女儿坐上了谷主之位!”

    “不好,快推开, 他可能要自爆。”

    解兰深扔出白玉扇, 楚阿满带着觉夏和她的侍女跳上飞行飞宝,现场其他修士纷纷迅速撤退出谷主府。

    白玉扇飞遁, 解兰深给飞行法宝罩上一层防御结界,不见金丹修士的自爆波动,他的神识蔓延过去, 赫然发现柴荣七窍流血,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断绝生机了。

    见柴荣就这么死了,楚阿满心情复杂。

    她和柴荣既相似,又不同。

    都有一个出身高贵的阿姐阿兄,她们天赋差,不被父亲喜爱,如果是她,即便众叛弃离,哪怕低进了烂泥里,仍会努力求生,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旁人能杀死她,她自己绝不会如柴荣这般引颈受戮!

    她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第一缕光线穿透薄雾,明烛天南。

    躲在家中的老少,得知了昨晚谷主府内发生的事,起初不可置信,听家人信誓旦旦,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仿佛天塌了般。

    柴荣兢兢业业经营了一百多年的名声,一夕尽毁。

    谷主府内,一部分族人离去安抚留守家中的亲眷,一部分留下帮忙清理。

    柴荣服毒而死,担心触碰到毒粉,伤及无辜,鹤老被派上用场,颤颤巍巍伸出手,摸到前谷主身上的储物袋。

    屏气凝神半晌,鹤老眼角的皱纹炸开鱼尾:“没毒。”

    解兰深接过储物袋,因主人身死,神识消去,一路畅通无阻探查了番,取出一册炼丹禁术毁去,将碧玺青珠和储物袋一股脑地扔给觉夏。

    楚阿满端来柴荣取来的半碗血:“别浪费了。”

    觉夏白着唇瓣,点点头,往青珠滴了一滴血液。

    珠子周身溢出点点灵光,脱离掌心,觉夏分明没学过结印,可见到青珠,眼前浮现一套指诀,学着掐出法诀。

    打下烙印后,珠子乖巧围绕在小女孩周身转圈,没入眉心。

    “原来真正的血脉认主,只需要一滴血就够了。还剩这么多,太浪费。”她盯着碗中剩下的半碗,喃喃道。

    觉夏:“……不浪费,宝珠告诉我,我们族人的灵血,可以培植花木灵草。”

    楚阿满来了兴致:“真的吗?”

    觉夏:“真的,不过每株灵草只能增长百年份,且只能使用一次。”

    楚阿满哦一声,这样看来不算太过逆天,否则药王谷的族人得被大能修士抓起来圈养,每日放血养灵草。

    柴荣的亲信被清理干净,接着将柴荣和亲卫的尸体带下去处理。

    听药王谷的人询问如何处理鹤老,她斜眼一扫,对觉夏说:“我教你个奴仆契约,日后你若伤了,他也会跟着受伤,所以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你。”

    她和解兰深不可能一直呆在药王谷,让觉夏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女孩做谷主,难保不会有柴荣的亲信搞事。

    鹤老金丹大圆满修为,能震慑住一大帮人,给谷主当打手,算作废物利用了。

    听说要给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娃作奴仆,鹤老自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对上解兰深,浑身一寒。

    解兰深很强,这女煞星则深谙诛心,在雌雄双煞的威逼利诱之下,他想着好歹能保住一条命,委委屈屈不敢反抗,任由女童给自己打上一道奴仆印记。

    罢了,她是药王谷嫡系血脉,未来坐稳谷主之位,自己也算左膀右臂,鹤老如此安慰。

    觉夏瞅着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不甘,到坦然的心路历程,抬起脑袋仰视笑容明媚的楚姐姐。

    呜,楚姐姐对她真好,让她做谷主,给她找助力。

    觉夏想起在洛水门时,楚姐姐好似非常喜爱明诚真人的灵植园,盯着一块块药田,双眼放光的样子。

    她星星眼的看向楚阿满:“姐姐,这座府邸现在是我的,那里面的所有物是不是也都归我?”

    楚阿满肯定:“当然了,前任谷主将谷主之位传给你爹,你是你爹唯一的血脉,这座府邸本该是你的。”

    觉夏:“姐姐,你喜欢灵草吗?”

    福至心灵的,楚阿满有一种自己要发横财的直觉:“喜欢啊!”

    她可太喜欢了。

    觉夏:“我知道府邸有一块二叔,不对,柴荣那恶人开辟的灵药田,我带你去。”

    小姑娘甜甜的嗓音,差点给楚阿满甜化了。

    一大一小愉快地往灵药田过去,被冷落的解兰深,默默跟上。

    到达药田,楚阿满嗅到空气里浓稠成实雾的木灵气,听到觉夏说:“姐姐,你喜欢什么灵草,摘吧。”

    她吃惊:“我喜欢的,都可以摘?”

    觉夏点点头:“当然可以,要是没有姐姐折返回来救我,我和小莺现在还被关在院子里。”

    秘境外,她奔向楚姐姐,很想告诉对方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事情,还没说出口,被柴荣察觉到了。

    第二次是凉亭里,柴荣拿小莺姐姐威胁她,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星离开……

    本以为楚姐姐和大哥哥走了,哪里想到她们竟发现了端倪,回来救她们。

    在觉夏眼中,楚姐姐宛若天神降临,拯救她们离开深渊。

    那厢,楚阿满踏上狭长的羊肠小径,目标明确,奔向几块栽种千年灵草的药田,千年山夜雪、千年成绮花,都是易筋境需要用到的主要灵草之一。

    上次跟着柴荣来时,她盯上了这块药田,采来些百年份辅药,除了缺一味千年倾月草,基本凑齐了易筋境所需一切材料。

    她炼体进入炼骨境后期后,暂时不能炼体,因炼体和练气不能超过两个大境界,只有将提升修为至金丹,才可以浸泡易筋境的药浴。

    踏入易筋境后,便是遇到元婴修士,无法一击击杀她。

    觉夏见她蹲在几块百年份灵药田,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提醒说:“楚姐姐,这里还有几株万年份灵草。”

    楚阿满往万年份的药田瞅一眼,摇摇头:“用不上。”

    觉夏扭头问跟颗屹立不倒青松的解兰深:“大哥哥,你怎么不采摘灵草?”

    解兰深:“剑修,只要手中有一把剑足矣。”

    换来楚阿满一个白眼。

    最后走出灵药田时,被觉夏塞来一株万年份灵菜,被她随手丢进储物袋。

    有楚阿满和解兰深坐镇,于次日,药王谷举办了新任谷主上任仪式,族中男女老少们俱着药王谷传统服饰,出席盛大的一天。

    上任这日,觉夏钦点柴岩为亲卫首领,护卫谷主府安全,小莺从侍女,提拔为谷主府管家,府中空闲的位置,等待以后慢慢考量。

    新任谷主上任,族中长辈与同族无人质疑辩驳,毕竟这位新谷主血脉纯度高,且天赋不俗,得到碧玺青珠的认主,药王谷经历一场大清洗,正是需要修养生息的时候。

    即便族中有长辈想要倚老卖老,从谷主手中分得权利,在窥见金丹大圆满的鹤老,面上显眼的一枚奴仆印记,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仪式顺利完成,回到谷主府,小莺让厨娘做了一顿鱼宴犒劳。

    鱼片粥、烤鱼、豉油蒸鱼、鱼丸蔬菜汤等等美食,叫楚阿满吃得心满意足。

    饭毕,仆役收拾饭厅,觉夏闷闷不乐:“楚姐姐,你们明天要离岛了,真的不能多呆在药王谷几天,这里的生活安稳自在,族人们无拘无束,难道你不喜欢这里吗?”

    楚阿满抿了口茶水,冲淡口中的油腥:“我很喜欢药王谷,可是这里太安逸了,暂时不适合我。”

    觉夏经历了一遭,能活下来,她不蠢,正是因为安居乐业,族人们太安逸了,对修炼不上心,贪图磕丹药,提升修为。

    靠外力提升的修为,哪里比得上认真修炼的修士,鹤老空有金丹大圆满修为,打不过大哥哥。

    柴荣的亲卫有金丹初期修为,同样被筑基后期的楚姐姐按着揍。

    第二天一早,由柴岩送她们离开。

    离开前,楚阿满垂眸看着安静跟在身边的女童蹲下身,与对方平视:“以你的天赋,要不了多久便能筑基,好好修炼,有鹤老和柴岩护着,你在药王谷好好的。”

    觉夏吸了吸鼻子:“姐姐,我会想你的。”

    乘坐船只返回陆地,重新踩在草地,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与柴岩分别,解兰深不想回天剑宗,道:“听说雁云城每年这个时候会开一个月鬼市,来自天南地北的修士在这里交易,或是以物换物,天机阁中会派门人出来采买交换。算算日子,快到了。”

    楚阿满正愁要去哪里找千年倾月草,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打瞌睡了送枕头来:“我们去雁云城的鬼市瞧瞧,看看有没有千年倾月草。如果能遇到天机阁门人,再好不过,顺便完成秋娘的嘱咐。”

    商定完,两人乘坐白玉扇往雁云城的方向前行。

    一路上,解兰深心情颇佳,上翘的嘴角,没垂下来过。

    楚阿满纳闷了,她们整天呆在一起,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好事。

    她把玩着鲁班锁,玩了会儿,越玩越生气:“你怎么了,突然这么高兴?”

    解兰深轻挑了下眉梢,接来她的鲁班锁,垂眸重组:“药王谷千年万年无人能通过的秘境试炼,被我们通关,你不高兴吗?”

    楚阿满勉力一笑,高兴不起来。

    不是她们通关了,是秘境神识认出他的身份,担心仙君转世回到九重天,给神识主人穿小鞋,被自己加以诱导,于是给她们作弊,放水。

    他将拼好的鲁班锁送来,被她丢进储物袋。

    因鬼市开启在即,路上比较赶。

    两人日夜兼程赶路,终于赶在七日后,抵达雁云城。

    汇聚天南地北的修士,城中客栈住宿被提前租赁出去,一连问了三家客栈,没有多余的空房间。

    解兰深将她领回解家在雁云城的琅玉楼,顾名思义,是售卖各类法宝法衣、灵丹等地方。

    解家在许多城镇开设有琅玉楼,因空翠城有珍宝阁,背后是几大世族做后盾,轮流分配管事搭理,解家亦有份额,琅玉楼没有进驻空翠城,仅有一间药堂。

    他很少将楚阿满带去解家名下的铺子,这次因找不到投宿客栈,只得让琅玉楼的掌柜安排。

    按照两人的要求,掌柜将两人领到一处清幽宅院,恭敬道:“少主,少主夫人,这处是我们解家的私产。”

    听到那句少主夫人,楚阿满瞥向身旁人,好像明白为什么他不爱带她来解家的产业。

    少主夫人?

    她不想嫁人。

    他也没想过娶妻。

    解兰深:“好了,你下去吧。”

    楚阿满推开院门,抬步往里走,挑了面积大,一应摆设齐全的东厢:“我住这间。”

    她往屋里走,去关门。

    解兰深:“刚到雁云城,不先去外面逛逛?”

    “累了。”楚阿满回一句,哐当一声合拢房门。

    解兰深感觉她好像生气了。

    一夜翻来覆去,坐在蒲团上如何静不下心来,将来雁云城路上的情景回顾一遍,分明来之前她还挺高兴,来了雁云城突然发脾气,是因为什么?

    想了一晚,没想明白。

    天色蒙蒙亮,听到东厢房门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他走出西厢,欣赏庭院中一板一眼挥剑势的人。

    在药王谷时,她和金丹初期修士斗法,那套被她戏称贪生怕死剑的剑诀,在对手过招之下,如狡猾的老鼠,一次次让恶猫扑了个空。

    那天比斗,她的剑诀又有进益了。

    挥完五万次剑势,灰蒙蒙的天幕,被扯开一道口子,泄出天光。

    朝阳初升,解兰深就这样看着她挥剑,看了一个时辰。

    奇怪,他竟看不腻她。

    仅仅是一道剑势,他看她挥出五万次,非但看不腻,反而认为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挽住,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贴在她的额前,浓密纤长的眼睫,抿直又倔强的唇瓣,留给人半张认真侧脸,有一种动人心魄的蓬勃之美。

    他知道她生得漂亮,也爱美,唯有在习剑时,才会做这样的简单装扮。

    楚阿满早就察觉到某人的靠近,挥完五万次,立马给自己掐一道去尘诀。

    汗液随清风卷走,一扫浑身黏腻,周身清爽,一会儿泡个热水澡,毛孔舒展,会更舒服惬意。

    “解兰深,我要回房沐浴,然后到食肆用朝食,你要一起吗?”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解兰深思索了一晚,这会儿不上不下。

    沐浴完,重新换了身衣裙,挽了发,楚阿满走出东厢时,已过巳时。

    城中人来人往,食肆与茶楼人满为患。

    食肆没有空位,她外带了四只大肉包,边走边吃,来到鬼市入口。

    入口处,有鬼市负责人推销她们的千影和斗篷。

    斗篷能阻隔修士神识,千影能变幻千百张不同的面容,更改声音,可以租赁和购买,租赁需先登记身份信息,交一百中品灵石,一天十块中品灵石,遇到手头灵石不够的,可以以灵草矿石法宝等抵押。

    楚阿满咽下肉包子,问:“买千影面具,要多少灵石?”

    管事回:“一百二十块中品灵石。”

    楚阿满奇怪:“怎么租赁只需一百中品灵石,难道没有修士为了省二十中品灵石,故意租赁不还?”

    管事笑笑:“当然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我们鬼市提供千影和斗篷,只是为了给低阶修士提供一个良好交易环境,避免身怀重宝,被高阶修士追踪的手段而已。而且登记过身份玉牌信息,一般人不会为了二十中品灵石做这种事,如果是假身份玉牌信息,有这份能力的,不缺二十中品灵石。”

    她明白了。

    为了保障鬼市交易的安全可靠,靠千影和斗篷,吸引一些因个人机缘获得重宝的低阶修士来此兜售稀罕的宝物,提高鬼市的名望。

    两人登记身份玉牌信息后,缴纳一定租金,穿上斗篷,佩戴千影。

    她用千影幻化了一张俊俏的男子面容,笑嘻嘻问解兰深:“你看我俊不俊?”

    他:“……”

    进入鬼市后,楚阿满发现果然神识无法辨认来往修士的修为,性别。

    她牵着解兰深的衣角,路过一处摊位,瞧见一只红珊瑚手串:“这个怎么卖?”

    摊主看穿这位俊俏公子是一名女子,见她们二人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比了个手势:“卖两块中品灵石。”

    “你干脆去抢好了。”不过是一凡物,楚阿满放下红珊瑚串。

    她在前面走着,解兰深跟在身后。

    忆起花灯节,也是看中了一只螃蟹灯笼,那摊贩故意抬价,她很轻易放弃了,被裴徐安买走,送给楚德音。

    他看她分明喜欢,却能在权衡利益后,轻易将之放弃。

    不喜欢楚阿满这么快放弃。

    追上去,他对她说:“你在此处等我,莫走开,我去买点东西。”

    楚阿满懒洋洋应和一声,被其它事物吸引。

    不久,解兰深返回,在附近一处发生争吵的探子找到看热闹的人,探向她的广袖。

    他靠近时,楚阿满有所察觉,光顾着看人群中央互喷口水的两名摊贩。

    手中被塞来冰凉一物,她低头去瞧:“红珊瑚手串!你刚才就是为了买这个,该不会是花了两块中品灵石吧!”

    等他点头后,楚阿满痛心疾首:“这玩意儿最多只值两块下品灵石,那小贩分明是坑人,骗骗傻子而已,偏生有送上门给人坑的。你怎么跟裴徐安一样啊!”

    “千金难买喜欢,你不是很喜欢吗,只是两块中品灵石而已。买给你了,还拐着弯骂我傻。”解兰深别开脸,语调里带了一丝委屈。

    楚阿满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她的喜欢,还是不喜欢,除了阿娘,从未有人在意过。

    原来情爱之事,可以将人变成一个傻子。

    初见时,他立于廊下,玉质金相,眉目疏淡,似山巅雪,洁白倨傲。

    现在只因她的喜欢,他巴巴捧来红珊瑚手串,面上故作气恼,实则不停瞟来眼角的余光。

    楚阿满低头,盯着手中的一串红珊瑚,它根本不值两块中品灵石。

    她不缺这点灵石,因为长久以来精打细算,衡量利弊惯了,明知小贩故意抬价,当然不会当冤大头了:

    “好吧,我其实很喜欢,谢谢你。”

    一句话,解兰深被哄好了:“走吧,去其他地方瞧瞧,你不是想要千年倾月草,我们往里找找看。”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鬼市,便是为了倾月草。

    将整个鬼市逛完,没见到倾月草的影子,解兰深安慰她:“不急,鬼市才开启,路上还有赶来雁云城的修士,我们在雁云城多呆些时日。”

    一连三日,没找到倾月草。

    这日,她们在鬼市转悠一圈,在入口处碰见着天机阁弟子服的门人。

    观对方跟自己差不多修为,楚阿满喊住:“天机阁道友请留步。”

    对方登记好身份玉牌信息,等着缴纳灵石,租赁千影,闻声朝身后望去,见是两位面生的修士,两人漂亮得过分,引得周遭来往的人频频扫视。

    这么漂亮的修士,即便在美人如云的修仙界,也十分打眼,杨润不记得自己见过她们:“二位是……”

    “你好,我是洛水门弟子楚阿满,这位是天剑宗解兰深,请问阁下是否是天机阁门人?”

    那漂亮女修的话,叫杨润又惊又喜:“您是天剑宗的解真人,你好,我是天机阁门人杨润,很高兴认识你。”

    杨润的异常热情,给楚阿满整得有点懵:“你见过他?”

    不是说天机阁一直避世的么?

    杨润激动得双颊泛红:“没见过,但我听说过解真人乃天生剑骨,是天剑宗年轻一辈的领头人,我对您仰慕不已。”

    楚阿满心道也好,杨润这样崇拜解兰深,跟他打听他们天机阁那位姓傅的大能,应该不会拒绝。

    见到解兰深,杨润临时决意不去鬼市了,应她们的邀请来到茶楼。

    要了壶灵茶,一壶岁寒三友,几碟子瓜果点心,楚阿满隐晦地同杨润表示自己敬仰天机阁门中大能,打探消息。

    杨润丝毫没怀疑,将自己所知的消息,一五一十道来。

    天机阁那位元婴大能的确姓傅,本名傅长琰,不叫傅清安。

    可能中途担心仇敌找上门,改名字了,楚阿满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给解兰深睇去个眼神。

    对方立刻会意,同杨润说道:“久仰傅前辈之风采,不知我们可否能去天机阁拜访前辈与掌门,若是前辈正在闭关,自不好叨扰。”

    杨润没一口拒绝,隐晦说:“待我回门中,问问掌门与师祖。”

    听话音,楚阿满就知道有戏。

    那群窥测天机的人,最清楚解兰深是谁的转世,一定不会拒绝与仙君转世接触的机会。

    正好她缺千年倾月草,正好这里的鬼市盛大热闹,正好遇到天机阁门人……

    一切刚刚好,既然碰上了,她便帮秋娘去问问。

    第57章

    所以她不是魔种

    跟杨润分开, 从茶楼走出,朝她们迎面走来一行熟人——女主与她的一众爱慕者。

    秦云骁跟觊觎师妹的其他男修别苗头,除了男二裴徐安, 还有她们洛水门大师兄文澄。

    打量一圈, 她没扫到程锦。

    程真人犯下的罪行真相大白, 为庇护家人, 自爆而亡后, 程锦失去倚仗, 以前被他欺辱的人有没有报复回去,不知道,反正他在水月宗门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哪还有心情儿女情长呢?

    与楚德音走在一处的, 除了这些只知争风吃醋的臭男人,另有两张眼熟的面孔。

    楚阿满忆起, 这位是梦里雁云城城主的小女儿, 尹落姝。

    她的母亲来自任家女,艳羡表姐任宁在任家年轻一辈的卓越风采, 学着任宁豢养剑仆,野心勃勃, 欲打败一众兄弟姐妹, 坐上雁云城的城主宝座。

    一次遇险,被解兰深搭救后, 从此穷追猛打,对外表露出解兰深的痴狂迷恋,旁人见了, 谁不道一句痴情种?

    楚阿满偏头,揶揄看向身旁人, 将他看得莫名其妙。

    以旁观者的角度,尹落姝不见得真是个痴情种,更偏向于想要接近解兰深,借助解兰深和解家势力,替自己增加筹码,夺得城主之位。

    现在他是她的未婚夫,自己的引雷盘还没到手,楚阿满不允许其他女人从自己饭碗里抢食儿,觊觎她的东西。

    双方擦肩而过,她对解兰深说:“以后遇到危险,不许你救其他女子。”

    “吃醋了?”刚才她瞄见楚师侄,奇怪朝他看来,解兰深只当是因为楚德音的缘故。

    “是啊。我吃醋了。”她坦然承认,再次遇到阿姐,令她害怕突生变故:“万一你救了旁的女子,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死缠烂打地闹着要你负责怎么办?”

    “你在说你自己吗?旁的女修断不会这样。只有你,才会死缠烂打。”又不是所有女修,他都愿意让对方做未婚妻。

    楚阿满强词夺理:“我是说万一,反正你不许。”

    她气呼呼往前走,解兰深默不作声去牵。

    路上有售卖蜜饯的铺子,楚阿满挑了点零嘴,一股脑儿扔进储物袋。

    头顶的万里晴空,被阴云覆盖。

    夜色将落时,半空响起阴沉沉的闷雷。

    轰隆隆的雷电,楚阿满从入定中睁开眼。

    屋外的闪电,将窗纸照明一瞬。

    她斜睨向窗柩,套上鞋袜,推门走出,撑着红伞,叩响了西厢的房门。

    少顷,居住在西厢的人过来开门:“何事?”

    话音未落,一个绵软的身子扑来,狂乱的夜风,飘动她的发带发丝,扫过解兰深的下巴、脖颈,那处脆弱的雪白突起,也被撩拨了下。

    他抑制住心跳,垂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恰恰这时,一记雷电照亮夜空,雷声轰鸣。

    怀中人瑟瑟发抖地缩来,然后他听到楚阿满说:“打雷了,我好怕。”

    解兰深眼中充斥着怀疑:“上回我结丹渡雷劫,怎的不见你害怕?”

    越来越不好骗了,楚阿满真想咬他一口:“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渡劫时被劫雷劈死,醒来后果真打雷了,小道长,你说会不会是预言,我真的会死在劫雷之下?”

    解兰深能感觉到她好像真的害怕雷电,牵着她往屋内走:“外头风大雨大,进来说话。”

    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撑着无极伞寻他,像极了话本子里吸人阳气的狐妖,敲开书生房门的桥段……

    想起某次她捧着本狐妖与小道长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他好奇作祟,瞧了几眼,不知怎的,狐妖引诱少年道长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现在好一点了吗?”

    随着说话,狂风怒吼,夜幕被雷电撕裂一个口子,窗柩房门震得嗡鸣作响。

    她如受惊的小鹿,再次钻入他怀里。

    解兰深迟疑将手掌放到她后背,抚上如上等绸缎光泽乌亮的长发,轻拍了拍:“别怕。”

    “解兰深,如果以后你得了抵御劫雷的宝物,会给我吗?”她一面佯装惊弓之鸟,一面扬起脸,咬着唇瓣。

    对方果然被她的鲜红唇瓣,吸引了所有心神,直勾勾盯来,楚阿满听到他问:“你想要抵御雷劫的法宝?”

    她小鸡啄米地点头:“想要。”

    然后他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可以吗?”

    她懵了下,被他的一只大掌抬起下巴,原本轻拍后背的手掌,沿着脊骨一路下滑至腰际,圈住腰肢,往怀中收紧。

    两具身躯紧密贴合,周围空间迅速升温。

    未等楚阿满思索,他率先俯下身来堵住她的唇,浅尝辄止地碾压触碰,除了酸甜的梅子香,另有一股不喜的味道:“你吃过蜜饯?”

    又一记雷电轰隆,院中亮如白昼。

    下一息,被黑暗笼罩。

    唯有西厢房以夜明珠照明,窗纸倒映着两个交缠的身影。

    楚阿满呼吸着新鲜空气:“吃的姜丝梅子,怎么了?”

    他不大喜欢辛辣刺激的味道,哑着嗓子:“我不喜欢姜丝。”

    “我管你喜不喜欢,我喜欢就好了。”楚阿满佯装生气,挣扎了下。

    解兰深将她重新按进自己怀中,轻哄:“好吧,你喜欢就好。”

    他复而吻上来,虽不喜生姜的味道,可对她的渴望更甚,不满足于唇齿相依,还未动作,对方先一步探来灵活的软舌,轻勾了下,撩拨得解兰头皮发麻,热情地缠绕了上去……

    良久,解兰深满眼餍足盯着她微肿的唇,一手仍霸道放在那截细软腰肢,另一只手细细摩擦着一缕发丝。

    楚阿满双臂攀着他,对上头顶温柔、极具占有欲的目光:“我们双修吧!”

    解兰深心口漏跳一拍,眼神从她的唇瓣下移,落在那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方才情迷意乱间,他埋头轻嗅那处的温软玉香,学着她吻喉珠的动作,一遍遍以双唇细致描摹,再下面的起伏雪线,是从未探索的禁地……

    翻阅过水月宗的双修心法,他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呼吸急促间,尾椎骨窜起一股火气,突然有些不满足只是亲密的热吻,半开的窗子,灌进夜风,解兰深理智回笼:“不可,现在双……双修会伤到你的根基。待你结丹后,方能与道侣双修。”

    楚阿满哦一声,十分惋惜,本想骗来他的元阳看看到底有多补,能给自己增长多少修为:“要等到金丹啊,看来要很久了。”

    见他眼神闪躲,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她,楚阿满知道这时候的男人最好说话:“以后你得了抵御雷劫的宝物,会给我吗?”

    “会。”解兰深心慌意乱,双手无处安放,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

    这会儿让他上天摘星星摘月亮,都会应承下来。

    得到肯定答复,楚阿满在他脸颊啄一口:“你答应了我,不许反悔哦!”

    解兰深笑说:“不反悔。”

    又说:“今晚要在我房里修炼吗,你在卧室,我在外屋。”

    楚阿满点头:“也好。”

    她从他怀里起身,拍拍屁股,往里屋走去。

    金光万丈,晨雾消散。

    她和解兰深外出觅食时,收到杨润发来的传音符,天机阁掌门邀她们到宗门游玩。

    一个时辰后,杨润在雁云城城门口见到这对未婚夫妻。

    由杨润的飞行法宝在前方带领,白玉扇紧随其后,三人来到一处透明结界。

    因提前向掌门报备过,杨润取出身份玉牌,楚阿满和解兰深很快登记完信息,往里深入,来到会客厅。

    不多时,一名做凡间武夫短打衫装扮的老头匆匆赶来:“两位贵客到访,令我天机阁蓬荜生辉啊!”

    老头嘴里说着两位顾客,眼珠往解兰深身上瞟,楚阿满知晓自己只是跟着解兰深沾了光。

    这位自称天机阁掌门的老头,他同解兰深论道辩经,听得楚阿满打起瞌睡,拿出一包梅子姜吃着,提提神。

    那厢两人终于进入尾声,老头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忘记带你们见老祖。”

    两人被带领着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洞府,等见到天机阁这位姓傅的元婴大能,对方稚嫩的面庞,一晒:“本座知晓你这个女娃娃为何而来,你要找的人,不是我。你们可往东南方向走,如果有缘,或许能解开谜团。”

    不用这位大能亲口告知,在楚阿满见到对方如十岁孩童半稚嫩的面庞,与傅清安毫无相似之处,知道自己找错了人:“多谢前辈指点。我只是受一位故人之托,望前辈莫怪。”

    那童男老气横秋道:“若本座怪罪,便不会指点你们了。替有缘人指点迷津,结一段善缘罢了。”

    楚阿满明白,对方是看在解兰深乃仙君转身的份上,才会大方指点一二。

    从天机阁无功而返,其实不算一点线索也无,方才得大能指点,或许东南方有线索。

    眼下楚阿满分身乏术,这一月会呆在雁云城鬼市,找找看有没有千年倾月草,哪儿也不去。

    两人从天机阁返回雁云城,暮色茫茫,前方排队进入城中的队伍,宛若两条长龙。

    并非所有修士进入雁云城,都必须排队,如果有金丹修士引荐,可免去浪费时间又枯燥的等待。

    楚阿满入城时,托解兰深的福,快事快办,没等很久。

    这些排队的,大多是底层练气筑基修士,不乏有金丹修士替人作保,需收取一笔灵石费用。

    可底层普通修士哪里舍得白白花去这么一大笔灵石,只能站在日头下枯等。

    这便是实力为尊的修仙界,欺软怕硬,只要能成为高阶修士,所有规则都会为你让步!

    在一众底层修士艳羡的目光中,两人出示身份玉牌,入城。

    城门口,有人喊住自己。

    回头一望,是任宁与她的小狼狗剑仆。

    楚阿满说:“原来是任道友,好久不见。”

    任宁上下打量,吃惊不已:“你晋升筑基后期了,可喜可贺,不过你修炼这么快,已然追上我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楚阿满含糊说:“遇到一点机缘。”

    的确是她的机缘。

    梦里根本没有觉夏与一帮幼童被领回洛水门,亦没有药王谷这一遭,更没有土灵珠现世……

    是她改变了天道预设的剧情,药王谷和土灵珠,皆是属于她的机缘。

    任宁去看解兰深,发现他的修为似乎更高深了:“解师叔也晋升了?”

    得到楚阿满的肯定答复,任宁猛吸一口气:“哎,你们一个个的,不是晋升筑基后期,就是晋升筑基大圆满……”

    楚阿满纳闷:“谁晋升筑基大圆满了?”

    任宁古怪说:“你不是早到了雁云城,不知隐秀真人的弟子偶然在鬼市捡漏一枚灵兽蛋,仅花费一百下品灵石,孵化出一只拥有天狐血脉的仙阶幼年灵兽。得天狐赐福,修为晋升至筑基大圆满,气运真是太好了。昨晚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一路抓紧时间赶路来鬼市捡漏,恐怕除了我们,后面排队的修士也是来捡漏的。”

    昨晚发生的事,她完全不知情。

    今早去食肆,内堂人满为患。她外带了吃食,临时收到杨润的消息,两人赶往天机阁,自是来不及关注。

    楚阿满久久不说话,解兰深暗暗留意着,见她释怀一笑:“是啊,气运真好。”

    梦里似乎有鬼市捡漏这一机缘,她没想过截胡女主的灵宠。

    哪怕未来这只灵宠能成长为一方大妖,对自己来说,只是依赖外物而已。

    任宁给她介绍门中的金丹前辈认识,五人一同往城内走。

    任宁:“你们也要去鬼市捡漏吗?”

    楚阿满颇有自知之明:“我这个运气,不被人坑灵石就不错了。我这次来鬼市的目的,只为寻千年倾月草。”

    任宁点点头:“好,如果我发现了,定第一时间给你传讯。”

    说话间,几人来到鬼市入口。

    “好巧啊,楚道友,又见面了。”当日在秘境里,对方见到他避如蛇蝎,上官游笑眯眯,发现对方的修为已至筑基后期。

    正欲上前,一道属于金丹修士的磅礴威压罩来,如一块巨石压下,压得人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上官游被压弯了脊梁,咬牙切齿:“晚辈与楚道友一见如故,正好在雁云城偶遇,过来打声招呼而已,解真人何必如此霸道,连未婚妻与旁人说句话也要控制么?”

    打从见到此人,解兰深尤为不喜。

    空流谷时,对方吹奏安魂曲,刻意与逝者的同门说出那番话,试图挑拨自己和楚阿满的关系,居心不良。

    他一心习剑,不谙红尘,并非愚钝蠢笨之人,修行的无垢心法,能勘破人心,这位天音阁弟子奸诈狡猾、品行不端,实非好人,不能让对方靠近楚阿满,将她带坏。

    他牵起楚阿满的手:“我们走。”

    两人的无视,给予上官游沉重一击。

    想到什么,他阴恻恻笑起来。

    昨日有修士捡漏仙兽一事发酵,赶来鬼市淘金的修士一茬接一茬,较昨天多了上万人,摆摊的修士越发多了,现场人山人海,嘈杂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未能将全部摊子逛完,鬼市管事临时接到通知,雁云城外出现一批尸魃潮,城主贴出悬赏令,邀众修士随他一起出城清剿尸魃,按照诛杀尸魃的等级、数量,分别对应不同的奖励。

    诛杀五只普通尸魃,奖励修士一瓶下品补灵丹,二十只尸魃,奖励一粒中品补灵丹。

    “诛杀一只不化骨,雁云城奖励中品符箓,诛杀一只飞尸,得上品符箓,诛五只飞尸,得千年倾月草!”楚阿满紧盯张贴在鬼市入口的告示,在看到自己寻找已久的倾月草出现时,心湖澎湃。

    她有一种预感,这次尸魃与梦里不一样,定是魔族为了引诱自己出城。

    易筋境一共需三株倾月草,她在鬼市找了许久,没找到一棵倾月草。

    早知城主手中有,或许她们可以用其它灵草置换,现在这张招募告示在全城张贴,城主一言九鼎,岂有收回的道理?

    置换不成,只能靠自己去拼去拿。

    修士本就是与天抗争,如果因前路危险,胆小后退,楚阿满相信自己不会走到现在。

    她和解兰深在入口报名,佩戴着千影面具,来到城门口与众修士集合,一起出城。

    她们要在雁云城呆上一月,每日花费灵石租赁千影,远超直接购买的价格,不如直接买来划算。

    鬼市的黑色斗篷过于显眼,且价格昂贵,需数十枚上品灵石,不在楚阿满的考虑范围内。

    两人幻化了容貌,压制修为,隐藏在数百名的修士队伍里。

    楚阿满在人群中左顾右盼,见到不少熟人,听解兰深嘱咐:“出城后跟紧我,不要离开我的神识范围。”

    她回:“知道了。”

    石阶上,由城主慷慨激昂地指责魔族,激励众修士的言论,接着开始普及尸魃潮的弱点,以及自救手段等等。

    两百名修士被分为五十支小队,每支小队二十余人,各配一名金丹修士,即便遇到飞尸,能护住小队平安撤退。

    尹落姝本想跟在阿爹的队伍,见楚德音被分配到某支小队,想到偶然从天机阁听来的传闻,对方能捡漏天狐幼兽,做不得假。

    当即改了主意,特意安排自己跟楚德音分在同一支小队。

    瞅见紧跟在女主身边的城主女儿,楚阿满就知道会这样。

    小队成员自我介绍一番,简单认识后,出城后,按提前抽签到的方向前行搜寻尸魃,搭救存活的修士,与山间居住的凡人。

    搜救过程中,楚德音频频望向前方的一对年轻男女,尽管面容和修为不一样,可她有一种诡异直觉,这对男女可能是楚阿满她们。

    昨日在街上遇到,本想上前打招呼,阿满妹妹率先移开目光,仿佛没看到她,让人很受伤。

    从黄昏到暮色,一路搜寻,没发现尸魃的踪迹,倒是叫她们两户住在山里的人家,听闻有尸魃出没,吓得魂不附体。

    夜风压倒了草木,吓得猎户战战兢兢,这些凡人手无缚鸡之力,跟着他们帮不上任何忙,还会成为拖累,解兰深让三名筑基修士送凡人去雁云城。

    中途休整一刻钟,就着头顶撒下的清冷月辉,一行人继续往山野密林前进。

    走着走着,楚阿满发现周遭的景色一遍,身旁的解兰深和队友们不见了踪迹。

    意识到进入了阵法,她祭出无极伞,指尖藏着几枚飞针,以神识操控解兰深的剑符,今日出城她穿了潇湘碧藕裙,灵器法衣,只要不遇到元婴修士,自保足够。

    一道属于元婴大能的威压袭来,楚阿满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听到廉贞的声音:“区区筑基蝼蚁,本座亲临,凭你手上的那堆破烂,也想对付元婴大能?”

    神识被元婴威压禁锢,她顶着压力一遍遍运行炼体心法,终于在第三遍时找到破绽,以神识探囊取物,取出剑符。

    当廉贞现身时,只觉一道寒冰剑气直朝面门击来,自山巅之上,携带着一股剑意,犹如云海澄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①,早已不畏寒暑,此时感受到剑意带来的冰寒。

    这枚剑符不容小觑,他祭出本命法宝,将之化解。

    剑符珍贵,廉贞没想过她会同时扔来十余枚。

    贪狼与小崽子都在她手里着过道,此女奸诈,廉贞一时大意,花了点功夫解决掉剑符,瞅一眼被削短的袖子,面色难看地追上去。

    天剑宗解兰深果真是他们魔族劲敌,只有金丹中期修为,他的剑符差点伤到自己。

    得尽快除掉他,一旦成长起来,焉能有魔域快活逍遥的日子。

    元婴大能缩地成寸,很快堵住猎物的去路。

    楚阿满干脆放弃了逃跑,同他讲条件:“你来寻我,不正是为了以人皇幡验证,我是否是魔主,拿来吧。”

    她一反常态,廉贞反而目露警惕。

    她撒豆子似的撒剑符,跟不要灵石似的,可能真的没花半块灵石,廉贞皱着眉头释放威压,抬手将女修的灵脉禁锢住,摘走她的储物袋与暗器。

    做完这些,他取出一枚灰扑扑的黄色小旗,抛至半空,掐诀施展秘法。

    黄色小旗绕着楚阿满转了一圈,扑闪扑闪。

    搞得廉贞一会儿舒展眉心,一会儿皱紧眉头:“怎会如此,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皇幡为魔主的本命神器,唯有魔主方能操控。

    曾有未苏醒的魔种,贪心的想要强行将之炼化,被这件至宝反噬而死。

    神器没有反噬这名女修,所以她不是魔种。

    但,神器也没认她为主。

    第58章

    她受过的苦,他也得尝尝。

    楚阿满多希望自己是魔主啊, 拥有毁天灭地之能,动动手指头,就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

    不必游走在修仙界与魔族之间踩钢丝, 稍有不慎, 粉身碎骨。

    廉贞可不是贪狼, 被她一番装腔作调的忽悠住, 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面上越发云淡风轻:“你现在一定在想, 我到底是魔种,还是魔主?不管哪种结果,相信前辈定不会伤害我。我不愿去魔域,所以放我离开。”

    他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袖摆:“为何不愿来魔域?”

    她不愿入魔族, 莫非因为她在天剑宗的未婚夫?

    楚阿满不管对方如何想,固执回:“不愿就是不愿, 我这个最不喜被他人以权势和武力逼迫服从。”

    对上女修倔强的眉眼, 心知把人逼急了,只会闹得两败俱伤, 廉贞沉吟片刻:“好,那我们打个赌, 赌你会心甘情愿加入我们魔域大家庭。”

    楚阿满感觉浑身一松, 排山倒海的元婴威压,被对方收回。

    廉贞若有所思投来一眼, 施展缩地成寸的神童,上息还在眼前,下一息已然出现在十里之外。

    她松了一口气, 察觉到熟悉的神识扫来,须臾, 解兰深赶来,察觉到空气里一丝未消散的魔气:“廉贞来过?”

    楚阿满点头。

    为了消除他对自己的疑心,她随手拈来的扯谎:“廉贞以为我是魔种,不顾我的意愿要带回魔域,我以自爆逼迫,对方这才罢休。”

    解兰深敏锐的眼神,盯着她。

    他当然知道楚阿满不可能魔种。

    她用魔种,似乎掩盖了更大的秘密。

    “抱歉,是我来晚了。待回去后,我给你多备些剑符。”他自责说。

    待两人回到小队里,楚阿满见尹落姝上前,别别扭扭的道谢:“刚才那只飞尸好可怕,多谢纪前辈搭救。”

    解兰深不在意:“既是队长,本就是分内之事。”

    他偏头来,跟楚阿满四目相对。

    她拉长了张脸,走到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自己与魔域大能斗智斗勇,差点连性命都交代出去了,他倒好,跑去救了城主女儿。

    解兰深跟着坐过来,被她别开脸,像只生闷气的小野猫,拿屁股对着人。

    他眼中闪过讶异,去牵她的手:“作为队长,保护每位成员的安危,是我的责任。在你消失后,我和她们遇到一只飞尸,唯有我是金丹修士,我必须保护队员。”

    楚阿满拿着乔,不理他。

    解兰深有点着急:“你身上有十几枚剑符,即便遇到元婴修士,定能坚持到我赶来。我没有置你的安危不顾,所以别不理我。”

    楚阿满扔来一记眼刀子:“你救了城主女儿。”

    解兰深好声好气:“她是小队的一员,我没法不管。”

    ……

    楚德音发现自己在雁云城结识的好友,这会儿频频往解兰深那处张望,以为是好奇,没想太多,毕竟她们两人幻化了面容,除了熟识,旁人无法分辨真实身份。

    旁人不知解兰深的身份,尹落姝偏偏就知道。

    作为城主女儿,出发前,她拿到组队名单,解兰深与楚阿满以假面孔假名字示人,身份玉牌信息做不得假。

    解兰深啊!

    天生剑骨,天剑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好像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已进阶金丹中期,以他的恐怖修炼速度,用不了多少年必能成为元婴道君……这样一位天骄,她自是想要结识一番。

    与气运之女一起组队,果然跟着沾了光,认识了解兰深。

    见传闻中那清冷倨傲的剑修,竟也会折腰,低眉垂眼轻哄着他的未婚妻,令尹落姝想起近来一段时间阿娘托人找来不少青年才俊的画像,问她可有中意的?

    都是一群世族纨绔,尹落姝一个不喜欢。

    阿爹欲用她与城中世族联姻,阿娘为她的幸福着想,总想找个她喜欢的男子做道侣。

    那一群凡夫俗子,一个也瞧不上,她尹落姝即便要找道侣,该要找位贤夫扶她凌云志,未来她许他城主之夫的尊荣。

    再次望向不远处坐在大石的两人,女子的脑袋靠在他肩膀,立马挪开,逗着玩。

    剑修深深叹了口气,可嘴角忍不住上扬,分明是极受用:“别闹,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体。”

    楚阿满不理解:“只是靠一下肩膀,我们未婚夫妻亲热一下怎么了?”

    “其他人看着呢,收敛点。”她说话直接,每每将他搅得心乱如麻,幸好刚才自己罩下一层隔音结界,外头只能看见他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至于为何不罩下防窥视结界,便是防止有人恶意揣测,于她的名声不好。

    休整好,月上中天,一行人踏着月色继续前行。

    她们的小队循着这个方向搜寻了四五日,找到三名生活在深山的猎户,派人将他们送到安全地带,期间斩杀了三只不化骨,二十余只尸魃,再没有碰到飞尸。

    几日下来,一无所获,楚阿满开始着急了。

    据城主得到的消息,这次共有七只飞尸,她们小队仅斩杀了一只,难道其它飞尸被别的小队碰上 ?

    这日小队在林中休整,楚阿满掏出梅子姜,就着肉干解馋。

    一包梅子姜,渐渐见了底,还剩几块,被包起来下次吃。

    就在这时,只听啾地一声,一道烟花在半空炸开。

    “是附近的小队遇险。”解兰深扔下拨弄火堆的树枝,祭出白玉扇。

    楚阿满随众人一起跳上他的飞行法宝,不过十几息功夫,已然出现在百里之外。

    从高处俯瞰,前方不远处的密林被齐腰斩断,绚丽的剑光和法术穿行其中,周遭植被横七竖八,遭了殃。

    待楚阿满定睛一瞧,不对。

    身旁解兰深收回神识,提醒众人:“是魃,等同于人族的元婴修为,大家小心了。”

    魃,与尸魃仅有一字之差,它们的差距犹如天堑。

    尸魃是感染尸毒的普通人,无知无觉,一般练气修士遇到,为之头疼。

    魃,已拥有灵识,小神通术,能自主吸食天地日月精华。

    除了魃,另有两只飞尸环绕,若没有她们及时赶来,这支小队必遭灭顶之灾。

    楚阿满和解兰深对视一眼:“我们拖住其中一只飞尸,对方拖住一只,你来对付魃,待对方队伍里金丹前辈解决掉飞尸,速速去帮你。”

    解兰深也是这样想的,给她塞去数枚剑符:“这些你拿着,小心些。”

    楚阿满点头。

    尽管跟梦里不一样,甚至出现了魃,但楚阿满非常自信不会有事,因为……她看向楚德音,因为女主也在。

    解兰深给那支只剩十一人的小队传音,对方欣喜若狂。

    眼看同伴一个个倒下,这时候终于等来支援,仿佛劫后余生。

    那名金丹剑修越众而出,跳下飞行法宝,剑峰直指半空的一道鬼魅魃影。

    有人牵制了魃,小队残存的队员轻松许多,另一只飞尸被金丹前辈的队友引开,他们仅面对一只飞尸,队伍里的金丹修士对上飞尸,由队员从旁辅佐,竟也扛下来了。

    终于不用见太爷太奶了,真好哇。

    负责主攻飞尸的金丹修士胡昌平,肩上担子根本不敢放,一面掐诀,一面以神识扫向与魃缠斗的那位金丹修士,见对方那样年轻,在速度奇快的魃手下,应对自如。

    他纳了闷,怎么都是金丹中期,自己对上魃,毫无还手之路,对方却能做到游刃有余。

    不能继续胡思乱想,眼下赶紧解决掉这只飞尸,给年轻金丹搭把手。

    金丹修士对上飞尸,不到一刻钟,他们将飞尸解决,胡昌平的神识往支援来的小队探去,发现她们将飞尸重创,斗法进行到尾声,用不着帮忙,跟同伴说:“我们助这位道友一臂之力。”

    胡昌平与同伴靠近,发现这位年轻剑修虽生得平庸,手持一把和光仙剑,心头一凛,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

    一开始解兰深没想着祭出和光,这把仙剑太有标志性,几乎看到的第一眼,立马能叫人认出身份。

    直到遇到了魃,他不敢托大,在和光的加持之下,交手了数百回合,待胡昌平和队友上前支援,帮忙分去三分压力。

    那厢楚阿满所在的队伍成功斩杀飞尸,这边解兰深和胡昌平也除掉了魃。

    两队人筋疲力竭,不敢崽原地休息,这里血腥味过重,很容易招惹来飞尸。

    解兰深往白玉扇塞入数十上品灵石,带着队友返回雁云城。

    得知他们击杀了魃与飞尸,城中修士惊奇不已。

    见到魃的尸身,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楚阿满在人群中见到两个熟人,易姚林和解荷华。

    怎么前些日子没见到她们俩,难道是这几天到的?

    刚经历一场生死存亡的斗法,楚阿满与队友们灵力枯竭,顾不上多想,回到临时分配的住所,休整后,打坐吸纳灵气。

    一夜过去,月落乌啼,她从入定中醒来,到屋外做每日功课。

    习完剑,外出觅食,叫她撞见易姚林与尹落姝,这两人怎么凑到了一处?

    不管了,吃饭要紧。

    她没开口,反是易姚林主动上前询问:“楚阿满,听说你们昨天遇到了魃?”

    楚阿满嗯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易姚林本是看在天剑宗那场审判会,对方和她们易家算是同病相怜,成为众矢之的。

    听得冷淡的语调,易姚林突然发现同病相怜只是一种错觉。

    易家是犯了错,才会被数万修士审判。楚阿满虽疑似魔种,但她只对解兰深做了不好的事,当事人选择原谅不计较,外人更无从指责。

    易姚林冲她点了下巴,抬步离开。

    一个小插曲,楚阿满没当一回事,见过魔域大长老,危机暂时解除,她没佩戴千影,以真面目示人,这会儿惦念着朝食,迈着欢乐步伐往食肆过去。

    身后的尹落姝脚步停顿,很快恢复常态,跟上易姚林的步伐。

    易姚林在说什么,尹落姝听不进耳,回想起昨日解兰深立于高空,与魃斗法的英姿,在脑海里不停浮现。

    那天她见到隔音结界里这对未婚夫妻的甜蜜打闹,女子眼眸里的戏弄,剑修面上无奈的纵容……那时她在想,如果解兰深没有定亲,没有未婚妻就好了,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抓住这捧清寒的雪。

    不过他有未婚妻了。

    他再如何优秀,如何适合做扶她凌云志的贤夫,尹落姝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直到昨夜,她得知了一个消息,此刻心湖震荡,千头万绪,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来。

    那楚阿满能用那种下作法子,俘获这捧雪,凭什么她不能?

    想到他温柔小意地轻哄楚阿满,尹落姝心头一热,若能得到他的青睐,便能能到解家的助力,到时阿爹定会高看自己一眼。

    想到城主之位,她稳住心神,与易姚林攀谈,试图从易姚林口中撬出点关键信息。

    食肆。

    楚阿满要了甜豆包,以油纸包裹住,放进储物袋,打算回住处找解兰深。

    一回头,对上斜靠在门框的上官游,嬉皮笑脸说:“好巧,又见面了。上次还没来及得及恭喜你,修为又上一个台阶。”

    “巧?”楚阿满一眼看穿他,嗤笑:“难道不是你处心积虑地尾随我而来?”

    “你说的对,我就是处心积虑跟着你来的。”上官游抬步跟上,慢悠悠说:“我对楚道友一见如故,楚道友却总是躲着,甩开我,真是令人伤心。”

    走在前头的人停下,身后的上官游差点撞上去,对上楚阿满那双盈着秋水的美目,只听她说:“我不喜他人纠缠,待事了后,我们决斗一场,若我赢了,以后烦劳远离我的视线。”

    换作一般人被如此羞辱,恐怕恼怒不已,拂袖离去,上官游明显跟一般人不同,笑嘻嘻:“你讨厌我啊,这样也好,我在你心中总归是有一点点分量。”

    楚阿满:“……有病。”

    她回过身往前走,撞到个人,正要道歉,抬头瞅到解兰深。

    他的手探入她的广袖,两人牵着手,并肩返回住处。

    昨日和光剑暴露在众人眼前,身份已经暴露,今天出门他没佩戴千影。

    从外头回来,两人本就容貌不俗,一个如清寒山巅雪,一个是艳丽芍药花,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修士的目光。

    听侍女说解前辈与她未婚妻回来了,尹落姝推开窗子,一抹雪影,月色泠泠,雪色皎皎,神仪明秀。

    难怪世人都道天剑宗解真人好风姿,她暗暗想。

    休整一晚,午后她们小队还会出城。

    见时辰尚早,尹落姝干脆回城主府一趟,找到任夫人:“阿娘,我记得您有一位擅蛊虫的好友,可否帮我弄来一对情蛊。”

    任夫人面色凝重,担忧地问:“你要做什么?”

    “分明我比五哥哥更有天赋,可爹爹重男轻女,要将城主之位传给五哥哥,让我从旁辅佐,我不甘心。”尹落姝咬牙,坚定道:“阿娘,如果不赌一把,我一辈子要屈居人下,我真的很不甘心。”

    任夫人起先不肯,心知女儿要情蛊,干的不是什么好事,架不住女儿软磨硬泡,答应帮她问问。

    巳时刚到,距离小队集合还有半个时辰。

    临时住所的这处院子,远里有一棵挂果的桃树,叫楚阿满想起自己在青芜峰的杏子树。

    她来寻解兰深,无意撞见对方袖口一滴血迹:“你受伤了?”

    “没有。”他坐在窗边,桌面的炭炉茶壶煮沸了泉水,衣摆凌乱,显然对她突然到访手忙脚乱,没来得及整理。

    楚阿满拢起眉,绕过长条案,过来扒他的衣裳,他懵了下,像只被猎人吓到的傻狍子。

    任她扒掉外衫后,方才意识到什么,他一手拢住衣领,一面轻推了她把。

    楚阿满突然倾身俯来,他一个不慎,掌心握住一团绵软。

    大脑嗡鸣,没等反应,他捏了把,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下作之举,他带着无措的羞愤:“抱歉,非我本意。”

    楚阿满无语:“那你现在可以把手放开了吗?”

    他哦一声,放开,面庞飞起了火烧云,完全无法思考,然后任由楚阿满施为,被扒完上衣。

    她知道解兰深随纪夫人,生得冷白皮,也见过他靠在寒池与剑气池内汤浴,仅着一身里衣,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紧致的线条,寥寥勾勒,若隐若现。

    扒掉上衣后,线条走势一览无余,两颗茱萸如粉色桃花,很漂亮,比在水月宗双修册子见过的图案好看。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她打量他前胸后背,没发现受伤,难道在下身,要扒掉裤子?

    上手前,发现他胳膊内侧的异常,握住手腕,她盯着白皙而紧致的一截有力小臂,一道细细的抓痕之下,萦绕着团尸气。

    “你身上的尸毒真的没关系吗,要不你别去了。”

    这时回神,解兰深抓过一旁的衣裳遮挡,一身白皮,在她的打量下,渐渐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已经压制住了尸气,一时半会儿碍不着什么,替你拿倾月草最重要。”

    楚阿满没再说什么,默认了。

    “刚才手感好吗?”

    面对她的问题,他面皮薄,套上内衫,扭捏地轻唤了声:“楚阿满。你别仗着现在是筑基修为,对我肆意逗弄,否则,否则……”

    她就是肆无忌惮,无所畏惧的抬了抬下巴:“否则你要怎样?”

    手腕一紧,顺着拉扯对我力道,她跌进一堵胸膛里,不算滚烫,气息清雅,有种熟悉的安心。

    唇瓣微痛,被人咬了口,然后她听见对方气汹汹:“否则,我便咬你。”

    楚阿满突然起了玩心,在他脖子嘬了口,嘬出枚淡红印痕,满意说:“打上印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解兰深的嗓音低哑:“那你呢?”

    楚阿满的情话信口拈来:“我是你的。”

    这句话,愉悦了他,叫他快活无比。

    两人相携去城门口集合,十数人提前抵达,除了她们,还有几人未到。

    到了地方,同一支小队的修士纷纷迎上来,执礼:“解真人,楚道友。”

    解兰深轻轻颔首,发现这些见礼的男修女修们,面色古怪。

    想起小猫留下的咬痕,当时他意乱情迷,完全失去了理智,并未以灵力消解,事后更是忘记这一茬。

    此时以灵力消去,会不会有欲盖弥彰之疑?

    他们是未婚夫妻,旁的未婚夫妻搂搂抱抱,只是寻常,他说服了自己,没有当场消去这枚吻痕。

    楚阿满留意着尹落姝,见对方一脸如遭雷击,万分震惊,心头生出一种不妙的直觉。

    她故意弄出的动静,存了试探之意。

    看来这位城主千金明知解兰深名草有主,还要从她碗里抢食儿。

    说来说去,还要怪这个死剑修,他要是听她的,不救尹落姝,便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时辰尚早,看你的梅子姜快吃完了,我去帮你买些?”

    解兰深的话,迟迟等不来回音。

    楚阿满拿背影对着他,被身后人掰了回来:“怎么不高兴了?”

    她捧着书册,眼也不抬:“没有,我在看话本,你好吵。”

    解兰深:“?”

    分明前不久他们在窗前你侬我侬,跟蜜一样甜。

    她说没有,他看着分明是生闷气了。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给你买点零嘴,到时在城外没得吃,你又要馋得眼睛饿了。”

    扔下句话,他往蜜饯铺子过去。

    察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她顺着望去,对上尹落姝,对方目露讥讽,这次是装也不装了。

    楚阿满翻了个白眼,没鸟她,翻阅话本子,这话写到精彩桥段,被女配陷害的女主,狠狠打脸回去。

    不死心又如何,不管对方做什么,解兰深不会多看一眼,梦里便是如此。

    楚阿满低头看书,不远处,尹落姝从她身上划走,移至刚从蜜饯铺子走出的清隽少年。

    他对旁人清冷疏离,唯有面对未婚妻时,似冰雪消融,春水潺潺。

    他好声好气,楚阿满却使着小性子,尹落姝想,待自己拿到情蛊,叫解兰深钟情于自己后,不知这洛水门女修会不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走神间,解兰深带着几包吃食回来,见楚阿满仍旧专心致志翻话本子,起了好奇心,凑来一瞧,瞧到一段大概是男女主人公争执,女主要和离,被父母带着与人相看……

    他薄唇轻抿,神情冷峻:“我有不周到的地方,惹你生气了,你可以告诉我,我向你道歉。”

    没必要与他退亲。

    楚阿满从话本子里抬眼,去接几包零嘴:“哦,我没生你气啊!”

    从前他每每生气,冷落她,不理她,叫她小心翼翼地讨好。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受过的苦,他也得尝尝。

    第59章

    小道长,你怎么结巴了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 好像真的没有生他的气。

    解兰深总觉得哪里不对。

    又一盏茶功夫,队员陆续赶来,凑齐了人, 准备出城。

    “解道友且慢, 我们一道走,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胡昌平气喘吁吁小跑来, 他们队里因魃与飞尸不幸遇难的队友, 已通知师门与亲友前来认领, 经过一上午,重新分配来九名修士入队。

    刚分配的九名修士里,其中有上官游、易姚林和解荷华,都是楚阿满认识的人。

    解荷华正东张西望, 与阿兄对视上,慢吞吞挪过来:“兄长。”

    然后冲他身旁的楚阿满点了点头, 算作问候。

    楚师妹都没说什么, 偏兄长冷冷地斥责:“你该唤她嫂嫂,不情不愿的, 这便是我们解家的家教?”

    解荷华不服,论辈分, 楚阿满是她的师妹, 理该恭敬唤自己一声师姐,从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嫂嫂, 可对上兄长极其冰冷的目光,缩了缩脖子,立马怂了:“嫂嫂, 这样行了吧。”

    解兰深大发慈悲摆摆手,放过她。

    解荷华心下一松, 回到自己的小队,听到身后兄长对楚阿满叮嘱:“如果荷华以后对你不敬,可以告诉我。”

    楚阿满没告状,反而帮忙说话:“没有,解师姐待我不错。”

    给解荷华感动得差点原谅了对方的欺骗。

    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现在兄长有了未婚妻,未婚妻什么没做,她阿兄就变成了后兄,处处苛责妹妹,以后的日子没法子过了。

    两支小队一同结伴出城,于半日后,在一条岔路口分开。

    在城外搜寻的半月里,由解兰深带领的这支二十人小队搜寻到零零散散的尸魃和不化骨,以小队的战斗力,轻而易举解决了。

    这日暮色苍苍,众人在一处开阔平台歇脚,她们会在这里,休息一晚。

    楚阿满摸来零嘴,最后一包存货要被吃完了。

    解兰深从外面回来,拎着只处理好的肥兔子,架上火堆。

    被高温火焰炙烤,兔肉表面迅速收紧,脂肪化作油脂锁住肉质里的水分,不多时,滋滋冒油的香气弥漫在周围。

    一旁修炼打坐的修士,不知多少回朝这边望来。

    待解兰深给兔肉划出花刀,撒上秘制香料,那股子奇香,勾人得很。

    连楚德音和尹落姝也从入定中睁开眼,纷纷看向不远处的火堆。

    或是盯着烤得油香四溢的兔子,或是盯着那两人。

    火堆旁,男子扯下只烤兔腿递给身旁人:“你尝尝看。”

    楚阿满咬一口,懒懒说:“味道还行。”

    她啃了只兔腿,剩下的吃不下了。

    解兰深看着平时能解决掉一整只追风兔,或一口气吃下两条鱼的人,这会儿才吃了个兔腿,胃口很不好,不免忧虑。

    最近她总是莫名其妙冷落他。

    遇到尸魃与不化骨,她一点不含糊,听从安排,构建天罗地网。

    忙完正事,她时不时撒点小脾气,弄得他七上八下,好生难受。

    她有恃无恐,得寸进尺,他被冷落,便只有一点点让步。

    吃完兔腿,楚阿满取出帕子擦拭嘴角的油渍。

    半个月里,她故意折腾解兰深,他竟也乐意惯着,被她拿捏。

    很好。

    不过还不够。

    她要解兰深对自己无底线的包容。

    这天清早,山间林下,浮岚暖翠。

    解兰深外出未归。

    楚阿满抓住碎片时间习剑,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尹落姝事先打听过这位对手,也在仙门大比后听到对方的名头。

    如果两人没有利益冲突,说实话她很欣赏对方的野心,或许她们会成为朋友。

    等楚阿满习完剑,尹落姝起身走来,抬手罩下一道隔音结界。

    尹落姝的修为只有筑基中期,以楚阿满的实力,根本不惧,而且想看看这位城主千金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道友,你觉得自己哪一点配得上解前辈?”

    听了来人的话,楚阿满一点不内耗,反而把问题排除:“他喜欢我,当然是因为我很好,很优秀,我值得拥有任何人的喜爱。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我的未婚夫。”

    尹落姝发现自己的诛心之言,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心理负担,毫无反省之意,于是加重筹码:“我知道你对解前辈做过的事。”

    跟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以为会见到楚阿满惊慌失措,结果她理直气壮地问:“然后呢,关你屁事?”

    她轻蔑地上下扫视,给尹落姝气得面红耳赤。

    作为雁云城城主女儿,身旁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楚阿满看她,跟看地上的一只蝼蚁,论修为和斗法,尹落姝皆略逊色一筹,只得忍气吞声,忍过这遭。

    想到昨日收到阿娘的传音符,那事已有眉目,尹落姝眼里泄露出一丝丝自得。

    撤走隔音结界,尹落姝回到自己呆的位置,发现楚德音靠来:“刚才你找阿满妹妹做什么?”

    她回:“不做什么,说了一点事。”

    这么关心阿满妹妹,干嘛不亲自问对方?

    尹落姝意识到,这对姐妹跟外界传言的一样,私下不和。

    不久后,解兰深回来时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又又又不高兴了。

    询问之下,楚阿满将尹落姝挑衅自己的言论一一叙来:“这人突然找上我,言外之意我配不上解真人,好像还知晓了情丝绕。”

    解兰深递去在附近摘来的野果,透着隐隐不悦:“知道了,你放心,一切交给我去处理。”

    楚阿满接过野果,顺道抓来他的袖摆擦了擦,放到嘴边,咬一口,咔嚓咔嚓,微酸,十分清脆。

    这番举动,引得解兰深面色紧绷,立马掐来一道去尘诀,卷走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午后,半空炸出的烟火信号,吸引了附近搜寻小队的注意。

    若干飞行法宝在半空划过一道遁光,其中以白玉扇空遁速度遥遥领先,一骑绝尘。

    以修士的神识,几里外,探查到远处山谷的一支小队,猛地一看,巧了,竟又是胡昌平等人。

    这次他们摸到尸魃潮的窝点,一方翻滚的血池,周遭数百只不化骨团团围住众人,其中两只飞尸,隐匿在不化骨群中。

    终于见到飞尸,楚阿满双眼放光。

    天知道她们在山林里搜寻半月,一只飞尸的影子都没见到。

    她们小队已有两只飞尸的战绩,如果能拿下谷底的两只,共四只,还差一只得想想办法。

    她必须拿下,不能叫其它小队抢走。

    楚阿满与小队成员有对付飞尸的经验与实力,她们一行人直奔不化骨群里的飞尸。

    对付飞尸,对解兰深手到擒来,仅有一刻钟完成战斗,帮助楚阿满所在的小队成功斩杀第二只。

    没有飞尸操控,训练有素的不化骨乱成一盘散沙,众筑基修士提剑狂砍。

    慢一步赶来的修士,见解真人所带领的小队如此彪悍,瞪大了眼。

    尤其是解真人的未婚妻,掐诀布下天罗地网,一次能网罗十数只不化骨,围困其中,操控着摔打,遁地,坚不可摧的不化骨,在她手底下仿佛成了玩具,玩得残肢断骸,凶残得很。

    这女人真可怕!

    在场男修纷纷暗想。

    楚阿满才不管其他修士如何想,见到这些飞尸不化骨,几乎将她拉回无双城的记忆。

    那时她只是个练气后期修士,被只小不化骨追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现在她是筑基后期修士,炼体进阶到炼骨境,令一般筑基修士头疼的不化骨,到了她手里,根本不费多大事。

    炼骨境的体修,她能捏碎不化骨的头颅。

    除了这些,还有她肩胛处一阵刺痛,方才不慎被飞尸抓到,幸好闪避及时,只是一道皮肉伤。

    用了一个时辰,将剩下的尸魃潮全部清理掉,有修士盯向血池,纳闷:“魔族手段越来越残忍,连修士的遗体都被从坟里扒出来,浸泡血池,转化为尸魃,难道以后修士坐化后,要我等挫骨扬灰不成?”

    有修士奇道:“这血池竟能转化魃,是不是该尽快毁掉?”

    楚阿满不认同这种说法,却也没有反驳。

    那只魃,明显有日积月累吸收月华的痕迹,不像是靠血池速成的样子。

    至于魔族将魃投入到雁云城城外,是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在众修士的齐心协力之下,以爆破符,炸掉了血池。

    收拾了战场,回城补给。

    这次小队收获丰厚,战利品占据了大半片场地。

    鬼市的管事负责清点每支小队的战利品,誊抄在纸张上,贴在城墙。

    楚阿满数来数去,发现七只飞尸全部被浇灭,其中她们的小队绞杀飞尸数量排名第一,有四只。

    现在不仅是飞尸排名,顺便包揽了魃、不化骨等排名第一。

    飞尸尽除,加之楚阿满肩胛处被抓伤,中了尸毒,接下来她和解兰深打算找医修调养身体,不打算出城。

    小队的领头人换成另一名金丹前辈,其他修士可以随时退出,作为雁云城城主之女,尹落姝与兄弟姐妹们以身作则,都被派遣出城清剿尸魃。

    莫说城主的子女,便是城主也要参与这次行动,她们享有城中子民供奉,遇到危险,理应冲在最前面保护子民们的安全。

    若城主,及其子女在后方享乐,太平无忧,又有谁会愿意替她们卖命,如何服众呢?

    休整一夜,尹落姝回望一眼雁云城城门,毫不犹豫随众修士再次返回山林。

    城内。

    收到雁云城爆发尸魃潮后,附近的医修纷纷赶来支援。

    见到楚阿满肩上的抓痕,因她是体修,比普通修士愈合伤口快,才愈合的伤口,被尸毒腐蚀,导致刚长好的皮肉,反复溃烂。

    医修帮她清理伤口,拔出部分尸毒:“以我的修为想要完全拔除,可能需要一个多月。”

    楚阿满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

    从室内走出,见到立在月下的人,她小跑过去:“你身上的尸毒,要不要找医修瞧瞧?”

    解兰深:“金丹医修最多能拔除飞尸之毒,唯有回到天剑宗,由师尊替我拔除。”

    楚阿满哦一声。

    又听他问:“你身上的尸毒怎么样了?”

    楚阿满垮着脸:“苗前辈说,至少需要一个月。”

    想到一个月里反复忍受拔除尸毒之痛,哪里高兴得起来。

    当时见到飞尸,为了抢功劳,她打得又凶又猛,被飞尸近身,一时不察,才会抓伤。

    “这么久?”解兰深知道她怕疼,想了想:“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让我替你拔除,大概十天能全部清理干净。”

    “真的?”楚阿满欣喜,道:“那你帮我。要现在吗?”

    他询问:“今天拔除过一次,明日如何?”

    想到方才所受之痛,楚阿满认同道:“也好,那就明日。”

    一夜过去,第二天楚阿满习完剑,掐个去尘诀,从坊间回来后,敲响他的房门。

    很快,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进了里屋,不消对方提醒,她自顾自解开腰带,搭在贵妃塌的扶手。

    “等等,我先蒙住眼睛。”

    褪去外衫的楚阿满转过头来,发现身后人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根白色丝巾,覆于眼前,遮挡住视线,衬得冷白如玉的面庞,说不出的出尘清雅。

    光挡住眼睛有什么用?

    不老实的修士,还可以用神识偷看,但解兰深的礼教,不会如此下作。

    楚阿满的唇角勾起一抹深意,他不看,难道听觉也消失啦?

    她故意磨磨蹭蹭,弄出衣料摩擦出的窸窸窣窣,果然面前白绫覆眼的人,不再风轻云净,道袍袖角,被他紧紧抓住。

    楚阿满一个不小心,没拿稳里衣,落在裙边。

    两人站得很近,白绫下方的一线视野,能看见她的裙摆,现在多了件柔软的丝质衣裳。

    他盯着她脚边的里衫,清咳了一声:“可,可以了吗?”

    “小道长,你怎么结巴了。”楚阿满轻佻的语调。

    尽管眼睛看不见,但他的听觉与嗅觉灵敏无比。

    虽瞧不见是怎样的画面,摩擦的衣料,每一下,轻轻拨弄在心尖尖。

    风里带来她身上的暖香,他曾埋在她的玉颈,嗅到过这股香氛。

    他额头沁出细汗,掩在宽袖下的手掌紧捏袖角,握成个拳:“楚阿满,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正事要紧。”

    她兴致缺缺,在贵妃塌坐下:“我坐好了,你靠过来一点。”

    解兰深探出手,被另一只绵软的手掌搀扶着,来到贵妃塌前,按在一处温软的肌肤:“这里。”

    拔除前,解兰深提醒说:“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楚阿满趴在茶几,催促:“知道了,你快点。”

    等真正开始拔除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说有点疼。

    冷抽一口气,她不满:“你下手真重,比苗医修还疼。”

    “不重一点,如何能快速拔除?”解兰深看不见她的脸,能从急促的呼吸,判断出她的状态:“真的很痛,那你咬我吧!”

    面前伸来一截有力的小臂,楚阿满横他一眼,不客气地抓住咬。

    他一声不吭,直到今日的拔除结束,趴在茶几的人明明没有出力,浑身冷汗,几乎虚脱,仿似刚从水里捞出。

    解兰深帮她掐了一记去尘诀,取来被褥,将她裹住,抱放到软榻。

    躺了会儿,恢复点精神,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套衣裙换上,拾起地上里衫,扔到储物袋。

    来到外间,发现解兰深已摘下白绫,端坐在窗边,桌上煮沸的清茶,他盯着窗外的一棵桃树。

    听见动静,窗边的人偏头看来:“还难受吗?”

    “不疼了。”她坐过来,托着腮:“刚才你真的没有用神识偷看?”

    “我岂是这种下作之人。”想到那日他捏了她,解兰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难道你不信我?我可以发心魔誓……”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楚阿满将这一本正经的人,逗得手足无措。

    她又凑近,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没有偷看,因为刚才发现心衣上有一块污迹,如果你看到的话,一定会帮我清理干净。”

    心,心衣,解兰深想起剑气池中,那抹芙蓉色,满面潮红。

    半月过去,楚阿满身上的尸毒被拔除干净。

    城外清剿尸魃潮进入了尾声,连续数日搜寻不到尸魃,雁云城危机解除,生活在城中修士和百姓得到休养生息。

    城主亲自慰问牺牲修士的亲属与同门,给予家属一笔抚恤灵石。

    在城门口屹立一座功绩碑,牺牲的修士名字被镌刻其上,逢年过节,受全城百姓祭奠。

    城中气压低迷了好几日,鬼市也因尸魃潮而打乱了节奏,开市时间延长一个月。

    接下来按照每支小队得来的战利品,给予一定奖励。

    解兰深将除魃的一半奖励,让给小队成员,获得四只飞尸的所属权。

    这次清剿,解真人与楚道友出力最多,两人都被尸毒所伤,说来还是他们跟着占了便宜,大伙没有意见,甚至凑来一百上品灵石,补给解真人。

    除魃那日,所有人精疲力气,是解真人自己掏出上品灵石,带所有人离开。

    解兰深将一半的上品灵石,与另一支小队达成交易,凑齐五只飞尸,兑换到一株千年倾月草。

    拿到灵草,楚阿满催促他返回天剑宗。

    解兰深道:“你缺倾月草,鬼市延长一月,我们在雁云城多等等。”

    楚阿满:“可是你身上的尸毒……”

    解兰深:“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城中并无元婴大能,只能等他回天剑宗了。

    于是两人在雁云城继续住下来,每日往鬼市走一趟,几日下来,一无所获。

    这日收到城主府的庆功宴帖,除了她们,这次尹城主还邀请了清剿尸魃的所有修士。

    除此之外,城主府的管事特意透露个消息,尹城主似乎有倾月草的下落。

    两日游,来到城主府,说是庆功宴,现场布置得肃穆,毫无喜悦氛围。

    考虑到已故的英烈,不好大摆宴席,桌上只有薄酒瓜果等,不见一点荤腥。

    宴席上,楚阿满无聊得发慌,见城主拉着解兰深讨教,她啃完盘子里的两只灵果,起身到外面走走。

    上官游追了出来,见她立在一棵石榴树下,欣赏头顶红似玛瑙的花朵:“你就那么喜欢解真人?一点不像你。”

    脚步声靠近,楚阿满回过身。

    她将上官游与秘境那名魔族的身影重叠,发现两人的嗓音完全不像,那贱嗖嗖的语调,像个七八成。

    在这之前,即便她脑袋里闪过念头,也会下意识忽略,因为上官游的家人,与他生活的村子为魔族所害,所以在这之前,楚阿满从未怀疑过他。

    前两日,前往鬼市的路上,遇到易姚林,楚阿满诘问对方,是否将情丝绕告知了尹落姝?

    当时易姚林是什么表情,她不记得了,反正易姚林异常恼怒,用易家的前途起誓。

    楚阿满猜到不是易姚林,易家大小姐自有风骨,若真要说,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情丝绕一事,除了她和解兰深两位当事人,只有易姚林知道内情。

    那时她想,如果不是她们三个人,会是谁呢?

    不对,还有一个人,方令恒!

    方令恒死后,神魂被吸纳入万魂幡,这件宝物被魔族得去,知晓情丝绕一事的,还有魔族。

    顺着这条线,想到最近出现在雁云城的修士,不难理清。

    为何被她毁去的紫色幻影藤,最后会出现在廉贞手里?

    情丝绕一事,又是被谁透露给尹落姝?

    如果这个怀疑对象是上官游,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楚阿满弄不明白,上官游没被夺舍,家人乃至整个村子被魔族无情屠戮,他竟转头效忠魔域,图什么?

    上官游,连梦里的楚阿满都被他给骗了。

    没有真凭实据,楚阿满不想打草惊蛇:“是啊,我就是喜欢他。”

    快步赶来的解兰深听到,眉目逼人的夺目,眸子倒映着月色,波光粼粼。

    这时有侍女上前,告知她们小姐有倾月草的下落,邀他们凉亭一叙。

    楚阿满迎上解兰深的目光,点点头。

    两人随侍女前往凉亭,身后的上官游,不请自来。

    来到凉亭,石桌摆放了瓜果点心果酒等,还有一盘楚阿满爱吃的梅子姜,也有解兰深常饮的岁寒三友茶。

    尹落姝不怀好意,她倒要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楚阿满斟来一杯清茶,解兰深正要出言阻止,见她拐个弯,将茶盏放到上官游面前。

    上官游从未得她一个好脸色,此刻受宠若惊,心中狐疑,莫非茶水中有毒?

    “怎么,不敢喝吗?”

    面对楚阿满的激将法,上官游端起茶汤嗅了嗅,没有异常,顿时眉梢舒展,想到这是城主府,想来城主千金不敢胆大包天在茶水中下药,害他们这帮修士。

    “如何不敢?”他一饮而尽,咂咂嘴,嫌弃说:“味道太淡,我还是更喜欢琼浆玉液。”

    楚阿满和解兰深对视一眼,等待良久,不见发作,看来真的没有毒。

    坐了会儿,久久等不到尹落姝,她和解兰深起身要走。

    尹落姝姗姗来迟,穿过月亮门,身上环佩作响:“我还没来,你们怎么都要走了?”

    楚阿满上下打量,看得出来对方特意打扮过一番,挽的发髻很是别致,吸引了她的目光。

    解兰深冷脸问:“侍女说尹小姐邀我们前来告知倾月草的下落,说吧,你想要什么?”

    尹落姝神识一扫,发现石桌上有只沾了茶汤的杯盏,担心意外发生,先闭目感应一番,察觉雄蛊虫卵已经成功寄生在男修体内,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

    她热切地盯着解兰深,既紧张,又兴奋。

    见解兰深轻敛眉心,露出不悦,尹落姝不想这时候惹对方不快,将自己知道的一株倾月草说出,再三婉拒,并未索要报酬。

    心中暗想,等过了三日,情蛊虫卵孵化后,到那时他只会对着自己冰雪融化,春水潺潺,只会拼尽全力扶持自己登上城主宝座……

    那株倾月草,当做是给楚阿满的谢礼吧!

    至于抢走别人的未婚夫,尹落姝不担心遭受骂名和指责,能得到解兰深和解家的助力,被骂一骂,又少不了一块肉。

    还需等上三日啊!

    好漫长啊!

    三日里,是情蛊虫卵最虚弱的关键时候,一旦被修士察觉,只需指头大点的灵力,足矣碾死它。

    熬过三日,此生再难解除情蛊,且雄蛊与雌蛊每月需交合一次,否则男女宿主必死无疑。

    不过情蛊虫卵天生擅隐蔽,金丹修士难以发觉。

    三日后,解兰深对楚阿满的情意,便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目送三人离开,尹落姝扬着唇角,望向楚阿满的背影,带着点怜悯。

    第60章

    他是她的帮凶

    返回宴厅的路上, 楚阿满心里不得劲:“她刚才看我眼神,是不是好奇怪?”

    撇着嘴告状,嘴角下垂, 眼中透着狡黠, 像只委屈的小狐狸。

    解兰深捏捏她的脸, 手感比想象中的更好:“一个外人而已, 不搭理就是。过两日鬼市还没有倾月草, 我们便离开, 前往阑南城。”

    另一株倾月草,在阑南城城主手中。

    当年尹落姝的父亲与阑南城城主一起历险,偶然在一方福地洞天发现倾月草,每人各得一株。

    阑南城位于东南方向, 她们同杨润一起前往天机阁时,得大能指点, 往这个方向走, 能解开她们的疑惑。

    为了倾月草,无论如何, 楚阿满势必往阑南城走上一遭。

    一连三日过去,她们在鬼市仍旧没有收获。

    这日从鬼市出来, 遇到尹落姝和上官游, 解兰深烦两人,冷着脸, 不欲理睬。

    “听说楚道友在寻找倾月草?”

    尹落姝瞧着那唇若涂脂,面庞比女子还要艳丽三分的天音阁绯衣男修凑到楚阿满跟前,下意识拧起了眉心。

    长得比女子还漂亮, 一点眼力劲儿没有,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 偏来掺和一脚。

    尹落姝烦上官游,见他缠上楚阿满,间接地帮了自己一把。

    再次闭目感应了番,确认完虫卵还存活着,且即将破茧而出,她心下稍安:“听说解真人与楚道友打算过两日去阑南城,来雁云城还没好好逛过吧,我们雁云城最出名的便是瀑布,这时候正值鼎盛时期,宛若仙境,不知两位可否赏脸?”

    解兰深不喜一个人,丝毫不给面子:“多谢告知,我们自行前往即可。”

    尹落姝一噎,迟疑开口:“解真人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不曾误会。”解兰深声线冷淡,道:“本真人修行无垢心法,偶尔能感知到他人心中的恶念,我与尹城主相谈甚欢,顺嘴提点对方的晚辈,你听也罢,不听也罢。”

    尹落姝心中惊惶交加,自己的谋算被他发现了?

    不可能。

    雄蛊分明还在他的体内温养,若被发现,焉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所以对方知晓她心怀不轨,对她产生厌恶,尹落姝留意到他在跟自己说话,余光扫向身后的楚阿满和上官游。

    既然解兰深能察觉到自己的恶念,难道他不知道他未婚妻的?

    突然有一个猜测,或许分明早已知晓,放任了楚阿满给他下情丝绕!

    没来由的,尹落姝后背发毛。

    第一次发现自己看走了眼,早知解兰深并非表面上展现的清冷纯良,自己不该打主意到他身上。

    万一被他发现……尹落姝吞了吞口水,不敢设想后果。

    事情已经做下了,自己体内的雌蛊能感知到雄蛊即将孵化,再无更改,尹落姝要一条道路走到黑。

    转念想到情蛊的作用,雄蛊宿主对心上人的情意,会转嫁到雌蛊宿主身上,他对楚阿满有多爱,便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作为雌蛊宿主的自己。

    被他厌恶又怎样?

    没关系,雄蛊马上便要孵化。尹落姝紧盯着解兰深,耳边听到楚阿满向上官游邀战,若她赢了,上官游不能再出现在眼前。

    那天音阁男修没应,嬉皮笑脸走开。

    尹落姝睨向楚阿满,没想到对方也不喜上官游,两人看人眼光挺一致。

    可惜了,她们注定做不成朋友。

    楚阿满和解兰深离开,原地只剩下尹落姝。

    风清月皎,远处雁云城,灯火辉煌。

    尹落姝在瀑布处蹲了许久,始终没等来两人。

    心口的雌蛊躁动不已,绞得她捂住心口,阵阵晕眩。

    这是,雄蛊孵化!

    成了。

    感应一番,发现雄蛊就在附近,尹落姝面上讶异,顾不得多想,箫声奏乐,催促雄蛊前来。

    这处瀑布景色不错,晚间草丛里游荡着萤火虫,是她们雁云城年轻男女常来的地方。

    尹落姝特意寻了处僻静角落,听到草丛里传来踉跄脚步声,她眨着迷蒙的眼,望向受情蛊催动的身影,不像解兰深。

    受雌蛊影响,作为宿主的尹落姝极不好受,潮红着脸,脑子糊成一团,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迫切又渴望地想要与雄蛊宿主亲密。

    一夜折腾,直到翌日天明,雌蛊与雄蛊餍足,安分下来,她们从混沌中找回清明。

    见到昨夜与自己欢好之人,尹落姝大惊失色,抓起衣裳遮挡:“怎会是你?”

    一会儿功夫,上官游大概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情蛊?”他见多识广,听说过南疆的修士擅养蛊虫,爱而不得时,给心上人下情蛊,能令对方回心转意,爱慕于自己。

    万万没想到,尹落姝竟给他下了情蛊。

    不对,那杯岁寒三友茶,分明是给解兰深准备,误打误撞被他饮下……

    想着,上官游脸颊一痛,扇了他一巴掌的城主千金,穿上衣裙,跳上飞行法宝跑了。

    给上官游差点气笑,抬手摸了把红肿的脸颊:“罢了,这一巴掌当作还她的。”

    要不是那晚自己给尹落姝暗暗送去一封信,挑起尹落姝的野心,让这位娇小姐去引诱解兰深,哪知她竟是想着下情蛊,阴差阳错下给了他。

    说起来,他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以为挨了一巴掌,事情算了结。

    哪知才回雁云城,被城主守株待兔,概因今早尹落姝匆匆回家,被尹城主看出失了元阴,逼问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楚阿满和解兰深准备向尹城主道别,前往阑南城,收到了城主府的喜帖,六小姐与天音阁广成道君座下高徒上官游,成婚一事。

    两人成婚如此仓促,其中定有隐情,为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两人当即决定多留一日,后日一早离开。

    晚间来到茶楼,楚阿满要了瓜果点心,凑耳听来大堂里三教九流们说道城主千金大婚之事。

    七嘴八舌的,有人说今早碰见尹落姝从瀑布回来,也有人道也看见了天音阁的上官游衣冠不整……

    听了会儿,楚阿满窥见些细枝末叶。

    第二天,城主府张灯结彩的嫁女儿。

    楚阿满和众多宾客的簇拥下,见证了上官游与尹落姝拜天地。

    新郎官如丧考妣,毫无成婚的喜悦。

    新娘子尹落姝,尽管被盖头遮住了面容,看不清神色,拜天地拜得不情不愿,也能看出怨气有多重。

    拜完天地,这对怨偶前往喜房。

    喜房外,宾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喜房内,着喜服的一对怨偶对望,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尹落姝自己揭了喜帕,打量那身着喜服,踩着椅子,自酌自饮的人,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嫁给这个瞧不上的浪荡子,恨得咬牙:“上官游,嫁给你,非我本意,今晚你休想碰我,除了情蛊发作时,其它时间我们分房睡。”

    上官游吊儿郎当,细眉一挑,语调傲慢:“说得跟我想娶你似的?要不是你给我下了情蛊,每月需交合一次,以性命要挟,我才不会娶你这么个蠢货?”

    “你骂我蠢?”尹落姝大笑一声,压下怒气:“我知道,你喜欢楚阿满,跟条狗一样,巴巴跑到人家跟前摇尾巴,人家看都不看你,还撵你。”

    “我高兴被她撵。”上官游饮下杯中的酒液,嗤了声:“好过你喜欢解兰深,人家根本不稀得搭理你。”

    “上官游,你不得好死。”

    “放心,小爷绝对能熬到你死。”

    ……

    两人唇枪舌战,互相伤害。

    一夜过去,朝雾散去。

    楚阿满和解兰深向城主辞别,她们前脚刚走起,后脚上官游也提出自己该返回天音阁。

    当日见女儿失去元阴,从继室夫人处得知小女儿给人下了情蛊,给尹城主吓得不轻。

    他们强势迫使这名天音阁弟子与女儿成婚,自知理亏,加之对方师尊乃元婴道君,这次婚宴办得匆忙,没能等道君亲自到场主持,本就于礼不合,没有多做挽留。

    任夫人给女儿收拾了行李,抹着泪,送女儿女婿来到城门口。

    尹落姝昨晚面色戚戚,今早重新振作起来。

    尽管不愿离开雁云城,事情已成定局,她不认命,以后她还会回来争城主之位的。

    距离雁云城数十里之外,座座拔地而起的高耸峰峦,绵延至万里。

    群山环绕的一座小镇,楚阿满来镇上找个食肆吃点东西,顺便打听关于阑南城的消息。

    在大街上撞见有骗子售卖所谓的十全大补丹,只卖天赋差、下品灵根的修士,天赋好的,人家不卖。

    楚阿满一眼看破,提纯灵根,哪有那么容易,先不说五行灵珠之息少见,光是提纯灵根之痛,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下。

    什么吃下一颗十全大补丸,灵根日益提纯,修炼速度快了,全赖十全大补丹产生的效果。修炼速度如常,便是时日不够,多服用些日子就好。

    她们拆穿骗子,买十全大补丹的修士纷纷退回灵石。

    退完灵石不算,见她们周身弥漫杀意,对方为了求生,将自己的师尊出卖,透露他师尊手中有一套敛息术,吹得天花乱坠,引起了楚阿满的兴致:“好,带我们会会你师尊。”

    骗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自称铁柱,受他师尊胁迫,这才四处行骗:“除了我,我的其他师兄们都被关在洞府,我师尊乃南疆修士,擅养蛊虫,一会儿你们小心些。”

    听到南疆、蛊虫等字眼,楚阿满心头一咯噔。

    那年临城大雪,差一点被自己孺慕的那名疯癫道人做成了蛊母。

    身旁人脚步一滞,被解兰深察觉:“怎么了?”

    “你知道如何炼制蛊母吗?”不等他回答,楚阿满自顾自答:“首先给予一名孤儿关爱,如长辈一样谆谆教导,教她认星宿,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在对方完全心防卸下时,让她服下蛊虫虫卵,如果不曾得到还好,可曾经分明得到过的关切,却被最信任之人伤害,幼童怨气更甚,方能成为蛊虫的养分。”

    铁柱满眼敬佩:“这位前辈竟知晓如何炼制蛊母,莫非你也是南疆来的?不对,你口音像是北边的。”

    解兰深心口揪痛,她说的根本不是如何炼制蛊母,分明是那位被她看作师尊的疯癫道人,曾经对她做过的事!

    难怪在药王谷的船只甲板上,她仰望着星辰,提及那位教她辨认星辰方位的道人,会是一副阴冷表情。

    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被血脉相连的父亲忽视,被嫡母惩戒,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缕光,实则是跌落深渊的幻影。

    解兰深忍不住心疼,追问:“后来呢,那位疯癫道人如何了?”

    “在他重伤后,我亲手割下了他的头颅。”直到后来她做了一场预知梦,方才猜出那道人应该是练气修士。

    说话间,离南疆修士的洞府越来越近。

    有蛊修的弟子亲自带领深入巢穴,加上解兰深的掩护,三人一路畅通无阻。

    解兰深以神识扫过,确认洞府内仅有一名半步金丹的修士,外头锁着两名练气修士,确认没有诓人。

    铁柱冲前方嘘声,间或夹杂着甩动铁链的声音。

    顺着铁柱的视线,楚阿满见到了手脚被玄铁链捆着的一男一女,两人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幼虫,不时从七窍中往外探头,钻来钻去,奇形怪状的小虫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见到师弟从外面领来一对陌生修士,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这对蛊母猜到可能是来搭救自己的人,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不敢发生丝毫动静。

    方才她们摇晃的锁链声,已然传回洞府,引起她们师尊不满:“一天天的,吵死了。”

    几息后,她们的师尊驾驭飞行法宝,隔着半空与楚阿满和解兰深遥遥相望了几息,发现自己所在的峡谷平白无故多了一男一女。

    一个是筑基后期,另一个看不透修为,却令人浑身寒毛竖起,这是金丹修士!

    身体几乎立刻做出反应,一水散人欲驾驭飞行法宝空遁,发现脚下动弹不得,被自己祭炼的法宝摇摇晃晃,不听使唤。

    仔细一瞧,发现被碧色藤蔓网罗住,又听那筑基后期女修语气张狂:“不用你动手,让我来。”

    一水散人乃筑基大圆满修为,半步金丹,见这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当下稳住心神,琢磨着趁机将对方拿做人质,换取自身平安。

    他打着小主意,听那女修没头没尾问了句:“听说你自称一水散人,你可认识三阳散人?”

    听语气,一水散人心知来者不善,也不知那死去的师弟如何得罪了她,刻意引诱道:“哦,你认识我师弟?”

    “果然。”话音一落,楚阿满祭出银朱剑,挥出一道剑气。

    以道法结合剑诀的标志性打法,太过特殊,令一水道人立即将她认出:“阁下可是妙真长老座下的弟子,楚阿满?”

    对方不答,仅靠着这套道剑双修,将他压着打。

    一水散人心头一凛,憋屈得很。

    以他半步金丹的修为,竟被个小姑娘死死压制住,被她一手四灵根法诀牵制住,近身不得,想要掳她当人质,难如登天。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隐隐落入下风,以一水散人的观察,大概一刻钟后,自己会因大量消耗灵力,导致丹田枯竭,败下阵来,只能任人鱼肉。

    认识到这个问题,一水散人想到不能继续消耗灵力了,一拍腰间的葫芦,掀开木塞,密集的蛊虫飞到半空,湛蓝的天空暗下来,被蛊虫群遮挡住部分光线,罩下一片阴影。

    嗡嗡声,密集入耳。

    一旁压阵的解兰深,眸色沉沉,手中的和光剑蠢蠢欲动,只待那道芍药花色的身影扛不住时,立即出手。

    当然,他更相信楚阿满能够打败一水散人。

    能与仙剑寄雪的楚德音打成平局,她有这样的实力!

    楚阿满的确有实力,在见到对方释放蛊虫后,唇角上扬,以金土两种法诀,碰撞出火球。

    轰地一声,炸开一丈高的火焰团,遮挡住天空的蛊虫被火焰炙烤,哗啦啦往下掉落。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一团火焰,导致蛊虫损失大半,一水散人肉疼心痛,颤声道:“这些蛊虫可是我养了两年的心血啊!”

    此时还剩下千百知不惧火焰的蛊虫,接受到主人的命令,振动着翅膀朝敌人袭击。

    楚阿满祭出金光罩,以四系法诀挨个试了个遍,弄死一半蛊虫。剩下的,被她施展一记霜降,冻成颗颗冰晶。

    望着坠落的晶体,铁柱讷讷道:“哇,下冰块了,这就是多灵根修士的潜力?”

    身后铁链叮当作响,间或传来师姐师兄压抑的闷哼,铁柱转过头,见无数小虫子从她们口鼻而蜂拥钻出,这种场面,即便见惯了蛊虫,仍感不适。

    解决一堆小虫子,对楚阿满来说不难,难的是金蝉蛊,据闻这种蛊虫以一百多种毒物喂养,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水火不侵,剑锋砍不坏甲壳,很棘手。

    既然不好杀,她便构建天罗地网,将这些虫子包裹,花了一盏茶功夫,将一水散人搞死。

    主人身殒,寄身的蛊虫陆续死去。

    两只金蝉蛊腿一蹬,跟着去了。

    楚阿满收起灵力,以神识探查过一水散人身上的储物袋,担心有毒,没敢用手碰,摸来几十块中品灵石,嫌弃地撇撇嘴:“真穷。”

    “师尊……啊呸,这老怪为了炼制蛊虫,每日让我外出行骗,将蛊虫虫卵掺入十全大补丹,给他养蛊,赚来的灵石,都被他挥霍一空了。”铁柱恨恨道。

    铁柱踹了一脚一水散人尸体后,从他腰间拿到钥匙,给师姐师兄解开铁链时,楚阿满的神识扫到两本册子,其中一册是炼制蛊虫的秘法,以神识翻阅了两页,定格在其中详细标注了情蛊的一页。

    发现中情蛊的症状,令她想起雁云城的尹落姝与上官游。

    想到上官游想方设法设计她,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俊不禁。

    她幸灾乐祸道:“解兰深,我想我知道尹落姝和上官游的猫腻了。”

    “情蛊。”解兰深的目光落在半空漂浮的册子,脑海浮出凉亭里的岁寒三友茶,当时楚阿满斟了一杯茶汤,他以为她要喝,正要阻止,见她坏心眼地递给了上官游,拿上官游试毒。

    原来不是没有毒,而是情蛊。

    “你看,都是你惹的好事。”楚阿满是没理也会气壮的人,现在她有理,拿腔作势道:“你看这册子上写的,万一你不慎中了情蛊,将对我的情思尽数转到旁的女子身上,到时你就成了负心薄幸的臭男人。”

    解兰深掸去袖摆不存在的灰尘,一板一眼:“我从不饮离开视线的茶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觉得不妥,补充说:“况且我没那么蠢,既是对你有情思,怎会轻易移情别恋?”

    楚阿满笑嘻嘻凑来:“呀,你终于承认喜欢我了。”

    对上她张扬又得意小表情,像一颗明珠闪闪发光。

    解兰深想,不承认喜欢她,都能叫她得寸进尺,现在她知晓了,更要有恃无恐。

    罢了,反正他是为虎作伥。

    他是她的帮凶。

    解困的三人上前道谢,楚阿满不太在意,她是来黑吃黑,不是来做好人好事的:“我们要去一水散人的洞府找宝贝,你们自便。”

    三人面面相窥,这位前辈真是……口直心快啊!

    目送她们两人往洞府过去,三人发散完脱困的喜悦后,对峡谷外的未知前路感到迷茫。

    意识到一直以来欺压他们的恶人终于死了,铁柱一时欢喜,一时忧愁。

    一水散人的洞府内,楚阿满熟练地移动花瓶,打开暗门:“刚才我用搜魂术,发现这面山石后好像有一处阵法,里面可能有秋娘要寻的东西。”

    花了半日光阴,终于解开阵法,解兰深偏头看来:“你一直盯我做什么?”

    楚阿满来到一块石碑前,打量上头的刻字,绵绵情话不入心:“认真的男子,最有魅力了。”

    解兰深:“!”

    一句话,他心驰神摇。

    听楚阿满激动道:“从一水散人记忆里见到熟悉的布阵手法,果然是傅清安刻下的碑文。”

    解兰深抬眸看去,碑文的大致意思——傅清安的仇家发现了那处小院,他不得不带着秋娘一起逃跑,后来刻意取走秋娘的心头血,是为了保住她,那些心头血被藏在寒潭中,以聚灵阵维持,可保千年。

    傅清安取自己的心头血,献祭肉身为阵眼,带走所有仇敌,打量阵眼处一具孤零零的白骨,与角落里堆着十数具白骨。

    盼望以后有修士能解开阵法,带走那只盛着秋娘心头血的玉瓶,归还故人,他愿将傅家的高阶阵法作为回报,另有十数名仇家的法宝。

    “明知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还要招惹秋娘,装出一副情深模样,虚伪。”楚阿满轻踹一脚石碑,轻蔑说。

    她为秋娘鸣不平,解兰深不好搭话,以免引火烧身。

    从寒潭取来装有心头血的玉瓶,递给她,他发现楚阿满摸那些白骨身下的储物袋,一个个扫神识,然后皱眉:“灵石早被聚灵阵吸收,这些法宝还能卖点钱。我拿法宝,你拿阵法。”

    解兰深颔首。

    搜刮一空,从暗室出来,楚阿满好像明白一水散人为何会将洞府建在这里,大概因为这处聚灵阵。

    时间紧,两人跃上白玉扇,往附近城镇过去。

    他们排排坐在蒲团,解兰深闭目修炼,发现身边人不老实地靠来,长睫轻颤:“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小臂上的尸毒。”说着,楚阿满来撩他的宽袖。

    “没什么好看的。”解兰深一把抓住她的手,捏来捏去,把玩着手指,或是十指紧扣。

    听说十指连心,算不算抓住她的心?

    越是这样,楚阿满越是怀疑,趁对方松懈,一把掀开,盯着几乎整截黑乎乎的手肘臂:“尸毒蔓延了。”

    他一把用袖摆盖住:“别看了,丑得很。”

    她喜欢他的脸,见了他丑陋的一面,会不会突然不喜欢了?

    他以灵力将尸毒压制在手肘,从手腕到手掌处皆是正常肤色,以为不会被发现,哪知还是……

    楚阿满想了想:“是有点丑。不过你的脸,还是好看的。”

    *

    抵达一处城镇,解兰深同城主交代了苍溪山发生之事,城主允诺派遣医修去查探吃过十全大补丹的修士,取出蛊虫或虫卵。

    这边事了,两人直奔阑南城。

    城主极好说话,双方利益互换,楚阿满几乎没怎么费力,又拿到了一株千年倾月草。

    还缺一株,以后慢慢想办法。

    解兰深的尸毒,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返回空翠城。

    得知楚德音在闭关冲击金丹,楚阿满也打算闭关一阵子,最近为了倾月草东奔西跑,浪费许多时间,该静下心来修炼。

    解兰深回到天剑宗,云中道君发了好大的脾气,冷哼:“再晚一步回来,你就等着尸毒攻心好了。待你尸变,到时为师第一个先除了你。”

    他从容回:“师尊,我心中有数。”

    云中摇摇头:“早半个月回来,一个月能拔除干净,如今起码要费个一年半载。”

    解兰深:“劳师尊费心了。”

    云中道君没好气:“为师上辈子欠你的,罢了罢了。”

    解兰深与楚阿满返回宗门的消息,没两日,在坊间传开了。

    空翠城,楚家小院。

    听左右邻居嚼舌根子,道那天剑宗解真人如何高不可攀,听得楚氏神色晦暗。

    楚氏不能修炼,吃过延寿丹与定颜丹后,保持三十出头的模样,有两百年寿元,可霜白的鬓发,成了心中刺。

    痴迷美容养颜,楚氏养了个好女儿,不缺灵石,在城中各大医药铺子求美发的灵丹妙药。

    大概在两个月前,她去了解家的铺子,见到熟悉的图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问了掌柜,原来那是解家的族徽。

    回到家中后,楚氏想起来了,那枚族徽分明与女儿珍重非常的玉佩,一模一样。

    除了霜白的发丝,楚氏还有一桩心事,便是女儿的婚事。

    她的德音容貌好,天赋好,哪哪都好,唯独在情路不顺心,自仙门大比后,女儿变得沉默了,楚氏看在眼里,疼在心坎。

    尤其察觉到女儿对解真人抱有隐晦的心思时,楚氏深感无力,若是在凡间,直接捧出自家的金银财宝,可这里是修仙界,她一名凡妇只能仰仗女儿,什么都做不了。

    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却如此好命,真是没天理。

    想到自己的女儿的玉佩,可能是救下解兰深的信物,楚氏心头火烧一样,根本静不下心来。

    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女儿,那玉佩在哪儿,怎的好久不见拿出来盘弄,被楚德音含糊过去。

    楚氏大着胆子猜测,或许玉佩已经被楚阿满拿走,顶替了女儿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

    一想到这个可能,楚氏恨不得立即冲上天剑宗,当众揭露全部真相,让自己的女儿做解真人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