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未婚夫
方令恒以为自己会和解家小崽子过招数百回合, 强势掌控住局面,从此扬名立万,走上人生巅峰。
现实里双方不过交手十数招, 自己脸贴地, 以剧烈惨败结束。
困在半步金丹数十年, 他仗着斗法经验丰富, 同修为境界里, 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解兰深。
现在才知原来半步金丹和半步金丹之间, 存在巨大差距。
强势冷冽的剑意,让人一阵心悸。
昏迷前,感受到冰冷如霜的剑峰戳破皮肉,刺入丹田。
噗地一声, 储存在丹田的灵力随之往外溢散。
竖子尔敢!
丹田被毁,他白眼一翻, 昏死过去。
收回和光, 解兰深急步走向房里,屋子里一股甜腻腻的轻浮香气, 楚阿满面上浮现不正常的绯红,衣衫不整, 腰带将落不落地挂在腰际。
一道掌风破开窗子, 让香气散到屋外。
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套干净道袍,披在她身上:“别怕, 方令恒丹田已毁,再也不能欺负你。还好吗,能不能下地走路?”
室外的新鲜空气涌来, 冲淡了屋子里的香气。
楚阿满迷糊的脑子被风一吹,只觉得凉爽舒服极了。
微风里带着一股极淡的檀香, 是解兰深身上常有的味道。
“我好不舒服,怕是走不了,小道长,你带我离开。”药力的作用下,她浑身燥热无力,强撑着朝面前的人扑过去。
解兰深下意识闪躲,扫见她黑曜石的眸子潮湿,抬到一半的腿,生生在原地扎了根,任由对方扑进自己怀里。
随着她跌落,披在身上的男式道袍滑落,滚烫的身体带来一股异样的香粉味,解兰深察觉不妥时,已经吸入少许。
香粉的效用来得迅速而猛烈,眨眼间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偏怀里的楚阿满扭来扭去,引得他微微蹙眉。
身体的强烈不适,如疾风骤雨,让他顾不得礼教,拾起道袍将楚阿满裹得严实,擒住她的胳膊,御剑离开。
怀里的人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方令恒:“我的储物袋。”
解兰深侧目瞥她一眼,任劳任怨从方令恒身上取来储物袋,抹去神识,找到属于楚阿满的。
这一耽误,后院里听到斗法动静,远远观望的女修们纷纷迎上前:“前辈,求您救救我们。”
解兰深把储物袋扔给怀里的人,对求救的几名女修扔出一块玉佩:“拿着信物,去坊间解家名下任何一间铺子,管事会送你们到安全地方。”
女修们拿着信物,感激道谢。
解兰深踩着和光剑,拂袖而去。
别看他冷着张脸,摆出一副出尘不染的剑仙姿态,只有贴到他怀里的楚阿满知晓,这个怀抱有多么烫人。
中了春天的药,水月宗独有的秘药——情丝绕。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他竟还能把持得住,不愧是修炼无垢心法的无情剑修!
楚阿满眨着潋滟水光的眸子,晕乎乎地想,身子拱了拱:“小道长,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别动。”解兰深中了药,也不好过,皱着眉头将她滑到圆润肩头的道袍拉回,挡住那一截白晃晃的脖子。
才拉上道袍,被她拱来拱去地再度垂落下来,正不厌其烦地抓起道袍裹住她,蓦地领口一热,激得他脊背一僵,险些从半空栽倒。
一只作乱的手掌悄无声息探入自己的衣领,灼热的掌心,熨帖在胸口,她大胆将脸贴来,甚至满意地哼唧一声:“好舒服啊!”
解兰深稳住心神,斥道:“你,你放肆。”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难受。”她浑然不觉自己的举止多么不合礼教,一面撕扯着自己的衣领,一面把自己的脸颊贴来他的胸膛,像小猫一样蹭来蹭去,缓解身体的躁动。
她中了药,完全依靠身体本能做出这些有伤风化的举止。
解兰深不能计较,亦不能将她衣领揪起来打一顿。
一面躲避她的歪缠,抵御身体内如浪潮一波又一波冲来的热浪,一面御剑,还要分心制止怀里的人乱来,给她拢回道袍,抽出自己胸膛前作乱的柔荑。
“呜,好热好热。”她低生哭泣,吧嗒吧嗒掉眼泪。
活像被人欺负了。
分明她才是欺负他的那个!
面上无奈,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被你轻薄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别哭了。”
越说越来劲,她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掉,软绵绵的手掌挣脱了束缚,更是四处煽风点火,叫人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拿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身上甜腻腻的香味,不停往人的鼻子里钻,解兰深屏气凝神,努力静心下来,圈在少女腰肢的手臂死死收紧,恨不得将人碾碎。
不可。
从小到大接受的礼义廉耻,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将某些堕落念头拉回。
现实仅仅过去十几息,在解兰深看来漫长又难熬,前方目光所及是解记丹药铺子,落在后院,以传讯符招来铺子的管事。
“少主怎么这个时间有空过来?”管事见礼后,看到她们潮红的面颊,知道不对劲,在解兰深的授意下探了脉,眉头皱得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位姑娘灵脉被禁锢,身上中了催情香,还有水月宗的秘药。前者不难解,后者无药可解,只能靠个人意志熬过去,吃点解毒丹,或许嫩个灵台清醒些,聊胜于无。”
管事一面说着,一面瞟向身旁的剑修。
因为他闻见解兰深身上的异香。
少主也中招了!
“知道了。”解兰深抬手祭出扇形法器,带着楚阿满遁往天剑宗。
玉英峰,净室的汤池子里腾起云雾寒气。
给楚阿满解开灵脉禁锢,丢进汤池子里,随即塞来一粒解毒丹。
她抿着嘴,意识昏昏沉沉,不肯吃。
他一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虎口一掐,只听“啵”地一声,红艳艳的嘴唇分开,塞入药丸,指尖被一道湿润的嫣红,轻轻舔舐了下。
似是一抹炙热的火焰,烫得手指发颤。
对上她迷蒙蒙的眸子,解兰深呼吸沉重,掌心的下巴温软滑腻,指尖那处似点了火,一寸寸灼烧着人的理智。
只听闷哼一声,他催动无垢心法,正要抽回手,却被池子里的人更快地抓住,往下一带。
池边不曾防备的人,扑通一声,坠进寒池,激起一片水花。
道袍与黑发湿透,浸在冷冰冰的池水里,缓解了周身不适,呼吸不畅的燥热感,让人重新找回部分理智。
解兰深抹了把面上的水渍,静默。
身侧扑腾着水花,她没头没脑狗刨地地扎进池子里,呼救:“救命,我要淹死了。”
睨一眼死死扒住他腰的人,解兰深又气又好笑,将人从水捞出。
差点被憋死,楚阿满的两条手臂宛若藤蔓攀附着救命稻草,攀着他的肩膀,张口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凌乱的碎发贴在脸颊,衬着奶白色肌肤,黑白分明,似诱人堕落的山精鬼魅。
怀中的少女眼含春水,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红艳艳的唇瓣……解兰深呼吸紧促,胸膛线条紧绷,擒住纤细手腕的指骨,泛着青白。
药力的作用下,她脸蛋红得跟个小苹果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一口,诱得他缓缓靠近……
楚阿满面色白里透粉,像一只甜美的水蜜桃,攀着解兰深的手臂紧缠,透着势在必得。
然而下一秒,她后脖子被人一劈,晕死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趴靠在汤池边睡着了,手臂皮肤泛起了乌白,体内药性褪去大半,池子的水有些冰人,她是被冻醒的。
她一动作,荡开的水波,惊醒了对面靠着池壁的人:“醒了。”
循声望去,他身上的道袍领口微敞,露出大片皮肤,在情丝绕的余威下,泛着浅浅肉粉。
他继承了母亲的冷白皮,眼角泛着动人的红痕,雪肤乌发,宛若一颗剥壳荔枝,水汪汪,甜滋滋。
叫人想啃上一口。
被她一打量,难免叫解兰深回忆起昨夜潮湿轻浮的片段,心头一紧,下意识拢上衣领,活像个贞洁烈夫。
他瞪着她,被楚阿满发现微红的耳尖。
这个饱含不满的隐忍目光,毫无威胁。
“我,我不是故意的。”楚阿满似想起了什么,羞赫埋下脸,不甘道:“可我也被你轻薄了呀,我看你了,还摸了你,不清白了,在我们凡间是要被浸猪笼的。”
狗屁!
别说没做什么,即便她们真的做了,楚阿满也不会寻死觅活。
一具身体罢了。
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他这样的好颜色,自己不吃亏,只是惋惜没能将人吞吃入腹。
解兰深拢住道袍的指腹微松,生硬转移话题:“你和我传讯见面,为何方令恒会强掳你?”
问出这句话时,他紧盯楚阿满的眉眼,徒生一股熟悉感。
方宅后院被困的女修们,或是眉眼,或是嘴唇、气质,多多少少与楚阿满有几分相似。
听她将秘境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述来,楚阿满当然不会全部老实交代。
隐去了为取信于人,曲意逢迎方令恒的细节。
解兰深后背抵在池壁,听到方令恒将她当作替身,到她巧妙取信对方,设计逃走后,又被方令恒逮住,扔给噬灵蚁时,身体僵硬,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为何在秘境外不与我说?或者告知洛水门的长老们,让宗门替你做主。”
是了,那日他察觉到方令恒阴森森的目光,特意让堂妹打听,最后被楚阿满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如果她一早告诉他,或许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如果他来晚一步,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你会保护我?”楚阿满一怔,捋了捋脸颊的湿发:“小道长是解家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担着家族责任和义务,怎会因为我的空口白牙跟方家撕破脸?至于洛水门,为了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得罪方家,这种亏本买卖谁会做?”
解兰深紧抿薄唇。
她会产生这种悲观念头,不依赖他人,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可以真正依赖信任的人。
冷峻的面容裂开一丝缝隙,如果不是为了见他,楚阿满不会单独出城,不会被方令恒掳走……
又听楚阿满轻喃道:“没想到小道长会为我毁了方令恒的丹田和修为,以后方老牛再也不能欺负我。”
顿了顿,又道:“不过小道长为了我得罪方家不值,到时你将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大不了我被逐出洛水门,以后做个散修,倒也自在。”
这种时候她还在为他着想,解兰深心中愧疚更甚:“不至于让你替我背锅,方令恒强抢女修,我只是替天行道,你不必自责。”
“那就好。至于方家其他人要报复,只要我躲在门派,谅他们不敢拿我怎样。”楚阿满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因为刚从水里捞出来,男式道袍早不知飘到池子哪里去了,她身上的春衫衣裙不薄不厚,浸湿后,紧密贴合曲线,露出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地透出一抹芙蓉色。
随着拍胸脯的动作,隐隐一抹雪色起伏……
他飞快移开目光,身体残存的药力,总想往怀里搂点什么。
净室沉默许久,就在楚阿满感觉药效散得七七八八,身子冷得发抖,攀着池沿起身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天籁之音:“我会对你负责。”
楚阿满一挑眉梢,转过身,听他又说:“在下一心求道,未来不会有道侣,我可以予你未婚妻的身份,以后有我和解家庇护你,方家的麻烦,我自有法子解决。”
“作为回报,请你留在我身边,助我勘破幻相,你可愿意?”
愿意。
当然愿意啊!
楚阿满千百个愿意,谋划进展超出自己的预期,有了未婚夫妻名分,方家之险解除,且看在未婚妻的份上,以后他的仙阶引雷盘,不就落到她的手里。
太好了,不用被劫雷劈死!
至于解兰深不愿跟她结为道侣,楚阿满不怎么在意,只要最后给她引雷盘就行。
面上她故作为难,蹙眉道:“我考虑一下。”
他轻嗯:“等你的答案。”
在偏殿凑合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再也顾不上矜持:“小道长,我真的能当好你的未婚妻吗?”
空旷的书房传来咕咕两声,解兰深抬眸看她一眼:“不需要你做什么,跟平时一样就好,不要有任何负担。”
又说:“稍等片刻,我让杂役给你送些吃食。”
很快杂役送来一只食盒,见到师叔书房里凭空多出个女修,惊得张开嘴,恨不得能塞进一颗鸡蛋。
楚阿满才不管他人看法,美滋滋接过食盒,掀开盖子一瞧,登时拉着张脸。
天剑宗的饭菜看着寡淡,清汤寡水,吃起来更是难以下咽。
胡乱扒了两口,时辰不早,解兰深亲自送她回洛水门。
两人乘坐扇形法器回宗门的路上,见他掏出张符箓,楚阿满询问:“昨晚你不是给掌门发了传讯符?”
解兰深回:“既然决定做未婚夫妻,自是要知会父母一声,到时我父母会拜访洛水门掌门,然后跟你见一面。”
又问:“订婚宴,你想大办吗?”
楚阿满摇头。
她没想跟他长久,结果是好的就行。
至于大办订婚宴,除了占据修炼时间,消耗精力在无聊事情上,没有半点好处。
本以为两人各取所需,作为靠山的解家对外宣布一声了事,没想到他竟给足了她面子里子,只是定亲太过繁琐,还要同解兰深的父母见面。
她忐忑不安:“万一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解兰深不解:“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我父母的,与她们何干?”
这下子楚阿满彻底放下心来,扒在扇沿,从高处俯瞰整个天剑宗的山峰景色。
这一看,叫她看到个熟人。
易姚林也注意到她,眺望到熟悉的白玉扇时,疑惑最近解兰深频频下山,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样急匆匆掠回玉英峰,直到跟趴着的楚阿满对视上,挥出的剑势一偏,巨石炸裂。
易姚林忘记躲闪,任由无数碎石块砸来。
薄雾缭绕在天剑宗的数十座山峰,白玉扇如一片云雾飞速划过天际,朝着初升朝阳遁去。
尽管一晃而过,还是叫她认出那张脸。
姓楚的小妖精,昨晚她怎么在天剑宗?
生出的不堪念头,被易姚林掐断。
不可能。
以她对解兰深的了解,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楚阿满这个坏女人做了什么!
昨晚担心影响楚阿满的名誉,白玉扇罩上一层防外人窥视的结界,现在既然决定让她做自己的未婚妻,不必遮遮掩掩。
两人大大方方出现在天剑宗,被管事引入内门。
解兰深去议事殿商议,另有洛水门长老引着楚阿满来到偏殿。
尽管早已从掌门口中知晓,门中弟子被掳走的事情经过,还是当面向楚阿满询问一遍。
询问的过程中,妙真长老安抚说:“你放心,这件事只有掌门和我知晓,不会外传。若真是方令恒欺辱我派弟子在先,我们洛水门不是软柿子,定叫方令恒好看。”
楚阿满说的比解兰深要详细些,过程差不离,听得妙真长老一拍桌:“好个方令恒,竟敢强掳我洛水门弟子,真当我们是吃素的!”
面前的桌子四分五裂,楚阿满想了想,决定还是装一下,做出害怕的模样。
妙真长老一愣:“不是跟你生气,别怕,一切自有宗门为你做主。”
楚阿满点点头。
两人从偏殿出来,解兰深不知在殿外等了多久。
跟妙真长老道别,她小跑着奔向他:“小道长,等我很久了?”
解兰深:“没有很久,刚到,我送你回外门弟子住处。”
她哦一声,抬手去抓袖角:“我们的关系,你告诉掌门了?”
解兰深垂眸,盯着自己被抓得褶皱的袖子:“没。我父母已经出发在来空翠城的路上,等她们来见你。至于你父母那边,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见到他们。”
楚阿满不想见到楚父和毒妇楚氏,她在想妙真长老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解兰深,难道真的为了庇护她一个外门弟子,得罪修仙世族方家?
这种被长辈爱护的感觉,好奇妙。
梦里的楚阿满即便是水月宗内门弟子,可到了危机时刻,总是第一时间被师门抛弃……
“发什么呆?”他拿着只储物袋在她眼前晃了晃,递来:“拿着,里面都是练气期可以用到的灵草、符箓和阵盘。听解荷华说你炼体,不知道有没有你能用得到的灵草,里面有一枚玉戒指,手头紧缺时,可以在任何一家解记丹药铺子,调取一百块上品灵石。”
一百块上品灵石啊!
即便是梦里修炼到元婴真君,楚阿满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上品灵石!
太穷了!炼体真是个无底洞!!
发大财了,楚阿满陷入巨大的惊喜之中。
神识往储物袋里探去,发现堆着密密麻麻的玉盒,一沓沓符箓整齐摆着,若干下品中品灵石,立马治好了她的密集恐惧症。
好奇怪,一下子觉得好治愈了呢!
终于得到救命恩人的待遇,虽说是自己设计抢来的,不枉花费心机,但他也太大方了吧!
瞬间觉得解兰深在她眼里又高大俊美了三分:“小道长,你对我真好,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解兰深:“?”
她笑嘻嘻说,没个正形。
语气草率,他听着像玩笑话:“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不好的事情都忘掉。方家的事,有我来解决,不要多思所虑。”
楚阿满笑眼弯弯:“知道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说话间,两人来到外门弟子居住的小院。
尽管一路走来,引来不知多少同门侧目打量的眼神,楚阿满小盘算得逞,心情颇好,没心思在意其他人。
解兰深从不被外界因素干扰,只板着张冷脸,任由外人看出朵花来,也没看出这两个风马不相及的人,是怎么凑到了一起?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洛水门后山生长了一种红果子,你说过它很甘美?”
“啊?”楚阿满回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她才确定解兰深冷落自己的原因,想要趁热打铁,于是每日抽空聊天式的陪伴,分享自己在宗门的日常生活。
他不是不在意么?
楚阿满错愕,瞟他一眼:“只有冬季才会有,现在是春日。”
他只是找不到话题,随口一问,又听她道:“还有一件事,我有点好奇,昨晚小道长说的幻相是什么?”
想到幻相,解兰深胸膛的某片肌理,莫名其妙一阵滚烫:“没什么。修炼无垢心法之人,需勘破七情六欲,想要破相,首先要入相。”
楚阿满听明白了,不就是话本里的无情道,首先要有情,挥剑斩情丝,精进功法,修炼大成:
“我会帮你入相的,我的未婚夫。”
第22章
前日还说又喜欢我一点了
“不过, 下次我们要什么时候见面呢?”
即便她不提,解兰深也会问这个问题。
最近一直困扰他的难题,是怎么留住楚阿满:“半月一次, 如果可以, 我会亲自指点你的修炼和剑道, 绝不会耽误你修炼。”
“就这么说定了, 半个月后, 我去天剑宗找你。”楚阿满伸个懒腰, 转身进入小院。
和解兰深分开,回到自己的卧室,楚阿满面上的慵懒睡意淡去,找到被自己藏在卧房的储物袋。
故意卖掉地火盘, 因此惹怒方令恒。
她不会把所有家当放到储物袋,万一丢了怎么办, 上哪儿哭去?
至于被方令恒夺走的储物袋, 被临时随便放置十几块下品灵石,和不值钱的灵草。
此刻她拎着的储物袋, 残存浅淡的花蜜香气。
估摸着这会儿解兰深已经返回天剑宗,楚阿满立马下山, 从储物袋掏出只玉瓶, 揭开盖子,一只追踪玉蜂在半空团团转。
追踪玉蜂闻见两道花蜜气息, 一浓一淡。
浅淡的方向,是天剑宗。
解兰深替她找回储物袋时,无意间沾染了少许。
浓郁的, 来自方令恒。
他夺走她的储物袋,贴身存放过。
追踪玉蜂嗡嗡煽动着翅膀, 在半空转了几圈,朝着花蜜气息浓郁的方向追去。
楚阿满以为方令恒丹田被毁,即便不躲在方家老宅,也会躲在更安全的空翠城,哪知对方竟然躲进了山中。
环顾周围,群山环绕,人烟罕至,真实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啊!
在山谷转悠了好几圈,跟着追踪玉蜂又走回原地,她马上猜到这里布置了迷阵。
好在她有水灵根,能克制方令恒的火灵根,且她比对方修为高,中途花费了点时间,破开阵法。
窥见穿越阵法,围着自己嗡嗡转的追踪玉蜂,以及可恶的楚阿满时,方令恒睚眦俱裂:“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杀我!楚阿满,有种等我修炼到练气后期,那时你还能杀我,我便心服口服!”
以牙还牙,楚阿满以威压禁锢住方令恒。
对方惊恐的双眼瞪大,因丹田储存的灵力慢慢消散,而苍老的面皮,布满皱纹。
他浑身一震,低头查看腹部,抽出的匕首浸染鲜血,张了张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将方令恒的头颅割下,确定他死透了。
摘来无主的储物袋,神识往里探去,发现只有数百下品灵石,几沓符箓,若干丹药,看着比她还寒酸。
“没有玉露花?”
她盘算着,从方令恒这处抢来玉露花,以后结丹更有把握些。
值钱的法宝和灵草,大概被藏在了隐秘地方,在方令恒居住的山洞翻找一遍,没找到别的储物袋。
方令恒是个防备心极重之人,狡兔三窟,肯定不会将所有宝物放在身上。
失策了。
早知玉露花不在他身上,刚才不应该太快动手,至少先用摄魂术,搜完他的魂,就能知道方令恒藏在别处的所有宝物。
罢了罢了,万一方令恒留有后招,她不小心中招,得不偿失。
毕竟曾是半步金丹,早早解决掉祸患,早些将一颗心吞回肚子里。
黄昏将落不落,楚阿满见找不到东西,随即驱赶来几只妖兽,将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她用清水洗了把手,洗去血污:“就知道你多疑,不敢回方家的虎狼窝,话本里的反派要么死于自大,要么死于话多,我才不会给自己留把柄,下辈子学聪明点。”
只有杀了方令恒,方能消去她的心头怒火。
杀了方令恒灭口,再不会有人知晓水月宗的秘药情丝绕,其实是她给自己下的。
回宗门路上,顺便去了一趟空翠城,拎了只食盒回宗门,以作掩饰。
刚杀了人,有点吃不下,买来的烧鸡被她放在一旁。
其实她真的很不喜欢杀人,温温的液体沾在手指,黏糊稠腻,搞得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都怪方令恒!
白日奔波了一天,入睡前,眼皮子抽跳,楚阿满复盘一遍,找不到缘由,只能带着疑惑入睡。
翌日一早,传来方令恒身死的消息。
他存放在方家老宅的魂灯,熄灭了。
从前方令恒是半步金丹,作为方家中流砥柱,耀武扬威,得罪了不少族中子弟。
后来丹田被毁,俨然成了个废物,除了倚仗方令恒的方家二房悲痛,其余三房人前哀恸,背地里换了另一张算计嘴脸。
没了倚靠,二房的资源,还不是被他们瓜分掉?
尤其那件半仙器的宝物,叫大房三房四房眼馋。
方令恒不敢回方家老宅,躲在外头,现在魂灯已灭,方家人关起门来各自一合计,认定半仙器的宝物,定是在死去的方令恒手中。
经过几日寻找,终于在空翠山一处洞府寻到方令恒生活过的蛛丝马迹。
过去几日,洞穴被妖兽充作洞穴,现场全是妖兽痕迹,暗红的血迹……难道是方令恒运道不好,不好好呆在空翠城,跑到空翠山,被误打误撞的妖兽吃掉了?
杀死一群妖兽,把洞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宝物。
宝物是被方令恒藏在哪儿,还是被其他修士夺去,嫁祸给妖兽,便不得而知了。
方家一团乱糟糟,二房闹着要去解家找个说法,其它三房只一句:“方令恒强迫多名仙门女修之事,难说你们二房不晓得,说不定千方百计包庇他。说出去让世人评评理,届时方家还能有好名声?你们要闹,那就去请族长来评论。”
声势浩大的请来了族长,一边是方家清誉,一边是死了个声名狼藉的废物,用脚后跟都知道该怎么选。
在族长暗示搬出主宅的威胁之下,二房只得放弃追责,老老实实龟缩着。
方家的闹剧,方思道跟着听了一耳朵,唏嘘之余,也觉得堂兄落到这个下场,咎由自取。
待听到族长说起其中还有洛水门施压,尽管洛水门没有透露出那位女修姓名,几乎第一时间,他想到了楚阿满……
现在想来,后背一阵冷汗。
楚道友的眉眼,像极了堂兄那位早逝的心上人。
恰巧在秘境外,他也察觉到堂兄频频望去洛水门的方向。
害怕被堂兄注意到她,他不顾旁人的目光,主动迎上前,下意识挡住堂兄的视线……
如今想来他真是傻,竟忘了修士的神识,可以穿透无视障碍物。
除了洛水门,解兰深与方令恒斗法那日,空翠城执法队来晚一步,没能将解兰深和方令恒当场捉拿。
事后刻意忽略这一茬,只道方令恒遭不明狂徒攻击,现今还未证实狂徒身份……
执法队之所以有意包庇,无他,执法队兼空翠城的安危之责,城中居民缴纳一定灵石租赁房屋,方令恒强掳女修,令城中无数低阶修士人人自危,尤其女修,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面临空翠城执法队、洛水门,解家、其他受害女弟子的仙门,以及广大低阶修士施加的重重压力,各方势力利益冲突之下,本就势弱的方家自知理亏,敲打了二房,其余三房则暗搓搓寻找方令恒手中的半仙器。
关于方令恒之死,修仙世族多多少少听到些捕风捉影。
听完同伴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易姚林若有所思。
那晚解兰深乘白玉扇回玉英峰,巧合的是,那天正是方令恒丹田被毁,次日一早,又被她撞见解兰深送楚阿满离开天剑宗……
仿佛抽丝剥茧,易姚林大致捋清脉络细节,猜到方令恒掳走楚阿满,解兰深将她解救出……
至于为何不把人送回洛水门,易姚林想到同伴说起方令恒给女修下催情香的下作之举,登时眼皮子一跳。
不会的。
解兰深高洁如明月般,不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不提易姚林心中如何不是滋味。
洛水门。
解荷华掰着手指头数啊数,还有多久能解除禁足?
每日无聊呆在山门中,骤然收到母亲的急讯,大伯和大伯母出发前往空翠城,说是巡视家族名下的铺子,大概还有几日抵达。
解荷华没当一回事,一心盼着大伯大伯母到空翠城后,自己托拜见长辈的借口,能偷偷溜下山玩耍一日。
几日后,大伯伯母是到了空翠山,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听完这个天大好消息,解荷华觉得头顶的天塌了。
堂兄固执己见,丝毫不容情半分,惩罚禁足两月,连一天都不肯少。
倒是大伯母很是热情,才到空翠城,顾不上休息,特意到洛水门来寻她,说是带了些特产。
解荷华不疑有他。
请大伯母到了院子,两人落座后,特产没见到,反而三句不离楚阿满:“就是当初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姑娘,姓楚,当时我瞧着喜欢,可惜在咱们解家没呆多久。以后有空让兰深带她回解家住一段时日,让大家熟悉熟悉。对了,荷华,你这位师妹都有什么喜好兴趣?”
大伯母打听楚阿满的喜好,解荷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认真思考一番:“喜好?她比较爱吃,经常到空翠城的酒楼买烧鸡,尤其爱吃鸡腿。对了,还喜欢漂亮衣服,跟我一样。”
说完,感觉哪里不对:“大伯母让堂兄带楚师妹回解家,又是为什么?”
纪卿容微讶:“你不知道?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兰深突然给家里透露消息,他想要一位未婚妻。”
“楚阿满?”
“嗯。”
解荷华冷抽一口气,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愕:“兄长和楚阿满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进入秘境前,兄长破天荒地送来符箓丹药等,暗示分享给友人……
出了秘境后,向她打听楚阿满在秘境里的情况,自己还揣测堂兄是不是被人夺舍……还有前不久的追风兔……
如果兄长真要给她,干嘛不直接给自己,还要托楚阿满转交?
一桩桩一件件,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解荷华的面色精彩纷呈。
在纪卿容追问之下,听侄女一五一时说来,纳罕道:“送丹药符箓,还特意送追风兔,这真是我们家兰深能做出来的?”
解荷华肯定点头:“如假包换,就是他干的。”
纪卿容红光满面,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怕吓到姑娘家家,纪卿容控制去外门弟子住所的念头,恋恋不舍离开洛水门,火急火燎赶回空翠城。
私下无人,夫妻俩关起门来说话。
“我生的儿子,我最了解他是个什么性子。说好听了,是道心稳固。难听了,是天性凉薄,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跟谁都不亲近,什么时候见他对人这样关怀过?特意去给人小姑娘捉追风兔,我这个做亲娘的,都没吃过他亲手抓的呢!”纪卿容嘴上捻酸,面上一点不见吃醋,从洛水门回来后,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你别转了,打从洛水门回来,就转来转去,转得我头晕。”解家主放下茶盏,听着妻子口中的毛头小子,无比陌生,一点不像印象里的儿子:“你说的人,还是解兰深吗?”
纪卿容不高兴了:“荷华说的,还能有假?若不是我点破,荷华都被他蒙在鼓里,可知两人私底下没少来往。咱们儿子能瞧上,可见小姑娘肯定是个好的,不然我们家儿子怎么这般急吼吼把事情定下来,就是怕被别人抢走。”
尽管解家主保持怀疑态度,见夫人信誓旦旦的口吻,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忍不住信了三分:“见过我们家兰深这样优秀的儿郎,谁还能瞧得上别人?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看脸,要说脸,我们家兰深可是随了夫人,如珪如璋,相貌出众,哪有小姑娘会舍了明珠,捡拾鱼目?”
外貌论观点,获得纪卿容认同,若说性格方面,她这个亲娘不得不承认差了点:“我是犯愁啊,光长一张漂亮的脸有什么用?性情孤僻,独来独往,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又不会哄人,万一以后惹了人家小姑娘生气,来个嘴甜会哄人的,不就被人趁虚而入了吗?”
对儿子盛誉的解家主,也在此刻沉默了。
廊下,无意听到父母谈话的解兰深:“……”
他就这么差劲吗?
屋内的人仿似察觉到了什么,说话声停止。
纪卿容推开房门:“兰深,你来了。”
解兰深生出一股无力感:“阿娘去洛水门了,我不是说过会安排你们见面,何必急于一时?”
纪卿容掩唇清咳了声:“知道了,我只是去荷华的院子坐了会儿,叙叙旧。没去打扰你心爱的阿满姑娘,放心,阿娘会克制自己,不会吓到人家的。”
这句“心爱的阿满姑娘”,成功让解兰深眉尾一抽,懒得解释。
顿了顿,他纠正道:“楚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前日还说又喜欢我一点了。”
尽管,那是她玩笑的话。
纪卿容和丈夫对视一眼,双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看看你儿子,铁树开花喽!
解家主认为定亲一事太过仓促,内里可能有什么隐衷。
夫妻俩日夜兼程赶来,听了这番话,知道他心中有数就行。
休息一日,双方约定好在城中最大的酒楼珍馐阁见面。
到了这天,楚阿满特意换上一身菡萏色衣裙,乌发里仅簪了只珠花,简单大方,看着讨喜。
看在解兰深给了她一储物袋灵草、符箓的份上,便讨一讨长辈欢心。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大错特错。
来到珍馐阁包间,被热情的纪夫人拉着落坐,又让伙计把铺子里的招牌菜上了一桌子。
一大桌灵菜,炊金馔玉,海错江瑶,甚至还有她最爱的烧鸡和追风兔。
饮用的茶水,是难得的云隐灵茶。
啜饮一口,抵她两个时辰的苦修。
灌了两杯灵茶,楚阿满盯上烧鸡,扯下个鸡腿,咬一口,外皮呈现诱人酱色,肉质不柴,鸡肉嫩嫩的,焖煮到软烂。
最重要的是竟然是喂养的灵鸡,咽下一口,能感觉到微薄的灵气被吸收。
饭桌上,纪夫人看啃鸡腿啃得欢快的小姑娘,光看吃相,很有福气,就是太瘦了些,余光瞟了瞟楚阿满身旁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好大儿,幽幽道:“兰深,给阿满姑娘夹菜啊!”
解兰深面露抗拒,听到楚阿满出来打圆场:“没关系的,我想吃什么自己夹就好。”
纪卿容看看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还是小姑娘会心疼人,生怕委屈了人家。
吃完饭,互相交换了传讯符,纪夫人拉着楚阿满:“以后兰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都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谢谢夫人,不过小道长对我很好的。”覆在手背的手掌又软又温暖,让楚阿满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其实她已经记不清阿娘的模样,如果还活着,大约就是纪夫人这般模样。
吃了会子灵茶,纪夫人和楚家主送了见面礼,怕年轻人拘束,让解兰深送她回洛水门。
靠着白玉扇,楚阿满有些回味:“小道长的阿娘好漂亮,人也好好。”
解兰深细细凝她片刻,想起身边人总说他长得像母亲。
对面注视的目光,让楚阿满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当然,你也好看。”
解兰深深邃的眸子,溢出点波光粼粼:“花言巧语。”
楚阿满一脸认真:“没有花言巧语,我可是真情实意这么认为的。你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好看。”
他轻牵了牵唇角,下意识压抑地抿了抿唇线。
想起什么,又放纵地扬起薄唇。
春日的山风,柔柔的吹,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
身旁少女沐浴在春风里,安静恬淡的侧脸,一瞬好像回到楚阿满每日跟他分享日常生活的惬意时刻。
解兰深抗拒,也不自觉沉迷。
因为楚阿满不想大操大办,解家尊重她的决定,之后择了个吉日,一家子吃了顿家宴,互相交换信物后,便对外宣告解兰深和楚阿满定亲之事。
事毕,许多交好的世族上门道贺,解家父母也欢欢喜喜,逢人便说道楚阿满的好,可见对这个未来儿媳有多么满意。
易家打探回来的消息,气得易姚林回院子辣手摧花,削去一片园子的娇艳花朵。
易良俊的难受,不比堂姐易姚林少。
当初在天剑宗山门外,他对楚阿满一见钟情,起了娶妻的念头,结果被人当面拒婚,狠狠下了脸面。
“难怪她一个洛水门外门弟子,竟敢瞧不上我!”
作为一个男子,尽管易良俊不想承认自己模样比解兰深差一点点。
论天赋的话,不得不承认解兰深的优秀,十七岁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即便是英才辈出的天剑宗,也是天才里的佼佼者。
楚阿满说无心情爱,一心求道,分明是骗人的鬼话,说到底只是看不上自己,跟易家人没什么两样。
不提易家一对堂姐弟对楚阿满的怨念,解兰深定亲一事,犹如一颗石子,在天剑宗和洛水门激起千层浪。
天剑宗不乏有仰慕解兰深的弟子,第一反应是谣传,不愿相信自己仰望的高山明月,有了一个洛水门外门弟子的未婚妻。
除了脸蛋长得漂亮,天赋差,看不出别的优点,认为配不上他们的高悬明月。
换成是天赋好的易师姐,或者是秋水峰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都不会让人冒出这种不匹配的念头。
尤其是楚德音,极品变异雷灵根,无论资质、气质,与解师叔十分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同一时间,洛水门学堂外热闹非凡,甚至有许多内门精英弟子早早等候着,想要一睹与天剑宗第一人定亲的同门。
下了早课,楚阿满从丙班走出,望着学堂外的空地挤满了人,心头一紧。
果然不论修士还是凡人,免不了看热闹的天性。
她还要回小院习剑,望着堵住去路的人群,头大:“有点挤,麻烦师姐让让。”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楚阿满准备回小院,听到有位着内门弟子服的师姐喊了声:“楚师妹,你居然能拿下天剑宗的解师叔,太牛了。”
“楚师妹把天剑宗拐回咱们洛水门,干得漂亮。”
“就是,真给咱们洛水门争气。”
楚阿满微讶。
以为会受到来自同门的许多恶意和诋毁,认为她配不上解兰深巴拉巴拉……
虽然她自己不这样认为,比天赋,即使心底不想承认,她天赋的确差了点。
她不觉得天赋不好,所以配不上谁谁谁。
梦里的楚阿满容貌出众,在水月宗内门,总是免不了被同门排挤,有金丹修士看上了她,她拼力反抗,也只会遭受到来自同门的嘲笑,怪她不懂得惜福。
这福气,谁爱要谁拿去。
后来,她叛出了水月宗。
从在同门的围观簇拥和鼓励下,楚阿满回到自己的住所。
在小院见到不知等了多久的解荷华,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解师姐,你怎么来了?”
楚阿满没有端架子,跟从前一样热切地上前挽住胳膊。
解荷不自在,冷漠抽回自己的手臂:“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嫂嫂?”
面对解荷华的气愤质问,楚阿满心平气和:“我们自然以师姐师妹相称,师姐是怨我瞒着你?其实最近我和你堂兄发生了一点事,临时决定定亲,在这之前,我们并无此意。”
“是吗,难道你没有利用我?你不敢独自去玉英峰,让我陪你一起去……还有追风兔?”自己的小跟班,突然成了堂兄的未婚妻,解荷华心理落差很大,怀疑楚阿满接近自己是不是别有所图。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修借着结交她,利用她攀上堂兄,易姐姐就是。
回忆起楚阿满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并不单纯。
这日两人发生争吵,不欢而散。
确切说,是解荷华单方面争吵,楚阿满则平静接受。
卧房。
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解家的信物,一枚白玉戒指。
在解兰深决定和她定亲后,拿给她的储物袋,便将作为少主身份信物的玉戒和储物袋一起给她,能在解家任意一家铺子拿灵石。
解兰深好大方。
为了谋算更大利益,她没打算拿着玉戒到解家铺子要灵石。
正式定亲那日,她给的信物是阿娘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遗物里的一块玉牌,款式大方,男女都可佩戴。
虽是普通凡玉,重新找炼器师添了乌金石和其它矿石锻炼过,得她祭炼一番,脱胎换骨,虽比不上解家的信物珍贵,勉强算一件防御法宝。
算了算日子,距离她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日。
下午练习剑招时,从外面回来的穆清穿过庭院,忍不住又退回来,八卦地问了句:“你和天剑宗的解兰深,真的定亲了?”
楚阿满嗯了一声。
穆清沉默下来,默默回到卧房修炼。
三日后,定亲风波渐渐平息许多。
因为解兰深的名头太响亮,几乎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定亲一事,余威绵绵。
这日楚阿满出下山,惹得管事看了一眼又一眼,捋着灰白胡须:“我就说我们洛水门弟子都是顶顶好,没一个孬的。小楚,眼光不错啊!”
楚阿满嘴角一抽。
算了算了,看在管事夸她的份上,还是笑一下好了。
来到坊间,她先去空翠城的酒楼吃一顿,一点不亏待自己,吃得心满意足后,准备去天剑宗。
出城前,无意间遇到路边有普通凡人兜售着花卉。
楚阿满停下脚步,立刻被摊主注意到:“这边都是兰花,仙子可有喜欢的?”
她盯着这些盆栽,想着顺手买一盆送给解兰深,最好让他睹物思人。
于是,问摊主:“有没有色彩鲜艳,活波些的?”
在摊主的推荐下,楚阿满买了盆蝴蝶兰,放到储物袋。
来到天剑宗山门,一天时间已过去半日。
登记后,被解兰深安排的杂役弟子领着往玉英峰过去。
一路上,除了杂役弟子频频投来好奇目光,时不时能看见穿天剑宗弟子服的修士佯装路过,实则暗暗探究、打量。
一开始不习惯万众瞩目的目光,渐渐的,她不在意他人看法。
易姚林姐弟的面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楚阿满还看到了楚德音和裴徐安。
两人对视上,楚德音勉力笑了笑。
楚阿满像是没看到对方一样,转开目光,前面就是玉英峰了。
围观的天剑宗弟子没有贸然跟上来,只有杂役和她骑着仙鹤上山。
由杂役先去通报了声,很快解兰深从内室走出:“来了,进。”
跟着他一起来到书房,这不是她第一次来。
上回她千方百计闯入这里,一肚子坏水,故意钻到书案下,创造肢体接触,营造她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氛围。
这次是解兰深亲自邀请,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不必躲躲藏藏。
楚阿满认为不清不楚的暧昧勾引,更有趣味。
从储物袋取出一盆兰花,她献宝似的:“小道长,来天剑宗的路上,我一看到品行高洁的兰花,立马想到了你,特意把它买来送给你。”
解兰深转身,盯着她怀抱的兰花盆:“是吗,我以为你在外面玩疯了,忘记你我的约定。”
不知为何,楚阿满听出了一股怨夫味:“才没有玩疯,我是为了给你挑礼物,挑来挑去看不到喜欢的,这才耽搁了。”
不等解兰深开口,她自顾自捧着兰花放到书案上:“这是我从一众兰花里,精挑细选的一株,也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盆栽,意义非凡。小道长可要好好照顾它。”
照料着照料着,会不会睹花思人呢?
就像她,她也是解兰深从一众花朵里精心照料的。
他不是想入相么?
那就让他的生活和情绪,处处被她侵占,无孔不入。
第23章
必须让解兰深爱她!疯狂爱她!!
解兰深的目光落到兰花盆栽, 拨弄兰花叶片的纤细指尖,移至她的面容。
今日她穿了一身湛蓝衣裙,纤腰一束。与他身上的道袍, 颜色相近。
云里雾里, 他来了句:“下次我让小燕到洛水门接你, 省力些。”
负责打扫玉英峰的杂役, 原来叫小燕啊!
楚阿满想, 脑袋一歪:“小道长, 是在关心我吗?”
本以为会故意岔开话题,谁知他轻嗯了声:“上次因为约定在城外,让你被方令恒掳走,如果我能早一点到, 你不会有事。”
楚阿满哑口。
他竟然还对强掳之事,心怀愧疚。
她存心设计, 故意比约定时间早半个时辰出城, 委实怪不得解兰深。
那日的经历,楚阿满早已抛在脑后。解兰深还深陷自我责怪, 他不生心魔,谁生心魔呢?
“可我现在好好站在这里呀, 以后你好好保护我不就好了。”楚阿满一下一下拨弄盆栽叶片, 循循善诱地说。
解兰深又嗯了一声。
见他盯了自己好几眼,楚阿满低头查看, 又看解兰深身上的同色道袍,猜到什么,眨眨眼:“好看吗?这身衣裙是纪夫人送我的, 跟你身上的道袍同一颜色,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是天剑宗外门弟子。不过我可喜欢了。”
“好看。”他想起她曾经说过想入天剑宗外门,如果她入了天剑宗,不用这样弯弯绕绕的麻烦。
在天剑宗呆到黄昏,由小燕送她回去。
两人都是练气期,骑着仙鹤返回洛水门。
接下来的几日,楚阿满借着兰花盆栽做由头,每日都要发来传讯,每次开头一句——我送你的蝴蝶兰,今天长得怎么样了?
其实只过去几晚,盆栽里的植株几乎没什么变化。
解兰深不厌其烦,甚至说话的次数也多了,偶尔能听到翻开书页的声音。
他对照顾植株完全没有经验,平时捧着道法书籍的修长手掌,这日捧起寻来的花卉养护技巧类的书册翻阅,对玉简说:“开始抽穗了,大约过一段时间,会开出花苞。”
玉简那边传来轻轻的,婉转的嗓音:“真的吗,听说蝴蝶兰色彩鲜艳,不过再怎么样不可能有小道长的容色好。”
解兰深忍不住蹙眉:“你病了,嗓子不舒服?”
夹着嗓子说话的楚阿满:“?”
她恼羞成怒的切断了联系,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发来传讯。
解兰深懵了好久,下意识没有提起昨日,惹她不快。
他靠在软塌,晒着春日暖阳,听玉简里传来楚阿满的声音,分享修为又提升了些。虽然目前还无法领悟到第二式剑意,却也小有进益,她一点点的进步,像是扎根在土壤里吸收养分的小草,鲜活极了。
他喜欢这种鲜活的生机。
识海内。
以为将楚阿满留在了身边,他们每日分享生活,不再压抑自我,或许心魔不会再来。
但,心魔还是来了。
天空布满阴霾,一大早解兰深面色阴沉,前往剑冢。
站在剑冢门口的易姚林,守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等到人。
两人擦肩而过,易姚林追上来:“解道友,最近我给你发的传讯符,都没有回我,其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解兰深停步:“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赶时间。”
这样冷淡的语气,让易姚林感到委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解兰深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那时他刻意躲避楚阿满,她也是委委屈屈地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想到昨晚遇到的心魔,他陷入浓烈的自我厌弃。
他怎么能……
“如果你也是想评判我的未婚妻,我想不必开口。”
解兰深对楚阿满的言语维护,令易姚林不可思议地抬眼:“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洛水门的外门弟子刻意接近你,一定没安好心。她在你面前装得乖巧,指不定背后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偏偏你跟她见面前,她被方令恒掳走,依我看肯定是阴谋,你不可轻信于……”
“够了,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对我说。”解兰深打断对方的话,道:“楚阿满是我的未婚妻,我必须维护她的名誉。如果下次易道友仍无故揣测我的未婚妻,我会向你下请战书。”
为了个楚阿满,他要跟她决斗?
那段兴致来了席地论道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
易姚林非常受伤:“我只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他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一些违背我个人意愿的事。易道友请留步。”疾言厉色的扔下一句,解兰深走向剑冢深处。
暮色降临时,回到玉英峰。
在烛火的照映下,盆栽里的兰花叶片随风舒展开来。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书案前,拇指轻抚着蝴蝶兰的冷润叶片。
一夜过去,第二天午后,迟迟不见传讯玉简闪动灵光。
未时将至,解兰深掐了个指诀:“楚阿满,你在做什么,今天不关心你的蝴蝶兰吗?”
他放下冷傲主动找自己,按理说不管忙不忙,即使忙,她也该推掉别的事,先应付未婚夫。
现在她心情糟糕不想搭理人,闷闷说:“我改天再找你。”
方才在外面听说楚德音将父母接来,许是害怕有人对父母不利,将人安置在空翠城,租赁了一处院子给二老居住。
她决定下山一趟。
稍作打听,来到院子外,隐匿气息的楚阿满盯着院子里的一家三口,团圆美满的小家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她和阿姐都是练气后期修为,稍作隐匿,楚德音发现不了。
故意激怒阿姐,果然阿姐傻呼呼地将父母接来。
从藏身的角度,视野可以观察到楚氏两鬓染上几缕霜白。
在得知她来了修仙界,担心被报复,大概怕得每晚都睡不着吧!
另一边的楚父则精神抖擞,像只大公鸡似的神气,从获悉大女儿天赋异禀,比男子也不差什么,较以前更气派威风了。
无聊听了会子这家人的谈话,楚阿满觉得无趣,悄无声息地离开。
入夜后,她取出入梦珠,心里默念楚氏的名字,想象着白日见过楚氏的容貌……
眨眼间,她出现在楚氏的梦境。
进入凡人的梦境后,她有一种奇妙感觉,自己可以操控楚氏的梦境。
这种感觉,她在解兰深的识海没有过。
心随意动,眨眼间,楚氏梦里的阖家团圆,变成丈夫背叛,唯一娇宠的女儿楚德音,因母亲曾犯下的滔天罪过,道心破碎,生出心魔,堕入魔道,被仙门弟子围剿……
“德音,我的女儿德音,是阿娘对不起你。”楚氏抱着阿姐的尸首,哭出两行血泪。
凄凄惨惨,看得楚阿满身心畅快。
故技重施,再次进入楚父的梦境,不费半点功夫,轻易刺激出对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楚父一心想要传宗接代,最害怕楚家香火断绝,所以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孕育子嗣。
现在他见识到了修仙界飞天遁地之能,畅享着未来一双女儿能帮助自己踏上仙途,修士动辄数百年的寿命,长长久久活下去,未来说不定肯定能有法子生儿子,提楚家传承香火。
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想要踏入修行,千难万难,不亚于白日飞升。楚阿满直接戳破渣爹的幻想,让他经历生老病死,一双女儿与她反目,亲眼看着楚家香火断了……
将这对夫妻在梦里折腾一顿,楚阿满离开后,夫妻俩从噩梦惊醒,抱着对方大哭。
又过了几日,楚德音下了山门来探望父母,见到女儿。
楚氏说起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吓得夫妻俩最近几天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家破人亡的惨剧。
楚德音安抚说:“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您别多想,空翠城很安全,阿满她,暂时应该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来空翠城之前,听说了那小贱蹄子的近况,给楚氏吓得几宿几宿睡不着,哪知到了空翠山,仍是每日担心受怕,哀呼:“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楚德音想了想:“我会跟阿满好好说说。”
“跟那贱蹄子有什么好说的,与其找她,不如给我们院子多罩几个阵法结界,我还能睡得安心些。”楚氏后悔将女儿养得太天真,没有见过人心险恶,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
才到空翠山,听闻最近轰动全城的一桩事,便是小蹄子和天剑宗解兰深定亲的事。
稍作打听,解家在修仙界的地位,比皇亲国戚还要贵重,岂是她们这些凡间商贾之家,可以轻易得罪?
一想到楚阿满攀上这样的好亲事,楚氏又气又怒,只道:“我听说跟楚阿满定亲的解兰深,少年英才,他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个庶女,我儿到底哪里差了?”
“母亲,阿满是我妹妹,她很好,你不该这样说她。”听母亲说起妹妹和解兰深定亲,楚德音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让母亲知晓玉佩的事,恐怕又要闹上一场,当即决定隐瞒下来。
“你啊,也不知道替自己打算打算,以我儿的容貌、天资,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儿郎。总跟在你身边的裴公子,依我看,人品不错。”只是比起楚阿满的未婚夫,差了一截,楚氏暗中攀比。
楚德音解释:“母亲,我跟裴大哥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氏将女儿看了又看,确定她对裴公子没意思,劝说无果,暗暗后悔将女儿养成一副柔软心肠。
一时无言,一时又皱眉忧愁。
*
头一次被冷落的解兰深,终于知道小猫闷闷的语气是什么缘故。
今早他听剑冢外围的弟子们说道起,秋水峰的楚德音将父母接到空翠城,她师尊隐秀真人给了许多防御阵盘之类的,这样大方的师尊,众弟子很是艳羡。
阵盘结界,严防死守,要防备谁?
答案不言而喻。
说不出哪里不悦。
身为人父,苛待女儿,没有教好楚阿满,这是楚父之过。
再怎么样,这般防备女儿,何尝不是做贼心虚?
又一日,有自称楚阿满父亲的人向玉英峰递了口信,想要见见解兰深这位未来女婿。
解兰深嫌恶皱起眉头:“不见。”
收到玉英峰传回的消息时,楚父面色青白交错。
他在坊间打听过解家,数千年底蕴的修仙世家,什么珍世宝物没有,如果能得到二女婿的帮助,定能让自己踏入修行……
在天剑宗吃了闭门羹,楚父倒是想厚脸皮转道去洛水门求求二女儿。
想到大女儿给他们所住的小院布置结界,以及午夜梦回的噩梦,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意,再怎么样,他是楚阿满的亲爹,生养了她一场。
楚父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是楚阿满。
她自己逃婚,连累他们楚家一大家子被县令爷为难,好在大女儿得了仙长的看重,保住家财,大女儿孝顺,特意把他们夫妻接回空翠城……
楚氏说小女儿要报复他们。
楚父一点不怀疑,在他心里,楚阿满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跟她那个水性杨花的姨娘一样。
解家的路子走不通,楚父失望而归。
下山途中,一位年轻仙子拦住他的去路:“听说你是楚阿满的父亲,她从凡间逃婚,害惨了你们楚家?”
打量面前着天剑宗内门弟子服的女修,穿着不俗,似乎跟小女儿有过节,楚父重重点头:“是,我是。”
“可以跟我说说楚阿满的过去吗?”
……
另一边,洛水门会客厅。
楚德音喝完一盏茶,终于见到了人。
楚阿满不客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听完阿姐的来意,楚阿满擦拭嘴角的水渍:“阿姐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珍惜和楚氏的最后时光,让她尽可能开心些。你说如果阿爹纳了小妾,楚氏是不是又要跟小妾宅斗?万一阿爹寻了法子生出儿子,楚氏正室夫人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
听着听着,楚德音脸色来越难看:“阿爹身上的绝嗣药,是你下的?”
楚阿满靠在椅背,神态放松,撕破脸后,她在阿姐面前不装了:“是啊,说起来你和楚氏都要感谢我,不然你们正室夫人和嫡女的位置哪里坐得稳?楚氏固然狠毒可恶,躲在女人背后的阿爹,看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楚德音反驳不了,打从心底里认可妹妹的话。
派人接父母来空翠城后,她就发现父亲身上中了毒。
凡间的绝嗣药,在上天入地御空飞行的修仙界里,可能费点事,也不是没有法子。
楚德音没将中毒一事告知父亲,的确存了私心。
她太了解父亲的为人,为了楚家香火,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父亲待她疼爱,大半是因为他没有儿子。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返回外门弟子住所,楚阿满准备习剑,心头莫名烦躁,静不下心来。
哦,差点忘记撩拨解兰深了。
按说她现在是解兰深的未婚妻,不必每日撩拨讨好,有时候也不想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可救命恩人是假的。
万一有天被戳穿,阿姐以救命之恩胁迫,难保解兰深不会气恼之下,将引雷盘转送给自己的真正救命恩人。
毕竟梦里就是这样的剧情。
阿姐极品变异雷灵根,引雷盘能吸收劫雷,或是雷电,适合辅助雷灵根修士修炼,何况还是一件仙器。
为了仙器引雷盘,必须让解兰深爱上她!
当然不仅仅是引雷盘的原因,以后解兰深飞升至九重天,便会知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欺骗。
救命恩人是假的!
爱也是假的……
光风霁月的少年仙君,历劫时曾被个女修骗得团团转……
仙君之怒,楚阿满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必须让解兰深爱她!疯狂爱她!!
“小道长,我做了个梦,梦到蝴蝶兰说,它想我了~”
窗子洒进一束金芒,与玉简流动的灵光相辉映。
书案的盆栽沐浴着一缕阳光,强光灼烫着叶片 ,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抱走,放到角落的阴凉处。
蝴蝶兰的生长环境,不喜强光。
“小道长,你又不理我了。”
“没有不理你。”他适时开口,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玉简里又传来小麻雀一样活波的嗓音:“我最近感觉自己的修为到了瓶颈,打算下山历练,小道长,我们一起好不好?”
巧了,今早解兰深才从师尊的洞府回来,说起自己打算下山历练的事。
“可。”解兰深觉得她们一起历练,每天见面接触,可以让自己更快入相:“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历练?”
那边楚阿满支着下巴:“半个月,我需要准备些吃的用的。”
结束今天的互动,楚阿满下山采买。
好几天没有吃烧鸡,想啃鸡腿了。
从坊间回来,听洛水门弟子谈论解荷华已解除禁足,结果才下山又同天剑宗弟子起了争执,破了相。
楚阿满到内门探望,吃了闭门羹。
想了想,她联系上解兰深,托他有空关心下堂妹。
解师姐,是第一个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希望大小姐可以摆脱剧情控制,在父母和家族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生活。
对解荷华愧疚?
坏女人怎么会有这种内耗情绪。
一开始利用解荷华,或早或晚,就猜到会有闹翻这一天。
做过就是做过了,她不会后悔反省,更不可能耿耿于怀的纠结过去,让自己备受煎熬。
没必要。
她只要坚定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历练前一夜,楚阿满把秘境里得来的两成灵草,以及解兰深给的灵草,一起拿到解记丹药铺子,置换成炼体所需的中品灵草。
将自己埋进浴桶里,深绿色的药液泛开涟漪,翻浮出丝丝缕缕的鲜红。
净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夹杂着隐忍破碎的闷哼。
好痛。
一呼一吸间,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昏黄烛火映照下,伏在浴桶的少女,雪白肌肤,遍布裂痕,血水不停往外渗出,几乎将绿色药液染红。
眼皮子沉重,橘色的烛火光亮消失在视野,面前只余一片漆黑。
昏睡过去,神魂并没有随之减少痛楚,剧痛如排山倒海,潮起潮落袭来。
夜半子时,浴桶里的人睁开眼。
血水和绿色药液全部被吸收完毕,清澈见底,凉得身子发寒。
她是被冻醒的。
爬出浴桶,闭眼感受了一番,她成功从锻体境,进入固元境,相当于炼体境的筑基期。
同时练气后期修为更为凝实,仅差一步契机,进入练气大圆满境界。
筑基之下,只要不遇到气运之子,她难逢敌手。
双脚落地,擦干了身子,披上寝衣,楚阿满只觉浑身疲惫,爬上床榻睡了个觉。
一夜安睡,第二日天明,楚阿满收拾了储物袋,带了干粮、果干等吃食,拿着得了宗门允可历练的牌子,到山门口找管事登记。
从洛水门出来,看到熟悉的白玉扇在面前落下:“上来。”
楚阿满提着裙摆一跳,没站稳,身子不稳地晃了晃。
解兰深下意识伸手去捞,捞到一半,似觉得不妥,收回垂在身侧。
好在楚阿满晃了晃,稳住了,熟练在解兰深身旁找地方落坐:“我们去哪?”
“往南面走,最近无双城有尸魃潮,我们去看看。”
“好。”
白玉扇稳稳遁走,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山门装作路过,实则偷偷观察的弟子和管事凑在一块儿聊八卦。
“谁说我们洛水门弟子配不上天剑宗天才,都是大美人,我瞧着好生般配。”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在谣传。刚才看到没有,解兰深亲自来接他未婚妻一起下山历练,以前哪位女修能有这样的待遇?”
身后七嘴八舌的话,以解兰深的神识,想不听见也难。
至于亲自来接楚阿满,纯粹是个误会。
她腿脚慢,路上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他来洛水门接上人就走,说不定能赶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
解兰深打量着身旁人,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她的肤色较平时更雪亮了,白粉色的健康肤色,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似有所觉,楚阿满抬眸:“好看吗?”
“嗯,你很好看。”解兰深不注重他人外貌,也会觉得她生得很好。
“真的啊,你真觉得我好看。”楚阿满刻意靠近,故意俯身靠来,逗弄地轻吐一口热息。
气息尽数喷洒在他耳蜗处,像是撩过一片羽毛,泛起密密的酥麻。
“你离我远一点。”解兰深与她拉开距离,嫌她不自重,别开脸。
这是害羞了,楚阿满笑笑,老老实实闭目打坐。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解兰深说今日可能赶不到无双城,暂时先找个村子住下。
她从入定中醒来时,天边金乌西坠,正好前方有一处村镇。
群山环绕之中,升起袅袅青烟青烟,村口不绝于耳的犬吠声,都叫楚阿满感到久违的熟悉。
顺着小道踏进村子,大黄狗畏惧修士威压,纷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一座石桥前,聚集了数百村民带着纸钱香火,似在拜祭什么人。
扫见楚阿满和解兰深,投来异样目光。
很快在村民的指引下,镇长带领两名修士过来查看情况。
好巧不巧,一人着乾元宗弟子服,另一人着天剑宗弟子服,正是女主和男二。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红河镇最近出了一桩怪事,每逢婚嫁,村子里的新郎新娘会失踪一晚,第二天一早,新郎会出现在山上,记忆全无,新娘则下落不明……
蒙昧无知的人,传言是山神娶亲,惹得沸沸扬扬。
自那以后发生了好几起新娘丢失案,村镇里有女儿的几乎都搬离了这里,附近村子的女儿家都不敢嫁来。
原本是为了促进女主和男二感情升温的剧情,没其他人的事,大概因为她的介入,发生了改变。
见到熟人,解兰深瞥向楚阿满。
如果是他独自出行,风餐露宿赶个夜路就好,带着个女修,她又娇气,女儿家多有不便,这才趁着天还没黑之前找个地方住下,不曾想会遇到楚德音她们。
楚德音一阵愕然,回神后,拱手行礼:“师叔。”
解兰深颔首。
听到仙子唤这名少年侠士师叔,似乎更厉害,镇长连忙讨好:“原来这位也是天剑宗的仙长,真是太好了,还请仙长救救我们。”
“发生了何事?”解兰深问。
之后她们被带回镇长家,听镇长将刚才镇子里发生的来龙去道来:“刚才村民自发聚集在石桥祭拜,是祭奠红河镇的柳大善人。
柳家扶贫济弱,柳老爷乐善好施,救济贫民,柳大少爷从小耳濡目染,有乞讨者上门,会送衣送食。贫寒人家吃不起药,也可以上柳家的明善堂求得免费药材。可惜柳家满门积德行善,替乡民镇子筑桥修路,可惜老天爷不开眼,好人没好报,柳家遭了横祸,一家子死绝了。每每这日,得获柳家恩惠的乡民,都会来石桥祭奠恩公。”
又将近来村子发生的一桩怪事,同她们细细说来。
原来红河镇最近除了邪祟,每每新婚夫妻嫁娶之夜,新郎新娘失踪一案……
送走镇长,末了,楚德音也将自己这两天打听来的消息复述一遍:“我们来到此地已有两日,了解到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最近整个镇子无人敢婚娶,我和裴大哥商量着办一场婚宴,假扮新郎新娘,引出幕后之人。”
“让我来假扮新娘吧!”楚阿满不想放过培养感情的机会,主动开口。
三道目光齐刷刷投来,似乎没想到她有主动奉献的觉悟。
除了跟解兰深培养感情,楚阿满当然有自己的私心。
不能让阿姐和裴徐安一起历经生死。
“师叔,你要假扮新郎吗?”楚德音嗓子发紧,又觉得本该如此,她们是未婚夫妻,理所应当。
“不。”解兰深一口回绝。
第24章
他幻梦里都是你。
在场的女主和男二露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出乎意料。
楚阿满一点不意外。
熟知解兰深的德行,她早有心理准备。
面上一点不见失落,反而笑眯眯看着裴徐安, 看得裴徐安后背发毛, 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果不其然, 下一秒听楚阿满邀请:“不如, 裴道友假扮我的新郎吧!”
裴徐安想拒绝, 按照他们的商定, 是他和楚德音假扮新郎新娘,谁知中途冒出个程咬金。
他一点不想和楚阿满假扮新婚夫妻。
她老欺负楚德音,是个坏女人。
正欲开口拒绝,对上心上人的恳求目光, 裴徐安不忍拒绝,点了点下巴。
一想到要和坏女人假扮新婚夫妻, 心里难受得紧。
本以为点头答应, 这事算完了。
哪知散会后,坏女人追来问东问西, 还要跟他商量明晚婚房里的准备细节……
准备啥?
裴徐安光看见她头疼死了。
她不是解师叔的未婚妻?
解师叔还看着呢,她这个未婚妻不去缠着自己的未婚夫, 非要来打搅他和德音妹妹说话。
她叽叽喳喳, 吵死了。
还是温婉大方的德音妹妹好。
落在身后的解兰深,见楚阿满跟着裴徐安去了前院男子的住所。
他站了很久, 没见她回过一次头。
她生气了吗?
因为他拒绝假扮新郎,觉得他不能保护好她,所以向裴徐安寻求庇护?
在院子里站了好久, 终于等到楚阿满从裴徐安的房里出来。
他急步上前:“你生气了?”
“没有啊,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暗处保护我。”楚阿满望向爬上树梢的弯月, 又道:“天色不早,今日懈怠了,我得回去练剑。”
解兰深抬手拦住去路:“等等,大晚上你去陌生男子房间,传出去总归不好。”
“又不是只有我,你没看到阿姐也在啊!”他好像抓奸未婚妻私会情夫的男人,楚阿满察觉出他对被冷落的在意。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冷淡他一些。
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女子的住所被安排在后院,楚阿满撒腿跑走。
留在原地的解兰深,闷声:“刚才你都不理我。”
朝阳初上,春花灿烂。
一大早听到院子外传来嘈杂声,楚阿满吃过早饭,发现镇长家到处被布置了红绸,张灯结彩。
大概因为假婚宴,担心被幕后之人看破,装扮得格外用心。
裁缝上门给楚阿满和裴徐安量了尺寸,午后便送来婚服。
镇长对外言道,是自家女儿招婿入赘,广邀村民吃喜酒。
镇上的普通百姓纷纷意会,都盼着仙长们能替他们除去妖邪,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镇长家确实有个女儿,定了亲,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不过前些日子送去外公家小住,不敢让女儿回来。
楚阿满愿意以身涉险假扮新娘子,镇长和一众村民感激无比,演戏用到的喜服和钗环,俱是精美无比。
手指轻抚过喜服头面,这些东西是从前在楚宅时梦寐以求之物。
跳出了小小的楚宅后,发现原来外面自有一片广阔天地。
在楚宅讨生活的楚阿满,以为后院头顶的一片天空,就是自己未来穷其一生的奋斗目标,或是像阿娘的期盼,替自己谋个正室夫人位置,为丈夫生儿育女,或是成为自己最厌恶的楚氏,在内宅跟小妾斗法……
阿娘和楚氏都是倚仗男人生存,最后得到了什么?
楚阿满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很喜欢修仙界。
自己修炼得来的每一缕灵气,都将成为她的底气!
房门被敲响,是镇长安排给她梳妆的全福婆婆。
经过巧手梳发上妆,铜镜里倒映着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
日暮时分,前院一片热闹,镇长在门口迎接宾客:“刘员外,赵师爷,两位贵客里面请。”
听到宾客恭贺声,镇长拱手回:“同喜同喜。”
吉时快到,镇长让人请出两位新人拜天地。
楚阿满仅有练气后期修为,还未修炼出神识,头顶被红盖头一罩,遮挡住视野。
裴徐安本就不愿跟她假扮新婚夫妻,恨不得赶紧完成繁琐仪式,加快了步伐,将喜绸另一端的楚阿满一带。
因看不清脚下,她不慎踩到裙摆,盖头下方有限的视野里闯入一只修长手掌,将她搀扶。
俯身来的高大身躯,传来清雅檀香,楚阿满唇角微勾:“谢谢。”
他嗯一声,发现她收回手臂,站直了身子,跟随红绸的另一端离开。
入目的喜堂、热闹的鲜红,刺眼无比。
唱礼下,牵着红绸的一对新人,在一众乡亲父老的热闹氛围下,开始拜天地。
一拜天地!
楚阿满和裴徐安转身面向苍穹,执礼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拜了主位的镇长和镇长夫人。
最后夫妻对拜。
楚阿满面向裴徐安,躬身执礼……
解兰深嘴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
周围的村民打了个冷颤,默默离他站远一些。
在宾客的起哄下,两位新人进入喜房。
无一例外,过往的新婚夫妻皆是在喜房内消失不见。她们提前做了准备,解兰深在喜房外布置了困阵,叫邪祟有去无回。
熟知剧情的楚阿满,知道对方早已对红枫镇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刚来了几名仙门弟子,哪怕强势如解兰深,恐怕也会栽一次跟头。
楚阿满倒不担心自身安危,幕后人不会伤害女子,即便中途遇到危险,只要跟紧男二裴徐安,在男二为女主赴死前,天道不可能让他凉了。
所以一进入喜房,她立马扯下红盖头,用红绸将自己和裴徐安牢牢绑在一起。
裴徐安:“……”
楚阿满坐在床沿,裴徐安干脆站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
月上枝头,窗子外的夜色暗涌。
喜房内,安静了许久,就在楚阿满不知道第几次更换姿势,握着拳头,轻锤发麻的双腿,以为幕后人畏惧解兰深,不来了。
一股奇怪的困意席卷而来。
来了,知道幕后人到访,她放心大胆地睡过去。
与此同时,宾客如云的前院,刮来一阵诡异晚风,食物和酒液里混杂一股浅淡花香。
宴席上推杯换盏的人酒杯一松,直直栽倒,昏睡过去。
“魔域幻梦花。”察觉不对时,解兰深发现自己的灵力受到幻梦花的影响。
一团黑雾从天而降,直奔喜房窜去。
他默念清心咒,往嘴里扔进一颗解毒丹,挣扎着起身,面前的喜房在眼前晃来晃去,出现重影。
黑雾卷起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女,在困阵横冲直撞,找到薄弱处,往外逃窜。
解兰深跌跌撞撞追上,一路跟来了红河山,紧随黑雾穿过一条长长窄窄的山道,另有一片洞天,入目所见,是一片苍翠的藤蔓海洋。
假扮新婚夫妇的两人,被青藤捆牢牢绑住,挂在半空。
藤条尖刺入皮肤,吸取着两人的精血。
“这是幻影藤!”
幻梦花,便是生于幻影藤。
看到这一幕,解兰深祭出和光,一剑斩下刺入楚阿满皮肤的藤条。
斩断藤条,这番动静吸引来无数藤蔓围攻,头顶脚下,漫天飞舞的绿色影子袭来。
他不慎中了幻梦花粉,随着动用灵力,幻梦花侵入筋脉,仅凭个人意志坚持下来,才没有当场昏睡过去,脚腕被一根藤条偷袭得逞,将他吊起。
幻梦花粉作祟,眼皮沉重似挂了秤砣,眼前一暗,恍惚间看到了一抹鲜红喜服……
同一时间,幻境里。
“糖葫芦嘞,卖糖葫芦嘞……”
街道上贩夫走卒叫卖,孩童奔跑嬉戏。
楚家宅子。
花团锦簇间,走来位年轻美妇人:“阿满,快过来,姨娘给你买了最爱吃的糖葫芦。”
楚阿满上前,年轻美妇人笑盈盈递来糖葫芦,下一刻笑容凝固在唇边,不可思议低下头,从她腹部抽出一把带血的匕首。
妇人姣好面容变得扭曲:“阿满,为什么杀我,我是姨娘啊!”
“我阿娘早就死了。而且我已经不爱吃糖葫芦了。”楚阿满目中坚定,抽出的匕首,再次狠狠捅下去。
幻像如脆弱琉璃碎裂,她睁开眼,见到身旁的裴徐安,还多了个解兰深。
裴徐安面色平和安详,唇角上扬,似乎做了什么天大的美梦。
另一边的解兰深看着情况不太好,清隽面庞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不知到幻境里出现了多么恐怖的人或事,竟然能从他脸上看出焦灼和悔恨,面颊冒出细密冷汗。
醒来后,她从藤蔓里挣脱开来,双脚落地,站在原地等待片刻,仍不见解兰深和裴徐安从幻相苏醒。
“怎么还没醒?”本想让解兰深沉浸在幻境之中呆久一些,滋生七情六欲,楚阿满一点不着急。
见两人迟迟没有苏醒的症状,被幻影藤吸得面色灰白,登时坐不住了。
祭出银朱剑,正欲斩断缠绕两人身上的幻影藤。
刚有动作,身后刮来一阵黑雾。
雾气消散后,出现一个模糊身影:“你的小情郎有了别的心上人,可惜他真正喜欢的不是你。而你,也不爱这位小情郎,你心中最大的执念是家人,你只爱你自己。这样很好,不会轻易受伤。”
不知是不是楚阿满的错觉,黑雾笼罩后的身影正在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人。
“咦,反倒是另一个臭男人,他幻梦里都是你。”
听到对方的话,楚阿满飞快朝解兰深望去一眼,同时手中的银朱一劈。
斩断的幻影藤无力垂下,解兰深的幻境随之崩塌,长睫轻颤,睁开迷茫的眸子:“楚阿满?”
“嗯,幕后之人终于现身,你来对付,我去救裴徐安。”
楚阿满颇有自知之明,这邪祟很厉害,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转了个方向,来到旁边被裹得跟个大粽子的裴徐安。
解兰深苏醒后,快速锁定住黑雾之后的背影。
他和黑雾缠斗时,楚阿满终于将裴徐安解救出来。
男二正沉浸在和心上人心意相通的美梦里,没有藤蔓束缚,咚地一声,差点倒头葱栽进泥巴。
“楚阿满,你做什么?”呸呸几口,顶着一头草屑,裴公子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救你啊,不谢我就算了,吼我做什么。”楚阿满耸耸肩,懒懒散散坐在草地,看解兰深与黑雾在半空斗法。
这种高阶修士的斗法,不是她这种小菜鸟能够往前凑的,老老实实呆在后方,不被波及,不给人添麻烦就好。
黑雾不敌,趁乱遁地逃走。
解兰深要去追,听到楚阿满哎哟哎哟的叫唤,身形一滞,从半空落下:“怎么了?”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饿了。为了梳妆,今天一下午我还没吃饭。”楚阿满摸着咕咕叫的小腹,一本正经地说。
解兰深:“?”
裴徐安:“?!”
这时候再去追,已然来不及,且解兰深不放心把楚阿满交给裴徐安保护。
吸收了修仙之人的精血,幻影藤生长得越发茂盛,四处攀爬,开出惑人的淡粉色花朵。
三人将攀爬的幻影藤毁去,楚阿满趁机收集了些幻梦花,这玩意拿来阴人,一阴一个准。
一旁的解兰深注意到她举止,虽认为此举不算正道,也没开口阻止。
她们无功而返,楚阿满拍拍储物袋,喜滋滋,这一趟出门收获颇丰啊!
三人从红河山下来,途径一座废弃的育婴堂。
门院深深,斑驳的墙皮,遍布攀附的爬山虎,透着一股子鬼气森森和阴冷。
回到镇长家,前院的宾客和楚德音还昏睡着,直到第二天清早才醒来。
得知昨晚掳新郎新娘的妖邪又出现了,镇长和村民们纷纷吓白了脸。
见楚阿满和裴徐安被掳走,却好胳膊好腿回来了,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对她们更热切了三分:“仙长们道法通天,一定要帮我们除去邪祟啊,它兴风作浪,现在方圆十里的父母人家,都不让自家女儿嫁来我们红河镇。”
几人给镇长和村民保证,会留下除邪祟,这才将大伙安然送走。
送走无关紧要的人,四人在院子里商量对策。
听裴徐安将昨晚发生的事叙述完,楚德音才知道,在自自己昏睡期间发生了什么。
沉吟片刻,楚德音道:“既然已打草惊蛇,幕后之人有了防备,恐怕轻易不会现身,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果不是有人拖我们后腿,早就抓住那邪祟了。”裴徐安意有所指地朝楚阿满瞟来一眼,回想起昨天她故意摔他,气得咬牙。
“有些人那么能干,怎么还会被邪祟掳走?被困在幻境时,要不是我搭救,跟那些忘恩负义的新郎一样被丢到山头。”慢悠悠剥着只枇杷,楚阿满很讨厌汁水流淌到手指,粘腻的感受。
一口嘬住果肉,水灵灵的汁水在舌尖绽放,酸甜可口。
见众人看来,她从身旁的竹篮子抓一把枇杷:“看你们一个个馋的,刚才镇长给你们又不要,算了算了,拿去吃吧!”
她大方给讨厌的裴徐安发了两颗枇杷,剩下的都塞给楚德音和解兰深。
被区别对待的裴徐安:“……”
又听她缓缓道:“别急,你们还记得我们刚来红河镇时,镇长说过除了新娘失踪案,还有另一件怪事?”
“还有什么?”
楚德音和裴徐安专心致志等着楚阿满后面的话,见她揉了揉肚子:“好饿,怎么还不吃午饭?”
“你……”裴徐安指着她,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
楚德音好脾气说:“镇上有一家食肆很出名,不如我们去那儿吃?”
这话正合楚阿满的意,于是点点头。
一行人来到食肆,要了些铺子里的招牌菜,色泽红亮的东坡肉,楚阿满嗷呜一口咬下,酥烂不腻,太香了!
炙鸠子,外焦里嫩,鲜美非常。
千层酥饼,更是酥得掉渣。
楚德音踏入修行后,只吃辟谷丹,很少用凡食,见妹妹吃得很香,也跟着用了些。
轻轻拍掉落在裙摆的酥饼碎渣,听到大街上有人癫狂地叫喊:“没有私奔,柳家大夫人没有跟情郎私奔。是我收了柳家的银钱,我对不起柳大夫人……”
几人循声望去,见是个船夫打扮的男子。
楚阿满暗暗勾起唇角,不枉昨日特意花费时间入对方的梦,让对方见到柳大夫人的鬼魂。
吃饱喝足,她没再继续卖关子,擦拭了嘴角,缓缓道来:“昨天在红河山上我醒得最早,见到了幕后人的真面目,是位瞎眼的妇人。”
顿了顿,又道:“偶然一次听到镇长家的仆役谈论,柳家原本有门姻亲,那妇人哭瞎了眼后,疯疯癫癫。然后结合镇长说起去年红河镇发生的一件怪事,住在这条街上的柳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在满门被灭门的一月前,柳家刚办了场大喜事,柳家大少爷迎娶了从小定亲的一位赵姑娘,婚后没几日,那位姑娘突然失踪,有人谣传她是跟情夫一起私奔了。柳大夫人的母亲痛失爱女,哭瞎了眼,于是红河镇多了一位瞎眼的妇人。”
都是瞎眼妇人,太巧合了。
几人对视一眼,从中嗅到了蛛丝马迹,结合刚才街道上疯跑的船夫,楚德音主动开口:“我们先去柳家查看,找找线索。”
付了下品灵石,问食肆掌柜打听了柳家的位置。
听到柳家两个字,掌柜面露难色:“几位仙长有所不知,那地方晦气得很,听说到了晚上会传出呜咽的鬼哭声,你们真要去啊!”
见说不动她们,掌柜抬手指了个方向:“喏,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那地方荒无人烟,自从发生了灭门案后,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当时衙门都没找到一家人的尸体,门板地上血赤呼啦的,瘆人得很,但隔壁住的几家,愣是一点没听到动静。等到第二天,有菜贩子瞧见柳家门槛有个血红手掌印,凑上前一瞧,吓得屁滚尿流。”
“柳员外乐善好施,修路修桥,创办育婴堂,收养弃婴,是咱们红河镇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呐!可惜好人没好报,突逢大难,全家满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掌柜哀哀一叹,说得绘声绘色,对于柳大善人一家子的遭遇,透着浓浓惋惜。
付了饭钱,四人离开食肆,顺着手指的方向过去。
越往里走,渐渐人烟稀少,路边躺着几个乞丐,先是警惕抬头,见是来替他们除邪的仙长,懒洋洋靠回墙角晒太阳。
街道不见卖货郎,四周房屋空旷,往前又行走一段距离,扫到门口挂着“柳府”字样的牌匾。
推开虚掩的朱门,遍布灰尘和蛛网。
四人陆续踏入院子,才站定,扑来而来一股煞气。
前院的青石板和地面被雨水冲刷干净,墙壁、室内,依稀可以瞧见发暗发黑的血掌印。
从喷洒的血液痕迹,可以想象当时一屋子的柳家人,和奴仆的死状有多么惨烈。
楚阿满暗中引导:“如果邪祟真是那名瞎眼妇人,她报复柳家,定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她的女儿不是跟情夫私奔,那她的女儿是去哪里了?柳家人的尸体,又在哪儿?”
怀着这个疑问,解兰深探出神识扫过院子,骤然睁眼:“找到了,后院的牡丹花下,有一具白骨,观骨龄,应该就是那位跟情夫私奔的夫人。”
来到后花园,果然有一丛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含苞待放,似一团妖艳火焰,透着一股子诡异,与废弃的宅院,显得格格不入。
楚德音发现端倪:“牡丹花叶一点灰尘也不见,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来打理。”
楚阿满心道,不愧是女主,观察力过人。
然后见楚德音祭出灵剑,对准牡丹花一劈:“邪祟,还不速速现身?”
一道熟悉的黑雾打偏了楚德音的剑势,随着头顶黑雾聚集,从黑雾里走出一名中年妇人,双目无神:“别动我的甜甜,你们想要什么?”
尽管心底已经不抱希望,楚德音还是问出:“柳家人,还有那些被你掳走的新娘在哪?”
“柳家人该死,他们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当年受我夫家恩惠,两家儿女定了亲,后来我们赵家落魄,老爷临死前再三嘱托柳家伪善,不可与之结亲……”
然后她们听了一段故事,与食肆掌柜口中积德行善的柳大善人,截然相反。另一面的柳员外,恶贯满盈……
赵氏本想断了这门亲事,可她的女儿从小与柳家大少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芳心暗许,拗不过女儿,最终将女儿嫁入柳家……
柳家并未善待赵氏的女儿,柳大少爷继承了柳员外的伪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人前温柔和善,私底下竟会殴打妻子……
因为幼时被父母定下来了赵家女儿,柳家好名声,赵家要退亲,说出去难免落个势利眼的污名。
柳员外看重名利,务必让大儿子娶了赵家女儿,图个清誉。
自己娶了个落魄小姐,二弟却攀上县令家小姐,柳大少爷的地位岌岌可危,每每心怀不满,对赵家女儿拳打脚踢。
一次意外,甜甜的脑袋磕在石板,再也没有醒过来。
情急之下,柳大少爷将人埋在院子的牡丹花下,害怕东窗事发,寻了柳员外夫妻商议。
于是他们收买船夫,谣传柳家大夫人伙同情郎私奔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赵氏不知内情,却也知晓女儿待柳家大少爷的情意,万万不肯相信女儿和情夫私奔的谣言,告了官,可官府早已被柳家收买。
告状无门,她一日日垂泪,瞎了眼,人人都道赵氏疯了。幸而柳家不计前嫌,愿意派人照顾疯妇。
被接进柳府别院,赵氏终于彻底看清柳家父子的真面目,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临死前,她的怨气引来一位黑衣人。
他给了她一滴魔血,在丧女的仇恨心加持下,她入了魔。
偶然发现女儿死去的那日,是一月之中阴气最盛之时,恰好又是极阴的的午夜,机缘巧合之下,魂魄附在了牡丹花。
她屠杀柳家满门,作为回报,柳家的尸体和生魂全部回报给予那人。
至于镇上失踪的新娘……
是赵氏爱屋及乌,不希望好人家的女儿落得跟甜甜一样,于是有了红河山上的幻影藤和幻梦花。
“至今为止,没有一名新郎能成功接受幻境的考验。在钱财、权利、地位和美色面前,无一例外,每位新娘都被他们舍弃。”在瞎眼赵氏的带领下,她们在红河山另一处山坳,见到了一群衣着朴素的少女。
这里有一座天然迷阵,普通人来到这里,一直在原地打转,只以为是鬼打墙,一传十十传百,再没有村民敢踏入这片山谷。
女子们过着农耕采集的生活,自己纺织布匹,采集野果野菜种子,也会在搭建的茅草屋前后耕地,种植蔬果,没有外人打扰,过着与世无争,不被世俗迫害的世外桃源生活。
直到女主和男二出现,邪祟被诛,山谷被发现,女孩们纷纷被送回家中。
或是被一条白绫勒死,成全名节,或是被卖给人贩子,或是送入观里常伴青灯古佛……
即便妖邪作祟,也要将女儿嫁人,跟推入火坑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父母,会怎么对待在大众眼里失去名节的女儿,结果可想而知。
梦里的女主曾试图补救,用法术伪造了神罚,威慑这些女孩的父母,除了被白绫勒死的两名少女,剩下的女孩被妥善安置。
再如何补救,可死去的人活不过来。
这次历练,让女主把所有罪责归结自身,无比悔恨。
……
解兰深侧目,盯她。
他察觉了,楚阿满想。
第25章
小道长,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刻意引导她们遇到船夫, 就是要激起女主和男二对赵氏和甜甜的恻隐之心。
赵氏是加害者,也是痛失爱女的受害者。
山谷里的少女,不能在女主诛杀邪祟时偶然发现, 并且破坏阵法……
这一次, 楚阿满希望所有人能活下来, 不受外界纷扰, 无忧无虑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
想着, 她抓住解兰深的袖角。
他没说什么, 任由她把自己的袖子揉得皱皱巴巴。
听到传来动静,少女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循声望来,见到黑雾, 绽放着明亮笑容:“仙姑,你怎么来了?”
待扫见黑雾后跟着的一行人, 目露警惕:“他们又是谁?”
楚德音扭头, 发现赵氏不知何时聚拢来一团黑雾,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一身臭死人的魔气, 也敢诓骗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子唤自己仙姑?
她毫不犹豫拂开赵氏面上的黑雾,露出真面目来:“此人乃红河镇的赵氏, 是邪祟, 根本不是你们口中的仙姑!”
看到黑雾里的仙姑是瞎了眼的赵氏,女孩们并不害怕, 有甚者试图上前维护:“我们早就知道仙姑是赵氏,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
楚德音苦口婆心:“你们被妖邪蒙蔽, 我们是受你们家人父母所托,来解救你们回家。
一听是受父母所托, 女子们一脸绝望:“我们在山谷生活得好好的,我不想回去,不想嫁给刘员外家的傻子少爷,以后生个傻儿子,一辈子都要完了。”
“我也不想嫁给瘸腿的王麻子……”
“我阿姐被卖了五两银子,我不想被卖掉,你们要对赵仙姑做什么,快放开仙姑……”
见楚德音陷入迷茫,一脸我真该死的表情,估摸着后半夜都恨不得爬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的模样。
被娇宠的掌上明珠啊,因为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以为全天下的女孩都会被家庭庇护。
楚德音以己度人,以为是赵氏诓骗蒙蔽这群女子,实则是女孩子们自渡自救,爬出深渊,乐观积极地耕作生活,救赎自我而已。
楚阿满适时安抚:“你们之中想要离开的,我们可以带你回家,如果想继续留在这里生活,没有人会逼迫你们。”
“真的可以吗,我们不想离开桃源谷。”刚才让她们放开赵仙姑的女子,忐忑地跟她们打商量:“那你们能不能放开赵仙姑,如果没有仙姑保护我们,为我们寻来的世外桃源,我们姐妹根本没有现在好日子过。若是仙姑有错,几位道长便拿我的命来抵。”
“还有我。”
“我也……”
呼啦啦一群人围来,解兰深面露不适。
他不喜外人靠近,退后两步:“好了,既然你们不愿离开,便继续呆在这处桃源谷。”
一行人出了桃源谷,望着这处天然阵法,解兰深驻足停留。
楚阿满不解回头,隐约猜到点什么:“小道长,有没有别的法子套个其它阵法,让金丹之下的修士无法破阵,算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她知道解兰深对阵法颇有涉猎,肯定有法子。
果不其然,解兰深颔首:“有啊,不过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做这些,又没好处。”
楚阿满想想很有道理,布置阵法,必然损耗大量灵石和灵气,伤了储物袋。
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她不介意帮助这群可怜女孩,涉及到利益,便不去衡量利益得失。
如果以后被其它修士发现,只能怪她们命不好。
等了又等,直到返回红河镇,解兰深也没等到楚阿满许诺的好处,哪怕是多求一求。
楚德音和裴徐安商量完给村民的说辞,大方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送来:“我这里有一些灵石,解师叔需要的话,尽管取用。桃源谷的人,都是可怜人家的孩子,如果能帮到她们,实在太好了。”
“不必,师叔不缺这点灵石。”解兰深拒绝了楚德音,看楚阿满踏入镇长家。
得知她们回来,镇长夫人特意送来的糕点,被她笑嘻嘻收下,吃得没心没肺。
楚德音和裴徐安将路上商量的说辞道出,只道邪祟已诛,至于失踪的新娘子已找到,她们与仙有缘,以后仙凡两别,不必记挂。
听到女儿追寻仙缘去了,她们的父母没表露多么开心的神色,多是紧皱眉头,思量着家中要退还的彩礼。
邪祟已除的消息一出,镇上好多户人家重新搬回来,镇长邀请她们四人多住几日,沾沾家里嫁女的喜气。
看在赵氏并未伤害无辜性命的份上,她们决定将赵氏的魂魄封印在柳府,母女俩相依为伴,防止邪祟出来作乱,祸害一方。
左右在红河镇耽误了,布置阵法需得两日,于是一行人决意留下来吃完镇长家的喜宴,再出发历练。
第二日,倒塌的育婴堂,被人发现埋在院子里的十几具幼童骸骨。
同日,船夫、县令和柳家勾结一事,浮出水面。
被红河镇百姓敬仰的柳大善人,创办育婴堂,背地里却是利用孩童巴结县令,后来想要接回孩子的父母,没能如愿,不是育婴堂将幼童送给富户人家养育,而是早已长埋黄土。
县令娈童,后院关着数名幼小男童女童,士绅勾结官员,相互包庇,因此柳家的生意才能越做越红火。
一夕之间,柳员外从十里八乡人人称颂的柳大善人,被所有人唾弃,将孩子送去育婴堂的父母嚎啕大哭,更有气不过的,头脑一热,冲进衙门,将县令爷就地正法。
柳家的功德碑和祖坟被人毁去,倾倒污水粪水……
柳公声名尽毁,又叫食肆掌柜想起疯疯癫癫在大街上乱跑的船夫,说自己被柳家收买,造谣柳大夫人跟情郎私奔……
如今柳家倒塌,至于水性杨花的柳大夫人去了哪儿,众人心知肚明,恐怕是遭遇到不测。
从前唾骂赵氏和赵氏女儿的乡民,得知原来自己错怪了人。
可怜那一对母女,死后无人祭拜,想起柳家灭门,越发心中不安。
县令横死,镇长成了领头人,号召乡绅们给赵氏和赵氏女儿立一座衣冠冢,逢年过节祭拜,可消口业。
一桩桩,一件件,叫楚德音后怕不已。
如果没有楚阿满和解兰深出现,她们按照计划诛杀邪祟,可能无意中放过红河镇最大的邪祟——柳大善人!
原来人心比魔鬼还可怕!
上午处理完后事,下午柳家的封印完毕。
赵氏曾受过一滴魔血,其中夹杂着天魔的微弱血脉,所以能养出幻影藤,煞气逼人。
大仇得报,替女儿挽回了身后清誉,赵氏煞气尽消,现在封印她,仍不是一件易事。
见解兰深额头沁汗,楚阿满递去一方帕子:“给,擦一擦。”
解兰深以为这种贴身之物比较私密,正要回绝,又听她道:“还是你要我帮忙擦?”
她一靠来,他耳蜗莫名泛着酥麻的痒,一把抓起帕子:“我自己来。”
从柳府出来,楚阿满不肯收他手里的帕子:“脏,回头等你洗干净了,再还我。”
见解兰深嗯一声,将帕子收进储物空间。
楚阿满唇角微勾:“我以为你跟那些老古板一样嫉恶如仇,看到邪祟,动辄喊打喊杀。如果以后我入魔了,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解兰深沉吟片刻:“那要看情况了。如果你没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我自然会站在你身边,保护你,尽到一个未婚夫该尽的责任。如果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你会怎样?”尽管他对她在意,楚阿满却知道少年仙君不会为了任何人和事,践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所以你会做坏事吗?”
他直勾勾盯她,让楚阿满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第三日,镇长嫁女。
镇长的府邸重新挂上大红绸缎,纸窗贴着大红喜字剪纸,大摆筵席,整个镇子的员外乡民,前来恭贺。
楚阿满、解兰深和楚德音她们单独坐一桌,许是解师叔身上气势太重,红河镇的士绅只敢远观,根本不敢靠近。
解兰深不食凡尘五谷,浅尝了面前据说红河镇最有名的果酒酿,酸甜可口,只是风味尚可。
楚阿满贪恋果酒的滋味,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喝到迷迷糊糊。
后来宴席散了,她死乞白赖,非闹着要跟未婚夫一起住。
解兰深:“胡闹。”
“万一又冒出邪祟将我掳走怎么办,我就要跟你睡一屋嘛!”楚阿满发起酒疯,抓住他的袖子不撒手。
另一边楚德音和裴徐安噤若寒蝉,头一次见解师叔被人歪缠,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她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举止亲密些,也无妨。
可那人是解兰深,亲眼见到,给了裴徐安很大冲击。
未婚夫妻亲密,外人怪尴尬的,裴徐安对身边发愣的人道:“德音妹妹,我送你回去。”
等其他人离开,解兰深看着撒酒疯的楚阿满,很想拂袖离去。
把喝醉的人扔在这里,确实不太安全。
他往前院过去,身后错开一步的楚阿满抓着袖角,跌跌撞撞跟上。
将人安置在里屋床榻,他从储物空间取出只蒲团,放到外屋打坐。
里屋里的人喊了好几声,他应和道:“在的,又怎么了?”
“我们说说话好不好,今天在柳府看到赵氏,让我想起了我阿娘。”大概是醉得糊涂了,她本就话多,喝醉后话更多了,且没头没脑。
上一句说起她阿娘,下一句又扯到别处:“阿姐的名字,取自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解师姐的名字,来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知道我为什么叫楚阿满?”
难得解兰深捧场:“为什么?”
“其实阿娘怀我时,爹爹很是欢喜,后来得知我是个女孩,连抱都没抱过我,转身就走。直到满月,我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楚阿满,是阿娘为我取的。
她是个农家女,灾荒年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因模样生得好,后来被楚氏买回楚家做妾,替楚氏争宠。我阿娘无知、粗鄙,在楚家人人都瞧不上她,但她很爱很爱我,她识字不多,希望将来我能嫁一个疼爱我的夫君,做正室夫人,生儿育女,日子团圆美满。阿满这个名字,是阿娘对我的祝福。甜甜,大概也是赵氏对女儿一生的美好期盼。”
她用一种平静语气诉说,整个空间笼罩着一层淡淡哀伤。
莫名涌来的一股冲动,解兰深忽然很想抱她一下。
不含任何杂念,只是像她的父亲母亲一样,给予一个或许并不温暖的拥抱。
以为楚阿满恨她的父亲,或许最早的时候,幼年阿满也曾对自己父亲的怀抱,抱有过美好憧憬,后来看清了,也失望透顶了。
他想抱抱她,犹豫再三,还是走进里屋:“为什么不叫阿团,或是阿圆?”
至于阿美,他觉着俗气,略过不提。
楚阿满:“……”
下一秒,被人抱了个满怀。
他的怀抱,带着冷傲霜气,肩膀不似成年男子宽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嗅着剑修怀里的清雅檀香,楚阿满愣了愣。
他主动抱她了!
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卖惨有用?
演得解兰深这么在意她!
不对,在红莲谷她也卖过惨,可没现在这么大的惊喜!
等等,刚才她说了什么?
阿娘么?
其实楚阿满早就不在意这些,早已麻木了,唯求生存。
在幻灵藤构建的幻境之中,她甚至亲手杀死肖似阿娘的幻相。
知道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区区幻境而已,阻拦不住她。
即便这时候,楚阿满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唯利是图,利用死去的阿娘,拉近她和解兰深的亲密距离:“因为生在十月初七,我的小名叫七七。你可以喊我一声七七吗,像我阿娘那样。”
怀里的小脑袋一拱一拱,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像是小兔子找到母兔,亲昵地蹭了蹭。
曾在空翠山里见到的追风兔,见到幼兔时,他收走母兔身上的威压。
“七……七。”解兰深允了她的请求,这个没有母亲、不得父亲爱护的幼兔,他可以给她一个坚强护盾。
楚阿满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见他这样好说话,又道:“我把我的小名告诉你了,礼尚往来,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小名?”
解兰深脊背一僵,飞快说:“我没有小名。”
“我不信。”
“反正没有。”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楚阿满起身去屋外里习剑,补昨晚落下的功课。
经过外间,扫到坐在蒲团上的人,回忆起昨晚那个拥抱,她扬了扬眉毛。
除了中催情香和情丝绕那次,这是解兰深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主动抱她。
虽无关风月,好歹也算有一点点进度。
在院子习剑到天明,天边朝阳冉冉升起。
解兰深从入定中醒来,神识扫过屋外。
其实在楚阿满起身时,他若有所觉,包括她在他身旁驻足,盯着他看了片刻。
她蹲在蝴蝶兰盆栽跟前,手指轻轻拨弄着叶片……这些他都能感知到。
他对昨晚的拥抱耿耿于怀,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委实不妥。
不管什么原因,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他说过不会娶妻,却抱了她,会不会被认为孟浪?
她会讨厌他吗?
他躲在屋子里久久静不下来心,直到楚德音和裴徐安结伴而来,告别。
红河镇的邪祟已除,接下来她们准备前往南边的无双城。
巧了,楚阿满和解兰深要去的也是无双城。
不过她们没打算跟两人一起同行。
双方告别,只剩下她们两人。
解兰深一脸不自在:“昨晚我……”
“昨晚谢谢你。我喝醉了,小道长照顾我一定很辛苦,我还赖在你房里,让你只能在外间用蒲团,我有没有做什么对你不好的事啊?”楚阿满眨巴眨巴着眼,似乎对给他造成困扰感到懊恼。
解兰深拧了拧眉:“你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
楚阿满摇头:“昨晚发生了什么?”
解兰深答:“没什么。”
“我们是不是也要出发了,我这就回后院收拾东西。”楚阿满跑得飞快,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分明后悔昨晚抱了她,一直躲在屋子里,等到她说不记得昨晚,他又不高兴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反正她一口咬定自己喝醉后什么都不记得,他又不能敲开她的脑子,一探究竟。
室内一角,放置着一盆绿植。
因为答应了楚阿满会好好照料这盆兰花,他甚至没有托杂役照看,而是带在身边,每日侍弄。
少量光照,按期浇水,兰花植株被养得很好,叶片越发碧绿,冒出的花苞穗子,渐渐膨大。
楚阿满收拾妥当,解兰深将兰花盆和蒲团放进储物空间,等她在食肆吃过朝食,两人乘坐白玉扇出发。
远远眺望,红河山低处雾气更深了,以她练气后期修为,完全无法察觉到桃源谷,迷阵好像更精进了。
斜一眼解兰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布置下的。
嘴硬心软,可是要吃大亏的哦!
找个位置坐下,她从储物袋掏出个话本子。
这是离开红河镇前,她在书坊随手拿的几册。
见她专心致志捧着书册,解兰深以为她在看修炼心得或是剑诀,欣慰之际,不小心扫见书名。
大书几字——《我和剑仙在秘境的九十九天》。
解兰深:“?”
看到话本子里男主死鸭子嘴硬,始终不肯承认对女主的情意,给女主狠狠一通虐,各路女配轮番登场欺负女主,楚阿满的拳头硬了。
正要看到女主开始反击时,手里的话本被人抽走。
抬眸,对上解兰深的严肃面容:“这种书籍有害身心,你年纪还小,容易被带歪,我这里有一册《九州飘渺之旅》,乃一位化神修士所撰,主要讲各州风土人情,异闻秘境等,能增长见闻,对你修炼大有益处,可以多看看。”
楚阿满:“……”
虐了女主十几章,好不容易等到女主反击打脸,结果没看到下文,这种心情谁懂啊?
好吧,《九州飘渺之旅》似乎也很珍贵。
看在对修炼有用处的份上,楚阿满接到手中,听解兰深道:“这种书册浪费时间和精力,以后不要看了。”
说着他指尖一团冰蓝色灵力,可怜的话本子被冰晶一裹,碎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我的话本……”这下子,楚阿满是真的看不到后文了。
可恶的解兰深。
对上他凝来的不解目光,楚阿满立马狗腿子:“哈哈,做得好,小道长说得对,我这就看《九州飘渺之旅》,增长增长见闻。”
“嗯,还有个东西要给你。帕子还你,我洗干净了。”解兰深说。
楚阿满拿回自己的帕子,凑到鼻端轻嗅了嗅:“好香,你给它熏香了吗?”
解兰深:“没有,可能是皂荚的清香。”
“不像是皂荚清香。”
听着楚阿满的话,解兰深骤然心口一跳,下一刻她竟凑来,挺翘的鼻尖动了动,细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黑漆漆的眸子明亮起来:“是你的味道耶!小道长,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平时你都燃什么熏香?”
解兰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害怕、想要拔足离开,大脑一片空白,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楚阿满,你离我远一点。”最后,他冷着脸赶人走。
她哦一声,退开了些距离,将帕子收进贴身袖袋里。
解兰深不想看她,眼睛不受控制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举动。
她收好帕子,将《九州飘渺之旅》搁在膝上,翻阅着。
晨风吹起她的发带,额前的细小绒毛碎发飘动着,她正儿八经挺直脊背端坐片刻,没多久,开始原形毕露,往后歪歪一靠,坐没坐相,透着股子懒散。
看了会儿,竟不觉得厌烦。
他是入相了吗?
解兰深想。
第26章
四灵根,道剑双修!练气大圆满!
第一次来无双城, 在城门口登记身份玉牌花了点时间。
路上耽搁了,入城时,夜色苍茫。
就近找一家客栈, 要两间上房入住。
太阳照进窗子, 楚阿满结束修炼, 敲了敲隔壁解兰深的房间, 无人应答, 可能外出打探消息去了。
到楼下, 要来些朝食,她拿起个肉包子往嘴里塞,瞟见从外面回来的人。
招呼着:“小道长,吃点吗?这家肉包子不错, 皮薄馅大,还流汤汁呢!”
说罢, 她嘬了一口油汤汁, 被烫得眉毛一跳。
解兰深很久没吃过这种烟火食物,上回还是在红河镇一家食肆, 他和裴徐安陪坐,看她们姊妹俩吃得欢快。
镇长嫁女时, 他只品尝了点果酒。
楚阿满倒是喜欢喝果酒, 多喝了几杯后,成了酒疯子, 真真叫人招架不住。
见她吃得很香很馋人的样子,仿佛人间美味般。
为了入相,他略一迟疑, 到底坐过来,用筷子给自己夹来一只, 咬开一角,果然被烫了下。
如她所言的皮薄馅大,汤汁多,不过也就那样。
尝过后,他斜扫一眼被她抓着的肉包。
好像楚阿满手里的那只肉包,更香一些。
“好吃吗?”
“还行。”
他吃过一只,放下筷子,陷入思考的盯着身旁人看了好一会儿。
在怪异的打量下,楚阿满吃肉包的动作越发文雅许多,小口小口咬着。
引得解兰深目光疑惑:“怎么了,不好吃?”
楚阿满被盯得头皮发麻,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露馅了,被发现了什么,连饭也吃不香了:“没有。你要不再吃点?”
解兰深:“不了,你吃就好。”
他一直盯着她,吃到喜爱的美食时,目光清澈又亮堂,让人跟着心情转好。
她三心二意咬着肉包,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点也不生动了。
吃过朝食,两人回房收拾东西,退掉客栈的房间,往城主府过去。
城主府内,入住了各大仙宗的游历弟子和散修,都是看到无双城贴出的对抗尸魃潮的招募令。
大概在两个月前,距离无双城十里之外的石洞村出现了尸魃,短短时间内,从普通行尸,迅速进阶为不化骨,甚至出现飞尸……
不化骨,等同于练气大圆满修士。
飞尸,对比人类金丹期修士修为。
普通行尸,是楚阿满在红莲谷遇到过的尸魃,由感染尸毒转化而成,普通行尸想要进阶为不化骨,不亚于下品资质修士练出气感,踏入练气期的难度。
尸魃潮来得快速猛烈,从石洞村往外蔓延,于是无双城主广招天下修士前来,可尸潮太广,附近的村庄几乎都遭了难。
介绍完无双城最近发生的事,管事领着她们面见城主。
无双城主是位金丹修士,前不久与飞尸交手时沾染了尸毒,面色呈现诡异的青白:“原来是天剑宗的解天骄,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解兰深拱手:“城主过誉了。”
双方寒暄几句,邵城主余光一扫,落到楚阿满身上,只道是天剑宗新晋弟子,半路遇到的门中晚辈,带着一起历练:“一路舟车劳顿,我让管事给你们安排住处,休息一晚,明天和大部队一起出发清剿尸魃。”
解兰深颔首。
两人跟着管事离开议事厅,各宗门人员混住复杂,容易发生矛盾,于是给修士们安排的住所,以门派划分。
楚阿满被安排在洛水门弟子居住的院子,这会儿大家都在外面行动,院子里几乎没什么人。
无人打扰,她利用碎片时间练习剑招。
不知过去多久,收住剑势,听到女子的声音:“刚才你练的可是《万象剑诀》?”
楚阿满收剑回鞘,看向靠在门框上的女修,回:“正是。”
“这种大路货的剑诀,我八岁就会了。我瞧着你面生,以前好像没见过你,难道是洛水门的新晋弟子?”观对方练气后期修为,女修又不太确定。
楚阿满执礼:“师姐应该在外历练多年,我是去年新来的外门弟子。”
女修不可思议的语气:“外门弟子?短短一年多,晋升练气后期,以你的修炼速度,再怎样也能入内门长老的眼,怎么可能只是个外门弟子?对了,我叫叶苓,是素济真人弟子,你叫什么?”
她回:“洛水门外门,楚阿满。见过师姐。”
“你就是楚阿满!”叶苓徒然拔高了声线,从储物袋掏出个传讯符:“晶晶,你猜我见到了谁?”
很快,传讯符里传来另一女子的声音:“谁?”
叶苓答:“我们宗门的楚阿满。”
“楚阿满?咦,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好耳熟。”传讯符里的声音嘟囔着,转了个弯道:“不对,是不是搞定了天剑宗第一人,给咱们洛水门狠狠争气的外门弟子?”
叶苓:“就是她。”
传讯符里又道:“在哪?我马上到!不能让她跑了!”
楚阿满听着不对劲,难不成是遇到了解兰深的仰慕者,要对她不利。
正准备偷偷溜走,结果被叶苓逮住,拎着她的后衣领:“师妹,你要去哪儿?”
阴暗如她,不介意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
她从叶苓话里听出了威胁,偷偷摸出解兰深的传讯玉简:“我有点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一会儿我们请你啊,想不想吃翡翠过?”叶苓发现师妹好像害怕自己,不得不以美味的灵果子轻哄。
见师妹眸子一眨一眨,像是漂亮水晶般。
“人呢,楚师妹在哪?”院外风风火火跑来个灰头土脸的女修,见到叶苓和她身边的美貌少女:“嘿嘿,果然长得好看,比水云宗内门真传弟子还漂亮!”
叶苓:“哎呀,赵晶晶,你身上好脏,有血,吓到楚师妹了。”
赵晶晶连掐了几个去尘诀,收拾干净自己:“走吧,带你去外面吃饭。”
接下来发生的事,跟楚阿满的恶意猜测完全不一样。
她们真的来到一家酒楼,两位师姐大方点了一桌子菜,拿出她们在外历练得到的翡翠果。
一枚翡翠果,市价能值一百二十下品灵石,楚阿满的灵石都拿去买药浴炼体的灵草,平时没钱买着吃。
一桌子灵菜,虽灵气淡薄,却也美味非常,楚阿满吃得很开心:“会不会让师姐们太破费了?”
师妹的关心,给两位师姐提供了极高的情绪价值。
谁不喜欢跟漂亮师妹贴贴呢?
赵晶晶拍着胸脯:“你放心,师姐不差这点灵石。”
叶苓知道好友的家底:“楚师妹赶紧把心吞回肚子里,你不知道晶晶的师尊有多么阔绰,我从未见她缺过灵石。”
听得楚阿满十分艳羡:“是吗,真羡慕赵师姐,你师尊真好。”
返回城主府的路上,楚阿满和两位师姐大致熟悉,被邀请跟着师姐同门一起组队,能看顾着点。
楚阿满想了想,同意了。
她倒是想跟着解兰深,以解兰深的修为肯定要去内围清剿尸魃,万一运气不好遇到飞尸,肯定顾不上她。
以她的修为,呆在外围比较安全,保全自己足够,没必要去内围犯险。
比起依赖他人的庇护,她只信任自己。
入定前,楚阿满脑海冒出个疑问——赵师姐的名字听着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算了,不想了,还是抓紧时间修炼。
第二天一早,在叶苓和赵晶晶的介绍下,楚阿满和另一名洛水门师兄简单认识,之后四人乘坐赵师姐的飞行法器来到城外。
在她们抵达外围时,解兰深往洛水门弟子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
昨晚楚阿满同他说过,要跟同门师姐一起组队,这样也好,本打算托天剑宗弟子多多关照她,比起天剑宗弟子,可能同门相处更自在些。
身后天剑宗弟子队伍里,易姚林暗中关注解兰深,自然也看到洛水门的师姐领着楚阿满一道来,冷哼了声。
她从楚父那儿知晓了楚阿满底细,不论是家世、灵根资质,样样不出挑,碍于解兰深的维护,不能当面指责楚阿满。
与易姚林交好的仙宗弟子,对楚阿满仗着美貌,不择手段,靠男人往上爬的女修轻视鄙夷,自然对她没好脸色。
不过是长得漂亮了点,也不知她给解天骄灌了什么迷魂汤?
天剑宗第一人扬言谁敢当面说道未婚妻半句不好,便要下战书决斗,其它仙宗弟子们不好当面嘲讽楚阿满,面上纷纷带着蔑视的神情。
另一边任家大小姐任宁,她和易姚林不对付,互相看不惯对方。
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只要易姚林吃瘪,她就高兴,主动找楚阿满说话:“恭喜啊,你们定亲了,当初在红莲谷时见到你,我一看就知道解兰深待你不同。”
楚阿满笑了笑,又听任宁说:“听说你是四灵根,难得见到多灵根修士。可惜了,如果你是五灵根资质,便能修行洛水门的天阶功法《乾坤五行诀》。”
“是啊,可惜只是四灵根,唯独缺了火灵根。”楚阿满耸了耸肩,平静道。
乾坤五行诀,是洛水门藏宝阁的顶尖功法,最适合五灵根修士修习的法诀。
当年洛水门老祖便是修行的这套功法,在天才辈出的万年前,奔逸绝尘,手下从无败绩,因此创立了洛水门。
可惜修仙界多灵根修士难得一见,多是单、双灵根修士,三灵根少见,四灵根罕见,五行俱全,更是万年难得一见。
五灵根修士难寻,《乾坤五行诀》一直被洛水门束之高阁,如明珠蒙尘。
曾经鼎盛一时的洛水门,逐渐没落至今,成了个二流门派。为了重现辉煌,门中掌门和长老不是没想过办法,天涯海角四处搜寻五灵根修士,期盼洛水门能重回师祖带领的巅峰时期……可惜寻找了数千年,结果不尽人意。
修士资质,又以极品、上品、中品和下品灵根划分等级。
资质品级,直接影响到修士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
而灵根多寡,代表未来的路,能得走多么远。
在修仙末法时代,灵气不如上古充沛,资质品极显得格外重要。
如果楚阿满是中品四灵根,比裴徐安的上品单灵根,更具潜力。
可惜她是下品四灵根,修炼速度甚至赶不上下品双灵根,被多灵根拖累,即便未来潜力无限,能不能成长起来,仍旧是个未知数。
许多三灵根修士,因资质被困在练气和筑基期多年,最后寿元耗尽,仙途无望,光有潜力又能怎样?
观楚阿满的坚定眼神,任宁起了结交之心:“你们洛水门要去谷子坳,正好跟我们乾元宗去的石溪村一个方向,大家一起结伴同行,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乾元宗有七名弟子,最高修为筑基后期,修为最低的,时筑基初期,论实力,洛水门这边远远不及,加上楚阿满凑数,满打满算只有四人,师姐师兄都是筑基初期,捎带着楚阿满这个练气后期。
练气期对付普通行尸还好,要是不化骨,只能躲在师姐师兄身后了。
任宁的邀约,洛水门哪有不愿意的,于是两个门派一拍即合,一道同行。
到了目的地,两个门派分道扬镳。
洛水门这边的谷子坳在外围清剿尸魃和不化骨,石溪村靠近内围石洞村一些,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遇到那具飞尸。
真遇到飞尸,乾元宗尚有一搏之力,等待附近其它门派的支援,洛水门这边只能成为飞尸的爪下口粮。
到达谷子坳,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危险,在附近村落搜寻一圈,楚阿满跟随同门师姐师兄清理掉几只尸魃。
原地休息片刻,到了下午,她们的好运气用光,经过谷子坳出口时,遇到三只不化骨。
不化骨等同人类筑基修士,因不惧疼痛,不畏生死,战斗力强悍,落单的筑基修士拿它毫无办法。
平时遇到一只,足够叶师姐和赵师姐头疼,今日实在倒霉,一下叫她们撞上三只。
御剑逃命?
容易惊扰内围那具飞尸,这个决策,被大家立即否决。
洛水门四人对视一眼,如果是两只不化骨,尚有胜算,对付三只不化骨,有点悬,只有尽可能往后拖延,拖到救援队赶来。
见师兄师姐们向附近其它门派发去传讯符求救,楚阿满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他人身上。
情况越是危险,她越是冷静:“叶师姐和赵师姐你们两人对付一只不化骨,需要多久?”
叶苓不明白师妹问这个做什么,回:“最快一刻钟。”
楚阿满:“好,我来牵制最小的那只不化骨,张师兄牵制另一只,希望两位师姐斩杀一只不化骨,尽快来帮我和张师兄。”
赵晶晶心脏狂跳:“你能牵制一只不化骨?”
“对。我尽力而为。”说着,楚阿满望向两大一小的三只不化骨,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出来遛弯,如果不是她们眼珠血红,皮肤呈现可怖的灰白色,看着不似活人的外貌,真的很像一家人饭后散步。
这个法子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只是非常危险。
师姐师兄们一时为难,楚师妹只有练气后期修为,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跟解家交代?
楚阿满隐约猜出她们的顾虑,说:“放心,我是四灵根修士,肯定能坚持一刻钟。”
不化骨已然闻见了人气,朝她们隐藏的建筑物扑来。
刹那间,顾不得多想,叶苓和赵晶晶跳出暗处,吸引来不化骨的注意。
张师兄按照计划引开一只不化骨,楚阿满指尖点缀着绿色灵气,土壤里突然冒出上百条青藤,将最小的一只不化骨死死缠绕,困在藤蔓的包围圈。
远处斗法的叶苓和赵晶晶,见到一大片充斥着生机的绿色,扎根在土壤的青藤相互缠绕,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仿佛一片绿色汪洋大海。
楚师妹掐出一道法诀,一道乍现的金色光芒覆盖住绿色海洋,显出顽强的生命力。
一道木系缠绕术,加上金系防护罩,楚阿满飞快掐诀,纤细的手指,仿佛天生为了法决而生,又一记土系法术,困住不化骨的青藤,随着凹陷的土地下陷。
这就是多灵根修士的潜力!
她想将小不化骨困在地下牢笼,想法固然美好,不化骨毕竟等同于筑基期修士,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她给天罗地网叠加的防护罩,仅过去十几息,能感知到防护罩被抓破,覆在藤蔓上的灵气护罩,随之崩裂。
察觉不妙,楚阿满操控灵活的藤蔓缠住自己,迅速后退,同时扔出了一记土刺,给自己加了个金光护盾,拉开双方距离。
及腰的不化骨虚空一抓,坚不可摧的防护罩金芒闪了闪,黯淡无光。
护盾失效,幸好她闪避迅速,只被扯破一片衣摆,险些被小不化骨抓伤小腿。
楚阿满左手掐决,给自己刷护盾,右手祭出银朱剑,使出《万象剑诀》里的剑势,草长莺。
被不化骨挣脱的藤蔓,纷纷随着剑意舞动攻击敌人,似是活了过来。
青藤仅仅是阻了二十余息,被不化骨的尸毒侵蚀,滋滋冒着黑烟,蔫头耷脑地无力垂趴,失去生机。
楚阿满还可以使用一次缠绕术,后果是灵气被抽干,灵脉枯竭,到那时只能任人鱼肉了。
缠绕术能控制庞大的银鼠群一盏茶功夫,这只小不化骨身上的尸毒太恐怖,能腐蚀藤蔓,完全困不住他。
挣脱了束缚,青色灰白的手臂再度抓来,楚阿满扔出数张爆破符,利用走位闪避,不远不近地放风筝,吊着它。
解兰深给的储物袋,灵草和灵石都被楚阿满花了个精光,还剩下堆积在角落的一沓沓符箓。
她不要钱似的撒了一堆符箓,只伤到小不化骨一条胳膊,因为没有自我意识,对血肉的吞噬和渴望,驱使着它们不知疲倦的攻击修士。
眼看存货快要耗尽,仅过去一盏茶功夫,两位师姐合力与另一只不化骨的斗法,终于进入尾声。
当她再次摸向储物袋时,摸了个空,最后一张攻击符箓也用完了。
还剩下几张遁空符……
真到了危机关头,楚阿满不介意使用遁空符逃命,有三位同门师兄师姐充当诱饵,她活命的希望很大。
不到最后一刻,楚阿满重新给自己刷只护盾,提剑吟诵:“何青云之流澜兮,微霜降之蒙蒙。”
《雪魄剑诀》第一式,霜降。
风起云动,天空流云浩瀚,半空的气温骤然下降。
随着剑势,蒙蒙的银白悄无声声息落到灰白手背,快速蔓延开来。
眨眼间,血红的瞳孔和不正常的灰色皮肤,被凝上一层秋霜。
分明是四季温暖如春的南方,进入初夏后,气温节节攀升。一记霜降,将小不化骨冻住,成功替自己拖延了数十息。
不愧是天阶剑诀!
往嘴里塞来一颗中品补灵丹,枯竭的筋脉,迅速得到汹涌灵气的补充。
从秘境出来后,解大小姐给的中品补灵丹,只剩下一颗存货。
后来解兰深给的储物袋里,其中有两瓶中品补灵丹。
贫穷如她,精打细算着。
平时灵脉枯竭,只吃下品补灵丹,只有在斗法的关键时刻,才会一颗接一颗塞中品补灵丹。
得到灵气填补,她稍作喘息,小不化骨强行挣脱了霜降束缚,血红色的眼珠突地鼓起,似是愤怒极了,嘶鸣一声,宛若一只疯狗袭来。
灵脉的灵气补充了七八分,楚阿满不徐不疾扔出一记缠绕术,叠加一记霜降,然后快速退开。
几个回合下来,她吃下第三颗中品补灵丹,灵脉中传来隐隐不适感,是短时间内狂吃补灵丹的副作用。
楚阿满强忍着不适感,仅存不多的灵气,挥出一记剑势,然后听见了仿若天籁之音:“师妹辛苦了,我们来助你。”
师姐们离她数丈之远,不化骨近在咫尺,她稳住心神,冷静避开不化骨的攻击,心头窜起一股子不服输的念头,随着念头升起,滞涩的灵脉流淌过一阵暖流。
叶苓和赵晶晶将不化骨斩杀,飞身前来接替,张师兄筑基初期修为,讨不了好,却也没有生命危险。
楚师妹牵制的这只小不化骨,明显弱势些,被爆破符所伤,只剩一条胳膊,战斗力下降。
楚阿满的体内涌出磅礴灵气,如浪潮爆发,如甘甜的泉水,冲刷着被反噬的干涸灵脉。
大量涌现的灵气潮将灵脉填充,似乎没有停歇的架势,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她的筋脉穴位……
楚阿满有一种直觉,或许她能晋升练气大圆满。
下山历练前,她的修为距离练气大圆满,仅有一步之遥,但总是差一步,迟迟没有晋升。
斗法中遇到的危机,使她想要努力变得强大,也让她找到突破契机。
胡思乱想一通,现实仅仅过去几息,只听体内传来“噗”地一声,仿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疲惫的身体,堵塞的灵脉得到滋润,隐患尽消。
终于,她练气大圆满了!
“修为晋升了,恭喜师妹。”赵晶晶扭头贺了句喜,联合叶苓将小不化骨围困在剑阵之中。
楚阿满眉眼间浮出喜悦:“谢谢。”
两人磨磨唧唧,叶苓忍不住道:“楚师妹,来一记缠绕术,困住它。”
三人花费一盏茶功夫合力击杀,最后去帮张辰师兄。
楚阿满力竭,也不嫌弃脏,往地上一坐,靠在墙角恢复。
身后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是乾元宗弟子收到传讯,解决手头的麻烦,立马赶来支援。
见洛水门的张辰手握匕首,从三具不化骨体内取出三枚尸丹,引得乾元宗小队微讶:“仅凭你们四人,斩杀三只不化骨?”
这话说的,赵晶晶不爱听了:“对啊,我们四人杀的,我们筑基初期修士不配?”
“此言差矣,赵道友误会了,我师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洛水门三名筑基初期,一名练气后,咦,你练气大圆满了。”
任宁对楚阿满道贺了句,又接着说:“以你们的修为,能斩杀三只不化骨,着实令人佩服。”
比起任宁师弟说话难听,任宁会说话多了,而且说得好听。
赵晶晶大人不计小人过,将她们被不化骨困住,随后布局斩杀的经过一一道来。
任宁一面听着,一面睨向张辰捧着绿豆大小的尸丹回来,献宝似的拿给另外两位师妹瞧。
尸丹可以炼制法器,提升法宝品阶,市面上重金难求。
任宁得了两颗尸丹,并不缺,但听到赵晶晶说起楚阿满如何牵制小不化骨,计算着每一分灵气,不免朝楚阿满望去……
道剑双修、四灵根,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从凡人到练气大圆满,这样的女修,真的只是易姚林她们口中依靠男人的菟丝花?
任宁不信。
乾元宗的弟子听完,同样一阵沉默。
以他们筑基初期中期修为,同样可以牵制住不化骨,假如换作练气后期的他们,很难保证在不化骨的袭击下,坚持一刻钟。
练气和筑基,是一道分水岭,十名练气大圆满修士,不见得打得过一名筑基修士。
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天纵奇才。
“常听师尊说多灵根修士潜力巨大,如今亲眼一见,果然厉害啊!”
“楚道友,原来你还是道剑双修?”
乾元宗弟子突如其来的热情,楚阿满累得不想说话动弹,含糊点头。
解兰深赶来时,看到一群乾元宗弟子围着某只小玄猫,追问斗法过程。
收到洛水门的求救传讯符,以解兰深为首的小队正跟飞尸缠斗。
楚阿满身上有遁空符和攻击符箓,以及他给的防御阵盘,只要没遇到飞尸,能坚持到附近的小队赶来支援。
飞尸重伤逃走,他第一时间赶来谷子坳,听说了洛水门四人斩杀不化骨的消息,其中楚阿满功劳不小,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想要堵住旁人的嘴,唯有实力!
她当然很好。
他知道,她从来不是依附于人的软弱小猫。
第27章
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啊!
“恭喜你, 练气大圆满了。”
见到解兰深走来,洛水门的师兄师姐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目光在他和楚阿满身上来回扫视。
楚阿满心身俱疲, 本来没骨头似的靠在墙角, 见到解兰深, 因顾忌自身形象, 坐直了起来:“不化骨好吓人, 我差点被它抓伤, 幸好危急关头晋升了练气大圆满。”
赵晶晶变得内向拘谨:“幸好今日师妹来了无双城,不然我们三人怕是要葬身在不化骨的爪下。”
叶苓同样一阵后怕:“是啊,以前外围很少碰见不化骨,一天最多遇到一两只。今日一下子碰到三只, 真是奇怪。”
楚阿满垂下浓密眼睫,心头冒出个猜测——或许有人想对她不利。
黄昏时分, 众人返回无双城。
城门有化神修士布置下的结界, 不化骨和飞尸暂时无法闯入,比较安全。
城内收容了许多村镇无家可归的流民, 只要尸魃之祸一日不解除,流民们不敢回居住的村镇。
翌日一早, 各仙门弟子集合在城外, 出发前往外围搜寻尸魃。
易姚林发现先前对楚阿满爱搭不理的天剑宗同门,居然主动找楚阿满, 跟她攀谈。
除了天剑宗弟子,不乏有易姚林交好的友人,因好奇楚阿满道剑双修, 主动与之结交……
明明楚阿满刚到无双城时,遭人白眼, 被各仙门弟子瞧不上。
仅过去一日,洛水门四人斩杀三只不化骨的消息传出,口碑两极反转。
本以为楚阿满会是洛水门弟子的拖累,哪知非但不是负担,反而帮助同门死里逃生。
现在无人敢对她轻视鄙夷,楚阿满用不俗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她很强!
修仙界慕强,解兰深为何能成为天剑宗的第一人,最大原因是——他超强!
连带着私底下嘀咕解兰深被灌了迷魂汤的声音,也彻底消失,变成夸解兰深眼光好。
优秀如他,看中的道侣自然非等闲之辈。
见友人和天剑宗弟子们巴巴凑到楚阿满跟前献媚,易姚林的脸色极其难看。
自己见过楚父,生身父亲会怨恨会破口大骂,有个水性杨花的姨娘的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人德行能好到哪儿?
易姚林几乎肯定,一定是楚阿满使了什么卑鄙手段,迫使解兰深同意与她定亲。
等着,总有一天她会揭穿这个虚伪女人的真面目!
又一日,楚德音和裴徐安抵达无双城。
第二天,楚德音跟随天剑宗同门组队外出,裴徐安则去了师门乾元宗。
才跟同门简单了解后,有筑基师姐师兄围上来,追问阿满妹妹的事。
好奇询问后,才知同门对阿满妹妹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多灵根比同修为单灵根修士的斗法手段更厉害,这才有此一问。
楚德音对妹妹的事,知之不详,回以抱歉一笑。
天剑宗的小队汇聚十数人,领头人是一位筑基后期修为的师兄。
至于解师叔,他和其他仙门天骄一起组队,被同门弟子戏称顶尖精英弟子队,他们普通天才最好别去凑热闹,见识到各门派顶级天才,方知自我渺小,于修行不利。
反正这些天楚德音只有在清早各大仙门弟子集合时,见过解师叔,其它时候,几乎见不到人影。
私底下,有同门好几次遇到阿满妹妹来天剑宗的院子找解师叔。
不少同门议论过阿满妹妹和解师叔如何相处,解师叔如谪仙般,高不可攀,肯定不会主动哄自己的未婚妻。
不乏有同门女修感叹,叫洛水门弟子摘走了自家宗门的明月,艳羡楚阿满艳福不浅,只因解师叔清隽流云,神清骨秀,俊美不凡。
明月虽美,到底过于清寒。
一想到每日对着个冷冰冰的美人,自己生气了,对方断然不会放下身段来哄,立马脑子清明,没那么羡慕了。
这样的言论,楚德音不敢苟同。
既然摘下明月,揽月入怀,便不应该嫌明月清寒。
那日后,她刻意留意过妹妹的动向,每日不间断到解师叔院子呆上半个时辰,两人相处很是融洽。
于是她也放心下来。
如此,不负自己的成全。
之后的大半个月,洛水门所在的谷子坳附近,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再遇到危险。
陆陆续续有在外历练的弟子赶来无双城,洛水门四人小队,增至六人小队。
大半个月里,洛水门弟子在外围搜寻扫荡一圈,合力斩杀掉四只不化骨,楚阿满的实力有目共睹,非但不是包袱,每每总能出其不意帮点忙。
清理尸魃潮,使得楚阿满攒足斗法经验,收获一颗尸丹,以及数百下品灵石。
变故发生在月底,洛水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日各个小队在城外集合后,楚阿满眼皮子跳个不停。
摇头望了望天,阳光被阴云遮挡,天空灰蒙蒙,堆积的云层下坠,有一种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半个月前,飞尸被精英弟子队重伤,不知逃去了何处。
十几个村镇的尸魃和不化骨被清理七七八八,不放过任何一片千峰万仞,一众仙门弟子成群结队,在群山之中搜寻漏网之鱼。
神识有限,无法完全查探,剩下几座还未查探的,天剑宗选了其中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洛水门去了形状肖似猪鼻子的奇山。
一入奇山,楚阿满的眼皮子突突直跳,浑身毛骨悚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有危险!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曾多次让自己逃出危机。
正欲同师姐师兄们商量先行离开,一扭头望见山顶飞过什么东西,阴寒的气息,激得人头皮发麻:“握草,飞尸!”
几乎同一时间,赵晶晶做出防御反应,试图御剑逃命,奈何体内的灵力被一股威压禁锢。
这是飞尸锁定了猎物。
遇到堪比金丹的飞尸,哪怕受了重伤,也不是筑基初期修士可以应付来的。
几乎立刻,叶苓做出判断:“拼了,我们分三路逃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赵晶晶几乎下意识抓住身边的楚师妹,拍了两场遁空符,带着她一起逃命。
遁出十里之外,后背发凉,楚阿满回头一望,差点丢了三魂七魄。
只见飞尸放弃了另外两个方向的猎物,紧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追。
三分之一的概率啊,她们怎么这么倒霉?
不对!
生死一线之际,后知后觉,楚阿满想起为何觉得赵师姐的名字耳熟了。
梦里赵晶晶的名字出现过一次,正是在无双城,只因她也是死在尸魃潮的修士之一。
赵晶晶出现在修士的死亡名单里,后来无双城特意为死去的修士举办了一场追悼大会,民众落泪不止,带来无数鲜花、饵饼祭奠,感怀其英勇无畏,为这些牺牲的弟子们立功德碑。
楚阿满才不想出现在功德碑上,她要活着吃饵饼,活着嗅鲜花。
在师姐掏出第二张遁空符时,她急声:“赵师姐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让我来用遁空符。”
知道师妹不会无的放矢,赵晶晶仅迟疑一息,一沓遁空符转了个方向,递给她。
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楚阿满飞遁的方向,似乎是天剑宗搜寻的山峰。
天剑宗实力强悍,或许能对付飞尸,拖延至精英弟子队赶来,重伤的飞尸实力大降,甚至不需要拖延到一刻钟。
连续几次空遁,受符箓影响,两人头昏脑胀,每每一扭头,能发现飞尸追得更近了,又拍一张空遁符,飞尸距离她们仅有两丈远。
脑袋刺痛,楚阿满心口一阵发闷,按照梦里的剧情,来到一片密林,终于见到落单的楚德音。
看到女主,楚阿满感觉到头顶密布的死亡乌云逐渐散去。
她无比坚信,天道不会轻易让女主死去。
女主一定有法子带着她们死里逃生!
乍然见到凭空冒出来的楚阿满和赵晶晶,楚德音正要扬唇,待扫见两人身后追来一道快如闪电的灰白身影,呆若木鸡。
楚阿满不满,拉她一把:“愣着做什么,快跑。”
楚德音对附近地势熟悉,在前面领着两人一道狂奔,直到面前无路可逃,她们被一堵山壁挡住去路。
“这里有个山洞,刚才搜山时我发现的,想找其他人一起进去查探是否危险。现在我们躲进去,用阵盘罩下结界,应该能抵挡一二。”
楚阿满吐出一口浊息,看来她们的生机,就在这个山洞了。
没有任何迟疑,三人躲入洞中,各自从储物袋翻找出所有防御性阵盘,不要灵石似的扔到洞口。
一层又一层防御结界罩下,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飞尸的攻击。
等了又等,不知过去多久,迟迟等不到结界动静。
赵晶晶大着胆子一望,发现飞尸停在距离山洞数丈远的地方,不肯前行一步,仿佛前方有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
三人后背发毛,不约而同转过身,斜斜的出气孔投入一束暗光,半空中,弥漫着阴沉沉的死气。
黑色雾气之中,盘旋着只巴掌大的青铜鼎。
这是……
炼魂鼎!
十几个村镇被抽走的凡人生魂,全部被小鼎炼化。
坏女人如楚阿满,也认为魔域太变态,太残忍了。
赵晶晶和楚德音没见过这种灵器,看着黑雾森然,猜出肯定是歪门邪道,两人正要发传讯符给各自宗门,洞口的结界晃了晃,灵光一闪一闪,黯淡无光。
结界被破了!
一击破了她们罩下的数个阵盘,好恐怖。
从洞口走进两名黑衣人,他们各自佩戴了面具,看不清面容,可以肯定的是,为首的黑衣人起码有金丹修为。
通过獠牙面具,她认出其中之一是贪狼长老。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楚阿满不知道是落在飞尸手里可怕,还是落到贪狼长老手里更可怕。
佩戴獠牙面具的魔,袖风一甩,收走炼魂鼎,听得身旁人的传音,突然眼珠一转:“仙门的人追来了。罢了,只要拿到炼魂鼎就好,不宜节外生枝,我们走。”
黑衣人一掀披风,化作两道黑雾遁走。
临走前,面具之下两双眼眸朝楚阿满瞥来,饱含深意的一眼。
危机解除,楚阿满一颗心还没等吞回肚子里,感知到一团光亮窜来,祭出灵力罩,做防御姿态。
灵力防御罩还未完全覆盖,光亮经过她,擦肩而过朝身后窜去,吹动了她耳边的碎发。
同时一道柔和的灵光,将身后的楚德音整个包裹住,像一只巨大的蚕茧。
赵晶晶见多识广,欣喜道:“这是灵物认主,楚道友运气不错。”
祭灵力罩祭了个寂寞的楚阿满:“……”
本以为夺舍,原来是灵物认主啊!
洞外的斗法渐渐消停,很快有脚步声靠近,楚阿满抬头望去,望进了一双焦急的眼眸。
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解兰深上下打量一圈:“你没事吧?”
楚阿满摇摇头,又重重点头,抓住他的袖子:“有事。刚才遇到飞尸和魔域的人,吓死我了。”
“抱歉,我来晚了。”他气息不匀,一贯洁净的衣摆,不知在何处沾上了泥土。
说话间,一旁被灵光包裹的蚕茧渐渐熄灭,一股属于筑基修士的威压释放出来,楚德音睁开眼,翩然起身。
赵晶晶道贺:“恭喜楚道友,进阶筑基初期。”
楚阿满只想冷笑。
她在不化骨手底下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晋升练气大圆满,天道生怕委屈了亲闺女,立马安排认主机缘,让亲闺女的修为连跳两级,晋升筑基期。
梦里,可没有灵物认主这桩。
楚德音晋升筑基初期,还是两年后发生的。
望着楚德音接受众人的道贺,凭借逆天气运,轻而易举获得若干机缘,轻轻松松晋升修为……楚阿满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无论是在秘境里抢来的木灵珠之息,还是晋升练气大圆满等机缘,都是她拿命拼来的!
如果可以凭气运,毫不费力踏上飞升大道,谁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品资质修士,拼死拼活地苟且偷生呢?
好比凡间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富家千金,和依靠自己的勤劳双手、白手起家的女商户,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择做富家千金!
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回了无双城,楚阿满给自己放一天假,难得这晚没有习剑到子时,也没打坐修炼。
一觉睡到天亮,伸个懒腰,迎接崭新的一天。
朝阳初上,收到解兰深的传讯,问她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收到答复,解兰深换了身道袍出门。
出了城主府,两人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
他将菜谱拿给楚阿满:“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真的啊!”楚阿满翻阅菜谱,看得眼花缭乱:“那我不客气了。”
上次跟两位师姐来,没舍得点的琼玉羹、水晶角马肉、深海鳌花鱼鱼粥等等。
鳌花鱼在海域深处活动,肉质鲜美,等同于人类筑基修士,想要捕捉,并非易事,因而售价一点不便宜。
琼花羹,则是收集清晨的露珠,佐以灵草灵花,烹煮而成,工序繁琐,因此价贵。
楚阿满给自己挖来一勺,品尝了一口:“不错,好吃耶。”
晨露和灵草灵花的稀薄灵气,在灵脉游走,被丹田吸收,浑身毛孔舒展,暖融融的。
一碗鳌花鱼粥,要卖到两块中品灵石。
楚阿满一口气吃了两碗,吃个肚圆,心满意足摸摸肚子。
见她吃得欢快,脸蛋红扑扑,解兰深也跟着心情转好。
从昨日楚德音获灵物认主后,她情绪一直低落消沉。
“飞尸已除,今晚城主会举办一场庆功宴,晚上又有好吃的了。”一想到庆功宴,楚阿满双眼一亮,期待不已。
解兰深:“修士贪恋口腹之欲,易生浊气,需要耗费时间炼化,于修行不利。”
楚阿满却不这样想:“人活着,总得找点让自己快乐的事情,玩物丧志也好,碍于修行也好,不然哪有动力坚持下去?”
解兰深认可点头。
就是因为过往生活平淡无波,缺乏乐子。
这不,他修行出了问题。
楚阿满只是吃了两碗鳌花鱼粥,竟走出了三障。
*
黄昏时分,城主府广邀各仙门弟子,大办庆功宴席。
众人早早到场,楚阿满出门晚了些,打算抄小路过去。
这条石子小道,两旁栽种一大片竹林,繁荣茂盛,人迹罕至。
快步行走间,听到奇怪的隐忍哭泣声和窸窸窣窣。
本没当一回事,又听女子轻喃:“罩上结界,万一有人看到就不好了。”
另一道猴急的男声:“怕什么,大家都去前院宴席,不会有人看见的。”
楚阿满脚步一顿,生怕打扰了林中鸳鸯的雅兴,屏气敛息退出竹林。
殿内,人声鼎沸。
任宁同剑仆低语几句,余光扫到一抹桔梗紫衣裙的楚阿满。
楚阿满环顾一圈,坐在主位上的是无双城的邵城主,解兰深在城主的左手边,右手则是乾元宗的一位天骄。
来得晚了些,大殿没空位置了,楚阿满扫过一眼,发现居住在城主府的修士少了两名,不难猜出竹林里的是谁。
本想跟洛水门师姐们一起挤挤,发现任宁冲她招手。
略一停顿,她转了个方向,朝任宁过去。
落座后,听任宁说起昨日她们斩杀飞尸的经过,话头一转:“谁能料到猪鼻子山上出现一方阴池,其中蕴养了草木之灵,叫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得了这份天大机缘。难怪石洞村的尸魃潮进阶这么快,短短两个月,养出了飞尸。”
她睨一眼楚阿满:“据说当时山洞里,你们遇到了魔域使者,幸好支援队伍及时赶来。不过错失了天地孕育的草木之灵,楚道友难道不惋惜吗?你有木灵根,如果能得到草木之灵,淬炼木系灵根,修为更上一层楼。可惜被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得了去,变异雷灵根天赋,在秘境得了机缘,连跳两级修为,现在又是连跳进阶筑基期,入道不到两年修成筑基,简直气运逆天,真是让人羡慕啊!”
“是啊,让人羡慕的气运。”楚阿满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被天道偏爱的天之骄子,只是少数,更多的是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难道天赋平庸的修士都不修炼了吗?承认自我平庸,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如果不努力挣扎一番,又怎会甘心?”
踏入修行数年,任宁先是被解兰深的修炼速度狠狠打击到自信,然后见识到被老天爷格外偏爱的楚德音,突然发现光靠努力没用,有些人生来拥有顶尖天赋,气运好,一次机缘,轻松进阶,抵得上普通修士数年苦修。
不公平!
仿佛自己的努力徒劳无功,成了一场笑话。
任宁被困在负面情绪里,听了楚阿满一番话,陷入半晌沉默。
难道因为其他修士天赋好、气运好,便要自我否定,被焦虑支配,深陷苦海,可以理所当然的不努力了吗?
楚阿满不甘心认命。
任宁也不甘心。
接下来两人各怀心事,没有再开口攀谈。
宴席进入尾声,楚阿满吃掉一只灵果子,盘子里还剩一只。
见任宁没有要吃的意思,被她拿来啃得咔嚓咔擦,好脆好清甜。
起身离开时,解兰深弯下腰,从容将玉盘的灵果子取走。
见他离席,楚阿满眼珠一转,猛灌了两杯果酒,跟着追出去。
身后跟来熟悉的脚步,解兰深唇角轻翘。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翘起的唇角放平,抿成一条直线,他回头,对上脸蛋红扑扑的人。
夜风拂面,裹挟着她身上的琼液果香。
“下次少喝点。”他剑眉微拧,语气中隐有严厉:“你不知道,你喝醉后最是歪缠,简直没个正形。”
“哦,那我现在要来缠你了。”
楚阿满摇摇晃晃扑来,浓烈的酒气,潋滟的眸子,一看便知又醉成了个酒疯子。
何必跟一个酒疯子讲礼义廉耻,喝醉后的人全凭心意做事,她娇气,万一磕伤碰伤,一生气,又不搭理他。
扑了个满怀,怀里的人拱了拱,鼻尖轻嗅:“是小道长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啊!”
听多了她的甜言蜜语,解兰深不以为意,只道是亦师亦友之情。
她似觉出他的念头,红艳艳的唇一张一合:“不是朋友的喜欢,不是兄长的喜欢,是男欢女爱哦!”
解兰深愕然。
平日里她也会笑嘻嘻说喜欢他,不能当真。
在他看来,男女之间表达喜欢,应该是认真且郑重的,不该是她这般嬉皮笑脸的语调和神态。
解兰深凝来目光,试图看清她面上的表情,恰恰这时怀里的人也抬起脑袋,下巴处摩擦过一抹温软。
意识到那是什么,惊得他心头猛跳。
想要躲开她,钳制住细白手腕的掌心,不听使唤的,握得更紧。
第28章
凌乱的,滚烫的吻
那晚过后, 解兰深像一只蜗牛躲回自己的壳子里。
除非她主动去见他,平时根本不会来找自己。
楚阿满托腮。
不是要入相吗,这才哪到哪。
只是亲个下巴而已, 面红耳赤, 真像颗水灵灵的鲜荔枝。
一个木头桩子, 撩拨了这么久, 也不见成效, 看来得下一记猛药才行。
翌日楚阿满到了解兰深居住的院子, 解兰深对着书册,对着盆栽,就是死活不看她。
蝴蝶兰的花穗凋谢,有什么好看的。
楚阿满一心撩拨, 灌了口茶水,无意说起自己想要亲手做个竹笛玩, 不知怎么选材料。
解兰深:“我记得城主府有一片竹林。”
楚阿满:“在哪处, 我不认识路,你陪我去好不好?”
提前同管事知会一声, 两人来到竹林,解兰深相看了数棵竹料, 相中一棵, 砍伐后,取用最适合的一截。
正欲离开, 听见有急促的脚步靠近,紧接着传来奇怪的啧啧口水声。
果然又来了,楚阿满精神一震。
她和解兰深同时望去, 只见一男一女倚靠着翠竹,抱头互啃, 身上衣衫凌乱,男子的领口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探入,衣领大敞,露出半片结实肩臂和肌肉……
正睁大了眼睛观望,一只手掌罩来,遮挡住她的目光,传音入耳:“非礼勿视。”
然后,她被解兰深带着远离火热的这片竹林。
楚阿满眨着眼:“刚才她们在做什么啊,好可怕,像是尸魃在啃人。”
说起这个,解兰深眉头皱得更紧:“你还小,不要被这些人带坏,应该把心思放到修炼上。”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一个是水云宗女修,另一人为乾元宗精英弟子,不久前他们甚至一起组队剿杀飞尸,人前矫矫不群,私底下竟也会被水云宗女修所惑,道心不坚。
望向镇定自若离开的人,她摩擦着下巴,难道这记猛药还不够。
等剿完尸魃,她们马上要离开无双城。
楚阿满返回洛水门居住的院子,听叶师姐和赵师姐说起明晚城中会举办花灯盏,邀她一块逛街游玩。
楚阿满心念一动:“我可不可以带个家属?”
叶苓和赵晶晶没有反对:“当然可以,人多更热闹。”
当晚,楚阿满给解兰深发去传音,邀他一起逛灯会。
不等对面回绝,她拍板道:“不许拒绝,逛灯会也是入相的一种方式。”
果然是你,那边轻嗯一声:“知道了,什么时候?”
约定好时间,楚阿满在屋外习剑。
碰巧路过的叶苓嘀咕了声:“怎么又是万象剑诀?”
晚风徐来,头顶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城主府中漆黑一片。
收起银朱,她掐个净尘诀,回房打坐。
日丽风清,从坊间酒楼回城主府,路上撞见易姚林和她的同伴。
撇下同伴,易姚林上前拦住去路:“楚阿满,我见过你的父亲,知道你很多事情,我劝你识相点离开解兰深,否则……”
楚阿满不是吓大的:“这是我们未婚夫妻的事,你一个外人跳什么脚,莫非想要挖我的墙角?”
那句“我们未婚夫妻”显露亲密,隐隐挑动着易姚林的神经。
想起解兰深的请战书,易姚林咽下这口恶气:“你根本不了解解兰深,他最是喜静、喜洁,只饮岁寒三友茶,松针、竹叶和梅花,添以甘泉烹煮。他之所以维护你,只是因为你是他的未婚妻,作为未婚夫这是他的责任,也是维护解家的颜面,如果我说的没错,他应该从来没有碰过你对吧!”
楚阿满哦一声:“昨晚,我亲了他。”
短短一句话,成功叫易姚林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她面上空茫茫,固执地坚持:“不可能,解兰深并非贪花好色之徒,你除了有张漂亮脸蛋,还有什么?”
楚阿满的手指绕着一缕发丝,美眸含笑:“我漂亮就够了啊!”
何况她漂亮又厉害呢!
“还有谢谢你告知我,在这之前,我并不知晓他对外维护过我。”她叹气,语调轻快:“真是个木头,这般维护我,却从未对我表过功,看来我要对他更好一些。”
楚阿满松开绕着的长发,欢欢喜喜离开。
晚上要起逛灯会,浪费太多时间,得抓紧回去打坐修炼。
心无旁鹭地入定,直到收到赵师姐的传音,她从观想境醒来。
换了身衣裙,重新挽上乌发,点缀只珠花,楚阿满和师姐们一起出了院子。
府门外,檐下挂着若干灯笼。
月上柳梢,天色还未完全黑透。
解兰深长身玉立,仍是惯常穿着的一身湛蓝道袍,真是个木纳无趣的男人。
他站着,不知等了多久。
“解兰深。”她放开挽着师姐的手,提着裙摆小跑向台阶下。
楚阿满很少连名带姓地喊自己名字,他微怔,回身见到她和洛水门的两位师姐一起,因为她没提前说明,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会是他们二人单独游玩。
他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一团乱麻,受她相邀一起逛灯会,不由为难。
等见到原来还有洛水门弟子和他们一起逛街,又觉得旁人碍眼。
“人都到齐了吗?”该不会还有其他人吧,解兰深不确定问。
“到齐了,我们走吧。”说着,她侧头问叶苓和赵晶晶:“师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赵晶晶瞄一眼解天骄,不知为何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浑身发寒,越发拘束道:“都行。”
叶苓同样沉默。
两位师姐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这位天剑宗解师叔好像浑身冒冷气。
早知道不该好奇楚师妹和未婚夫私下如何相处,跟过来凑热闹,楚师妹的未婚夫冷得像块冰,待人接物礼貌疏离,没有黏黏糊糊的秀恩爱,甚至过分亲密都没有,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尴尬。
两人打算找个机会离开,但师妹一直挽着她胳膊,叶苓没找到机会。
师妹的未婚夫,则落后一步,静默的跟着她们。
待来到主街道时,面前人山人海,楚阿满欣赏着道路两旁形态各异的纸灯笼,短暂放开叶师姐,再度牵去。
掌心钻来一只绵软的手,温暖的,细腻的……落后一步的解兰深诧异抬眸,疑惑的目光观察着前方的楚阿满。
意识到她本想去挽叶苓的手,不小心误牵了自己。
这时,前方的叶苓跟楚阿满说了一句什么,拉着赵晶晶一起离开。
望着两位师姐离开,楚阿满后知后觉,师姐走了,那她牵的是……
她飞快回头一眼,抽回自己的手,白净的面颊染上红晕,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撒腿跑了。
停在原地的解兰深,以拇指摩擦着掌心。
她的手绵软而暖和,他想。
钻入人潮,躲进角落的楚阿满咧开唇角。
他没有打掉她的手!
这次试探,让她察觉到那晚的亲密,其实他并不反感。
他躲着她,想要缩回蜗牛壳,试图甩开这些困扰……
楚阿满偏不让。
来到一处售卖灯笼的小摊站定,十几息后,身后传来解兰深的声音:“今天人多,别乱跑,我要找不到你了。”
她指着一只螃蟹灯笼:“解兰深,我要这个,你给我买。”
他问摊贩:“多少灵石?”
摊贩是个见风使舵的,见他们穿着不俗,一看便知出身仙门大宗,比出个手势。
楚阿满一看价格,倒也不算贵:“五十颗灵珠啊!”
摊贩纠正道:“什么五十颗灵珠?是五十块下品灵石。”
见摊贩坐地起价,楚阿满拉着要付灵石的解兰深:“一个纸糊的破灯笼而已,最多只值几十颗灵珠,谁会花五十块下品灵石买,真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她拉着解兰深离开,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要了。”
冤大头裴徐安掏出五十下品灵石,买走那只螃蟹灯笼,献宝似的送给楚德音。
楚阿满:“?”
解兰深贴心询问:“我去跟裴徐安商量,看能不能把灯笼让给我,实在不行,加点灵石也可,千金难买喜欢。”
“那完了,我喜欢的可多了,但我不当冤大头。与其溢价买一个不值当的纸灯笼,不如把灵石给我好了。裴徐安简直是个冤大头,是个傻子。”楚阿满对裴徐安十分嫌弃,很是瞧不上。
差点做了冤大头的解兰深:“……”
回去城主府后,他扔给储物袋数百中品灵石。
炼体费灵石,使得楚阿满穷得储物袋比脸还干净,想到筑基金丹以后的庞大消费力,头大。
他突然给自己一兜灵石,她有点懵。
解兰深以为她嫌少:“我身上只有这些,你先拿去用。”
楚阿满:“!”
想到在花灯灯会上自己说的话,他大概猜到她很缺灵石,才有了这一幕。
“你把灵石都给我了,那你呢?”
解兰深回:“一把和光足矣,我平时很少用灵石。”
修仙世族的公子视灵石如粪土,换作旁人,楚阿满一定觉得对方很装,观解兰深平时呆在天剑宗,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很少出山门,不像其他世族子弟挥霍无度。
享福都不会,她觉得自己和解兰深真应该互相交换一下,让她到解家去享福。
连续两日在村镇搜寻,确定尸魃全部清除,到了要离开无双城的时候。
借着不舍师姐的由头,楚阿满和洛水门同门在酒楼吃吃喝喝,到后面醉得不省人事。
师姐贴心,给她的未婚夫发去传音,让接一下人。
抵达酒楼,解兰深一眼望见倚在窗子的人,倾斜的夕阳撒在她周身,侧脸映着霞彩,乌发红唇,仿若一副瑰丽的丹青,美得惊心动魄。
似有所觉,二楼的人垂下眼眸,醉眸一弯,喊了声:“解兰深,接我。”
说完,她从二楼一跃跳下。
解兰深伸臂一捞,将人捞进怀里,声线染上几分愠怒:“你太胡来了。”
楚阿满蛮横:“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抱抱。”
酒疯子使着小性子,他拿她一点没办法。
睨向二楼雅间的探头探脑,见对方缩回脑袋,他带着楚阿满御剑回城主府。
两人刚离开,二楼雅间的叶苓摸了摸下巴:“解天骄虽性情淡漠,其实心里还是在意楚师妹的。”
赵晶晶感慨:“天剑宗第一人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搂搂抱抱,我的亲娘,刚才楚师妹真是吓死我了。”
连楚阿满一贯认为和善的张师兄,也跟着附和:“楚师妹喝醉后跟个疯子似的,我以为她会摔个屁股墩。”
另一边,城主府。
解兰深将楚阿满送回卧房,给她盖上薄被,拔足欲走。
掀开被子,一只绵软的手牵来,他垂眸望着下方双颊绯红,目光迷离的人,双方视线交汇,狭窄的空间里萦绕着什么,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毫不留情抽回自己的手,解兰深大步朝外走去。
来到门口,夜风拂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他控制着情绪,心跳逐渐平复。
看,他并非无法抽离深渊。
他定可以破相!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椅子腿被绊了下,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是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起了画眉鸟一样的糯糯低泣:“嘶,好疼。”
她是练气大圆满修士,即便磕破了皮肉,涂点药膏,过两日又可以活蹦乱跳,伤不到性命。
她是他的未婚妻又怎样?
他们有名无份。
他庇护她不被方家报复,她则助他破除一切幻相,他们只是各取所值而已。
外人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他不能当真。
他此生绝无娶妻的念头!
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应该斩断孽缘。
她嬉笑着,说喜欢他。
他不知她的喜欢是真是假,楚阿满还小,她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今天喜欢缠着裴徐安,明天可能又会厌恶……
她可以不懂,他懂,他不能陷入其中。
找了许多不管她的理由,解兰深竖起了坚定外壳,抬步欲走,察觉到袖角被人抓住。
白净的手把他袖子揉得皱巴,顺着手,移至她扬起的小脑袋,眸子里蓄着委屈的泪:“我好疼,解兰深,你看我都磕红了。”
他眸光落到她举起的手腕,雪色的肌肤,染上一抹红痕,分明连油皮都没破一块,但她就是很委屈,想要将伤患展现给他,获得安慰,或是别的什么……
东阳山秘境外,她与噬灵蚁缠斗受伤,腿部被蚁毒腐蚀血肉,那时她像顽强不屈的野草,她很怕痛,她咬牙坚持,只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表,让方思道帮她掐净尘诀……
“解兰深,你又不理我了。”泪光莹莹,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
温热的泪珠,烫得他掌心虎口一麻。
面对她的控诉,解兰深只是在走神。
他想,她的眼泪真多,像是水做的人。
紧绷的面部线条柔和,解兰深放软了语气:“要怎样,你才能不哭?”
楚阿满举起皓白的腕子,举到跟前:“吹一下。以前我受伤了,阿娘都是这样做的,吹一下就不疼了。”
解兰深依言,替她吹了吹:“还疼吗?”
“不疼了,你真好,作为报答,我要给你一个奖励。”楚阿满说。
要给他奖励,解兰深目中暗含期待。
下一刻见她靠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了一口,退开:“这个奖励,你喜欢吗?”
解兰深心如鼓擂,无法控制情绪,平复不了心跳。
唇上还能嗅到属于她的果酒香气,他咬牙切齿:“楚阿满,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果然被竹林的野鸳鸯带坏!
始作俑者非但不惧,扯着红唇笑,笑得张扬极了:“知道啊,报答你。”
解兰深气急反笑:“是不是其他男子,你也会这样报答。”
不知是不想听到楚阿的回答是,还是被她的举止冒犯,他脑袋里紧绷的琴弦被扯断,握住少女的双肩,不管不顾吻住她的唇。
楚阿满退后两步,后背抵在门板,被拦住了所有去路。
其实她也并不想逃。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目达成而已。
解兰深学着她,先是迟疑轻碰了碰她的唇,似乎在确认什么。
欲抽离时,被红唇缠上,他清明的眼眸被这抹鲜红占据,再无其它。
品尝到了楚阿满唇上的酒液醇香,不难闻,甜甜的,令人渴望,不够,想要得到更多。
他的唇重重碾压来,完全没有任何技巧,横冲直撞的,毫无章法,吸吮着红唇,获取更多愉悦。
嘴唇被吮吸得发麻,楚阿满有点痛,轻微不适,看在引雷盘的份上,先忍他一忍,以后有空调.教调.教……
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楚阿满被他困在怀里,只有狭小的一片空间,两人的呼吸交缠,能闻见彼此的味道。
因变异冰灵根,修行雪魄剑法,他怀里并不是灼热暖和,砰砰的心跳,证明他动心了。
解兰深身上一贯是清雅的檀香,楚阿满不讨厌,眯着眼,望着贴来人的呼吸加重,陷入沉迷……
凌乱的,滚烫的吻,持续好久好久,楚阿满快要喘息不过来,挣了挣,身上压来的人终于松开她。
四目相对,楚阿满发现面前人耳根红得滴血,他好像害羞了。
要不她装晕倒算了,他这样害羞,搞不好明天又要冷落自己了。
想着,她白眼一翻,身子一软,昏倒在他怀里。
解兰深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把了脉,确认只是火气大了点,她身体康健得能上山打老虎,这才放心,将人送回床榻,盖上被子。
盯着楚阿满的睡颜,她的唇瓣红肿不堪,解兰深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一夜好梦。
东方既白,万物初醒。
在屋外习剑的楚阿满,就在以为今日解兰深又要躲着自己,冷落自己,哪知他早早来接她。
在酒楼用朝食时,解兰深盯着对面镇定自若的人打量数次,面露郑重:“楚阿满,昨晚我……”
楚阿满老老实实认错:“早上赵师姐同我说了,昨日我喝醉了,从二楼窗子跳下,实在不好,我错了,对不起。”
解兰深面色难看:“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你记不得了吗?”
她摇头,从盘子里拿起只肉包,含糊说:“还有什么,难道我还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对不起,我错了,酒后任意妄为,我道歉,行了吧。”
一副你怎么能跟酒鬼算后账的做派。
解兰深直直盯她,听她疑问,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平静淡漠:“没什么,记不起算了。”
又见楚阿满咬包子时,冷抽一口气,摸着嘴唇,困惑道:“今早起床后发现嘴唇好痛,奇怪,难道是上火了?”
她自圆其说,解兰深冷哼一声。
第29章
他温柔吻去她的泪
无双城尸魃潮危机已解, 邵城主的尸毒需调理数月,举办完追悼大会,各仙宗弟子收拾行李, 准备离开。
望着白玉扇遁远, 楚德音和裴徐安也该离开了, 两人择个相反的方向继续踏上历练之路。
易姚林的目光紧紧跟随白玉扇离开的方向, 一言不发。
想到方才楚阿满和任宁道别, 她们下一站要去东边的颍州。
前往颍州的路上, 楚阿满从入定中醒来。
对面端坐蒲团的人悠闲品茶,举手投举,端的是一派清雅。
过来讨了杯茶汤,品了品, 的确有梅花的冷香,入口回甘, 再多便品尝不出了。
她自觉俗人, 自是做不惯这些附庸风雅之事,捧着茶盏, 咕噜咕噜猛灌,解渴就行。
解兰深不赞同斜她一眼, 却也没说什么。
从食肆出来, 他除了问楚阿满接下里有没有想去历练的地方,之后再没开口。
“哇, 下面是一片湖,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湖泊。”楚阿满扒在扇沿,探头探脑, 然后发现白玉扇飞行速度放缓,放低, 好叫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哼,嘴硬心软的男人!
“在红河镇时,你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怎么那么久都没脱身?”想了想,楚阿满又补了句:“赵氏说,你幻梦里都是我哦!”
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失控,解兰深并不觉得这句“你幻梦里都是我”有什么歧义。
偏偏发生了,他幻梦里都是她,显得居心叵测般:“在我的幻梦里,你和裴徐安被邪祟掳走,我没来得及搭救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遭遇不测……你信也好,不信就算了。”
她哦一声:“就这。”
看他羞耻又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幻梦里酱酱酿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楚阿满给出的反应,叫解兰深生恼,执拗道:“我说过会保护你,一定会做到。”
“嗯,我知道。”楚阿满坐回蒲团,懒懒散散将后背一靠,托腮看他。
解兰深想忽略很难,尤其她惊艳的目光落到自己面上,久久没挪开。
她说过他的脸好看。
不止一次。
就连意外闯入他的识海,也会靠坐在剑气池边,盯着他瞧。
她应该是喜欢他的脸吧!
这个肤浅的女人。
除了脸,他分明有许多优点。
但被她一直瞧着,稳重如解兰深也遭不住,主动开口:“楚阿满,《九州飘渺之旅》看完了没?”
“看完了,差点忘记还你,给。”楚阿满从储物袋翻出,递来。
解兰深另取出两册阵法和符箓类书籍:“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看看,里面有很多精妙绝伦的阵法,外出历练或是遇到危险,说不定可以化险为夷。”
楚阿满信奉多学一门技艺,多一分生机,当即捧着符箓书册翻阅起来。
里面记载了五行符箓,以及若干变异灵根修士可修习的符箓,她是四灵根修士,囊括的大半本符箓都能画出来,未来能成为符箓师,或许不用愁炼体的庞大灵石消耗。
前提,如果她符箓天赋尚可的话。
梦里的楚阿满在水云宗几乎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叛门后,被宗门和某位得罪过的高阶修士追杀,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日子过得凄凄惨惨,学的更多的是求生斗法本领,因着出入秘境寻求机缘,全靠死背硬记自己摸索后略通些阵法,用来辅佐的符箓,完全一窍不通。
一来符箓太贵,买不起,二来修为提升后,用不到这些。
现在无需躲藏,或许可以利用碎片时间学习符箓阵法,遇到不懂的,可以找解兰深请教,能增加两人的接触机会。
他是她的未婚夫,不用白不用。
她捧着符箓认真学习,另一边解兰深从储物袋里翻找出一截翠竹,经过细致打磨,具备竹笛的雏形。
于是在天黑前,她们临时在颍州附近的永安城落脚。
楚阿满用解兰深给的灵石,买来一套符纸符笔兽血等工具,花费两块中品灵石。
吃晚饭时,解兰深递来颗灵果子:“给,你不是喜欢吃这个。”
“呀,这是无双城特有的玉甘果,口感清甜,当时每位修士只有一个,你不吃吗?”
她嘴上谦让,盯着灵果挪不开眼,解兰深好笑:“我不爱吃,你吃吧。”
楚阿满啃着果子,心满意足:“好甜,我爱吃。”
找客栈住宿的路上,经过公告榜,看到城主悬赏五百中品灵石,招募修士除一妖邪。
解兰深停步,同身旁的人说:“走,带你去挣灵石。”
楚阿满双眼一亮。
世上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动人了。
揭掉悬赏令,两人询问了路人,来到坐落在城中寸金寸土的一座府宅。
敲开朱门,解兰深拿去悬赏令:“可是府上要除妖?”
看门老者看不透来人的修为,起码筑基中期,他身旁年岁相当的女子,在练气中期,忙点头弓腰:“前辈请进,我这就让人请家主来。”
在厅里稍作片刻,很快小跑来一个精瘦的小个子中年男人,穿着富贵,见到解兰深如此,执礼道:“我竟看不透,前辈是何修为?”
解兰深淡声:“在下乃天剑宗门下弟子,筑基中期修为,不知家主欲除的妖邪是什么境界?”
出来历练,他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楚阿满则压制到练气中期。
筑基中期,正正好,邹家主抚掌大笑:“原来是天剑宗内门弟子啊,我还道如此年轻,怕是对付不了那恶贯满盈的狐妖。若是筑基中期修为,绰绰有余。”
说着,便道出距离这里百里之遥的祁连山上的一窝妖狐,残忍杀害了邹家主二弟,狐王修为有筑基初期,可妖兽族群实力强大,邹家主自称伤重,无法替亲弟弟报仇雪恨,只能张贴悬赏令除妖……
期间楚阿满多瞧了几眼邹家主,觉得浑身不舒服。
结束谈话,她们被管家领着来到客院。
不知道是不是有过亲密行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解兰深也不例外,这次没再守礼,竟让邹府管家把她们安排在一间卧房。
这小子开窍了?
关上门,解兰深罩下一道防窥探的结界,引得楚阿满眉尾一挑,果然见对方靠来……
他太用力了,吃完饭时她嘴巴微痛,如果能快速达到目的,也不是不能忍受。
就在她调整好姿势,做好准备时,对面俯身而来的身躯停下,他递来隐息符:“邹耀有问题,他的确受了伤,却不像妖兽所创,入夜后我们夜探邹家府邸。”
回忆起邹家主神色匆匆赶来,当时楚阿满注意到了对方脚步虚浮,气息不稳,灵力外泄,的确是一副重伤的模样,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等到暮色降临,两人借助夜色和隐息符的掩护之下,潜入邹家主所住的院落。
上品隐息符,能隐匿气息长达半个时辰,足够她们行动了。
邹家主仅有筑基初期修为,以解兰深筑基大圆满修为,完全可以不惊扰对方的情况下,以神识查探。
神识扫过,燃着烛火的寝室空无一人,当神识查探到室内一处密室,邹家主同一位老者攀谈。
“我秘术大成,需得立即找一肉身进行夺舍……”说到一半,突然老者变色骤变,释放出属于元婴修士的威压。
紧接着宅院的半空爆发出怒喝,同时被一道结界所覆盖:“无知后辈,本想叫你们多快活几日,谁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看来留你不得。”
老者鹤发鸡皮,须发皆白,俨然油尽灯枯、寿元将近的衰败模样,即使虚弱散灵至垂垂已老的白翁,毕竟乃元婴修士,实力非同一般,楚阿满面露担忧。
意识到寿元将近的元婴老怪物,利用邪门歪道的秘法,行夺舍之举。
解兰深抿着唇,眸子里酝酿出森然寒意。
“和光!?”见他祭出本命剑,元婴老者面上闪过惊涛骇浪,布满皱纹的老脸神色变幻,形势迫人,随即做出决定:“可惜你运气不好,如果一开始自报家门,看在解家的份上,本座许是不会打你的主意。”
意思是既然已经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不管怎么样只能继续下去,千万不能放解兰深离开永安城。
否则他们邹家的百年经营,一夜毁于一旦。
“天剑宗第一人又如何?待我夺了你的肉身,由我来做解天骄,听说你是变异冰灵根,天赋卓越,根本不明白我们普通修士碌碌无为之艰辛,你享受到这里就好,也该让我享受享受了。”话落,迎面而来一道绝对碾压式的威压,同时元婴老怪出手了。
解兰深虽是半步金丹,仅差的半步,到底与金丹不可同日而语,何况面前的对手乃是元婴修士,筑基大圆满与元婴,犹如天堑。
排山倒海的元婴威压,足以令他挺拔的脊背弯折,面对鹤发老者的一击,他回击着劈出一剑……
两道撞击在半空炸裂,震得地面摇晃,以结界隔离,仅仅只有邹家府宅出现异动,外面并无人发现这里的斗法。
在解兰深与元婴修士斗法时,楚阿满也被邹家主盯上。
从她们两人踏入宅子时,见到楚阿满的第一面,邹家主留意到了这位容色无双的美人,担心影响到师祖的计划,没敢多瞧她。
现在师祖跟解兰深斗法,邹家主色眯眯盯来:“怪不得解家的天之骄子能被你迷住,果然好颜色。跟着毛头小子有什么好,你跟我好不好,我会疼人。”
楚阿满啐他一口:“如果家里没有镜子,可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邹家主的法器是一根狼牙棒,与他的气质十分不符。
见她闪躲开自己的一击,利用藤蔓缠绕这自己迅速走位,拉开彼此距离。
邹耀冷哼:“果然你也隐藏了实力。就算你练气大圆满又如何,我可是筑基修士。劝你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怜香惜玉。”
楚阿满不惧。
尽管梦里没有永安城这出夺舍,但那是解兰深啊!
他的气运一贯不比女主差,且他很强,仙剑和光,天阶雪魄剑法,以及识海处一方剑气池,元婴老怪想要夺舍,恐怕要遭上一番罪。
如此她也不必忍着恶心,同姓邹的虚与委蛇。
因着邹耀本就有伤在身,楚阿满借助四灵根法术,与对方交手十数回合,竟未败下阵来。
邹耀暗暗心惊,自己的筑基修为虽有磕丹药砸上来的嫌疑,且伤重,可他堂堂一个筑基修士,竟拿捏不住一个练气修士?
邹家的元婴老祖同样也心惊于解兰深的强悍,分明差了两个大境界,区区半步金丹对上元婴,尽能扛住自己的威压,周身环绕的护体剑气冷厉锋锐,一如他的剑意。
不由令人想起从前听过的传闻,众所周知和光与雪魄剑法,乃九重天的那位仙君所有。
当初解兰深在外历练得到仙剑和光,坊间有传闻他乃仙君转世之说。
按下心头的不安,事到如此,不能为也v必须为之,假若能吞噬了仙君转身的肉身和神魂,岂不是能李代桃僵,飞升至九重天?
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他同解兰深的斗法僵持不下,本就将要耗尽寿元,实力大降,对于缠斗逐渐不耐,于是一拍灵兽储物袋,窜出只白毛狐狸。
狐狸在空中翻滚几圈,落在地上,眨眼间变幻做一柔婉美人,施展一记魅惑术。
提剑狂斩的道袍剑修,在元婴修士的威压之下兀自强撑,猝不及防受魅术一惑,定身两息。
邹家老祖提前祭出一件法宝,抓住这两息的破绽,一束阴森森的光团直遁年轻剑修的面门,没入眉心。
年轻剑修双目茫茫,手持的本命剑垂落,摔落在地的和光感受到主人有危险,颤动嗡鸣不止。
又过去几息,剑修袖风一扫,同邹耀缠斗的女修被狠狠掀起,摔飞了出去,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区区练气大圆满的女修,迟迟拿不下人,废物。”
听到熟悉的语调,邹耀笑得谄媚:“为了对付二弟,我受伤不轻,老祖也是知晓的。”
要不是看在他把亲弟弟献给自己,他才不愿让个废物做家主,活动了手腕,闭目细细感受一番:“还是年轻好啊,我很久没有这样松快过了。”
转头跟邹耀交代:“把人扔去密室,拿来炼制美人丹。”
邹耀正有此意:“从我第一眼瞧见她,想着如果拿她炼制出的美人丹,定能超过目前所有品阶的魅狐。”
……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火焰噼里啪啦的炸开声,被扔在禁制牢笼的人眼睫轻颤,从非同寻常的炎热中醒来。
待瞧见空间的正中央置放着一只炼丹炉,这时周围传来的动静声,立刻吸引她的注意。
这时她才发现这间暗室镶嵌着若干禁制牢笼,奇怪的是,其中有女修,亦有一些红狐狸和白狐狸。
不禁让她回忆起元婴老怪和解兰深斗法时,便是用一只美人狐狸偷袭了解兰深,趁虚而入夺舍……
狐狸?美人?
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独自思考片刻,没有结果。
她思维发散,也不知道解兰深现在怎么样?
就在她七想八想时,察觉暗室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躺回去,找个舒服角度,能观察到牢笼外的视野。
有人持腰间玉牌进入结界,走下台阶,他看也不看楚阿满,往炼丹炉里投入若干药材,炼化成乌黑的药液,空气里飘荡着古怪的味道,紧接着目光一一巡视过牢笼里的女修。
被邹耀挑选猎物般的目光一望,牢笼内的女修纷纷惨败了一张脸,哭泣垂泪不止。
似挑选到合适的猎物,邹耀擒住隔壁牢笼的一名女修,在对方惊恐哭喊声中,将人投进炼丹炉。
半个时辰后,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子腥臭无比的丹气,令人作呕,随之一枚朱红的丹丸浮出。
邹耀捏着新鲜出炉的丹丸,喂给了一只红毛狐狸,等待片刻,久久不见反应,皱眉思索道:“美人丹的成功率太低,白瞎了我许多珍贵药材。”
离开前,邹耀朝楚阿满所在的牢笼扫来一眼:“别急,明天拿你来炼丹。”
装睡的楚阿满:“?!”
当邹耀离开,暗室们被重新从外面关上,遮住最后一丝光亮,她终于想起来了——
梦里楚阿满闭关期间,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大事——邹家掳走女修炼制美人丹,喂养魅狐,蛊惑残害了许多名门正派的弟子。一位修仙世族公子在家族影卫的护卫下,从邹府逃脱出来,方才被世人知晓。后来各大修仙世族和仙门群起而攻之,令邹家一夕灭门!
但梦里的邹家,并非在永安城出事,是以第一时间并未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明天就要被拿来炼制美人丹,任凭楚阿满长了四只眼睛,八双手,此刻也没法子了,元婴修士亲手布下的禁制,她决定还是躺回去好了。
姓邹的糟老头下手真狠,她炼体固元境,此刻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只有等明天邹耀来暗室后,想办法偷袭,虽灵脉被禁锢,对方一定猜不到她还炼体了。
嘿嘿,要的就是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翌日邹耀来到暗室,想着这女修被禁锢灵脉,谅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没有过多防备。
从狭窄的禁制牢笼出来,一得了自由,楚阿满握着拳头,二话不说梆梆两拳,砸得邹耀眼前直冒星星。
昏倒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貌美女修竟会是体修?
不是说体修都威武强壮,她身量纤瘦,完全不似体修。
楚阿满拔下乌发的赤金钗,取来一枚消灵散,上回设计方令恒没能用到,终于派上用场。
给邹耀塞一颗丹丸,无视周围牢笼里恳求带她们一起走的女修和毛绒绒狐狸。
她自身难保,带上这些人给自己添麻烦作甚?
用邹耀身上的玉牌开启了结界,走出暗室时,给自己拍了张隐息符,不管有没有用,聊胜于无。
出了暗室,对上外间的年轻剑修,两人皆是一怔。
“解兰深?”她不确定地喊。
年轻剑修顶着张阴森森的脸:“邹耀一点小事都般不成,果然是个废物,居然让你逃出来了。”
楚阿满并非毫无仰仗,拎着手里昏迷的人质:“您老悠着点,要是不小心把我吓到了,我手上没轻没重的,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你尽管动手,这种废物活着只会邹家浪费资源,若不是他资质太差,不必本座冒险将你的小情郎引来,夺舍他的肉身。”年轻剑修目露轻蔑,抬手便要抓来。
楚阿满手里的短匕首割开邹耀的脖颈,溅出一线血液。
见对方仍旧无动于衷,浑然不将这个孙儿辈的家人当一回事,她利落插入匕首,眼睁睁看着邹耀断了气。
反正她都要死了,旁人休想活。
顺手带走一个,她不亏。
被钳制着押回暗室,那人从自身储物袋取出若干玉盒,逐一将药材投入到丹炉,提炼完药液,马上要提炼她……
楚阿满不想死,挣扎着喊:“解兰深,你快醒醒,我快要被炼制成丹丸了,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投掷药材的年轻剑修动作微滞,见状,她就知道他还在:“我马上要死了,我怕死,我还这么年轻,我真的不想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感受到身体的强烈反抗意识,年轻剑修横眉怒目,挥来一记袖风,她人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在墙壁,重重摔落在地。
楚阿满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见有成效,不怕死地挣扎着:“解兰深你怎么还不出来,再等会儿,你就只能见到一颗叫楚阿满的美人丹,再也见不到楚阿满这个美人了。”
年轻剑修没忍住噗的一声,然后是一道不同于老者阴森的雅正嗓音:“我在。”
另一道阴森腐朽的嗓音:“不可能,我分明将你神魂重创。”
又听雅正声线吟诵:“瑞露垂花绶,寒冰澈宝轮。破!”
形势出现变化,摔在墙角的楚阿满顾不得擦拭唇角的血渍,盯着年轻剑修仿佛中风偏瘫般扭曲的面容,静默数十息,迟迟不见动静。
就在她趴得浑身发冷,试图爬起来时,见那直挺挺立着的剑修身形一晃,终于有了动静。
她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他转个身,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望着一身清正气质的人,蹲下身来。
在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牵起袖角替她擦拭唇角:“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解兰深,真的是你啊!”她欢呼一声,喜极而泣,扑进对方怀里。
这次他没有抗拒,任由她抱着,轻颤的双手将将要落到怀中女子的后背,将她环住……
伸到半空的手臂滞住,身体一歪,人事不知地倒在楚阿满怀里。
“解兰深,你怎么了?”肩膀一沉,她扭头看着搁置在肩膀的一颗脑袋,面色煞白。
他昏睡过去很久,随着元婴老怪死去,邹家的结界很快会消失,这里不宜久留。
等了很久,不见人醒来。
楚阿满担心解兰深出事,坐不住了,握着入梦珠,来到一片熟悉的白雾。
穿过结界,一方浓雾笼罩的剑气池,赫然闯入眼帘。
以前她来过几次,如果不是主人操控,从未有过这样的烟雾缭绕的异样景象。
因为担心他的识海出问题,她轻唤着:“解兰深,你昏过去,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话落,浓雾里传来水声哗啦声。
从白雾后走来一人,湿透的内衫紧贴在胸膛,墨发披散,湿漉漉垂着水滴,白里透粉的肤色,宛若一颗水灵灵的鲜荔枝。
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他的瞳孔呈现不正常的冰蓝……
“楚阿满?”他脑袋一歪,来到她身后,阻挡住去路。
后背贴在一堵寒意凛凛的人墙,吓得楚阿满眼皮一跳,回过身。
身前人细窄的眼皮下压,浑身围绕着危险气息,步步紧逼而来。
楚阿满心道不好,试图退出梦境,手腕先一步被人握住,随之一具潮湿的身躯覆来。
后背抵在剑气池沿,在楚阿满吃惊的表情下,唇瓣被人吮吸了一口。
“我不是心魔,解兰深,我……”
后面的话,被人吞咽入腹,支离破碎,断断续续不成句。
楚阿满试图挣扎,被他箍住腕子,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许乱动。
似不满她的逆反,唇上被人重重咬了下,他抬起冰蓝眼眸,直勾勾,又凶狠,盯她。
楚阿满挤出两滴眼泪:“我不是心魔,别杀我。”
冰色眸子露出不解,他温柔吻去她的泪。
第30章
为何要骗我?
经过试探, 楚阿满发现尽管他没有理智和意识,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
她哭得可怜,似雨后的垂丝海棠, 尽可能展现出自己美得最惊心动魄的角度。
擒住自己一双手腕的大掌松开, 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幼童, 手足无措, 不复刚才霸道又凶狠的模样。
楚阿满哭了一阵, 觉得差不多, 起身朝结界外奔去,这次无人阻拦,轻易离开了他的识海。
从贵妃塌边醒来,角落里困着邹府的管家和仆惊悚呜咽。
他们修为都在练气中后期, 轻轻松松被她制住,封锁灵脉, 捆得结结实实, 丢到一旁。
瞥向嘴巴堵着破布条的一堆奴仆,女煞星神色不满, 众人纷纷停下呜咽声,不敢激怒她。
解兰深头上束发的玉簪, 其实是一方储物空间, 因元婴老怪抹掉过他的神识,重新烙印了自己的。
眼下元婴老怪身死, 玉簪成了无主之物,楚阿满探了探,摸出一大堆玉瓶。
终于寻找一瓶蕴养神识的丹丸, 掰开解兰深的嘴往里塞。
丹药立竿见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他的面色逐渐恢复血色。
趁着他恢复期间,楚阿满带上管家和奴仆,将邹府探寻一遍,摸到府邸的宝库。
将禁锢灵脉的管家和仆役绑在一条麻绳上,众人走在前面探路,给自己排除危险。
管家和仆役:“?”
这女煞星,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不知是不是元婴老怪太过自信、自大,宝库竟没设置任何陷阱机关。
博古架上,摆放着若干法宝、灵器,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摆放了整整一面墙的中下品灵石,另有两箱子上品灵石。
好多灵石,家底真殷实啊!
只是楚阿满想不明白,既然邹家宝库如此充盈,为何后来会做一些杀人夺宝的勾当?直到后面事情败露,被三大修仙世族联合起来灭门。
莫非应了她们凡间的话,越有钱,越贪婪。
想不明白,一转身发现宝库门口立着个黑漆漆的影子,吓了个激灵,又备觉眼熟:“解兰深?”
他嗯一声,走出阴影,来到烛火照明的光亮处。
楚阿满指着脚边的两只箱子:“看,这里有好多上品灵石,还有法宝灵器,我们分了吧!”
解兰深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大在意,剑修只要握在手里的一把本命剑即可,轻轻颔首:“随你。”
然后就看见楚阿满克制地从博古架取来绿色叶片的飞行法宝,七根影月飞针,又指了指一箱子上品灵石:“我要这些可以吗?”
解兰深大方道:“我要一箱上品灵石,其余你都收下。”
楚阿满猛抽一口气:“你真的不要吗?我们平分一人一半,不然我拿着不放心。”
这次解兰深没说什么。
等她挑选完符合自己灵根的法器和灵器,剩下的一半被他抬手收进储物空间。
忙完,窗外天光大亮。
她们返回暗室,将被囚禁的女修解救出来。
有女修恳求过楚阿满带着自己一起逃,见她置之不理,只顾着自己逃命,心头怨怼,此刻见她回来了,还带着人一起来救她们。
在见到解兰深,大家先是一愣,意识到夺舍老怪已死,这才放心下来。
目光游离至禁制牢笼内的狐狸,他想起什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只灵兽袋,一拍袋子,现出个袅袅婷婷的美人。
楚阿满还未看清魅狐的模样,只见美人被一刀抹了脖子。
解兰深长身玉立,声寒如冰:“最厌恶他人欺骗我,你该死。”
正帮助解救女修的楚阿满,蓦地脖子一寒,一颗心渐渐沉入冰冷湖水。
犹豫接下来的谋划,要不要继续下去?
阴沉沉的天色,对修士的目力毫无任何影响。
有城中修士路过邹府,察觉府内异常,房屋瓦舍像是被刀剑从中劈开,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昨晚这里发生一场高阶修士斗法?
邹府那位元婴期的老祖呢?
一连多个疑问,神仙打架,普通修士遭殃,聚集来的人群正欲拔足离开,躲得远远的,恰好见邹府内走出一对年轻男女,身后跟着几名女修,模样憔悴。
走在前方的绯衣女修,将手中麻绳一拉,带出一长串邹家的奴仆,被破布堵着嘴,仪容不整,头发凌乱。
仗着有邹家这尊大佛,平日里这些刁奴趾高气扬,仗势欺人,没少欺男霸女,现在有人当众打邹家的脸,都打到家门口了,怎的不见邹家老祖现身?
前阵子邹家张贴告示,悬赏筑基修士除妖,推测出邹家老祖大限将至,不愿出手,不然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此时见邹家无一人出来主持公道,某个猜测涌现在众人心头,果然很快听那绯衣女修道:“邹耀强掳女修炼制美人丹,豢养魅狐,已被就地正法。邹家元婴老祖心术不正,欲夺舍他人肉身,自食恶果,死不足惜,现有魅狐尸首为证,另有这些解救出的女修和妖狐作人证,抵赖不得。”
在一众哗然之声,有女修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将自己与好友一道被邹耀掳来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
女修逃过一劫,但她的好友不幸被推入丹炉,炼制成美人丹……
邹家一事,在永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将邹家恶奴交由女修们解决,当事人离开这座城池,前往颍州中心城镇。
在她们离开的半日后,一名做男子装扮的熟人追了来。
听闻城内发生的一件大事,抓个过路修士一打听,听完那对年轻男女的穿着和外貌,已有七八分确定是谁。
离开永安城时,易姚林意外撞见风尘仆仆的叔伯:“四叔,你怎么也来永安城?”
易贤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侄女,被当街叫住,眼底掠过一抹惊讶,猜到什么:“你是追着解家那小子来的吧!”
被戳破心思,易姚林面不改色道:“我就是随便出来走走。”
两人道别后,出了永安城,易姚林纳闷道:“四叔还未入城,怎会知晓永安城发生的事,乃解兰深所为?”
按下疑窦,顺着那名修士所指的方向追去。
同一时间,弯月如勾,入夏后,天色一日比一日暗得晚。
解兰深提议在镇子上落脚,明早再出发前往目的地。
楚阿满担忧地问:“你好像有进阶的迹象,要不你回天剑宗闭关结丹,我自己去也可以。”
解兰深:“无妨,难得来一次,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去落霞山赏山水,明日陪你去玩落霞山,再回也不迟。”
其实今早他就有进阶金丹的预兆,被他强制压下,既然允诺了她,多压制一日不碍事。
楚阿满想到梦里自己在落霞山误闯秘境,只耗费一日时间,如此倒也来得及,大不了回去的时候赶下夜路。
就这么说定,两人在这座青石镇找了间客栈投宿。
从邹家得来的灵石法宝,将储物袋装得满满当当,不够装的,被她塞进另一只储物袋。
楚阿满身上挂了两只储物袋,底气十足,回到卧房,便开始练习符箓。
从入门级别的下品土刺符开始,她不差灵石,浪费十数张符纸,将体内灵气耗去半层,将符笔一搁,摸摸平摊小腹,肚子饿了。
来青石镇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记得昨晚识海里发生的事吗?
楚阿满不确定,于是试探性地拿起传讯玉简:“解兰深,我肚子饿了,可能是被糟老头子打出了内伤,身子不太舒服,你能帮我带份饭菜吗?”
“你哪不舒服,我马上过来帮你看。”
听到解兰深要来,她赶紧将画符工具收进储物袋,放下帘帐,躺进软塌,做出虚弱之态。
听见敲门声,她柔声柔气道:“请进。”
一进屋,解兰深蹙着剑眉:“你声音怎么跟平时不一样?看来受的内伤不轻。”
楚阿满:“?”
“胳膊拿给我,我替你号脉。”
听到他的话,楚阿满装不下去了:“你还会号脉?其实我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刚才起身有点头晕眼花,胸口发闷,现在已经好了。”
不由分说,解兰深捉住垂放帘帐旁的手腕,半晌后,确定她身体没有大碍,松开紧皱的眉头:“你想吃什么,我去附近食肆看看,不确定有。”
楚阿满报出两个菜名,解兰深退出房间。
半个时辰后,他拎着食盒走出食肆,回客栈的路上,遇到了易姚林。
易姚林一眼注意到解兰深,见对方手中提着食盒,深知他从不注重口腹之欲,这份餐食是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但她不甘心,跟着追来:“楚阿满同我说,她亲过你,而你没有推开她,这是真的吗?”
解兰深抿了抿唇:“易道友逾矩了。”
易姚林只觉心如死灰。
他没有否认!
望着那抹挺拔如松的背影离开,易姚林情不自禁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时解兰深刚到天剑宗,他是那一批新晋弟子之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有他在的地方,旁人被衬成了鱼目。
他惊才绝艳,性子冷傲,并不会看轻他人,也会对她说不可妄自菲薄,不要与旁人比,与自己比,今天比昨日的自己更强大……
后来她们在剑冢席地而坐,一起谈经论道,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
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前行。①
解兰深便是她的前行追逐的远山、明月,从未想过有一天这轮明月照着沟渠的一滩烂泥,不再高洁清冷。
……
返回客栈二楼,站在廊下,正要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请进,他推门而入。
将食盒递去,见楚阿满看到心仪的饭菜,抱着饭碗,眉眼弯弯,眼底像是浸了蜜糖的甜蜜:“好吃,因为是你买的,所以特别合我的胃口。”
解兰深:“是吗?那你多吃点。”
楚阿满嗯一声,发现除了有自己点的拌莴笋,清蒸鲈鱼,额外还给备了一道点心,杏仁黄的绿豆糕。
他可真贴心。
她捻起一块,送到对方唇边。
解兰深摇头,听她碎碎念:“吃嘛吃嘛。”
他沉默着,叼来绿豆糕。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绵软的指腹,轻触了下自己的唇。
他垂下眼眸,搭在膝上的手,握成个拳。
等她心满意足用完晚膳,解兰深主动开口:“刚才在楼下,我遇到了易姚林。”
楚阿满并不意外:“是吗,真巧。”
“你记起了酒后发生的事情,是吗。”
是问句,语调带着肯定的意味。
不等她开口,他面色冷了下来:“为何要骗我?”
还是将他耍得团团转,她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