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临时搭档 慕秋筠:难以捉摸
慕秋筠平静无声, 将视线投向林宥辰。
程颢、赵怀笛、杨钧则都转头看他,他便在室友的注视中,则放下手里的服装, 自然地走出房门。
林宥辰举起手中的卡片,在镜头前略做停顿,说:“作为节目的主导师,我打算调查学员的初期目标,现在邀请你作为我的搭档, 你愿意吗?”
“不愿意。”慕秋筠说。
屋内三人和摄像老师:“……”
林宥辰的眉角细微地抽动一下,但神色自若:“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慕秋筠:?
林宥辰略略抬眉,示意身后的摄像机。
看来是非去不可的意思了。
慕秋筠对三位室友示意之后, 关上房门, 和林宥辰一起离开。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杨钧则最先开口:“刚才那个……是林宥辰吧?”
程颢捂脸:“是林宥辰啊!”
赵怀笛懵懂:“秋筠哥是说了‘不愿意’吗?”
三人互视几眼, 都感觉有些玄幻。
原来真的有人能拒绝林宥辰, 还是在镜头前?
杨钧则忍不住说:“虽然我不追星, 但如果林宥辰来找我, 我肯定……”
程颢抢道:“我愿意!”
两人同时看他, 程颢不好意思地微笑,说:“我和林老师合作过, 他真的很有人格魅力。”
此时,“很有人格魅力”的林宥辰,正被慕秋筠从肩侧拉开一步距离。
两人并肩而行, 但肩膀中间,能再装进一个摄像老师。
摄像老师都忍不住提醒:“你们要不要再挨近点?”
林宥辰步伐笔直,泰然自若地向前走, 回答:“随便。”
慕秋筠不习惯与人亲近,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已经声明要划清界限的林宥辰。
他问摄像老师:“这样不可以么?”
摄像老师看看他,再看看林宥辰,艰难地说:“……可以。”
他做了这么多年摄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位嘉宾之间,能隔出一个人的距离。
摄像老师兢兢业业地保证他们身影都能入镜。
慕秋筠边向前走,边问:“为什么是我?”
“导演的任务,”林宥辰淡道,“谁让你是第一个A呢。”
好吧。
慕秋筠不语,默默和林宥辰穿过走廊,从四楼开始,挨个房间进行采访。
401的男生们不知道在做什么,站在门外几步远,都能听到他们房间内的喧哗。
林宥辰敲门进去,房间里的男生一见到他,齐齐停下交谈,瞪大眼睛不敢动作。
然后他们看到随之进来的慕秋筠,又有些茫然。
“都不用紧张。”林宥辰淡淡地说。
这几个男生都是刚出道不久的新人,见他登门来访,很难做到不紧张。
其中一个颤颤巍巍地问:“林老师,有什么事……?”
林宥辰说:“作为节目主导师,我来了解一下你们的初期目标,包括你们的理想,都要做个记录。”
问话的那个立刻坐直身体,注视林宥辰,一脸激动就要开口。
林宥辰指指镜头。
男生这才想起来面向镜头,羞赧地说:“我的目标是,最终的等级评定可以达到A级。”
“嗯,”林宥辰点头,“理想呢?”
“我……”男生卡住,看着林宥辰,涨红了脸。
林宥辰再次示意他看镜头。
男生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慕秋筠。
慕秋筠正在疑惑,为什么要自己和林宥辰一道过来采访。
很显然,单纯地询问学员,林宥辰一个人就能做到。
但男生的视线投向他时,他一瞬间理解了。
或许他充当的,就是导师和学员之间的缓和器吧。
他平静地回望那名男生。
被慕秋筠这样看着,男生很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但他还是结巴了两声,然后说:“我……我想红。”
林宥辰嗤地轻笑。
男生的脸整个红透,不敢去看林宥辰的眼睛。
林宥辰淡声道:“想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好好努力。”
“是!”男生像得了莫大的鼓舞一样,猛然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说。
另外三人也小声说了自己的想法,无一不被林宥辰鼓励一番,然后每个人都仿佛燃起斗志一样,欢天喜地地送别他们。
慕秋筠很是不理解。
林宥辰的言语和平时一样,怎么在他们身上,却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
他陪同林宥辰走过四楼所有房间,越发对这种奇异的现象感到疑惑。
上到楼梯拐角,林宥辰目视前方,忽然问:“你有什么问题?”
慕秋筠反应不及:“嗯?”
林宥辰看他一眼,说:“没什么想问我的?”
慕秋筠轻轻眯起眼。
他很惊讶林宥辰竟然能看出他的心思。
前世他自幼被当做储君培养,早养成了喜怒不显于色,心事不为人知的习惯。
很少有人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几乎没表现出任何变化。
他问:“你怎么知道?”
“直觉。”林宥辰移开眼。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上五楼,林宥辰跨进走廊,说:“没有就算了。”
慕秋筠不答,看他敲响501的房门。
回到507时,慕秋筠的三位室友相比其他房间,就显得平静多了。
林宥辰照旧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
他先看向程颢。程颢笑笑,说:“我想借助这个机会,再努力磨炼一下演技,然后接到更多的戏,演更多的角色。”
“至于理想……”他停顿片刻,心情复杂地弯了弯眼睛,说,“我可能是个没什么理想的人。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有机会接到更多角色。”
林宥辰破天荒地微笑一下,对他点头。
杨钧则接着说:“我的目标很简单,我想出名。”
和之前不少人的回答一样。
林宥辰问:“理想呢?”
“借着名气干点什么。”杨钧则说。
所有人都看着他,程颢忍不住问:“干点什么?”
杨钧则潇洒一笑:“秘密。”
镜头再对准赵怀笛。
赵怀笛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很是紧张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说:“我想让更多人喜欢上戏曲,让音乐中有更多的戏曲元素。”
杨钧则吹了声口哨:“酷。”
林宥辰也讶异地挑了下眉。
“不错。”他说,“你很特别。”
赵怀笛宣告心愿时的勇气好像一下子散了,又变成羞赧拘谨的样子。
林宥辰有些打趣地看向慕秋筠,说:“你的几位室友都很有想法。”
慕秋筠那句震惊全场的“我不知道”,此时又在众人耳边回响。
慕秋筠低眸看林宥辰:“所以?”
林宥辰坐着,他站着,一站一坐,视线交汇在半空,像隔着一道小小的壑。
林宥辰站起身,随意地说:“没什么。下个房间。”
从508离开,再进入509,空气仿佛突然之间凝滞了。
荀鄂、袁直和文野各自坐在座位上,谁也不敢开口的模样。
章学则侧躺在床上,背对着所有人。
林宥辰叫了一声:“章学。”
没回应。
林宥辰又叫:“章学。”
还是没回应。
荀鄂轻声提醒:“他可能戴着耳机。”
林宥辰眯眼,上前简单地一伸手,碰了碰章学后背。
“别动我。”章学粗鲁地说。
但众人都能听出,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林宥辰看向另外三人,三人给了他一个默认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他们寝室一潭死水的原因?
林宥辰有点好笑,拔高声音:“章学!”
“不是说了别烦我……!”章学很大力地起身,向床下怒道。
然而看清林宥辰的面孔时,他的怒气瞬间又被浇熄了。
再看到旁边的摄像机,他的脸色甚至透出几分苍白。
林宥辰用下巴点了下地板,说:“下来。”
章学依言下床。
踩到地面时,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慕秋筠。
慕秋筠站在林宥辰身后,平静地看着屋内一切。
林宥辰随性地坐到椅子上,问章学:“哭什么?”
章学默默闭上眼睛,不答话。
林宥辰用气音哼出一个笑,说:“初次评级而已,之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打算评一次级,就哭一次?”
“我没!”他问得直白,章学立刻急着辩解。
林宥辰挑眉:“那就好好努力。”
章学咬唇低头。
林宥辰问:“你来这个节目,有什么目标?”
章学疑惑地看他一眼,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向慕秋筠。
林宥辰轻轻皱眉:“看他干什么,说你自己。”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阵,章学像是豁出去一般,闭上眼,说:“我不知道。”
声音很小,像一个犯了错而没有底气的孩子。
听到和之前某人一模一样的回答,林宥辰也忍不住,转头看了慕秋筠。
慕秋筠回望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看我做什么?
林宥辰收回视线,又问:“有什么理想?”
“我……”章学提了口气,然后又泄出去,“我不知道。”
林宥辰点头,转而问另外三人。
荀鄂颤巍巍地答:“说我想赚钱,可以吗?”
林宥辰:“随便。”
荀鄂立刻拔高音量,用程颢他们在隔壁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赚钱!还想变有钱!”
林宥辰身体稍稍后仰:“祝你成功。”
袁直也说:“我也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文野:“我想有很多粉丝,被很多人喜欢。”
在他们之前走过的宿舍,也有人提出过“想被人喜欢”的观点。慕秋筠当时就注意到,林宥辰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而现在,林宥辰注视着文野,问:“什么叫‘被很多人喜欢’?”
文野一愣,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一米八的大男孩,顿时有些瑟缩。
林宥辰平静道:“我没否认你。我只是想了解,你怎么定义‘被很多人喜欢’?”
文野求助地看看两位好友,两人都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就是……有很多粉丝支持……”
林宥辰问:“你的工作是为了粉丝做的么?”
文野缩了缩脖子。
林宥辰再次强调:“我没否认你。”
但文野还是不敢开口,林宥辰也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语气平淡地说:“如果你把‘被人喜欢’当做目标去工作,你的职业生涯会很痛苦。”
文野讷讷点头,其余三人也怔怔地看着林宥辰。
林宥辰说:“无论你想向哪个方向发展,去演戏、唱歌、做舞台,都只是一份职业。”
他问文野三人:“你们都刚出道?”
三人小鸡啄米点头。
林宥辰说:“不急,再好好想想。”
慕秋筠惊讶地发现,林宥辰心平气和与他们交流时,倒真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这与印象中,他向来高傲不屑理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林宥辰抬脚离开,门快关上时,章学忽然问:“您觉得应该定什么目标和理想?”
林宥辰奇怪地回头看他:“这不该问你自己?”
章学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垂下了眼睛。
门关上,林宥辰走出两步,和慕秋筠说:“你不会也和他有一样的问题吧?”
慕秋筠淡瞥他一眼。
“没有。”
“不错。”林宥辰评价。
慕秋筠淡淡移开眼神。
跟了他们一路的摄像老师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这两个人……听语气,怎么好像认识?
但看他们表现,又都恨不得和对方拉开距离似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关系?
摄像老师一头雾水,陪同两人走完所有房间,总算收工。
慕秋筠对他道:“辛苦了。”
他友好地笑笑,对这个看上去很冷,但行为言语都很得体的漂亮学员,心里的好感度又多几分。
摄像老师离开,慕秋筠也准备回房,林宥辰却在这时叫住他。
“听了这么多回答,有什么感想?”
慕秋筠回头:“感想?”
林宥辰挑眉:“你没什么想法?”
他们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就是“我热爱……”,还有一些坦诚的会说“我想红”、“想赚钱”,只有少数的人能准确说出心中所想。
然每个人的想法各有千秋,慕秋筠听后,只觉他们信念坚定,便再无其他。
他对林宥辰说:“无。”
林宥辰垂下肩膀,轻轻哼笑一声,说:“没事,随便问问。”
这个词有些耳熟。
似乎两人在剧组那次会面,林宥辰也说了差不多的台词。
那次他说演员是一种职业,林宥辰貌似很是讶异。
想到这里,慕秋筠主动向林宥辰问道:“你觉得,演员是什么?”
林宥辰没想到他会提问似的,微微睁了下眼睛,然后很自然地笑了下,说:
“一种职业。”
慕秋筠回到房间,三位室友在各自做事。
见到他,三人都打招呼:“辛苦了。”
慕秋筠点头,走回自己的桌边。
衣服还在桌面上整齐地叠放着。早上来时,他摆到桌面上的东西也码得整整齐齐。
慕秋筠从中抽出日记本。
他以前就有作记的习惯,现在也仍旧保存下来。
他提起笔,将一天的经历细细写下。
写到方才的走访,笔尖落到纸面,蓦地顿住。
他一时不知要怎么形容林宥辰。
林宥辰其人,仿佛一体两面。
看似高傲不可攀,却也会对学员平心静气循循善诱;
看似随性洒脱,某些时刻又不经意露出极为认真的神情;
而且,态度飘忽不定。
最终,慕秋筠只在纸上写下短短一行:
林宥辰,难以捉摸——
次日清早,慕秋筠和三位室友一同来到食堂。
食堂内人声喧哗,众人都是刚刚相识,情绪高涨,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
慕秋筠他们刚走进去,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慕哥,这边这边!”
是荀鄂三人。
他们走过去,程颢问:“章学呢,不和你们一起吗?”
“他说要睡觉,让我们先走。”荀鄂答。
昨晚荀鄂他们去507找慕秋筠玩,因此也和程颢几人认识了,此时荀鄂一副看谁都是亲人的样子,跟程颢哀哀感慨:“感觉章学哥不想和我们混一起。”
袁直说:“人家那么红,不想和我们混也正常。”
“这么傲?”杨钧则说。
“也还行吧,”文野舀了口粥说,“我要是像他那么红,进这个食堂门我就横着走。”
“你倒是想得美。”袁直吐槽。
众人笑,正当笑声落下的当口,门口那边一片吵闹。
荀鄂立刻站起身张望:“怎么了这是?”
然后他:“我去。”
袁直抬头问:“怎么了怎么了?”
“何轻!”荀鄂说。
“哇——”三人组齐声。
程颢听到何轻的名字,向门口看了眼,又寻常地收回视线。
杨钧则问:“何轻是谁?”
荀鄂抢答:“和章学哥一样,也是很红的流量。”他插句吐槽:“我真不知道,他们这种段位,来青铜局挤什么。”然后又说:“不过何轻没有章学哥那么红,至少没像章哥一样,一天上三个热搜。”
“哟呵。”杨钧则说,“听起来很厉害?”
说完,他向一直没动静的两人看了眼,问:“你俩怎么都不说话?”
慕秋筠咽下口中的东西,用纸巾拭唇后,说:“食不言。”
赵怀笛跟着点头。
杨钧则:“……还这么多说道?”
他像看弟弟似的,颇宽和地笑了下,然后忽听门口有争执声,便和其他人一样转头看过去。
处于议论声中央的,正是方才他们谈论的何轻。
以及,荀鄂口中的另一位主角——章学。
章学沉着脸向前走,何轻则在他身后,不冷不热地嘲讽:“章哥人气那么高,也来和我们抢出道位啊?”
章学不答,顾自向前走。
何轻慢悠悠跟在他身后,说:“我还以为章哥这种身份,瞧不起这种什么人都能上的选秀节目呢。”
这句话可以说把全体练习生都骂进去了,众人的脸色瞬间非常精彩。
章学到自助餐柜前盛菜,何轻跟在他身边,嘲讽道:“怎么不说话?章哥不是很有本事的吗,怎么,哑火了?”
章学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他衣领,瞪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餐盘哐的一声掉到地上,吸引了食堂里所有人的视线。
章学把何轻按在自助餐柜的玻璃罩上,看起来就要一拳打上去。
荀鄂等人连忙起身,跑上前,拉住章学。
袁直劝道:“章哥,算了算了,一大早的,别生气。”
昨天章学哭了半个晚上,他们都听得到,但没人敢出声安慰,都默默地装不知道,在沉闷的安静中睡着了。
今早章学状态也不对,三人不敢触霉头,便都先走一步。
却没想到章学会在食堂,当着所有人的面,与何轻发生冲突。
何轻被章学按着,但却一点不惧,扬起嘴角笑道:“你打,来,你打呀。章学,罩着你的人也被你惹毛了吧?你现在打我,你看还有人护着你没?”
章学正正好好被戳到痛处,食堂内也瞬间响起一片议论声。
众人叽叽喳喳,嘈杂不绝于耳,章学羞愤交加,一把挥开抱着他右臂的文野,抬手就给了何轻一拳。
文野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身形踉跄着,退到慕秋筠他们身边。
杨钧则也站起来:“没事吧?用我帮忙吗?”
跟着文野退后的袁直睁大眼:“等会儿杨哥,别真干起来了。”
荀鄂用了全身力气按住章学,但是根本按不住,章学与何轻在餐台边扭打起来。
何轻力气没有章学大,但胜在动作灵敏。他抓住机会,从章学的拳下跑出来,退到文野他们旁边。
“章学!你踏马还真是条疯狗!”何轻骂道。
“我疯狗?”章学满眼的怒火,“我踏马就专挑你咬了,怎么着吧!”
他冲过来,对着何轻又是一拳。何轻这次学聪明了,弯腰低头,避过章学的攻击。
荀鄂还没放弃,冲过来抱住章学的腰,章学被他拖得后退一步,何轻见状,冷笑一声,举起拳头冲章学挥过去。
他本就退到了餐桌旁边,刚又压低身体,这一拳被章学挡住,给他顶了回来。
何轻的手肘就直直冲向慕秋筠面颊。
“哎。”杨钧则一边警告,一边站起来,想冲过去护慕秋筠。
慕秋筠面色不改,手肘快要打到他时,他抬手握住何轻手腕,手臂用力,顺势一拧。
何轻被他将手臂钳到身后,以非常别扭的姿势,哀嚎着单膝跪地。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所有人都惊到了。
何轻怒气冲头,也不管对方是谁,另一只手举起桌上的盘子,不管不顾就要往慕秋筠身上扣。
盘子里还有未吃完的菜,淡淡的油在顺盘面不断下滑。
慕秋筠眯起眼,反手扣住何轻想要袭击的手腕,转眼就让对方的力道变了方向,盘子里的菜悉数冲何轻扬去。
将这幕看得分明的章学,忽然就停住动作,不用荀鄂努力,他自己退后了一步。
他仿佛在何轻身上,看到了一个月前愚蠢的自己。
章学沉默着心想,慕秋筠对他,也许称得上宽容。
正想着,忽然之间整个食堂就肃静无声了。
而门口响起一声严厉的质问:“怎么回事?”
是所有人都很熟悉的,林宥辰的声音。
第28章 可有私心 林宥辰:也有道理……
林宥辰和季梵站在门口, 皱眉看着食堂内的情况。
众人噤若寒蝉,默默避开他们的视线。
何轻恶人先告状,对林宥辰嚷道:“林老师, 他们两个欺负一个!”
杨钧则冷道:“是谁先挑衅的,大家可都看着呢。”
程颢担心地拉拉慕秋筠的衣服,示意他先把何轻放开。
慕秋筠感觉何轻放弃了挣扎,才缓缓松开手。这时候,林宥辰也从门口, 径直走到他身边。
这一次变成慕秋筠坐着,林宥辰站在他旁侧,垂眸问:“什么情况?”
慕秋筠道:“正当防卫。”
何轻辩驳:“我可没动手打你,是你莫名其妙突然拽我。”
季梵在旁边苦笑:“开营第一天, 一大早的, 你们就搞这么热闹?”
其余人都在观察这边的情况,他扬声对另外的人说:“都好好吃饭, 准备录节目了。”
林宥辰则看着慕秋筠, 说:“你们两个, 跟我走。”
何轻悻悻咬牙, 揉着肿痛的胳膊起身, 瞪了慕秋筠一眼。
慕秋筠也站起来,林宥辰的视线在他身上快速扫过, 然后便转过身。
程颢轻拉慕秋筠一下,慕秋筠则对他抱以安抚的目光。
眼看林宥辰要带两人离开,众人心里都犯着嘀咕:何轻是和章学闹的矛盾, 慕秋筠只是被无辜殃及,只是导师们进来时,恰好看到了慕秋筠压制住何轻的一幕。
就这么被带走, 也太冤枉了吧?
不少人都以谴责的目光看向章学,章学如芒在背,硬着头皮开口:“林老师,跟何轻打架的是我,不是慕秋筠。”
“你也一起。”林宥辰没有回头,直接道。
三人被林宥辰带到了三楼的会议室。
林宥辰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慕秋筠跟在他身后,便直接坐到了对面。
何轻与章学紧接着进来,看到慕秋筠这么坦然自若,都是一怔。两人不敢坐,背手站在林宥辰眼前。
林宥辰没管他们,直看向慕秋筠问:“怎么回事?”
慕秋筠没有作答。
何轻抢着道:“他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就按住我!”
章学瞪他:“不是你先找我麻烦?”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林宥辰屈指,敲敲桌面。
清晰的响声,让准备吵架的两人闭了嘴。
“谁先动的手。”林宥辰看着他们说。
何轻指章学:“他。”
章学握紧拳头,却没法反驳。
依照事实来讲,的确是他先动的手。
但他动手,也是因为何轻像只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不停。
他对林宥辰辩解道:“是他先找的茬。”
何轻嘴型一动,似乎是要反驳,林宥辰以平稳却不容置喙的声音说:“别吵。”
他缓缓扫视三人一圈,挑眉:“都不承认是吧。”
何轻与章学面露紧张,慕秋筠仍旧没什么表情。
林宥辰站起身,顾自向外走:“去监控室。”
何轻和章学一下慌了,同时道:“林老师……”
他们本以为,林宥辰带他们过来,是要斥责或者惩罚,也都做着将责任推给对方的准备。
但没想到,林宥辰没有纠结,直接去监控室。
人们有个默认的认知,就是一旦查了监控,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了。
两人同时开始认错,但没得到林宥辰的应声。眼看林宥辰已经走出门,他们转头,看了端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的慕秋筠一眼,齐齐迈步追出去。
慕秋筠没有再跟,只是目光悠远,看向窗外。
方才何轻和章学的互相推诿,让他想起了前世。
从前兄弟争权,他身为嫡子,向来是所有人暗中针对的对象。
兄弟几人一同站在父皇面前,互相职责,各自辩驳,这样的场面不在少数。
慕秋筠以为他换了时代,换了身份,早就远离了像这样的争执场景。
可没想到,相似的情形依旧会在他眼前上演。
何轻与章学那幼稚的斗嘴,与前世兄弟间尽是机锋的交谈自不可比,但慕秋筠仍旧觉得有些累。
就好像兜兜转转,人生又回到了相似的环,站在环中,他所做的仍旧是从前早已腻烦的事。
无聊至极。
慕秋筠思绪翻涌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一名工作人员探身进来,对他道:“慕秋筠,林导师叫你去监控室。”
慕秋筠沉默地跟随他走到监控室,何轻和章学不见人影,只有林宥辰坐在里面。
慕秋筠进去,林宥辰抬眼看他,问:“他打到你没有?”
“尚未。”慕秋筠说。
林宥辰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对他说:“那没事了,回去吧。”
慕秋筠不解:“你叫我来,只问这一句?”
林宥辰抬头:“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
慕秋筠:“……”
他以为,林宥辰是叫他来问明情况。毕竟,章学和何轻都不会实话实说。
但看上去,对方似乎对事情经过毫不关心。
林宥辰的态度让慕秋筠感到有些奇怪。作为节目主导师,了解学员之间的恩怨,难道不是职责以内?
但既然林宥辰不探究,慕秋筠也就没什么要说的。
他转身欲离开,林宥辰忽又开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躲远点就行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为什么?”慕秋筠转头。
林宥辰微微皱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很正常?”
“我为什么要让?”慕秋筠平静地问。
林宥辰转笔的手指一顿。
他突然发现,慕秋筠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真的对许多事情毫不在意。
比如之前的王标,比如现在的何轻。一旦侵犯了慕秋筠自己划定的边界,他出手的力度可并不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林宥辰提起点兴趣,轻笑一声,黑色水性笔又在指尖旋转起来,他对慕秋筠道:“也有道理。”
慕秋筠离开后,林宥辰把调出来的监控拷到手机上,又在节目组的公群下了通知,然后知会导演,让她酌定这段在正片中要怎么处理。
流程都走完后,林宥辰静下来,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慕秋筠刚刚的神态语气。
“我凭什么让?”
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他琢磨几秒,低头哼出一个笑。
显露出攻击性的慕秋筠,比平时的他看起来,更有一点人气。
另一边,慕秋筠直接去了他们上课的教室。
节目一共录制四个月,十六周,前六周都是授课环节,中间五周训练和汇报演出,最后五周进入公演和淘汰赛。
这周是第一周,不分组,所有练习生一起上表演、声乐、舞蹈和乐器四门课。
两周之后,再确定每个人的最终选择方向。
为了保证授课效果,一百名学员分成五组,各自都有课表,在五间教室同时上课。
慕秋筠在第一组,教室A201,而他要上的第一节课,是宋凌负责的声乐。
他推开门,房间内,十九个练习生已经站成两排,乖巧地听宋凌在前面训话。
慕秋筠一进来,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宋凌抬着下巴,扬眉讽笑:“好大的架子啊。”
程颢和慕秋筠同班,忍不住帮忙辩解:“宋导师,秋筠刚被林导师叫去了。”
“我知道。”宋凌冷横他一眼,说,“你们也都看到通知了吧。”
什么通知?
慕秋筠不解,站在他身后的荀鄂小声提醒:“刚刚群里发了公告,何轻和章学哥各降一个等级,再有下次就取消资格了。”
慕秋筠自离开食堂,还没打开手机。听到这个处理结果,有些意外林宥辰的速度。
看来自己在监控室时,他就已经做出处理决定了。
众人因为宋凌这句话议论起来,宋凌则直直看着慕秋筠,神情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当着众人的面说:“林宥辰倒是向着你。”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其他人因此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忍不住小声讨论。
不时有人将视线瞥向慕秋筠,慕秋筠垂手而立,看着宋凌,不卑不亢地问:“宋导师的意思是,林导师作为主导师,却有私心?”
这一句提问,不轻不重地把焦点从他自己,转变成了刚在议论林宥辰行为的宋凌。
宋凌立时卡了一下,瞪着他,脸色非常好看。
第29章 无聊至极 慕秋筠:抢我台词
宋凌恶狠狠地瞪了慕秋筠一眼, 绕开这个话题,对众人说:“上课。”
他让人把打印好的乐谱分发下去,自己则靠在桌子旁, 冷眼吔着慕秋筠。
他与慕秋筠,自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学。
慕秋筠跳级上的高中,他则选择去国外进修音乐,高中后,两人的联络其实很少。
但令宋凌难以忍受的是, 他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慕秋筠的名字。
慕秋筠这个人,自小就是他们同辈少年之中的“标杆”,无论何时, 宋凌总会被父母、亲朋拿去和慕秋筠作比较。
慕秋筠成绩好, 慕秋筠听话懂事,慕秋筠聪明认真……
就仿佛慕秋筠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宋凌眼中的慕秋筠, 分明外热内冷不易近人, 如果不是身边有个韩含, 同学中有几个愿意与他做朋友?
就算是韩含, 宋凌也觉得, 慕秋筠或许只把他当成一个跟班。
就是这样的慕秋筠,竟然成为所有人夸捧的对象。
宋凌不理解, 也不接受。
他去年从国外回来,听说慕秋筠竟然在追林宥辰。
林宥辰名气虽高,但论地位, 对他们这样出身的人来说,是看不上眼的。
宋凌幸灾乐祸地想,高傲如慕秋筠, 居然会栽到感情上。
他乐得看慕秋筠出丑。那段时间,慕秋筠和林宥辰的事在圈子里沸沸扬扬,但凡朋友相聚,没有一个不乐于谈论这桩绯闻。
一个月前的那场酒会,宋凌也亲眼看着慕秋筠被林宥辰一把推开,粗鲁对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说要与林宥辰划清关系。
这在宋凌看来,就是慕秋筠追求失败,最终只能狼狈地做出声明,好在众人面前保全面子。
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快意。
所以宋凌故意在慕秋筠面前提起林宥辰,想看到他窘迫的样子。
宋凌以为,慕秋筠会从林宥辰这件事中,得到一些教训,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那副冷热不进、软硬不吃、高高在上的模样。
甚至比少年时更甚。
宋凌越发看不顺眼。
负责分发的练习生回到原位,宋凌抖抖手中的A4纸,让众人分别对照乐谱哼唱曲调。
他在检测每个人的音准,哪个人哪个音唱得不好,他都挨个指出来,让对方去一边自己练习。
轮到慕秋筠时,宋凌走到他面前,抬着下巴:“开始吧”
和他预料的一样,慕秋筠的音准堪称完美。
两人少年时一同上过音乐课,宋凌又从来都对音乐很关注,因此他未曾怀疑过慕秋筠这一点。
但仍旧,他轻轻挑起一个嘲讽的笑,说:“唱得不好,继续练。”
在墙角练习的荀鄂惊了,对程颢说:“这还不好,那什么算好?”
程颢早看出宋凌一直在针对慕秋筠,因此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慕秋筠平静地看着宋凌,说:“好。”
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看得宋凌无端火大,他靠近慕秋筠,压低声音说:“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架子。这个节目,我说了算。”
他言语间暗含一种“我随时可以踢掉你”的威胁。
慕秋筠则轻瞥着他,淡问:“那又如何?”
宋凌先是一怔,又立刻咬紧了牙,说:“你不是想借此接近林宥辰吗?”
宋凌料定慕秋筠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认为,慕秋筠说要与林宥辰划清关系,也不过是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
不然,慕秋筠为何还要去参演有林宥辰的电影,还要上这个毫无营养毫无意义的节目?
他冷冷看着慕秋筠,威胁之意不再掩饰,直接道:“我随时可以断了你这份念想。”
“无聊。”慕秋筠留给他一句毫无波澜的话语,转身离开。
宋凌微愕,隐约觉得慕秋筠比从前更为冷傲了。
少年时代的慕秋筠,内心虽傲,表面上还会遮掩一番,装得像与众人其乐融融似的。
现在这人却完全不掩饰了。
宋凌被他那任谁都不放在眼中的神情刺了一下,手在口袋里握紧。
所以说,他讨厌慕秋筠,尤其是对方那目中无人的性格。
慕秋筠走到程颢身边,程颢关切地问他:“没关系吧?”
“没什么,不用担心。”慕秋筠柔和了表情说。
他只是真心觉得宋凌那种暗自计较还洋洋得意的行为很无聊。
前世宫里不乏这样的人,慕秋筠看在眼中,心里清明,却厌恶得紧。
何轻与章学的冲突也好,宋凌对他的敌意也好,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无休无止,说到底还是因为一己私欲。
若是把这份精力都用在各自的事业上,前世的宫中朝堂,现在的人际交往,都会变得简单轻松得多。
可惜,大部分人都不这么想。
慕秋筠被宋凌针对了一节课,但他的基本功太扎实,宋凌纵使鸡蛋里挑骨头,也没能指责多少。
反倒是学员们都察觉到宋凌的敌意,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
宋凌被慕秋筠噎了好几次,到了下课时,他一边瞪视慕秋筠,一边冷哼着走出教室。
一众练习生这才长出口气,围在慕秋筠身边。
一人问:“慕哥,你和宋老师有过节吗?”
另一人说:“该说不说,我觉得你唱得比导师好。”
程颢替慕秋筠挡住他们过于尖锐的问题,转移话题道:“你们看群通知了么?让所有人去演播厅集合呢。”
“哎,我也看到了,不会是要开大会吧。”
“啊?何轻和章学吗?”
“最红的两个……”
男生们更关注的显然是今早的争执,一群人互相交谈着,向一楼演播厅走去。
他们到时,林宥辰已经站在台上,神情冷肃地看着众人。
接连进门的男孩子门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各自落座。
就像在学校上课一样,林宥辰面前,最靠近他的第一排空出一片,所有人都默认向后面坐。
慕秋筠与程颢进来,就发现除了林宥辰对面,几乎没有位置了。
两人走到第一排坐下。
林宥辰待人齐,开口道:“说两件事。”
“第一件,已经写在你们的入营须知里的:训练营期间,导师有权利和义务处理学员所有事宜。”
“所以,你们有什么事,不用找节目组,直接来找我,或者其他四位导师。”
“同时,如果有人犯错,也由我来决定如何处罚。”
林宥辰扫视众人一圈,冷冷道:“也就是说,我的决断就是结果,不用拿导演来压我。”
众人屏气静声。
林宥辰继续道:“第二件,宣布一个处罚决定。”
关注的事情要来了,好多人都坐直身体,仔细倾听。
林宥辰看着坐在角落的两人说:“章学和何轻,开营第一天,在食堂发生争执,经导师组商议,两人各降一级,予以警告。如果再犯,除名处理。”
整个演播厅鸦雀无声。
第一天就闹这么大动静……
好多人和朋友互相交换着眼神。
林宥辰则短暂地等了一会儿,问众人:“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来这个节目,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没人出声。
林宥辰说:“我姑且认为,你们是想出名,想红,想赚钱。”
“然后呢?”
他问:“一百个人,七个出道位,你们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成为百分之七,一路长红?”
许多人的眼神都飞向坐在角落的两人,章学与何轻,恰恰是他们之中最红的两个。
章学尚且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个节目,何轻却早已自己坦白,是公司让他来的。
已经小有名气的流量,第二次做练习生出道,本就是一个可以引起讨论的话题。
他们两人都不缺热度,这个圈子里向来传言:黑红也是红。只有有话题,有讨论,总有露脸的时候。
但是对其他人来说,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的每一个镜头,都需要压过同期的练习生,要优秀或精彩到让节目组从繁杂冗长的数据中,选择出有他们的片段,加入后期剪辑。
林宥辰的质问敲在每一个人心上,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林宥辰说:“不针对任何一个人,就事论事地说,如果你们心里全是其他人怎么样,要狠狠压过谁,想扬眉吐气……”
“那你可以直接离开。”林宥辰冷淡地道,“别占着别人努力的位置,搞这些无聊的手段。”
他又重音强调一遍:“无聊至极。”
舞台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是不带温度的银白色。慕秋筠坐在第一排,清晰看到林宥辰眼神中的腻烦与厌恶。
这眼神他有些熟悉,记忆中,林宥辰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曾经的“慕秋筠”。
但现在,这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分给他,林宥辰只是不带感情,也不分目标地,扫视着一众练习生。
慕秋筠第一次感觉,林宥辰的话讲到了他心里。
灯光笼罩下的林宥辰,像与整个演播厅干脆利落地切割开。
自成一方世界。
短暂地沉默过后,导演郝晶走上舞台。
她比林宥辰要和悦地多,即使在这样一股严肃的氛围中,也是温柔平和的。
她说:“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对大家说几句。”
“昨天林导师帮忙做的采访视频,我已经都看完了。”郝晶说,“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都有各自的目标。”
“但我也很担忧,你们许多人,对未来的定义都太刻板了。”
众人都在猜测“刻板”是什么意思,郝晶继续说:“我看到很多学员都将理想定义为‘想红’、‘想成功’,这其实没什么,但我想问问大家,你们对‘红’的定义又是什么?”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郝晶问:“是有千万粉丝算是‘红’,还是几万粉丝就已经算小有名气?是被大众念念不忘许多年算‘红’,还是某一年被高度讨论就算‘红’?”
有人小声说:“都可以吧。”
郝晶笑了:“都可以的前提是,你们对自己的定义是什么。”
她问众人:“是明星?是idol?是演员?是歌手?”
“你对自己的定义不同,对‘红’和‘成功’的定义就也不会相同。”
“或许大家会觉得我多嘴,但站在我的角度,我认为,既然我已经办了这个节目,那我就有必要跟大家多说两句——”
“就我在这个圈子里,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真正能留到最后的,是那些能够坦然面对起落,兢兢业业做好一份职业的人。”
她长相气质都很年轻,和大家说笑时就像稍微年长的大姐姐,但此时却显出了这个年龄的人特有的语重心长。
她说:“这个圈子从来不缺鲜花。有些花朵开得急,太早迎来花期,很快就枯败;有些按部就班地开花结果,年复一年,平稳地生长;有些在砂砾中磨炼多年,才发芽抽枝,但却成了许多人惊艳的景色。”
“你们要问问自己,想拥有怎样的花期,弄清楚这点,才能知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怎么做。”
郝晶说完,观众席中一派沉静。
她说的是很浅显的道理,但越是浅显,越容易被人淡忘。
这些年轻的练习生,自从踏入这个圈子,都是被经纪公司、被项目负责人、被许许多多看不见的资本之手推着向前走。
他们一时间,甚至有些不太能理解郝晶的意思。
因为,自他们开始工作以来,所接受的理念就是这样的啊:
要快些出名,然后才能得到机会;
要快些工作,然后才能维持话题,保住名气;
要快要快要快,所有一切都在催促着他们向前走,再走快点。
但真的很少有人愿意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想一想,他们进入这个圈子的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
太多人思索着陷入沉默,郝晶将话筒交还给林宥辰,林宥辰说:“会议结束,都去吃饭吧,下午统一拍宣传照。”
众人陆续散去,慕秋筠和程颢的位置离门口太远,便稍微等了下,打算待人群走得差不多,他们再起身。
程颢低头给杨钧则和赵怀笛发消息,叫他们不用等。
慕秋筠则望着侧前方的灯光,心里回想着郝晶方才的话,和昨日陪同林宥辰做的采访。
不同的声音语调交汇在脑海,又一次提醒、询问着他:
他到底为什么进入这个圈子?
虽然是因为尊重原主的意愿,也是因为想走一条未曾尝试过的新路,但这只是他的起点。
他的终点,或者说目标,该在哪里呢。
慕秋筠没有想到答案。他下意识地,看向可以称之为“诱因”的林宥辰。
薄薄的灯光横亘两人之间,朦朦胧胧,像罩了雾。
而舞台上的林宥辰,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慕秋筠的视线,忽然转头,向台下看过来。
四目相对。
慕秋筠看到林宥辰似是有些别扭地皱了下眉,然后扫视左右,顿了一下,又直直向他走来。
林宥辰下了舞台,站到慕秋筠面前。
慕秋筠抬头看他:“有事?”
林宥辰略微偏头,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握成拳头拿出来,端到慕秋筠眼前。
慕秋筠:?
林宥辰低头看他:“伸手。”
慕秋筠平举手掌,放到他拳下。
几颗糖果和巧克力落到他掌中。
慕秋筠疑惑地看着林宥辰。
林宥辰偏过头,像在对着灯光讲话:“早上不是没吃饭?补点糖分。”
第30章 昔时抱负 慕秋筠恍然大悟
林宥辰意外的嘴硬心软。
慕秋筠一边想着, 一边跟随人群走上楼梯。糖果和巧克力在口袋里哗哗作响。
前世在宫里见惯了人情冷暖,因而他从来只看对方怎么做,不管对方怎么说。
林宥辰的态度虽不亲切, 但送给他的糖果却是实打实的。
慕秋筠见惯了口蜜腹剑的人,对于林宥辰这种处事风格,倒觉得有些新鲜。
上到二楼,他惊讶发现众人还在向上走,没有人去食堂。
程颢似乎也不准备去吃饭的样子, 慕秋筠疑惑:“不吃午饭?”
程颢说:“下午要拍照片的嘛,少吃一顿更上镜。”
一顿饭能不能让人更上镜大概是个玄学,但慕秋筠多少理解了,林宥辰为什么要给自己送一把糖。
他和程颢回到房间, 杨钧则手里拿着几个三明治, 给他们三个分了。
程颢问起,他说是隔壁荀鄂特意给送来的, 让大家稍微垫一口。
“太贴心了。”程颢感谢地说。
慕秋筠剥开三明治的包装, 咬了一口, 面包虽然粗糙, 但因着他早上没吃几口饭, 现在也觉得味道不错。
荀鄂总让慕秋筠想到韩含。
虽然两人称不上有什么相似,但也许他们身上都带着一种, 现代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活力,慕秋筠不自觉地就会心生好感。
那种活泼,是他这个从千年前穿越而来的人, 身上所没有的。
来到这个时代后,他也只在他们两人身上看到了这种感觉。其余人……程颢和杨钧则许是因为年龄,气质更为沉稳;赵怀笛则性格羞涩, 话也很少。
而林宥辰……
慕秋筠莫名有种感觉,林宥辰这个人,在某些方面,与其所生活的环境有种奇异的割裂感。
这种感受很难形容,甚至慕秋筠也只在某些微小的瞬间,才会有这样的感触。
他们简单地吃了一口,下午两点,一起去三楼工作间拍宣传照。
房间墙壁立了蓝幕做背景,所有练习生按照表演顺序,依次进门拍照。
慕秋筠正是第一个。
他进入房间,负责拍照的摄像师正在调试设备,大概是没注意到慕秋筠已经进来,他还在和身旁的副导演随口闲聊:“我看了他们自己提交的照片,那可真是,P得五花八门啊。”
副导演说:“现在谁不P图。”
“那也别P太过了啊,”摄影师说,“我看有个叫慕什么的,那照片,跟建模似的,正常谁能长成那样。”
副导演轻咳一声,顶他一下,让他看前面。
摄影师疑惑抬头,一瞬间眼睛都直了。
他所谓的“建模”,真就从屏幕里走出来,分毫不变地站到了他面前。
真人还比照片更好看。
“我去。”摄像师脱口道。
还真有人能长这样?
副导演对慕秋筠笑笑,解释:“他前几天请假了,今天刚回来上工,小慕别和他计较。”
慕秋筠轻轻弯唇,表示并不介意。
摄像师拍照的热情都被提高了,麻利地抬起设备,“来,看镜头。”
“微笑。”
他一连让慕秋筠做了几组动作,边拍边想:这长相,和节目是互相助益的吧。
拍完之后,摄像师检查照片,称赞:“真不错。”
“结束了吗?”慕秋筠问。
摄像师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副导演则拿起一张纸道:“照片拍完了,再过来写个座右铭。或者随便一句话,什么都行,要放到你们自己的海报上的。”
慕秋筠了解,提笔在纸上自谏箴言。
副导演在旁看着,心下很是惊奇。
他想,这孩子看着平和,笔迹可很有力量。
慕秋筠的字,铁画银钩,笔锋凌厉,大有一种锋芒毕露的傲气。
原来他是这种性格?
副导演深信字如其人,因此拿回登记表后,忍不住又多看慕秋筠两眼。
下午并不只有拍照这一项活动,拍完照片的人先回教室,等待人齐后再统一上课。
慕秋筠最先拍完,也最先离开。他推开201的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便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很快,房门再被推开,慕秋筠下意识转头看去,意外发现来的不是学员,而是这节课的导师,林宥辰。
林宥辰看到他也怔了下,问:“就你一个?”
“还在拍照。”慕秋筠说。
林宥辰点了下头,把带来的材料放到桌上,随手递给慕秋筠一页:“先拿去看吧。”
慕秋筠双手接过,上面印刷的格式他很熟悉,看起来是某一份剧本的选段。
一共八页纸,四个角色,慕秋筠很快就浏览完。
抬起头,发现林宥辰正注视他,眼神有些探究。
“怎么了?”慕秋筠下意识问。
“没。”林宥辰收回目光。
他只是有些奇怪,隐隐有种感觉:慕秋筠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
不久前他就有这份感受,但因为他本就不了解慕秋筠,所以也未放在心上。
而现在细观察,当真觉得慕秋筠身上那股气质,和以往骚扰自己时大不相同。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林宥辰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魔力,能令一个人因他改变性情。
还是说,慕秋筠本就是这样的,只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林宥辰不想被慕秋筠察觉自己心中想法,便转移话题道:“你中意哪个角色?”
剧本是古代背景,一个刚刚登基的少年皇帝,一个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一个忠直谏臣,和一个搬弄是非的奸佞。
四人正在朝堂中辩论。
是一场激烈的文戏。
慕秋筠脑中不可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前世记忆。朝堂之上,百官俯首,他也曾言辞激烈,怒斥奸臣,请求父皇明辨忠奸。
一瞬间的恍惚,慕秋筠回到林宥辰的问题,说:“自然是皇帝。”
若没有那一杯毒酒,太子登基,他在朝堂上所扮演的,自然是皇帝。
林宥辰却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一愣,说:“小皇帝没几句台词。”
“天子治国,不必多言。”慕秋筠说。
林宥辰迟疑地想:这人怎么说得跟他有经验一样?
他道:“这是个傀儡皇帝。”
“那又如何?”慕秋筠说,“君君臣臣,礼不可废。”
林宥辰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好像在和一个研究儒学的老教授说话。
好在他这些年拍过不少古装戏,只当慕秋筠已经进入状态了。他转身道:“我看你这状态,演直言进谏的不错。”
直言进谏,慕秋筠没少做。
也曾因此在数九寒天被罚跪思过。
他摇头,似是叹息:“忠言逆耳,需逢明君。”
林宥辰真不明白,他看个剧本怎么这么多感慨。
眼看慕秋筠说话越来越文绉绉,林宥辰及时打住,问了个普通的问题:“你是不是对皇帝有什么执念?”
慕秋筠回想起前世自幼修习的为君之道,受封太子后夙夜以继批阅的奏折,手指缓缓捏紧纸张,他道:“是。”
林宥辰觉得正常,他认识的演员里,十个有九个都想演皇帝,另一个想演太上皇。
他早年没接过这类角色时,也成天盼着能演个皇帝,体验一把君临天下的快乐。
后来演得多了,也就失去热情了。
现在再让他演,他只会觉得龙袍太厚,热;冕旒太沉,扯得头皮疼。
他以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慕秋筠,轻轻地笑了。
这是第一次,他在慕秋筠身上看到了同龄小孩儿的感觉。
他靠在桌边,双腿交叠,问慕秋筠:“你觉得演皇帝要做什么?”
林宥辰预设了几个回答:接受别人朝拜;穿龙袍坐龙椅;看妃子为自己勾心斗角……
都是他从别人口中听过的回答。
然后他听到慕秋筠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林宥辰:“……”
空气安静了两秒,林宥辰心想,慕秋筠是沉浸型吧。
他说:“不错,这角色很适合你。”
慕秋筠却微微翘唇,自嘲地笑了。
适合他么。
他自幼聪颖,十四岁便上了朝堂,辅佐父皇理政。阖宫上下,朝廷内外,几乎所有人都盛赞,他是大梁百年来最为优秀的储君之选。
但还不是被皇帝赐以毒酒,草草了却一生?
至于他学的那些安民之道,他曾经的那些抱负,全部都……
慕秋筠蓦地怔住了。
他忽然察觉,重活一世,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他自始至终谨记于心的理念。
前世因为父皇的猜忌,这份理想没有得到施展,到了这副身体,他竟下意识地以为,昔时抱负已随着他的离世,一并被埋葬在沉重的黄土之下。
可他还活着。
刹那之间,神思清明。慕秋筠站在房间中,却仿佛身处澄空下,前世今生在湛蓝的天空下,自然融汇在一起,清晰而又明亮。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还活着,他的那些理想便也活着。
这份信念根植于心,并不因他的身份、生活改变而有所不同。
林宥辰困惑地看着慕秋筠忽然失笑,然后又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他——
那双眼睛粲然明亮。
他听到慕秋筠说:“我明白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了。”
林宥辰跟上他跳跃的思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问:“是什么?”
慕秋筠轻吸口气,正要开口。
蓦地顿住。
他心中浮出一个疑问:
现下他正在做的这些事情,与他的理想可有丝毫关系?
慕秋筠不自觉地轻轻蹙眉。
林宥辰则注视着他转瞬变化的表情,心中想:他做演员真的没问题?
怎么让人情不自禁担忧他会不会出现精神问题。